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不敢抱怨。”袁箴儿唯唯诺诺的。
“抱不抱怨那是你的事儿,不过呢!我想带你回家去,自打去了哪里,怕是没有见过长安城变成什么样子了吧!”萧可不怀好意地坐下来,托着腮帮子寻思,“我是想带你回家,又怕你在路上跑了,不如……。”说着,便对两名贴身宫女耳语了一阵儿。
袁箴儿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一定没安好心,何况这里是人家的地方,逃也逃不掉。
钗儿、钿儿得了命令,一齐来到袁箴儿面,“走啊!跟我们到掖庭局走一趟。”
袁箴儿哪里肯去,却被两个拽起来,推推搡搡走了。
萧可一直坐在那里等,时不时翻些文宗打发时间,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袁箴儿又给带了回来,只是双脚之间多了一件事物,铁链子上加铃铛,让她跑也跑不成。不止如今,左脸上还纹了‘奴’字,就算跑到天边,也摆脱不了。
袁箴儿哭哭啼啼,原没有想到萧可会如此刻薄她,后悔不该杀了韦琳琅,不该从哪里出来。
萧可端详那‘奴’字,还不错,工工整整,清清楚楚,便叫人备车,好把她带回去。
婵娟正跟着英华在院子喝茶闲话,母亲提早回来也不稀奇,倒是母亲带回来的人,让她大吃一惊,撂下茶盏就立了起来,“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她打我、骂我你都忘了吗?你对元姨娘见死不救,对她却是很上心。”
女儿不明就理,萧可笑吟吟上前,“我把她带回来,就是让你出气呀!”
婵娟似乎不明白母亲,都那么久的事儿了,出了气又如何?上前把袁箴儿打了两、三下子,气呼呼回房间去了。
英华好奇起来,母亲带来的人太有趣儿了,脚上拴着铁链子和铃铛,脸上还有字,问道:“她是谁呀?如何欺负了姐姐。”
“她是阿娘的奴婢呀!没见她脸上的字。”萧可回答了儿子,对着痛哭流涕的袁箴儿道:“婵娟不喜欢你,我也没法子,明日还去尚宫局擦地吧!”又叫柳儿和槐花把她拴在马棚里,防止逃跑,当个垫脚的上马石也不错。
吃过晚饭,便去房里探望婵娟,早就请了尚服局的裁缝为她做了喜服,今日正好一试。
“我不嫁。”李婵娟看着那喜服就来气。
女儿又发脾气了,萧可忙劝,“不能一辈子留在阿娘身边吧!难道阎庄不好?有毛病?”
“阎庄没有毛病,是你有毛病。”
婵娟把喜服扔到一边,匆匆离开家门,趁着夜色在怀贞志里转悠起来,阎庄不是不好,可终究对他的情意不是男女之情,可阿娘非要逼着嫁,嫁了又如何?也是不开心而已。正走着,石桥对面来了两人,前一人白衣翩翩,衣袂飘飘,还一个劲儿的咳嗽,是他,太子。
“你来这里做什么?身体又不太好。”隔着石桥,李婵娟向他问话,“或者你已经打听清楚了,敢问太子殿下,我到底是谁的女儿,不是阿娘的也好,她就管不着我了。”
“婵娟,我……。”说着,李弘又咳嗽起来,“耶耶已经给我选了裴居道的女儿。”
“难道你特意跑过来跟我说这些,那就恭喜太子殿下。”一时间,李婵娟觉得很委屈,转身而去,一直跑回府邸,一头扎进母亲怀里,“我嫁,我嫁还不成吗?不用等到下个月,我现在就嫁,早嫁早安心。”
萧可不明白女儿这是怎么了?刚才还死活不乐意,又哭成这个样子,难道是跑到外头受了刺激?她乐意就成,也少了一桩心事,看来今夜又不能闲着,要写个嫁妆单子出来。
天气渐渐转凉,含凉殿里依旧的暖融融的,秦枫一如既往的守在殿外,时时刻刻守护着皇后。远远望见萧可过来,几次想上前说话,直到她走到殿门外,才不得不开口。
“听说婵娟要嫁了?”
“你是在跟我说话?”萧可回眸,那人略显局促,笑道:“不是不理我吗?”
“只要你以后不做那样的事儿。”
“你呢?怎么光问婵娟。”萧可只好回来跟他讲话,“什么时候迎娶房家娘子。”
“家里正在布置呢!”秦枫淡淡的,始终提不起一丝兴致。
萧可指了指里头,自是要去面见皇后,便向他告辞。
大殿内,皇后坐在薰笼前头,将一本奏疏扔了过来,“陛下刚刚送来的,蒋王李恽在箕州自尽缢而亡。”
萧可把奏疏拾起来,却也不看,“这不稀奇,谋反嘛!”
