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天皇、天后都有令,秦枫也就好做的多,令禁卫将他们夫妇押出长安,一路引来围观无数,饶你是大长公主,天皇的姑母,得罪了天后也是这般下场。
萧可才要回去复命,就看见柱子后立着一人,瑟瑟缩缩,畏首畏尾,走近一瞧,竟是英王李哲,天后总是喜欢给儿子改名,先前还是周王李显,如今又改了英王李哲。
“怎么不进去说话?天后、天皇都在呢!”眼睁睁看着岳父、岳母被贬,王妃又被关在掖庭,生死未卜,求情也不为过吧!
“敢问尚书,阿娘还在生气?”李显本人就十分懦弱,哪敢求情。
“王妃顶撞了天后,当然生气,要不然英王去求个情,替王妃陪个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萧可细细一想,李哲的皇后不是韦氏吗?看来那赵氏定是活不成了,可怜年纪轻轻。
“尚书替我求个情吧!”李显巴巴望着萧可,“您是看着我长大的。”
萧可无语,英王妃的生死关她何事呀!只是这英王太窝囊,连给王妃求个情都不敢,又不忍拒绝,“好吧!我试试看,是好是歹只能听由命。”
回到含凉殿,天皇旧病复发,大概是给刚才一出儿闹的,请医问药一阵大乱,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天后又招手叫她。
“哲儿叫你来求请?你不是要走吗?还管这种闲事儿?”
“天后,她是您的儿媳。”萧可出言相劝,天后再不待见常乐公主,也没必要弄出一条人命,何况赵氏还是英王妃。
“本宫有儿子,还愁儿媳。”天后根本没当回事儿,“本宫都打算好了,瞧着韦玄贞的女儿就不错,瑰姿艳丽,美貌出众,方能配哲儿。”
韦玄贞不过一个普州参军,顶着京兆韦氏,去天尺五一个空名头,要权力没权力,要实力没实力,自是不能为李哲出力,看来天后已算计到儿子身上了。
“天后,三思。”
“本宫用不着你来劝,你以为那常乐公主是什么良善之辈。”天后冷笑一声,“当年天皇要立本宫为后,她竭力阻止,还把本宫的旧事大肆宣扬,这恨如何能消?还有你不知道的,当年就是她教唆天皇,要尽快处决你家三郎,你不恨吗?”
这一出儿,萧可倒不曾知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也无关英王妃。
“天后……。”
天后摆了摆手,不想听她规劝,“你是来辞行的,本宫一向言而有信,把你手里的事务交付给沈尚宫,让秦枫护送你去广州。”
“多谢天后。”萧可行大礼向天后参拜,走到今天,多亏了她,也多亏了向她所托的那个人。
从含凉殿出来,迎头遇见佩儿,只见她挽着一只竹篮,篮子里有生菜、生肉和米面,甚是不解。
“这是送给英王妃的饭食。”佩儿笑呵呵的,“天后嫌她懒,要她自己弄饭吃。”
英王妃自来养尊处优,能生火做饭吗?一篮子生菜生肉,岂不是要折磨死她。
待佩儿走远了,李哲才从柱子后钻出来,眼泪汪汪看着萧可,“尚书,阿娘怎么说?”
“为何不去求天皇呢?”天后那边没戏,是朝死里弄她。
“耶耶病了,我不敢去打扰。”李哲唯唯诺诺,愁眉不展。
想到他日后的命运,真是不该生在帝王家,“跟我去掖庭看看英王妃?”
“我不敢惹事阿娘生气。”李哲连忙摇头,又苦求,“尚书代我去看看她。”
萧可拿这个李哲没办法,算是给他缠上了,来到掖庭局,寻到掖庭令,说是奉了天后的懿旨有话寻问英王妃。掖庭令不敢怠慢,忙打开一间暗室,除了一盏孤灯,床榻几案一概没有,英王妃席地而坐,面色憔悴,长发垂肩,面前放着佩儿刚刚送来的生菜生肉。
“都两天没吃东西了。”掖庭令小声交待。
萧可摆了摆手,令他退下,移步到英王妃面前,不过一个碧玉年华的少女,怕是厄运难逃,“英王叫我来看你的。”
英王妃抬眸相问,“哲,他好吗?”
萧可叹了一声,这少女太固执了,“虽然是生菜,也能裹腹,性命要紧不是吗?”
“我不吃,她送来的东西我不吃,不就是我的母亲得罪了她,不就是要我死,我死便是。”英王妃凄清一笑,很是美丽,自衣袖中拿出一缕青丝,“交给哲,就说我念着他。”
萧可拿了头发出来,忍不住要哭,想到许多年前,也被淑妃关在暗室,折磨的要死,若不是三郎,此时也不能站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资治通鉴》左千牛将军长安赵尚高祖女常乐公主,生女为周王显妃。公主颇为上所厚,天后恶之。辛巳,妃坐废,幽闭于内侍省,食料给生者,防人候其突烟,已而数日烟不出,开视,死腐矣。自定州刺史贬栝州刺史,令公主随之官,仍绝其朝谒。
☆、第十三章
萧可把英王妃的青丝交付于李哲的时候,太子与雍王一前一后而来,两个面带怒色,均有兴师问罪之意。平素这两个敢作敢为,犹其是雍王李贤,才华横溢,机敏善辨,不似李哲仁弱,真要跟天后吵闹起来,后果不堪高想,忙上前阻拦。
“太子,雍王,你们这是去哪儿?”
