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坐。为难的看看天色,又劝她,“姑娘还是快些走吧,说不得等会子今上执意要观赏行馆,被发现了姑娘在此,少不得会惹今上怀疑。”
她叹息,说也是,让悯夙带上包袱从阁子离开。心想,用不多久就能和孟扶苏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暂时分别就不觉得那么难过了。恋恋不舍的再回头看看大殿方向,便头也未回的跟着遥寄来到偏院。
偏院的空地上,简单立着辆华丽马车,马车前依次站着穿着雍容,上了年纪的夫妇,还有个穿着布衣下人模样的小厮。
院中开着一种花色暗淡的仙客来。这种花本来就不该种在雪山连绵之地,并不适合广陵这种四季如春的南方山林,但是眼前这些却存活下来,还能开花,真是天降祥瑞。
上了年纪穿着华贵的妇人笑着过来拉她的手,慈爱万千的对她道:“女儿,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辛四四虽然对这种自来熟比较排斥,但考虑到人家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便勉强笑笑,回道:“不委屈。”
相较于这个冒牌的娘亲来说,冒牌的父亲就显得没有那么热络,只是淡淡对着辛四四点个头,低头跟小厮吩咐着什么。只见小厮连连点头,未几走过对辛四四和妇人道:“小姐,夫人,老爷说世子让咱们早些下山,晚了路不好走。”
妇人点点头,答应着,“是是。”这就拉着辛四四上了马车,看一眼悯夙,为难道:“这位姑娘,也要跟着咱们走吗?”
辛四四疑惑,“悯夙是我的贴身丫头,在我身边四年了,我去哪就带她去哪,一步也不能离开的。”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亮光,旋即点点头,“那就跟着吧。”有些若有若无的情绪细细打量悯夙一眼才放下车帘。正要坐好,忽听外面一声狼嚎,她手一紧握在袖子里,掌心里不知何时多出三根银色的短镖,眉目间多了几分警惕。
辛四四听见狼嚎突然笑起来,打开车帘冲着路边的灌木丛中一通喊,“小狼,我在这里,你也要同我一起走吗?”
灌木丛窸窣一阵,一头灰色的野狼蓬松着粗粗的尾巴钻出来,一步一步往马车这里移动。马儿受到惊吓嘶鸣一声前踢后仰起来,马车被扯得摇摆不定。赶车的小厮却已经被吓得三个魂魄掉了两个半,歪倚在马车上抖得像是筛糠,完全顾不得马车稳不稳当了。
辛四四咧出一个笑来,拉过缰绳使劲勒紧发狂的马儿,稳住马车回头对妇人道:“小狼是我养了半年的狼崽,你们不用害怕。”将缰绳递给小厮,自顾从马车上跳下来,将小狼抱在怀里,再度上车,想了想对老妇道,“娘亲,我也可以带着它一起么?”
老妇往后挪了挪,笑的不大自然,但还是点头道:“既然是你养大的,想必跟你有感情,想带着就带着好了。”
这些日子在行馆,她虽然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伤心或是担忧,可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看到孟扶苏安排好的人过来接她,给她辛四四该过的生活,心里才算是真正踏实下来。
马车摇摇晃晃行走在山间小道上,风渐柔云渐收,林荫道路两旁大片红色花瓣随风飘摇。恍惚间有个玄色身形在荫翳的花树下淡笑两声,笑意未达眼底。
××××
慕容煌徒步走进殿里,整个山上几乎是每隔一步便有御林军守着。
皇帝亲自驾临广陵山,这对行馆的主人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孟扶苏却是一边陪坐着,一边暗自担忧辛四四。但他向来惯会做面上功夫,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让自己在慕容煌面前失态,依旧是春风含笑的模样同慕容煌说笑,进退拿捏有度,丝毫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慕容煌闲闲握着手里的茶杯,别有深意的看看这广阔的庭宇,淡淡道:“孤应该称呼爱卿孟总兵呢,还是孟世子?亦或是,代王?”
孟扶苏恭敬地起身揖礼,不卑不吭的回道:“陛下何必挖苦臣下?”
慕容煌收回目光,面上表情莫辨,“听说,孟卿不日就要前往封国了,我南朝失了一位好臣子,真令孤觉得伤心。”
“南朝尚有丞相比为,又有宇文侯爷辅佐,不过是少了扶苏一人,孟家分家还是为南朝效忠为陛下分忧,陛下大可安心。”
慕容煌不仅心里吭笑,孟扶苏不过是话说的好听,什么孟家分家还是为难拆效忠为他分忧?说白了,分家那帮乌合之众,孟扶苏在,则是一支无坚不摧的利箭,孟扶苏不在,那就是一支折断的金箭,看上去金光闪闪实则已经是毫无威力。
不过,他也不是个无能的君主,能坐在皇位上十多年,一个臣子他都留不住的话,也未免太窝囊了些。瞧瞧已经上了暮色的院子,他淡笑两声,“孟卿说的是。”心里却不以为然,等他将孟蓁擒住,还怕孟扶苏不就范?
