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你的主子一样?”
意味深长的一语一出,对方才倏地愣了愣。
“走吧,去见你家主子。”
可惜,我无意与他多言——一个将要反客为主的人,势必当先在气场上压过对方。
心中架起的一张谱愈发清晰,已经作好初步打算的我这就径自跨出脚步,示意他赶紧跟上。
男子无奈,只得先领着我去了一国之君的御书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因为我那一心想置我于死地的皇兄,可不会傻乎乎地把自个儿的黑历史引入众目睽睽之下。
是以,明辛只把我带到了一座偏远的宫殿里——在那里,我才总算见到了那阔别十几年的兄长。
只见那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子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殿内正中的位置,一动不动地目视我步步靠近。
“你不向朕下跪?”直到确信了站定在不远处的我无意跪他的事实,他才主动开启了双唇。
而时隔数千个日日夜夜——不,是恍如隔世后再一次听闻那阴鸷的嗓音,我却不再如同上辈子那般怒不可遏。
“我为什么要向一个六亲不认的将死之人下跪?”
他闻言面色一凝,大抵是觉得,这“六亲不认”还好说,那“将死之人”是何狂言?
然而,这个心狠手辣的男子到底是在那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上坐了将近三年,短暂的愠怒过后,他突然就扬唇阴冷一笑。
“没想到十二年不见,你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
“疯子?”我听了这话,也跟着笑了,两只眼毫不畏缩地直视着他的面孔,“我是好心提醒你,下个月的这个时候,你会遇上一场血光之灾,你却说我是疯子?”
此言一出,不论是出于被诅咒的愤怒,还是缘于被预告的惊惧,眼前这个生性狠辣的男子,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哈哈哈哈……”他冷不防仰天大笑几声,随后恢复原先之姿,再度与我四目相对,“不愧是与朕一母所出的妹妹,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够临危不乱。”
“必须的。”在对方笑声中渐渐敛起的笑意,这就因他的一句话再次绽放,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男子的脸,启唇好整以暇地说着,“不光是我,一个月后的今天,也请皇上务必努力做到这一点。”我顿了顿,踌躇满志地勾着唇角,“如此,才有可能助皇上逃过命中大劫。”
“荒谬。”可惜对方似是并不为之所动,连说话的语气都未尝生出变化,“你以为在这里信口胡诌、危言耸听,朕就会放了你?”
“皇上下月初九会去南山狩猎,随行的名单里,有朝中两大将军及后起之秀,还有一直与皇上貌合神离的五皇叔。”直至下一刻我气定神闲地道出这样一番话,才终是叫他情不自禁地神色一改,“而那个被皇上认定为有贼心没贼胆的五皇叔,曾经暗中命密谈来寻找我的下落,以期借用‘魔性’一说,动摇皇上的地位。”
正因如此,那一天,唐立才会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将那块刻着祥龙的御赐令牌交给红青,为的就是告诉她,那些追兵是皇帝派来取我性命的,而不是想要利用我、拉拢我的那个皇叔遣来寻我的。
言说至此,我心中一阵钝痛,面上却只能继续从容不迫道:“可惜,被皇上的人捷足先登,他失败了,便打算来个破釜沉舟,在狩猎时安排高手,行刺一国之君。”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是啊,你一定会觉得惊讶,一个远离宫廷十几年的女子,不可能知晓这些恐怕连很多大臣都不清楚的计划与内(和谐)幕。因为你们谁都不可能想到,如今的这个我,是承载着前一世的记忆而来,那些你们还无法未卜先知的将来,我已经能够清楚地预见。
所以……
“皇上不明白吗?老天爷在替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我故弄玄虚地笑着、说着,看着对方的脸色慢慢地沉了下去,“魔性是我与生俱来的灾难,但我却也因祸得福,有了预知未来的本领。”
“预知未来?呵,别再胡言乱语了。你以为,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能骗得到朕?”男子不自觉地动了动原本正襟危坐的身子,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轻蔑之色,“依朕看,朕打算去狩猎的事以及皇叔的事,都是明辛告诉你的吧?”
“他是皇上的手下,与我非亲非故,怎么会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对于男子的这一席话,我只觉颇为好笑,故而仍旧镇定自若地注目于他,“更何况,皇上心里不是很清楚的吗?方才我所述之事中,有相当一部分,分明是连明辛都一无所知的,他又怎么可能向我泄密?”