“我们要去问问阿娘,她为何要这样做。”不等太子开口,李贤抢先了一步。
“雍王,不可对天后无礼。”萧可再次阻拦,这雍王的性格太像三郎,不止性格,他也精通骑射,喜好马球,无所顾忌,恃才傲物,正因为如此,就注定了日后悲剧的命运。
李贤素来不听劝,绕过萧可直接朝含凉殿去了,紧接着就传来争吵声,杯杯碟碟砸碎之声。而后,雍王委委屈屈地走出来,很是不甘心地跪在殿外。
“太子还要劝吗?”萧可再问李弘。
太子无奈,弟弟都跪在外头了,母亲怕是不听劝,做儿子的总不能忤逆母亲,一言不发,领着李哲走了。
离开含凉殿,萧可回到六尚交割事务,一并将印绶交出,烦了安尚宫交于天后,待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离开了,心中很是复杂,她自己都无法形容。略略抬眼,袁箴儿仍在外头擦地,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想来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六尚的人铁定往死里整,有时候想想,天后的做法也未偿不好,一劳永逸。
自己都要走了,该如何打发她?真要带回岭南不成?便让沈容止把她脚上的铁链子打开,叫她进来说话。袁箴儿战战兢兢,显然是被折磨怕了,被尚书不喜,任凭六尚之人践踏,后悔不该从献陵出来,后悔不该听从教唆而杀了韦姐姐。
“我要走了,去广州找仁儿,你怎么办呢?”
“带我走吧!不要把我留在这里。”袁箴儿苦苦哀求。
“也不差你一个,起来吧!”萧可命钿儿拿了钗环、衣裙给她,“把自己弄干净了再换衣服,一会儿到我书房里来。”
袁箴儿如获大赦,忙到下处沐浴,又把衣裙换上,重新理了发髻,把钗环簪好,觉得很妥当了,才去了萧可的书房。午间,静谧一片,她已睡下了,侧身躺在床榻里,枕着一只软软的隐囊,摸了摸脸颊,奴字仍在,是抹不掉的耻辱,她岂会有好心,定是想着在路上加害,不如先下手为强,左右都是一死。
拔了发髻上的钗子,一步步朝萧可靠近,她睡的那么恬,竟然不加防范,活该你有今天!卯足力气要剌下去的时候,沈容止‘唿’的推开房门,身后女史无不惊措,奴婢弑主,闻所未闻。袁箴儿这才知道上了当,人家已经笑吟吟坐了起来,刚想到逃,便被掖庭局的人捆绑一团,又是她的精心安排,又着了她的道儿。
沈容止指责道:“你好大的胆子,依《唐律》,奴婢谋杀主,皆是死罪,立斩不赦。”
“斩就斩,难道我还怕你。”袁箴儿披头散发,咬牙切齿瞪着萧可,“贱人,你不得好死,我跟韦姐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本来想绕过你的,是你自己找死,既然不领情,就拖下去斩了吧!”萧可原本不想这样做,可她总是个累赘,总要解决。
回到家里,空荡荡对着一座院子,英华走了,谢氏走了,柳儿和槐花走了,婵娟嫁了,终于做到自己想做的,走到今天,已经很累了,难怪天后说是一步一叩首,一步一艰辛。闭上眼,是一个女子清丽的容貌,让她夜不成寐,坐卧难安,天未亮时,便去拍打秦府的大门,倒把邓邓吓了一跳,连声叫着公子。
秦枫是刚刚起身的,娶了房氏夫人不久,正在新婚燕尔之际,看到萧可那个样子,失魂落魄的,定是有事发生。“怎么了?不是要走?我已经跟颖姐告了假,再跟左卫府交待一声才能送你。”
“我做了错事。”萧可抓着他的手臂,“秦枫,我做了错事,一念之差,我让万国俊杀了她,她是无辜的,他不会原谅我,承宣和婳儿也不会原谅我。”
“是不是因为英华?我带你去找他。”秦枫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英华。”胡思乱想了一夜,萧可似才清醒,“对啊!我要去找英华。”
“你究竟怎么了?一惊一乍的。”秦枫拿她没办法,“送你回家去。”
“我不回去。”萧可不敢回去,闭上眼晴全是她的影子,人是不能做亏心事的。
“陪你到高阳原上走走?”秦枫自认很了解她。
“陪我去看伟伦。”萧可想到另一个地方,不去打扰董谊跟蓉蓉。
夏日的杏林仍是静谧的,清风徐来,翻起层层绿波,杏子成熟让人摘去,空余千万枝叶,远处钟声隐隐,是从净土寺传来,唯有坐在这里,才能静下心。孤零零的坟茔前长满了荒草,又一一拔了去,他依然在这里沉睡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竹屋还在,水井还在,却是物是人非。
