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染打断她,“不可能的事!你宫里没靠山,就算我回去当了王爷,又能怎样?他们还是会把你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提醒你。有错,也是我的。”
丁冬紧紧咬着下唇,眉头拧得死紧,思想剧烈变幻,在书房里直转圈。大错已铸,如今,该怎么弥补?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丫丫的呸的,那么多穿越人士搞工业化,农业化,甚至军工化,都有风无浪的,偏她动动小手就要遭遇灭顶之灾,老天爷还真是另眼相待。
梓染在一边看得心痛得不行,上前按住她的肩,“冬儿,我在这,有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担!”别再这样了啊,他都要看得想崩溃了。
“还有我们!”八个哥哥齐齐进屋。
“还有我们”两位老爹迈进书房。
“现在,多了个我。”逸风悠然进房。
丁冬瞬时觉得眼眶热热的,小嘴张了张,又张了张,喃喃地道:“我……我不知道怎么说。”
“闺女,不急。慢慢儿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们有这么多人呢。”王老爹心疼的说。一直以来,他看着这个姑娘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几时愁成这样,为难成这样?
“是啊,妹妹,你是我们里面最小的人,可一直以来,什么事儿你都自己扛着。哥哥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问不敢问,想说不敢说,咱们是一家人,你总得让我们也出把力,也尽把做哥哥的责任,不然,你让我们怎么有脸再听你叫这声哥?”影子沉痛地说道。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
另外七人也拼命点着头,他们也是一样的心思啊。
丁冬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或许,是她太自私了?或许,是她一向自己面对事务太成习惯了?现在,她有家了,有亲人了,可是,内心里,却依然自己决定,自己处理,是不是真的很不对呢。既然把他们当成亲人,那就是从内心的认可,绝不只是嘴上说说。可是实际行动上,她却没有让他们与她共同面对与承担,她好像真的很不擅长处理感情上的事,无论是爱情亦或是亲情。
她展开了眉头,露出了笑容,真诚,坦荡,“我错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抽出一张大图纸,铺在沙发前的长几上,“你们看,这是一家酒楼,这是建筑图纸,还有……”又拿出一堆图纸,在地上一一铺开,“这是窗户,这是玻璃,这些是防撞玻璃,这是暖气,这是卫生间,这是浴池,这是……”
周围静悄悄地,除了抽气声,就是吸气声。丁冬抬起头,映入她眼帘的是十二张瞠目结舌、大张着嘴的脸,和一双双眼里一圈圈光晕的眼睛。
她不由弱弱地问道:“你们,懂了……吗?
梓染牙疼一般,皱着脸,吸着凉气,“这些……天书上的?”
“恩”,丁冬点头,“我只给了你那麻烦爹一小部分,一小部已经出现的部分,王管家记录的。”一个谎撒出,就得有无数谎来圆。
“妹……妹妹,”影子也结结巴巴地,“你……你想干嘛?”
“哈!”丁冬跳起来,重重地拍了影子肩膀一巴掌,“大哥问到点子上了。来,你们看!”她又拿出一堆图纸。
众人俱有拔脚而逃的欲望,却是没人敢动,要知道,豪言壮语刚才可是放出去了的。
眼前的丁冬,正在将她手里的图纸一张张铺在地上:“你们看,这是书院,这是养老院,我要把孤儿、乞丐里的孩子、养不起要扔掉或者要卖掉的孩子,收进书院,让孩子们有书读,有房住,有人关心,有人照顾;还有无儿无女无人奉养的老人,收进养老院,让他们有饱饭吃,有大夫医病,有个伴儿。还要盖诊所,要请大夫,请先生。还有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这些田,这些地,就是给他们种。百姓的要求从来都很低,只要他们有衣穿,有饭吃,他们就能安居乐业,就能幸福快乐。我要让这些想法实施,还要维持下去,就得盖酒楼,就得藏着酿酒和炒茶的法子,除了咱们,谁也不能让知道,因为这些能赚大钱。酒楼用玻璃,卫生间,暖气等等,也是为了推出酒楼的档次,好大赚皇亲贵胄、达官贵族们的钱。”
“还有这些,”她又抽出一堆图纸,还是边铺边说:“我想要造个地下练兵场,一万人就够,吃住全在里面。九国纷争,百姓饥苦,世道不太平,我要带着自己的部队,驰骋疆场,纵横沙场,纵然马革裹尸、鹰噬鸦啄,也不枉活这一世。要么,让天下一统,要么,鼎足而立,要么,划江而治,总之不要这么多,这么乱。我要以战止战,天下才能真正太平。只有让战争滚开,百姓才能真正过上好日子。”丁冬越说越兴奋,图纸越铺越多,诺大的书房,几乎连立足之地都快没有了。
每个人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眼里的光圈没了,全换成了一闪一闪的小星星。这个神采飞扬的女孩儿是丁冬吗?是那个十五岁都不到的小姑娘吗?是真的吗?原来她小小的身体里,居然装了这么多、这么大的事儿啊。堂堂七尺大男儿,站了一书房,却在这个小女孩儿的面前,感觉自己很卑微、很渺小,很……她蹲着的身子,却是他们仰望的高度。
于老爹流泪了,他攥紧丁冬的手,“孩子,好孩子。我六岁进宫,成了阉人,整天在宫里战战兢兢。每天听到的,看到的,想到的都是眼皮子跟前儿的那点子事。遇到你,我有了女儿,这才觉得自己没白活。可今天,我还是觉得自己白活了大半辈子!现在,老爹我活了,有劲儿了,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陪着闺女你,全力让战争滚开!”
