雨尘披了件厚衣服抱肩站在台阶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看着雪地里打雪仗的人由四个变成三个,自言自语了一句“差不多了”,便转身进屋,斜在榻上假寐。
没过多长时间,秀娟推门进来传话,“主子,臻主子和刘主子过来了。”
雨尘应了声挥手打发下去,将将坐直身子,臻氏、刘氏二人站在屋檐底下低头在衣服上氆氇几下,弹掉落在上面的雪花,前脚后脚地进了屋。
“姐姐们消息可够灵通的。”雨尘笑着,安然坐在榻上没有向臻氏请安的意思。这是萧清的特许,自打被秦氏“害晕过去”之后,雨尘一直窝在落雨阁里将养着,今日肯接待二位都算给了很大的面子。
二人身子皆是不可见的顿了顿,显然没想到雨尘会一开始就这么直接,臻氏旋即扯了个笑,“刘妹妹一早去给我请安的时候路过这边,看见妹妹院里雪下的似乎比外面大些,我听了是将信将疑的,便拉着她一同过来看看。”
说话间,刘氏已拎了两个凳子过来,与臻氏很自觉地在雨尘对面坐下。
看看衣衫凌乱,睡眼惺忪的刘氏,再想想刘氏与她的院子、刘氏与臻氏的院子、臻氏与她的院子,两两连线的延长线都恨不能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了,不是闲的浑身都疼,谁会为了请个安而绕行小半个懿王府呢,真是漏洞百出。
雨尘却继续秉承开门见山的外交宗旨,省下一通揭穿的废话,笑道:“这也没什么,二位想来也都知道我的来历,虽然幼时的一场意外断送了我的大好前程使我沦落至此,但在小范围内聚拢周身水汽驱以气息凝结之,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拿出来与下人们一处图个乐呵,对我来说还不算太有难度。”
两个女人嘴角不约而同地抽搐个,多少女子伸长脖子想进的懿王府,就算再不情愿,至于用上“沦落”二字么?!
默了默,见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雨尘饶有兴致地盯住臻氏的眼睛,“姐姐放心,都是些没什么实质作用的鸡肋伎俩,像秦姐姐请的那个道士那样害人,妹妹我绝无那个本事。”
臻氏恍惚了半晌,晃了晃已经一个变作两个大的脑袋,“呵呵,没有好啊,女子无才,呃,便是德嘛。”
刘氏:“……”
不光熬夜对身体有害,起的太早导致睡眠不足,同样会拉低思维的清晰度哟。
雨尘目光不移,话锋一转道:“不过要我说,有没有害人的本事并不重要,像咱们府上后院要想和睦,最关键的还得看女主子们有没有揣着害人的心。姐姐觉得呢?”
臻氏怔了一会子,才在刘氏的两声轻咳中缓过神来,正了正身子,捏着正室范儿翻了下眼皮,“你什么意思?”
终于进入正题了,很好。似乎刻意要与臻氏的正室范儿形成落差,雨尘身子一斜,歪靠在榻上毫无姿态地懒散道:“好说我在号称修真界龙头的碧染山庄混了八年,实战外行,基本理论却是有的。”
第二十三章 平衡理论
更新时间2013…6…11 11:30:12 字数:2115
诚如竞易所说,那道士所设法阵属于远程操作范畴,且必须以实体为媒介,而萧清生日那天,是雨尘与秦氏之间唯一一次近身接触,之后秦氏被禁足,里里外外都有萧清的心腹监视。就算秦氏当时已经起了害人之心,趁雨尘不注意时取了她的头发或者其他不起眼的装饰物件作为媒介,单是在被禁足期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接应道士进府这一点,秦氏一凡人,没有外力相助的情况下是怎么做到的呢?一夜之间得了通天本事?!
悠悠向臻氏阐述了以上疑惑,臻氏不屑地哼了声,“照你的意思,这‘外力’源自于我?”
“不是。”斩钉截铁地否定。雨尘抬眼朝臻氏、刘氏各瞟一眼,“你、你,还有我,作为懿王府现存的三位女主子,彼此之间存在竞争关系,因此具备互相设计的动机,——回到秦氏风波本身,虽说臻姐姐坐的是正位,身处侧位的刘姐姐在府中地位却也不见得有多差,至少以女主子的身份,带个伪装过的道士去探望秦氏是不存在太大阻碍的。据此,作为受害人的我可以推测你二人皆具备成为‘外力’的动机,以及基本条件。”
“谬论!”臻氏一声厉喝,“好说我一个正室,刘妹妹进府也比你早,岂是任由你在这儿信口诬陷的?!”
突然的发飙倒把刘氏吓的一机灵,雨尘却不为所动,满眼无辜看过去,摊手道:“我承认我只是推测啊,又没有一言敲定什么,算不上诬陷吧?”