萧可轻叹一声,自己都要走了,谁来给他拔草?伟伦无儿无女。
秦枫拎着马鞭过来,却是皱着眉头,“我刚刚去了阎府,只有一些下人在,说是婵娟跟着阎庄往合璧宫去了,昨天就走了。”
合璧宫,萧可怔了一下,不是早就交待过婵娟要去岭南,怎么又去了合璧宫。
秦枫道:“这不是天热吗?天皇又病着,一家子全到合璧宫避暑了。”
萧可隐隐不安,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赶紧随着秦枫到合璧宫找女儿。
合璧宫依山傍水而建,壮观而秀美,自来是一处避暑胜地,夜风徐来,清凉无比,睡觉时还要盖毯子,比起长安城的酷热,却是天壤之别。
寝室内,李婵娟对着灯烛发呆,阎庄则在外头洗了个冷水澡,把头发也弄湿了,光着膀子就跑了进来,拿了手巾交给妻子,“给我擦擦头,全湿了。”
婵娟笑了笑,果然成了落荡鸡,这么大个人洗澡都不会,夺过手巾给他擦头发,擦来擦去还是湿的。阎庄的注意力可不在头发上,妻子衣衫单薄,可以透出肌肤,再加上烛火旖旎,暗香袭人,早就心猿意马了,抱着她便压在榻上,在头颈间吻来吻去。
“快放开我,你的头发都是湿的。”婵娟又推不开,凭他为所欲为。
阎庄越发大了胆子,帐子不放就长驱直入,好好尽了一番兴致。
虽然嫁作人妇,婵娟还是很不适应,事毕便蜷缩着身子,蹙着眉头。
“我不好吗?刚才不喜欢?”阎庄躺在榻上,自是很满意,一直握着她的手。
“老是这么不正经,这话也能问出口。”婵娟红了脸道:“阿娘说要走的,非要带我来这里。”
“带你出来见见世面,老窝在家里怪闷的。”干脆把婵娟搂在怀里,“阿娘若走,便会来寻我们,此地离长安不远,就近也能向太子告假。”
“就你聪明。”婵娟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
两个正说着话,有侍女自帘外回禀,说是太子殿下有请,正在绮云殿等着。阎看瞅了瞅水漏,都已经戌时未了,太子这时候有了要紧事儿?二话不说,披衣而起,又招呼婵娟穿衣服,说是带她去绮云殿见识见识。
绮云殿内果然灯火通明,太子立在窗户前头,穿着一件白袍,越发显得清俊,但时不时会咳嗽几时,让阎庄奇怪的是,除了安福全以外,不见一名宫女、内侍,甚至东宫禁卫也不见一个。
“太子殿下,您怎么了?东宫的人呢!”
“他们都不在更好,可以放心大胆的说话。”李弘喜逐颜开,虽然病容满面,略略望了婵娟一眼道:“刚才天皇召见,说是要禅位给我,就在这几天。”
“真的?”阎庄似乎比太子还要欢喜,差点儿跳起来,“对啊!天皇病了这么久,是该……。”
婵娟赶紧拽他,嘴里都是说的什么话呀!如此大逆不道。
“没关系,我还不知道阎庄,总是好心办坏事。”李弘摆了摆手道:“耶耶的病一直不见好,近来又犯了疟疾,三、四个月不能好,便将这负重担撂给我挑着。”
话音刚落,一个小内侍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碗冰雪莲藕羹,卑躬屈膝道:“太子殿下,这是天后娘娘吩咐小人送来的,说是天气热,让您解解暑。”
“放下吧!替我谢过阿娘。”李弘让安福全打赏,又端起了冰雪莲藕羹,嘴角仍挂着微笑。
“太子殿下,那东西凉,还是不要吃。”婵娟出言相劝,太子一向体弱,不合吃那冰雪莲藕羹。
“阿娘所赐,岂能不用。”李弘饶有兴致地用了半碗,神色越来越不对。
婵娟也觉得不对劲儿,便向前走了几步,李弘就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喷出一口鲜血,淋漓尽致染在她的衣裙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太子跌落在地,阎庄忙将他扶起,满脸满身的血,向鼻息一触,一丝气息不存,便使劲摇晃着他,“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可别吓我。”
安福全也被吓坏了,连声叫人。
绮云殿大乱。
婵娟已经吓懵了,刚才还是好好的,他兴致勃勃,笑意盈然,再看裙子上的血,立时晕了过去。
天皇、天后赶到时,太子已是冷冰冰的身躯,大唐的储君,耗费了无数心血栽培,他就躺在那里,驾鹤西游,抛了父母而去。太医署的医官均在,无不是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