抬抬玄色的十二章纹,拾起茶盏静静浮浮茶末子,穿堂风拂过袍摆,他垂眼喝一口茶,嗓音平淡,“孤乏了,今夜就在行馆歇息,孟卿无事便可跪安了。”
孟扶苏站起身来,理理袍摆再度揖礼,“诺,臣告退。”
×××
天上有孤月寒鸦,入夜后,荒野里的风吹得更加荒凉。马车急急驶入一片芦苇荡中,辛四四惊骇的望着手执长刀,直指自己的心口的陌生面孔,觉得心都要从嗓子里面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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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 一片空死的寂静中,忽听一声刺耳的狼啸,有黑影在月色下闪过,执刀的女子被小狼扑在脚下。悯夙闭上眼狠狠一刀直扎进女子胸口,等反应过来,人已经死了。
混乱之中,辛四四却不知道被什么人推了一把,漆黑的夜色里,跌落进冰凉的渭河水中,她只觉得整个人都没有了喘息的余地,湍急的水卷着她一点一点朝死亡走去,她挣扎不久便渐渐没了力气,生命一分一分的流逝,人也再不清醒。
跟着辛家二老下山,她本以为从此就可以和孟扶苏白头到老,却没料到,辛氏二人并非是孟扶苏寻来的,而是慕容煌的影卫假扮。得知自己上当时,人家的长刀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了。她有些伤,想:她不见了,孟扶苏一定很着急。慕容煌尚在山中,他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整个广陵山被慕容煌的御林军围得水泄不通,现在想来,慕容煌这是调虎离山和激将法一起用了,就等着孟扶苏往圈套里钻。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很苦,老天不公,但是幸好遇到了孟扶苏,也就觉得不那么苦了。慕容冲只想利用她和她们孟家争夺皇位,并非真心待她。至于卫邯,妻妾成群更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有很长一段时间,孟扶苏就是她活着的希望。可现在,老天爷连她这仅有的希望也收回了。
眼皮越来越沉重,大概是要死了吧……
悯夙哭喊着从芦苇荡里找了三天三夜,却依旧找不到辛四四的身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她找不到,什么都找不到。她靠着小狼,哭的昏天黑地直哭的没有力气,口中只喃喃着,“我把小姐丢了,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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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苏阴沉着脸,望着山道上满地的血流成河,暗暗在指尖运了力,苍白的手指握紧了虎口的铜剑。
慕容煌手下三千影卫如今厮杀的只剩一千,严谨的将他围困在一方狭隘天地之间。
蓦地,惊动林中鸟儿仓惶飞去。
他动动没有血色的嘴唇,望着影卫们手中明晃晃的弯刀,“让开!”
影卫们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饶是他们这种死士,面对孟扶苏如此身手的人,也不由得心中胆怯。三千影卫身手极好,功夫极高,却不到半日功夫,就被斩杀的之剩一千,他们既是惊惧又是佩服。
孟扶苏此人,只身一人便足矣攻下整座城池!
影卫中不知谁喊了一句:“他一人厮杀半日,早就没力气了,不要怕,上!”
孟扶苏手里的铜剑忽的一声长啸,口中‘找死’二字音还未落,足尖点地而起,十几个人便应声倒地,死相毫无美感。越过层层包围的影卫,他几乎是踩着空气,剑锋直指慕容煌的咽喉处。四目相对,他的剑锋又抵近一分。“四四她,不劳陛下费心。陛下若再苦苦相逼,我倒是不介意被天下人唾骂弑君逆谋!”
他是豁出去了,慕容煌也没想到棋行险招就真的险到了如此地步。他本以为孟扶苏的性子他拿捏得准,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为一个女人狠戾到要取下他的项上人头。但他是谁?是南朝的帝王,是九五之尊,今日却被一个臣子拿剑抵着,传出去,龙威何在?孟扶苏说要杀自己,他若松口,这皇帝干脆让孟扶苏来做好了!
“孟卿,你可知道你现在是在做什么?逆谋弑君,你真的担待得起吗?你就不怕因此,引发南帝两朝征战,他日血流漂杵?”
他冷笑,“可笑!何为王者?何为皇室?若因为我,不惜南帝两朝百年来的和平,无事两朝百姓生死,便不配做一国君主!”猛回头,指着身后黑压压的影卫,“你们,也对不起南朝大业江山!”再度转回来,冷冷道:“要么,让我去找四四。要么,我杀出去找四四。”铜剑太高几分,“陛下看着办!”
