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俞蕾此时也明白,空口无凭,阿银经营许久,就连杨玉桓都信了是自己的意思,此时的章莹更是不会相信她的话的。
难怪杨玉桓总是对自己另眼相看,原来只当是对方见猎心喜,却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缘故。
俞蕾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表姐,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对杨表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绮思。我和你说的那些话,真的是觉得……他……他不适合你。”
“他不适合我难不成适合你了?”或许从小到大,章莹都没有说过这样刻薄的话。她缓了缓情绪,接着说:“蕾儿,你年轻,行差踏错也情有可原,纵使你心悦杨表哥,我……我也不会怪你。杨表哥如此优秀,你心悦他也是正常的,我也能理解。只是如今我出嫁在即,你也当把这份心思收一收,好好给自己挑一户好人家,正正经经的嫁出去,这才是你应该做的,而不是……”而不是在他们正式订亲后马上传了封被泪打湿的信说出自己甘愿为妾这样下贱的话!
虽然章莹并未明说,俞蕾却能脑补出对方含在口里的下半句话是什么,她不由也急了:“表姐,我不会去当小妾的!”
☆、第三十八章、表姐嫁给表哥(一)
“你不会去当小妾?莫非你想当正头夫人不成?”章莹说完这话也觉得说得过了,她震惊的看着同样震惊的俞蕾,缓了口气,“总之,有我一天,就不会让你进杨家的门!”说完转身即走。
俞蕾闷闷地回到房内,阿巽迎上来轻声问道:“姑娘,方才你去哪里了,怎么没叫上奴婢?”
今夜是阿巽当值,半夜醒来却发现姑娘不在榻上,吓出她一身冷汗,好在她性子沉稳,知道此事不宜声张,也不敢点灯,只是悄悄儿的在房里摸黑找了找。正在她准备穿了衣裳去院子里找的时候,俞蕾就回来了。
“没事,一时睡不着,就去院子里走了走。”
阿巽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但俞蕾一个人跑出房去,她却没有发觉,总是她失值,便不再细问,只服侍她睡下了。
一夜无话。
而今天正是章莹出门子的时候,俞蕾和章璟也穿得一身喜庆陪在新娘房中,只是章莹刚刚吃了点心,喜娘给涂了口脂,便不太开口说话了。
今日的俞蕾和章璟也被喜娘媒婆好一通夸,都说章家姑娘都不错,直问俞氏:“太太真是好福气,姑娘们个顶个儿的漂亮!这两位姑娘可许了人家?若是没有,我张春喜愿意保个大媒!”
见提到了自己的亲事,两个小姑娘只好作出娇羞状垂头不语。俞氏也只是说:“姑娘们还小呢,晚些再说吧。”
张媒婆也知道今天是章家大姑娘出阁,对于其他姑娘也只是顺嘴一提便把重心转移到章莹身上来了。
俞蕾见人家不提自己了,这才慢慢抬起头来。她拉了拉章璟的衣角:“璟姐,我去方便一下。”
章璟点点头:“今天家里人多,快些回来。”
“嗳!”
俞蕾走出房去,见到章瑜守在门边,她笑吟吟的说:“表哥,今日你可得拦好门,别让表姐夫轻易进来!”
章瑜本来是个不爱读书的,在滨城的时候也多是上课睡觉,下课疯玩儿,没成想进了都城,看到两位同窗兼表哥都取了功名,他心里也着急!最近倒是收敛多了,开始认真研究起父亲留下的笔记。不过他心里总是有点子不服:凭啥他们河族六氏子孙就得代代为防水灾卖命?不过防治水患,凭啥别人不能去?就得他们去?
不过章瑜明白,他此时什么话语权都没有,只能延着即定的路线去走,就像他的祖祖辈辈一样。
“表妹放心,机会难得!今日我定是要好好整整玉桓!”章瑜今日可是正经大舅哥,早早就守在喜房门口。他身形壮硕,蜂腰猿臂,立在此处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俞蕾掩嘴一笑低头走了。
待俞蕾从净房回转,前头已传来喧闹声,却是新郎上门了。
本来应该章家兄弟们堵门的,只是章致远一家远离本族,仅有章家十六老爷在都,便由他的几个儿子,并章瑜几名同窗,还有潜水霆及卫东庭等人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这会儿就在门口开始为难新郎杨玉桓了。
卫东庭性子最是跳脱,此时抢先开口道:“杨世兄,小弟不才,还想请教一下你的才学。催妆诗九首,可敢接?”
章家非名非贵,能有新科探花郎堵门,围观的人都多了不少。
杨玉桓生得高大英挺,今日又是新郎,浑身都洋溢着喜悦;卫东庭如芝兰玉树,十分光彩夺目;面潜水霆风度翩翩,斯文秀雅;三人风格各异,各有胜场,一时成为众人之中的焦点。
杨玉桓爽朗一笑:“这有何难?”侧身一让,将身后一名男子让到人前。那男子不是旁人,却正是南阳学院的授师晏永年。
作为大殷最杰出的少年英才,小小催妆诗岂非张口就来?晏永年一连作了六首,颇有点口干舌燥,却又有一人在他肩上一拍,打断他道:“给小爷我留点儿表现的机会啊!”
