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愣神间,韩佳同样也在打量他。男人二十七八的年纪,脸色黝黑,双眼热切的看着自己,含着一种乍见亲人的欣喜激动。
亲人?
韩佳皱眉,开口:“你是谁?”
那人这才回过神,拿手抹了把脸。忙走近韩佳,脸上露出一个和善局促的笑容:“我是你叔叔啊!”
韩佳眨眼,看着沈先生。
沈先生也上前,目光清亮:“这是你叔叔韩大山。”
第八章
叔叔?
韩佳皱眉,在印象中原主爹没提过有亲兄弟这件事情。
韩大山见韩佳表情疑惑,呵呵笑了一声:“娃娃不相信,也是正常的。我大哥肯定从来没提过我们家的事情吧。”说道大哥韩铁生,他双眼竟然浸满了眼泪。他不好意思的撇过头,拿手擦眼泪。
沈先生见韩佳背上背个包袱,奇怪问:“韩佳,你咋了?”
韩佳想了想,还是没有把秦志红家出的事情说出来。她抿唇:“我想出去走一走。”
“走?你要去哪里?”韩大山正在平复情绪,听见这话,连忙转过头来,表情关心的看着她:“大哥晓得吗?”
韩佳疑惑看着沈先生,他把韩大山带来找自己,难道不晓得韩铁生已经去世的消息?沈先生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韩佳老实回答:“我爸已经死了。”
“死了?”韩大山不敢相信,他这一次是特意出来寻亲的,怎么大哥就死了?
韩佳点头,把韩铁生去世,自己又被武家收养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只是说的时候,隐去了和武十陵定了亲,武十陵又和催爱华搅在一起的事情。
韩大山听完话,蹲在路边拿手捂着脸。健壮的汉子,浑身都弥漫着一股叫做悲伤难过的情绪。许久之后,他站起身来,伸手拍在韩佳肩上,表情慎重:“你放心,大哥不在了,还有叔叔。这一次,叔叔就是来找你们的。放心,叔叔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心底深处传来一种与亲人重逢的喜悦,韩佳第一次感受到原主残留在身体的感情。那种喜悦像是埋在地底深处的种子,一直被压迫着,静静的在黑暗中等待。韩大山的到来,就像一道曙光,让原主自韩铁生去世之后孤独胆怯的心,一下子变的光明起来。
韩佳抬头看着他,直觉告诉她韩大山是个靠的住的人。只是,她才打定注意要出去走一走,就遇到韩大山来寻亲。
顾生在韩佳身上重生,占着她的身份活在世上,她没有理由也没资格替韩佳拒绝韩大山这个亲叔叔的善意。
她抿了抿唇,点头。
既然韩佳希望她这样做,她就完成她这唯一的愿望吧。
“大山哥,既然这样,我们先回城里再说吧。”沈先生见韩大山一直在激动,只好提出意见。大家伙在这马路边站了怪久,认亲这种事情不是一句话能说的清楚的。
韩大山这才反应过来,忙伸手拿过韩佳背上的包裹:“嘿,看我这脾气,见到大侄女儿心底一高兴,就忘事儿。”
三个人正准备往城里赶,就听见王爱国在后面喊他们。
原来王爱国不放心韩佳一个人去城里,回家架上牛车,准备送韩佳一程。所谓‘来的好不如来的巧’,这下又得知韩佳有亲叔叔在,也替她感到高兴。
王爱国把几人送到城里,韩大山要请他吃饭,王爱国忙笑呵呵答应了。
韩大山住在城里东边的小旅馆里面,把韩佳的东西放好。几人找了间比较好的馆子,点菜吃饭。
饭桌上王爱国一直在敬韩大山的酒,韩大山喝的晕头转向。王爱国才慢悠悠的开口,一个劲儿的问东问西。
先是问了韩大山:“兄弟哪里人啊?”
韩大山老实回答:“祖籍湖南人。”
王爱国喝了口小酒儿,又问:“怎么晓得韩佳是你大侄女啊?”
韩大山迷迷茫茫的看着韩佳呵呵笑:“大侄女和我哥小时候一模一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拿给韩佳,宝贝的不得了:“瞧瞧,这是我哥和我。”
韩佳拿过照片,黑白照片上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蹲在河边正在捡螺蛳。其中一个额头有道伤疤的孩子,可能发现有人在偷拍,对着镜头做了一个鬼脸。
看着照片,韩佳不知为何心中一软,就笑了起来。
照片里那个冲镜头做鬼脸的人,就是韩佳的父亲韩铁生,因为韩铁生额头也有道一模一样的疤痕。
王爱国也凑过来看,然后皱眉,指着照片里的韩铁生,咂舌:“这人额头那道疤咋这么深呢?”