皇后眉头一皱,“可是薛思贞已经查明,是张君澈等三人诬告蒋王,等他赶到箕州时,蒋王已经自尽了。陛下大怒,便将张君澈等四人斩首了。”
“这蒋王的胆子也太小了,没做过又害怕什么!怨不得别人。”萧可自是在心里冷笑,蒋王大概是被吓坏了,料定他弟弟必不会放过,不等薛思贞到,便上吊自尽了,现在将张君澈斩首又有何用,人都死了,还会复生?
“一大早儿竟听到这么一件事儿,真是扫兴。”皇后眉目间似是带了不快,“昨夜弘儿突然发病,更兼着陛下身子也不大好,听到蒋王的事儿,旧病复发,便想着让本宫代为监国,结果却遭到郝处俊的反对,这厮竟公然与本宫为敌。”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萧可对郝处俊很熟悉,安州的名人,江淮间流传着一句话‘贵如郝许,富如田彭’,郝,正是郝处俊一族,他虽然得罪了皇后,但志存忠正,兼有学识,又为官清廉,忧国而忘家,与皇帝关系最铁,前次有个名叫卢伽逸多的西方和尚自称会炼制长生不老仙药,就因他一句话,不是说不练就不练出了吗?国之肱骨,就算皇后也拿他没奈何。
“本宫已经奏明了陛下,将两个哥哥的儿子从岭南赦回来,一个叫武承嗣,一个叫武三思。”
萧可一听,这可是历史上的两个名人,看来皇后无人可用,打起了外戚的主意,皇后的尊荣已无法满足她,照现在的雄心壮志,怕是谁都不能阻止。
“皇后打算给他们什么官职?”
“武承嗣袭周国公,封宗正卿,武三思封右卫大将军。”
“皇后英明。”宗正卿掌管皇族事务、宗族、外戚谱牒、守护皇族陵庙,今为武承嗣掌握,这是个危险又不祥的信号。
“本宫又上疏,追尊宣简公为宣皇帝,妣张氏为宣庄皇帝,懿王为光皇帝,妣贾氏为光懿皇后,太武皇帝为神尧皇帝,太穆皇后为太穆神皇后,文皇帝为太宗文武圣皇帝,文德皇后为文德圣皇后。以避先帝、先后之称,自此陛下称天皇、本宫称天后,改元上元。”
皇后,不,天后这一波接一波的,将祖宗八代封了个遍,从而晋升天后,看来是加紧步伐了。
管他天皇也好,天后也好,如今最紧要的是婵娟的婚事,辞别皇后来到尚功局,特意烦了这里的司珍制了钗环首饰,自是要婵娟在婚礼当天所用。唐代婚礼也有一定的程序,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俗称‘六礼’,且阎庄已经送来了金银绫绢,算是过了纳征这一项,到了日子就能来迎亲。
随着日期的临近,萧可很少往宫里跑了,何况天后也再为太子大婚一事忙碌,索性向她告了假,好好在家里布置一番,张灯结彩,宴请宾客自是不再话下。原本府里只有柳儿和槐花两个侍女,再加谢氏一共才三个人,越发觉得人手不够,便从秦枫那里将眉儿、邓邓和春燕借过来使唤,反正是要走的,再不必招纳新人。
到了傍晚,秦枫又过来,四处一打量,布置的眼花缭乱,连花朵上都系了红绸,打趣儿道:“知道的以为你嫁女儿,不知道的以为你娶媳妇。”
“我就一个女儿,当然要郑重了。”萧可请他座下,又端来了酒菜,自是要聊上一会儿,“你呢?什么时候迎娶房家娘子?”
“见了我就是这话,总要过了年吧!”一提这事儿,秦枫就无精打采的,“要是你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我后悔什么?”萧可故作不知。
“西樵山的大夫有多好?”秦枫酸不拉几的,“比得过我?也比得过他吗?”
“又听了天后的玩笑话,哪有什么西樵山的大夫。”萧可却不承认,夹了一筷子菜塞进他的嘴里,好占着不讲话。
吃了一会儿酒,秦枫推说去找朋友,带着醉意离开了这里。
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冷炙,萧可又来到女儿的房里,她正着灯下绣花,穿着一袭云纹色裙子,很恬静,很妍丽,抚着她的发丝,很想把实情相告,又怕招惹不必要的祸端,还是三缄其口。“等你出嫁了,阿娘就能安安心心去岭南了,以后想念阿娘,可就见不到了。”
婵娟抬眸道:“我不能去岭南找你吗?反正阎庄认得路,还有元姨娘,我也很想她。”
女儿提到元如娴,萧可就觉得膈应,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如同魔鬼附身一般,在献陵也是,在岭南也是,现在说后悔又有何用,辛辛苦苦换来的一切,不能让别人捡了便宜。
“怎么一整天都不见英华?”儿子在宗正寺挂职,这时候也应该回来了,别是又去了宜春坊找槿儿。
“他定是跟着狐朋狗友喝酒去了,不到坊门关闭不回来。”婵娟倒是很了解弟弟,又对母亲道:“太子在这个月底大婚吗?”