大殷都城的名门公子多如过江之鲫,中有亲疏远近,各类大阶级小圈子若干,可若说和晏永年最亲近之人,非当今天子的侄孙儿,武安侯世子尉迟俊智莫属。
只见他越过晏永年,嘴角一勾,坏坏一笑,念了两首歪诗,将方才晏永年营造的才气纵横气氛打得不能再破,众人一时愣神,待反应过来,无一不哈哈大笑。
见兄弟们都帮了自己这么多,杨玉桓这才一拱手,念出早已准备好的催妆诗,倒也是一首情真意切的作品。卫东庭挥挥手,示意这一关他们通过了。
潜水霆却在此时走上前来将杨玉桓一拦:“哎!杨表哥,东庭这关你是过了,可愚弟这关,你还未闯哦!”
看到潜水霆眼中的意味,杨玉桓不由一笑。他知道,若非自己横插一手,闹不好章莹真的会嫁给潜水霆,只可惜他对章莹,可是势在必得!
“不知表弟有何见教?”
早在前院闹开的时候,章瑜就一溜烟跑过去看热闹了,现在见潜水霆出面,他心里偷笑:东庭倒好办,可子楚却是不会轻易放杨表哥过来了!便也不急着回去堵喜房的门,而是倚在门框边看热闹。
正看着呢,却觉得有人扯他衣角,他回头一看,只见母亲身边的大丫鬟阿金正端着一托盘茶水,半仰头看着自己:“大少爷,喝茶!”
章瑜见到比平时收拾得更精神的阿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阿金见自家少爷认真看自己,想起主母和老子娘对她说过的话,不免羞红了脸低下头来。
阿金低下头后,章瑜盯着阿金鸦羽般的发顶看了会儿,顺着视线往下……啧,被托盘挡住了。
刚喝尽杯中茶水的章瑜不禁咽了口唾沫,不过眼下不是馋姑娘的时候,章瑜干咳两声,将茶杯放回托盘里:“行了,你忙去吧!”
等心猿意马的章瑜再回头来,潜水霆和杨玉桓的过招已经结束,正见杨玉桓身边一个小子往大门外猛一通撒钱,而后陪着几位公子哥儿堵门的小子们纷纷低头去拣,人群一下子被冲散了,往内院涌来。
☆、第三十九章、表姐嫁给表哥(二)
见到如此情形,章瑜也顾不得想七想八,连忙将衣襟一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喜房门口。他可是大舅哥,今日最后的一道拦门人呢!
都城米贵,居之不易。章家一个外来户,虽说有朝廷的指派,却住得不是很宽敞。好在章家人员简单,倒也住得开。杨玉桓一行人浩浩荡荡,不一会儿就来到喜房门口。这里倒不见任何外男,就连小子都没有一个,喜房外站满了丫头婆子,还有几个亲戚家的媳妇,大门当中只章瑜一人守在那儿。
杨玉桓见状示意众人停步,上前对着章瑜一揖到底:“大舅哥!”
章瑜笑咪咪的待他行完了礼,这才开口:“表哥,咱们交情归交情,今日你要娶我妹妹过门,就得拿出真本事来!”说罢将衣襟往腰带里一扎,作了个起手势,把头一扬,“前头做了散财童子,又文斗了一番,现在不如跟大舅哥我松松筋骨吧!”
章瑜、潜水霆、杨玉桓三人打小儿一起念书习武,个个儿都有两下子。三人侧重不同,各有优势。章瑜不耐烦念书,于武一行比较有研究,潜水霆重文,杨玉桓则是不偏不倚,文武双全。现在章瑜说要和杨玉桓过两招,杨玉桓也欣然应允。
杨玉桓身着大红喜服,胸前还绑着朵大红花,别提多不方便了。只见他不紧不慢除了冠,又将红花拆下,连衣襟下摆也不扎起,一个抱拳,朗声说道:“既然这样,大舅哥,得罪了!”说着便揉身上前,向章瑜袭去。
既然是今日是迎亲,章瑜和杨玉桓又是多年相处交好,自然是不会过分为难妹婿,更何况杨玉桓也不是战五渣,二人因为彼此之间十分熟悉,对于对方的反应和招术都能提前预测,又都有留手,眨眼间过了二十来招,都没沾上对方一片衣角。最后还是杨玉桓先收手一礼:“大舅哥更胜一筹,玉桓服输。”
章瑜点点头,拍拍他肩道:“好妹婿,好好待莹儿!”说着说着,眼角都红了。
明明刚开始只是觉得很好玩,妹妹嫁的人家也是自己的发小,却不想在这最后一刻,章瑜动了真情。
自己的妹妹,是真的要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了。
杨玉桓勾唇一笑:“我会的!请大舅哥放心!”