这么说,是给慕容煌找个台阶下。事已至此,慕容煌若还说不行就是自寻死路了。慕容煌抬抬头,看看时辰,唇角弯起个不大的弧度,“朕让你走。不过,”他补充道,“即便是你找到了孟蓁姑娘,怕是找到的也是个尸体了。”
孟扶苏瞳孔有一瞬收缩,将长剑直直□□慕容煌脚前的石阶里,一声长哨林道身处响起声马嘶,未几,便有一匹黑色的骏马踏着汩汩鲜血而来。
望着策马而去的孟扶苏,他有些悲哀。身后是伤痕累累溃不成军的影卫,天色越来越暗,最终将他们掩映在一片漆黑之中。
皇帝做到他这个份上,难道,南朝果然气数已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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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阶旁银烛下,男子一身华服立着,白皙的脸,好看的唇,微皱的眉。
她微微睁开眼,身体像是一片漂浮在水面上的浮叶。缩缩脚,感觉半边身体都是冰凉的。浑身都是触摸不到的痛,她想,这次是真的死了。
对死亡本能的有些恐慌,抬眼四处打量打量,到处都是幽幽的,青石阶湿滑,她躺在一张破旧的席子上,空气里是些蓝幽幽的光芒。她从书册上看过,夜里在空气中翻飞的幽兰光亮,有好听的名字,叫鬼火。
她坐起来,迷茫的看着陌生的环境,想到如今天人两隔的孟扶苏,伏下身子将脸埋在臂弯里,泅泅落泪。
鞋子倾轧枯枝的声响,银烛烛火摇曳着在她头顶停下来,她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烛火迷乱了眼睛,有一瞬短暂的失明。
死一样的寂静,慢慢适应了光线,她看清面前人的脸,轻轻叫了声慕容王爷。心凉了大半。她果然死了,这里是阴曹地府吧?
慕容冲点点头,半蹲下来与她对视,“你醒过来了?”他带着浓浓的鼻音,“没事了。我说过我欠你的,总有一天会还给你。你瞧,我做到了。”
她脑子现在有些迷糊,呐呐道:“这里,是阴间吧?我死了?”
他抬眼,幽幽道:“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他慢慢将她拉起来,“你还不知道,你是不知道。丫头,你还活着,是我救了你。”
“慕容王爷怎么会……”她好像弄清楚了些什么,对于慕容冲还活在世上,十分诧异。
她现在的样子有些傻,慕容冲望着她,如同多年前在山中初遇是一样的温文尔雅。他笑,说:“奇怪吧?丫头,我怎么会是那么容易就死去的人?我那个不成器的皇兄,什么也做不成。倒是孟扶苏,以后必将雄霸一方。”
她其实不要他雄霸什么一方,只想和他脱离这些纷纷扰扰,过简单平凡的日子,守着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她这么想可能会让人觉得十分没出息,可她就是没出息,不行么?
她抬头看天,阴沉沉的连颗星子也没有。
“王爷,你还要夺位么?”
慕容冲愣了愣,华服在银烛的光晕里泛着朦胧白色,低头想了想,回道:“不,死的时候,突然觉得皇位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但现在还活着,是我心中有执念。丫头,我带你走,去过平凡的日子好不好?”
他是想补偿她,以前是被权利晕了脑子,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很后悔。后悔他不该为了自己,毁掉和她的婚约,亲自带她进宫。或许他不利用她,就不会让孟扶苏起疑,也不会走到现在。在事情还有别的办法解决的时候,他却选择了最坏的一种。
如果现在,她还愿意的话,他就带她走。是补偿也好,赎罪也罢,他喜欢这个姑娘。
辛四四迟疑半晌,低下头,“我不想跟你走。”
慕容冲笑笑,“也对,当初我那么对你,本不该再有这种非分之想。”顿了顿,再度拾起银烛,“你饿了吧?我去找些吃的。”
慕容冲离开后,辛四四眼睛适应了微弱的光线,四处打量后,才发现这里是一处残破的殿宇,不远处是石板铺成的院子,石龛潦倒在四处,到处都是颓败的。
在慕容冲出去找食物的时候,她简单收拾收拾自己。落水的时候,发簪都被水流冲走了,现在披头散发的模样,比鬼还像鬼。她折下不远处的蜀葵花枝,靠着指尖的触感简单挽上发髻,坐在台阶上等慕容冲。
慕容冲回来时,天已放晓。
瞧着辛四四苍白的模样,笑了笑,把挖来的笋子放在一旁,架起火堆生了火,简单将打来的野兔剥洗干净,拿着小匕首走过来,递到辛四四面前,道:“我去烤笋子,你把兔子肉割一些下来。”
辛四四往后退了一步,面色为难,“我,我没有割过兔子的肉……”
慕容冲又往前挪一步,匕首握在她面前,“快去吧。”
不知从何处,蓦地闯进藏蓝色身影,一柄软剑直直刺进慕容冲的胸口处。来人出手之快,让人完全措手不及。慕容冲只有巴掌长短的匕首,便吃了暗亏,险险一躲,只是稍稍错了一点,软剑结结实实扎进心口左边版指的地方。
一口血直喷在辛四四的衣摆上,辛四四愣在原地,看清来人,心下一惊连忙推开藏蓝色的身影,护在慕容冲面前,“扶苏,别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