萧可本想要问问女儿的,为何要打听太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是啊!比你和阎庄早一些。”话音刚落,英华回来了,因为听谢氏在外头欢天喜地,小祖宗的乱叫,一如既往给他准备宵夜去了。出来房门,便叫住儿子,“宗正寺怎么样?还习惯吗?”
“有什么不习惯的,不过是抄抄写写,烦的不得了。”英华自来坐不住,今又为宗正寺录事,整日抄录抄不停,“阿娘,换个地方吧!我给秦叔叔当禁卫军去。”
“胡闹。”萧可一把拽过他,仔细一瞧,袍子上全是土,便让他脱下来,交给柳儿去洗。
英华抱怨道:“您不知道,今日宗正寺又换了一个正卿,叫武承嗣,是从岭南来的,皇后的亲戚,狐假虎威的,直直把我们说教了一上午。”
看来天后动作很快,武承嗣已经上任了,叮嘱儿子道:“既然他是宗正卿,就要听他的说教,以后规规矩矩的,不许给我惹事。”
“在宗正寺他说教,回家您说教,有完没完,大不了我去岭南找哥哥。”英华嘴一撇,去找乳母吃饭了,姐姐虽然快出嫁,他也是个闲人,家中诸事皆不用操心。
翌日来到宗正寺,那位刚刚上任的宗正卿还没到,听同僚们讲,他又去含凉殿巴结天后了,抄了一上午的文宗,是不厌其烦,趁着下午事儿不多便去了左卫府找秦枫叔叔,结果在横街碰到两个朋友,一个是左威卫的校尉王果,一个是慕容伯伯手下的郭齐。三人一商议,转头去了少阳院寻阎庄,后来一打听人不在,算是白跑一趟。
“英华你也真是的,他都快当你姐夫了,竟然不晓得他告了假。”王果抱怨起来。
“哎呀!我怎么知道,他告没告假也没跟我说。”英华也觉得很奇怪,往日阎庄哥哥老往家里跑,现在快成亲了,反而不大来了,细细一想,自纳吉、纳征之日来了一回,后又不见了人。
三人正说着,远远来了一堆人,内侍、宫娥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王果一看,竟然是天皇、天后以及英华新的顶头上司武承嗣和右卫将军武三思,忙上前晋见。天皇仍是病体缠身,晕晕乎乎的头重脚轻,要被两个内侍扶着才行,趁着今日天气好,出来活动活动,也见见皇后家的两个侄子。
天后刚叫了平身,武承嗣便插了一嘴,“你不是宗正寺的李英华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英华咧了咧嘴,今天有多倒霉,阎庄哥哥没寻到,却被顶头上司抓个正着。
“本宫叫他来的。”天后笑抿抿的,招手叫英华过来,“你阿娘呢?自从告了假就没影儿了。”
“在家里忙姐姐的事儿。”英华尽力装出一付很热络的样子,这样武承嗣就不敢找麻烦了。
皇后也笑了,这孩子倒是挺是聪明,生得也好,跟个小姑娘似的,“去玩儿吧!别扰了天皇的兴致。”
英华巴不得这一句呢!如获大赦。
在横街与两个朋友作别后,又去往宗正寺,半道又被小顺子拦住了,说是天皇找他。英华心里一怔,天皇找他干啥?也不能推脱,跟着小顺子来到蓬莱殿,果不其然,天皇已经回来了,走的这么快,刚里还有花园转悠的,上前施了一礼。
李治忙叫了起身,好好打量着他,长身玉立,清澈无邪,时光一瞬飞逝,都是个大孩子了,长的也很俊俏,眉眼、脸庞像极了她。“适才听宗正卿叫你李英华,你姓李吗?”早就认定了她的信口开河,英华跟表哥一点儿都不像。
“是啊!”英华点了点头。
“那阿娘有没有说,你的生父是谁?”毕竟是个孩子,一问即知。
“是……。”突然想起母亲的警告,英华又摇头,“阿娘没说。”
眼前就要问出来了,又道阿娘没说,便让那孩子上前,伸手摸着他的脸庞,思绪回到了衡芷阁的夜晚,天峰将那里围的水泄不通,她怎么可能和别人胡来,她心里念着那个人,至死不忘。再看英华的样貌,的的确确像极了她,“想不想知道父亲是谁?”
“想啊!可阿娘不说。”英华一口咬定又反问,“你知道吗?”
李治摇了摇头,说不好就是自己的,她要报复,才不肯据实相告。
“你为什么不让哥哥回来?”英华虽然对他不熟,但他挺温和的,也不像坏人。
“不是朕的原因,是……。”算是被一个孩子问住了,再次摸了摸他的小脸,若真是自己的,却也不能相认,素节与上金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一个禁锢在袁州,一个禁锢在澧州,说是皇子,比蝼蚁都不如,“去玩儿吧!那武承嗣不敢难为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太子李弘大婚之后,天皇下了一道诏令,称许敬宗修国史多有不符之处,命刘仁轨重新修订,现在的刘仁轨可不是当年屡遭李义府陷害的刘仁轨了,他屡屡奉诏出征,横扫千军,出将入相,掌国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