噎住臻氏,目光跟着探向刘氏,“嗯,推测完毕,接下来该用排除法来缩小范围了。”
没等刘氏领会清楚,雨尘便一扫先前的懒散,盯住刘氏咄咄逼人道:“刘姐姐,根据这段时间对你的了解,我决定相信你接下来所说的每一个字,现在你能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我,秦氏害我这件事上你有没有过参与呢?……只要你说没有,我就信你,并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臻姐姐身上。”
“……”刘氏一脸惊悚地呆了半晌,最终似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机械地转向臻氏。
臻氏也无语了,雨尘的这种套路,跟她从小在娘家耳濡目染了十几年,以及在懿王府亲自以实践检验过的一整套宅斗理论完全不搭边儿啊!仔细想想,自己这一趟过来不是为的查探雨尘的底细吗?怎么好像一开始就被她占了上风,眼下更是一步一步进入了她的圈套呢?
跳出来,跳出来!
仅存的理智不断敲打着臻氏的思维,恨铁不成钢地朝刘氏瞪了一眼,“你先回去吧。”
刘氏如蒙大赦。
其实雨尘从一开始提及秦氏到现在,看刘氏全程茫然的表情就知道她只是个被臻氏拉来做台阶的局外人,所谓“排除法”,不过是把臻氏再往死胡同里逼一逼,好奇她会如何反驳罢了。
屋内只剩她和臻氏两个人的时候,雨尘饶有兴趣地看看臻氏,“看这样子臻姐姐与我还有些私房话说?荣幸之极……哦对了,头先四个下人在院子里打雪仗,中途突然少了一个,貌似之后没多久臻姐姐和刘姐姐就过来我这儿了?唔,好在我还记得那小厮的模样,要不待会儿把他拉过来问问这之间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蒋妹妹。”臻氏盯着雨尘看了一会儿,再也不费力掩饰声音和神态里的疲惫,长长出了口气道:“你来,随我去一个地方。”
……
抱着“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的心态随臻氏来到落雨阁后面这块“宝地”,雨尘果断做贼心虚了一把,不过想想萧清上一次的巧合,也懒得再猜测臻氏带她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似乎受到落雨阁的“气候”传染,外面的雪也比头先大了些,起码不再是那种不等落地就化成水的盐粒子,已经有成形的雪花在没有人踩踏的地方覆上了一层轻盈的白纱。
两人站在距离那片“宝地”外围六七米远的地方,臻氏守了守被风吹起的披风,下巴指着“宝地”,斜眼看向雨尘,“看到了吗?就是那片荒地,下面不知埋了多少枯骨。”
毫无新意的开场白,雨尘耷拉着眼皮打个哈欠当是回应。
“他们,主子也好下人也好,或因人未成年不得入祖坟,或因孤身在世无人送葬,或因重罪在身不许入殓,走的时候多少都是带着些情绪的吧,或冤屈,或不甘,或愤恨。”
雨尘点头表示赞同,可不是咋的,不然也没法成就这块宝地。
臻氏跟着话锋一转,“只是冤屈也好愤恨也罢,要怨,也只能怨他们命运如此,要说有什么值得欣慰的,那便是他们的消逝,为整个懿王府的平衡或多或少地都做出了一份贡献。”
“平衡?!”雨尘起了好奇心,抓住关键词第一次开口接话。
臻氏笑笑,四下看看道:“这儿没外人,索性我不绕什么弯子——妹妹是个聪明人,进府这段时间也该看清了以爷的天资脾性,龙袍宝座那都是妄想,不如等着将来太子登基,得个封号分块地去做他的安乐王侯更现实些,对吧?”
这倒是事实,雨尘无可反驳地点头,“所以呢?”
“所以?”臻氏呵呵一笑,“王侯府上不比皇宫,装不下三千佳丽妖娆,将来世袭爵位的,更是只有一个世子就足够了。”
雨尘一怔,突然觉得周身有些发冷,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颤声道:“所以你就未雨绸缪,提前为将来的世子萧霖肃清成长路上可能存在的一切障碍?!”
虽说女人心不狠站不稳,可眼前这个女人未免狠的有点过劲儿了。
“我知道,以你的出身,可能瞧不上我的做法。”臻氏出声打断她的思绪,面上若有似无地浮现一丝苦笑,“可我跟你不一样,跟嫡出的张氏——也就是原懿王妃、萧辰的生母不一样,跟虽然是庶出但娘家背景过硬的秦氏不一样,跟风尘女子刘氏更不一样……我,一个四品官家的庶出女儿,完全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纵然两手沾满鲜血,只要霖儿将来能省些力气,这条路我也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第二十四章 话题讨论
更新时间2013…6…12 11:30:30 字数:2134
虽然在理论上,每个人都应该拥有谋求其自身及后代美好生活的权利,可像臻氏完全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之上这种做法,无论如何都令人无法接受。打着“我不容易”、“我不可以失去”的幌子伤天害理,怎么就不抽空想想芸芸众生,谁TMD比谁容易多少,谁又那么活该失去呢!