是了,我可以确信,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在唬弄我。他故意装出一副没有被我吓到的样子,可心里头却早已经犯起了嘀咕,因为,根据我的记忆,那些的确是在这个时间点上仅有极少数人知道的秘事。
因此,我有恃无恐地笑对敌人,终于如愿以偿地目睹了其失色后的愤恨。
看来我这个哥哥虽然冷酷无情,却也不至于太过于阴险狡诈、不好对付。
如此一思,我心下不免笃定了几分,看他的眼神也更为从容了。
“哼……一个月。朕就容你多活一个月。”过了一会儿,他冷笑着哼了一声,忽而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朝前踱了两步,“如果一个月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欺君罔上,装神弄鬼,便等着死无全尸吧。”
狠戾到恨不能饮其血、食其肉的语气,完全不该自一个双胞胎兄长口中吐出。可现实残酷,此时此刻我亲耳听闻的恐怖威胁,的的确确是出自我那亲哥哥的那张嘴。
说我是疯子……这个人,才是真正毫无人性的疯子吧。
我忽觉不寒而栗之际,对方似乎还嫌发泄得不够,愣是又狞笑着补充说:“对了,朕差点忘记要提醒你一件事。如今,那个隐姓埋名的女子和那个阴阳怪气的太监,还都在朕的手里。你若是敢耍什么花招,朕定会在送你上路之前,先让你亲眼看到他们被凌迟处死的模样。”
话音落下,我自是面色一沉。但我很快缓过劲儿来,不慌不忙地冲他扬唇轻笑。
“皇上想来没有听懂我的话。”
他双眸一眯,一语不发地注视着我。
“现如今,唯有我才能助皇上避免灾祸。因此,我身边的那些人,还望皇上能够以礼相待。否则的话……”我沉着脸牵动了嘴角,忍着愠怒与之对视,“我等无辜丧命之时,便也是你黄泉路上作伴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 决定了,我要日更到完结。
☆、急转直下
我不确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威胁,能否阻止我这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哥哥,但至少,我希望他能碍于我的狠话,莫要出手折磨红青与贾斛麓。
是以,面上镇定但心中没底的我见好就收——发现他业已情不自禁地变了脸色,我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这就噙着笑意行了礼,装模作样地退出了屋子。
然而行至其视野之外后,适才还气定神闲、昂首挺胸的我,突然就软了腿脚。幸亏约莫一直等候在外的明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的身子,才叫我不至于腿软跌倒。
随后,明辛奉命将我安置在一出僻静的偏殿内。不过,办完了这份差事,他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对面,私底下问我究竟对皇帝说了些什么。
我闻声自思索中抽离出身,不紧不慢地抬起眼帘注目于他。一想到他之所以胆敢如此僭越,大抵是因为他担心我会将那三公主牵扯进去,我这心里瞬间便有了谱。
“三公主的疾病很难痊愈,她甚至……活不过二十岁。”我冷不丁这般说道,直叫他面色一凝,“但如果你肯暗中帮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保住她性命的法子。”
话音落下,明辛干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瞧了许久,这才勉强收敛了惊愕与愠怒之色,说他凭什么要信我。
“忘了我之前问过你的话了么?”可是,我却面不改色地看向了别处,嘴上波澜不惊地搭理着他,“我们或许都是因为前尘未了的心愿,才会被带到这个时空。”
“你该不会是要我相信,这个国家的长公主其实就是你的前世?”沉默片刻,明辛最终开口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却并未叫早有心理准备的我凝眸于他,“难不成……难不成你知道长公主临死前都会发生些什么?”他又难以置信地追问,依旧没有得来我的回应,只好冷不丁行至我的跟前,迫使我正视他的眉眼,“那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三公主?!”
倏尔激动起来的神情和语调,再一次证实了我不久前的猜测——明辛对我那三妹子,是真的情深意重。
“你不是自己说过的吗?”心下已然十分笃定,我面无涟漪地转移了视线,故意不去看那双透着殷殷期盼的眸子,“人想要得到些什么,就必须付出些什么。”
话音落下,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没有即刻接话的表现来推断,他十有八(和谐)九是愣住或者噎着了。
“你要我做什么?”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耳听对方如此干脆利落地同我谈起了条件,我也不可能继续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所以,我立马重新注目于他业已变得严肃的脸庞,直言不讳地接了话。
“可是我做不到。”须臾,他拧眉如是说道,令我登时跟着敛起了双眉。
“为什么做不到?我并没有要求你明着去对抗那个人,只是想让你在暗地里为我提供便利罢了。”
“你忘了,皇上根本就不信任我吗?”