沈先生闻言也凑过来看,确实啊,那额头上的疤好深,连周围的骨头都陷下去了。
韩大山听了这话,抢回照片,抱着就不撒手。一边嚎哭,一边大叫:“大哥,我对不起你啊。大哥,你要原谅我啊!”
王爱国眉头越皱越深,他沉默了许久,才试探开口:“你怎么对不住你大哥了?”
韩大山喝醉了酒,口中只管说对不起大哥。他问了好几次,都没回答。王爱国叹了口气,对沈先生说:“白前啊,我相信你带的这人是韩佳的叔叔,可是,你看那照片。韩佳他爹那么小,额头就遭了罪。谁晓得这韩大山是真心还是假意呢?韩佳这孩子命苦,我不放心啊。”
沈白前也为难皱眉,他和韩佳爹很久之前有一面之缘,所以今天遇到寻亲的韩大山。看过韩大山的照片,他看韩大山为人老实诚恳,想着反正是寻亲嘛,韩佳爹在,万事有大人做主。没想到韩佳爹去年死了,这下可不好办了。
韩大山不知道怎么就听懂了这句话,连忙一收嗓子,无比肯定:“老哥哥你放心,我已经对不住我大哥了。我以后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住我大侄女儿。”
王爱国笑的阴阳怪气:“谁晓得咯。”
韩大山蹭地起身,捞起一个白酒瓶子。几步走到王爱国面前,表情有些吓人。王爱国心里一跳,忙站起来,横眉竖目:“你想干啥子?”
沈白前忙把韩佳挡在身后,劝道:“大山哥,有话好好说,莫要吓到韩佳了。”
韩大山目光一转,放到韩佳身上。结果沈白前身体太高,挡住了韩佳他瞧不见。他皱眉,大声道:”你让开。”
沈白前站定不动,目光平视着他。
感受到两人的保护意味,韩佳心里感动。自觉从沈白前身后站了出来,气定神闲的看着他,悠悠开口:“我在!”
韩大山看着韩佳,双眼一红。砰地一声,白酒瓶子就往头上敲,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他忽然跪在韩佳面前:“韩佳,相信叔。我没了大哥,不能再没了你。”
王爱国:“……”
沈白前:“……”
两人一头雾水,这是啥发展状况?
韩佳比较淡定,从头到尾她都没感受到来自韩大山的威胁。她蹲在韩大山面前,从兜里掏出手帕给他擦血。黑漆漆的双眼望进韩大山的眼里,目中满是从容与温和:“让我相信你,可以。那么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大山怔怔的看着她,在韩佳镇定的眼神下,忽然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话。韩佳凝神一听,心里一沉。
她伸手扶住韩大山,王爱国和沈白前忙上前搭把手。两人一左一右的夹着韩大山去镇上的小医院看医生止血。
一顿饭吃得惊惧交加,韩佳站在旅馆门口,身形笔直:“老师,谢谢你。”
王爱国摆手:“嗨,说那些。”看着韩佳,他又说:“你真的不给老师回去了?”
韩佳偏过头,看他:“你回去吧,晚了天该黑了。这人是我叔叔,我会没事儿的。”
王爱国不晓得下午韩大山对她说了啥,但能肯定的是,韩佳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今天下午在饭馆的事情,他也看出来了,韩大山心里对韩佳爹的愧疚感很重。他想,或许韩大山会对韩佳好的。
他叹了口气,再劝了劝:“跟老师回去吧。”
韩佳摇头:“老师的好意,学生心领了。”
王爱国摇了摇头,目光担忧的看着她。许久之后,他才收回眼神,上了牛车,语重心长的说:“韩佳听老师一句劝,好好地。性格收一收,女孩子还是软一些好。”说了,又怕韩佳当真软了脾气被人欺负,又加了句:“不过也别太软了,咱们女儿家也不是随便给人欺负的!”
韩佳看着王爱国,郑重行了一个对长者的礼:“老师走好!”
女孩孤零零的站在旅馆门前,天色昏暗,稍微远一些,她的身影就会变得模糊起来。瘦弱的身子,像是山野间的青竹,带着坚韧挺拔的气节。
他收回目光,吆喝一声,赶着牛车渐渐走远。
韩佳目送王爱国消失在眼前,才回头。沈白前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在旅馆院子里,手上提着几瓶汽水和吃的东西。见她回过神来,忙朝她招手笑:“过来。”
韩佳眨眼,张大眼睛看着他。
沈白前失笑,把东西放在院子里的方桌上:“晓得你中午没吃饱,特意去买的。还热着的。”说着,看韩佳还在发呆,打趣:“发什么呆呢,数学小霸王。”
韩佳瞪大眼睛,不解:“你干啥对我这么好?”
沈白前扑哧一笑,把汽水的盖子打开。然后,走到韩佳跟前,把汽水赛到她手里,表情正经又严肃:“算起来你该喊我叔的,大侄女儿。”
韩佳:“……”
还多爱攀亲戚的一个人!