雨尘看着臻氏,突然想起曾经的竞争对手何娟,无可否认,何娟的飞升之路相比她来说确有诸多曲折坎坷,对正式编制的渴望也因此比她更为强烈,但这绝不能成为其搞不正当竞争,设计陷害别人的理由。
秦氏勾结道士害人,也许只是出于单纯的嫉妒或报复心理,而臻氏从中周旋,则完完全全出于对自我有利的考虑——中秋节那天怂恿雨尘去与秦氏和解,雨尘就算再没有宅斗细胞,事情发展到这里也该明白这不可能只是一种巧合了。相比二者的行为,雨尘觉得,臻氏更加令人无法原谅。
只是她不明白,“怎么就选中我这把刀来了结秦氏呢?从你们掌握的资料来看,我的身份不应该仅仅是一块被碧染山庄淘汰的废柴么?”
“了结?”臻氏仰头望了下天,若无其事道:“那只是个意外。”
“最初,我暗示并帮忙秦氏设计针对于你,而后卡着时间引你去秦氏院里撞破,原打算的结果就是双方两败俱伤,一来怀了孩子的秦氏从此彻底失去爷的好感,二来,爷由此事意识到他对你的专宠只会给你带来伤害,从而适当地冷落你——这也是凌妃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个结果虽然出乎意料,可以借此机会彻底除掉秦氏这个早就想动却一直不敢动的隐患,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完美呢。”
雨尘冷冷地看着她,“所以下一个,是该轮到我了么?”
因此才会一早拉着刘氏来落雨阁刺探?
臻氏思忖片刻,坦然道:“原先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现在改变主意了。仔细想想,爷对你也不过一时起兴罢了,犯不着在你风头正盛的时候针锋相对。”
说着伸手至雨尘腹部,轻轻抚摸几下笑道:“只等着这股子新鲜劲儿一过,这里若还没有动静的话,不过是另一个刘氏罢了。”
“哼,你应该感谢自己及时改变了主意。”雨尘腿半步躲开她的手,“否则,我也无法保证不会赏你一个令人意外的结局。”
“蒋妹妹。”臻氏像没听到她的威胁,抽回手来指向那块“宝地”,“不瞒你说,那些枯骨当中,就有一副是我那活到现在应该已满三岁的女儿。”
“打从第一步踏进懿王府开始,我就知道我需要的是儿子而非女儿,可她偏偏不走运,几乎与原懿王妃张氏的儿子萧辰同时来到这个世界上,当时我就觉得那是天意,是以一个原本毫无用处的女儿为赌注,扳倒张氏的绝好机会。后来的事实证明我是对的,霖儿的姐姐,我的女儿,用自己未曾到来过的性命替霖儿清除了通往世子之路上一块最大的绊脚石,我对她心存感激,霖儿长大了,也会对她心存感激。”
怪不得,怪不得身为嫡长的原懿王妃之子萧辰看起来在萧清眼中毫无存在感。
雨尘怔怔望着臻氏,这个完全沉浸在自己一手打造的伟大母爱世界里的疯女人,还在絮絮向她讲述着当初对付张氏的各种手段,可她完全听不清了,只觉得疯女人的五官开始变的扭曲,最终幻化成了一头面目狰狞的野兽,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警告她,谁敢挡萧霖的路,谁就必须死。
……
“醒了?”
雨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听得竞易在元神里发问,当即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身处落雨阁卧室的床上。渐渐记起之前种种,问竞易,“是你把我拖回来的?”
“不然你身上还有第二只灵寄宿吗?!”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我意志薄弱的时候趁机占据我的身体。”就算两人的性格都是火爆系的,理论上谁的意志占据主体都不会产生太大反差,可竞易如果总像善后秦氏风波的时候那样,用她的身体作出与她意志不符甚至完全相反的事情,也是很令人惆怅的。
竞易却很不屑地哼了哼,“就你那破体格以为我多乐意要啊?不是我有心歧视你,三句两句就给人侃晕菜了你自己觉得丢不丢人?要不是担心真晕倒了没人送你回来,连累我也跟着在外面挨冻,你以为我多愿意出来?!”
雨尘无力扶额,沉思一会子,悲催地发现竞易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想想,换上一副学术讨论脸问:“你说,是不是每个母亲为了自己孩子都可以豁出去不择手段?若将你换作臻氏的角色,你会不会与她走相同的路呢?”
“有体力探讨这个的话”,竞易冷哼,“不如花些心思查查身边还有没有别的内奸。”
雨尘心下一紧,落雨阁数来数去一共四个下人,一个丫鬟三个小厮,早上已经确定其中一个小厮是臻氏安插的眼线,剩下三个,雨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