“我只不过是希望你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我,为的,仅仅是保住红青他们的性命而已,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
两人对峙至此,看似互不相让,实则却已有一方心生动摇。我目视明辛双眉紧锁着凝眸于我,终是面色不霁地站起身来。
“我答应你。但愿你不要骗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就这样,我与明辛私下达成了协议。我这便提出想去见一见被皇帝囚禁的红青还有贾斛麓,却被他斩钉截铁地驳回了。考虑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确实不该轻易暴露了愿意暗中相助的他,我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那之后,我惴惴不安地被软禁在深宫高墙之内,一边等待着预言成真的那一天,一边筹谋着能不能进行其他的尝试——这样的日子并没能持续太久,我还没有成功寻到合适的机会,按照先前所计划的那般,去同我那三妹套近乎,就突然被最大的敌人给召了去。
跟着一个陌生的太监匆匆赶往一国之君所在的宫殿,我的一颗心不由得七上八下。分明已然有了上辈子的经验,这一刻我却不知怎么搞的,莫名地心悸不已。
直到一盏茶的工夫过后,我亲耳听闻了男子得意而张狂的笑声,一路上那隐约的不祥预感,才彻底得到了验证。
那个被我预告将密谋弑君的五皇叔,竟忽然间一命归西——被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派人给暗杀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当头一棒,敲得我整个人都懵了。
死了……将会威胁到敌人生命的关键人物,就这么死了?
电光石火间,我猛地回过神来,对着高坐在不远处的男子怒目而视。
是他!是他先下手为强!是他防患于未然!是他……
“哈哈哈……朕天真可爱的妹妹啊,你不会想到吧?你的自以为是,反而害你失去了所谓的救命稻草!”我自怒火中烧之际,皇帝的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直把我从头到脚淋了个遍,“呵呵……朕此生最恨被人胁迫……朕是天子,是九五之尊!想要挟朕?下辈子吧!”
洋洋自得的话音未落,我业已禁不住浑身战栗。
不……不……我如何能够未卜先知,他竟然……竟然可以这样?!竟然可以利用我为了胁迫而提供的情报,反客为主!?不!不!!!我的本意压根不在于此,怎么会……怎么会适得其反!?
仓皇到连脚跟都有些站不稳,我却不得不在震惊与悲痛中承认,自己这一次,是当真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了。
“现在,皇叔已经死了,朕也取消了南山狩猎之行。你能不能重新替朕算一算,二十天后,朕会遇到什么呢?”
瞠目结舌地怔在原地,我的耳边却已传来了男子戏谑中带着轻蔑的问话。
我呆呆地抬眼去看他,却见他倏地莞尔一笑,抬起胳膊重重地击了两掌。
令人心悸的击掌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一晃眼的工夫,我就因目睹两张熟悉的面孔而周身一颤。
红青姐姐……爷爷……
不知何时徘徊于眼眶的泪水越积越多,泪眼朦胧间,我猝然看向了始作俑者。
此情此景下,他想要做些什么,似乎已经显而易见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押着人质现身的宫廷护卫取下了他们口中的异物,令他二人得以开口出声,而当他们心急如焚地喊着“教主”“教主”的同时,那高高在上的男子业已又一次哑然失笑。
“呵,你看,朕还是很为你这个妹妹着想的,让你们临去前,还能再聚一聚。”
煞有其事的语气,直叫我怒目圆睁。那阴狠而嚣张的嘴脸,只令我恨不能上前亲手撕下他的脸皮。奈何我却不能这么做,因为红青与贾斛麓的命,此刻还攥在他的手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以,我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
“朕什么也不想做,无非是送你们上西天罢了……”男子挑着眉毛,满不在乎地说着,却忽而面露微笑,好整以暇地打量起我的脸,“哦……不如……不如朕就如你所愿,对他们做点儿什么?”
话音刚落,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他意欲何为,就见他朗声唤来了六七个年轻力壮的侍卫。
“朕没记错的话,大将军家虽是武学世家,却家教甚严、颇拘小节,是以,他们家教导出的女儿,个个都端庄自爱,视名节为生命。”径自诉说着似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男子蓦然眸光一转,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被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