第九章
沈白前返回去,坐在方桌前,把布袋子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他捻起一片卤肉放进嘴里,回头看着她:“愣着干啥?不饿啊?”
汽水发着一阵橘子香味,韩佳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坐在板凳上。
沈白前眼中带着笑意,掰开一个白面馒头,往里面夹了几片卤肉。然后递给她:“吃吧,看你瘦的风都能吹跑。”
“谢谢。”韩佳看着零零总总一桌子的东西,心想,这些该花不少钱吧?她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块钱放在桌上,推给沈白前:“给。”
沈白前疑惑:“干啥?”
韩佳回答的一本正经:“我从来不白吃人家的东西。”
沈白前一下子咬到舌头,他皱着眉头。把钱又推还给她,卷着舌头含含糊糊的说:“算我请你!”
韩佳放下馒头,坐直身子,大有一种你不收钱,我就不吃的架势。
“得嘞!”沈白前从兜里找了二十五给她,大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生平第一次遇到这么犟的女娃。”
韩佳收好钱,才拿起桌上的馒头继续吃:“不是我犟,大家生活都不容易。”
沈白前双眼一亮:“韩佳,你真的是女娃?”
韩佳面无表情瞥他一眼。
沈白前耸肩,真是不好玩儿。性子冷冰冰的不说,还没幽默细胞。
没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旅馆院子里点了一盏昏暗的灯,两人也吃好喝足,正收拾着一桌子的垃圾。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沈白前身上落了下来,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沈白前蹲下身子去捡,因为旅馆的灯光实在太暗了,桌下一团黑乎乎的看也看不清楚。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自己的东西。
沈白前起身,捋了捋袖子:“韩佳,你站远点,我挪下桌子。”
韩佳乖乖站远,沈白前搬桌的动作很潇洒,结果让人傻眼。他咬牙切齿的搬了好久,桌子都不带动一动的。
韩佳实在不忍看下去,秉承着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的高洁品德。她二话不说,帮沈白前把桌子搬开。
沈白前残念惊讶,这实木老桌怎么说也有百八十来斤。她怎么就不费吹灰之力的给搬开了?还有她那小眼神儿,活脱脱是在看不起自己啊!!!
沈白前心中凌乱,韩佳低下头,从地上捡起他掉的东西。是一个金色的怀表,她捡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上面的开关,怀表盖子打开,里面嵌着一个女人的小照片。照片中的女人眉目婉约,烫着时髦的卷发,带着一股知书达理的气质,一看就晓得是好人家的女儿。
沈白前一把抢过韩佳手中的怀表,拿到眼前看了看,确认完好无损才呼出一口气。从衣裳兜里掏出一块深蓝色的手帕,小心翼翼的把怀表擦拭干净。然后仔细的放进胸前的口袋里,对她笑了笑:“谢谢你啊!”
韩佳点头:“恩。”
沈白前:“……”
按照常人的思维,难道不应该说句,不客气吗?这姑娘咋和常人不一样?
韩佳偏头,疑惑:“有什么不对吗?”
沈白前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韩佳抿唇,不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沈白前也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看了韩佳,发现这姑娘表情一本正经,站姿别提有多标准,多笔挺了。不晓得为啥,他下意识也把背脊挺直。抬了抬头,说:“你叔头上的伤也没啥大事儿,就是酒醉的厉害。我在这里陪着你,你别怕啊。”
韩佳很想说句我不怕的,但想着他一片好心,自己不能这么没良心的拒绝。只好点了点头,又说了句:“谢谢。”
沈白前摇头:“不用谢。”
说完,自己低低笑了起来。
这话题怎么总围绕着谢谢两个字呀。
韩佳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沈白前止住脸上的笑意。表情认真的看着她,然后又笑了起来。韩佳觉得这人简直有病,这有啥好笑的啊?在她忍了又忍的控诉目光下,沈白前暗掐自己一把,终于没笑了,然后正经又老成的说:“韩佳啊,以后有人对你说谢谢,你要回答不用谢的。”
韩佳沉默不说话,她终于懂了沈白前在笑啥?她表情很呆,反问:“我确实帮了你啊。”
以前在战场上,她和兄弟们相互把背交给对方。一战后,如果能活下来不是给对方一拳;就是给对方一个拥抱,性格好一点的会说:“啊,又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不过大部分兄弟都是粗鲁的糙汉子,只会给对方一个拳头,然后爆粗口:“我ri,能活下来全靠哥们儿了。”
那时候,是个人都会回给对方一个拳头,然后哈哈笑!
沈白前:“……”
沟通不了?不行,这娃娃从小没妈,必须给她灌输正确的女儿家的生活之道,以及正确的羞答答功能。
于是,苦口婆心的沈白前,结合自己走南闯北的见识。涛涛不绝的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