新郎官儿在身边小厮伴当的服侍下很快将大红花重新绑好,重着了冠,正了正衣衫,这才上前叩门:“莹妹,我来迎你。”
只见木门内传来几声女子清脆娇声:“姐夫,姐姐还没化好妆呢!”“姐夫,要想娶走姐姐可没这么容易哦!”“姐夫,这催妆银子可不能少呀!”
杨玉桓也知道,这必然是岳家亲戚家未嫁的小姐妹们在为难自己,他是有所准备,可这里头的姑娘们到底有多少?他心里可没谱儿,听这声音,少说也得有三五个吧?若是十个八个的……那也真是头疼。
想到这儿,杨玉桓忽然露出个奇异的笑容:蕾儿怕是也在吧……
跟着杨玉桓的几名伴当又从门缝儿里塞了几个红包后,喜房的大门这才轻轻一开,一张张少女的脸笑吟吟的看着杨玉桓,就有两个打扮得差不多的丫鬟上前行礼道:“姑爷!”正是章莹的陪嫁大丫鬟阿林和阿桐。
杨玉桓久居章家,自然对此二人是熟悉的,左边穿着鹦哥儿绿色比甲,下系月白裙的是阿林,右边着着绛紫色比甲,内衬粉橘色裙的是阿桐。他此时已经过文武考验,实在有些不想折腾下去了,便作揖讨饶道:“两位姐姐可饶了我,让我迎你家小姐归家吧!”
阿林阿桐哪敢受这新姑爷的一礼啊?连忙向两边急闪,口中直道:“姑爷使不得!”“奴婢不敢为难姑爷!”
杨玉桓眼明手快,趁着这空当儿就钻进了喜房。
只见里头除了喜娘、媒婆子和全福人太太之外,站了一屋子的大姑娘,杨玉桓也不由有些腿软。他定了定神,只扫了一眼,见着大床上端坐着一个蒙着红盖头,身着大红龙凤呈祥喜服的女子,便上前一揖:“娘子,玉桓来迎你归家!”
我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嫁人不是去,是归。以后女子便以夫家为家,生老病死,不再回还。所以常说生儿子才是传宗接代,生了女儿,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章莹点了点头,杨玉桓这才唤过一路紧紧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垂髫少女道:“玉梳,准备打伞。”
那叫玉梳的少女也姓杨,却和杨玉桓没有半点关系,乃是杨玉桓为着今日迎亲,特特寻来的同族未婚少女。她不过十二三岁,着了一身粉衫,清新俏丽,手中旁的物事没有,只是紧紧提着一柄红伞,准备给新娘子出门子用。
杨章两家都是滨城人,虽然他们进了都城生活了大半年,但所有习惯都是照着滨城的习俗来的。滨城婚姻习俗,新娘得由女方这儿寻的儿女双全,又夫妻和顺,父母俱在的元配全福人领出喜房(续弦不行,必须元配),踩过女方直系长辈为之准备的四喜簟子出大门,再由男方亲族的未婚女子以伞遮着上喜轿。
若是家中贫寒的庄户人家,不管多远,走着或者骑驴、坐牛车,都不准离了那伞。有的嫁得远,要走好几天的,只要不在房里,都得由这未婚姑娘撑了伞方可出门,就算一两步路也不能例外。
总之,杨玉桓家就算是死光了,不管用什么方法,雇一个也好,总之必须得寻个同族的未婚少女来。
若是实在没有,也得寻个童男代替。
虽然很不愿意,但章家请来的全福人,却正是那族长章迈之妻刘氏。一则她条件合适,二则她身份高,若是章莹是由族长夫人扶出喜房的,那在族中姑娘里是很能抬头挺胸的事情。更何况,俞氏也不好太过得罪了刘氏。
人总是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在杨玉桓一进喜房的时候,刘氏就打量起他来,心下情感十分复杂,又是鄙夷,又是羡慕。
谁曾想过,这样一个穷小子,转眼就攀上了天梯?
☆、第四十章、表姐嫁给表哥(三)
虽说俞氏最后松了口让刘氏当杨章之婚的全福太太,她自然是带了闺女过来的,但眼下这样混乱,又众目睦睦,更别说宁亲王压根儿就没出现了!刘氏在心里撇撇嘴,心道章致远夫妇这条路看样子也实在走不得,说什么杨玉桓和宁亲王分别多年,但是是因为杨玉桓心有大志,想要回乡守孝,靠真本事读书走科考的路线再回来相助,宁亲王这才放了他回乡去。可真要念着兄弟情份,怎么不见宁亲王来接亲呢?
刘氏一边心里滴咕着,一边将章莹牵出了喜房,杨玉梳早早准备好了,立马儿撑起红伞,不让新娘子见天日,而章家的婆子们就将四喜簟子铺在地上,一路沿伸至大堂。
一行人到了大堂,章致远夫妇及一些叔伯俱在,章莹在丫鬟的指引下对着大堂正位盈盈一拜:“莹儿拜别爹爹、娘亲!”
章致远一脸风尘仆仆,显然是从外地赶回来的,他目中含泪,连说了三声“好”,而俞氏早已哭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