丁冬扑进于老爹的怀里,感动如潮。
其余人的话都让于老爹给说了,只剩下了唏嘘声。良久,他们把手紧紧地交叠在了一起:“马革裹尸,鹰噬鸦啄,同生共死,全力让战争滚开!”
等到他们激动完了,丁冬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叫着:“跑偏了!”她找出暖气片和浴池以及锅炉等等的图纸。“这些,是非要煤炭不可的,眼下,煤炭动不得。我刚才就在急这件事,想着不行就在建州盖酒楼。京城的田地分给庄子和丁区的人,咱们另起炉灶就是。只是我的那条净街啊……”
梓染感慨着揉了揉丁冬的头发,“冬儿,你钻进死胡同了。酒楼是要奢华,却未必一定需要你说的那些。你从书上学来的那些大家都看不懂的东西,能不用,就不用,那不仅不会带来更多的福利,反而会招灾惹祸。装饰奢华,有的是法子。我赞成在建州盖酒楼和书院和养老院,房子不是不能再盖,地,咱们不是不能再买。热水,就更简单了。建州城外温山就有温泉,离东门外不远,咱可以把水引进来。你的煤山,买下就封山,不到万不得已时咱们不用动。”
丁冬摸摸脑袋,偏着脑袋想了想,是啊,自己好像真的钻了牛角尖,一条道认准了煤矿资源,死钻进去不出来了。“对!酒楼有天下第一的美食、美酒、香茶,不愁没生意!而且,我还要卖服装,卖歌舞,卖戏剧,卖书,卖好多东西,不愁没钱盖书院,盖养老院!”
丁夜实在忍不住了,他啧啧着道:“真想劈开你的小脑袋看看里面是啥模样,看你整天嘻嘻嘻哈哈的,原来里面有那么多东西装。”
众人哈哈大笑。
丁冬突然哀嚎一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让你们给带沟里了。我要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为了房子坚固,那样,无论什么祸事、战事,都可保里面的人安全无虞,并不只是为了盖酒楼用的。我不能让老人和孩子们跟了我以后还遭遇什么不幸。”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0 章
逸风不落痕迹地站在丁冬和梓染之间,依然云淡风轻的模样,轻轻地说道:“酒楼得盖在城里,书院和养老院却未必。我知道温山不仅仅有温泉,还有一处占地颇广的葫芦形山谷,山谷两侧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谷内花草树木亦颇为茂盛。所以,安全问题未必非得从材料入手,从地形上也可以。那处山谷尽够达成标准,且它两头皆为天险,易守难攻,而且,还有瀑布和小河穿过。”提到瀑布,他的眼底便浮上了一抹暖色。
丁冬睁圆了眼睛跳起来,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臂,“果真吗?那可太好了,不用三层,不用石头,不用见鬼的水泥,不用玻璃,不用乱七八糟的材料,找正常的匠人就可以完成。哇哈哈。”她大乐,瞬间又开始转圈圈。
“没有老人和孩子,酒楼不用担心安全性,只要奢华就尽够。”她又去抓地上的图纸,“这些,不用了。真好。不用工业化,不用生态污染,不用引人注目,不用害死好多人……”
梓染忍无可忍,一把拉起她,搂着她的肩膀,“嘘……安静……什么也别想了,剩下的事交给我。”
逸风轻柔地却是梓染不可抗拒地把丁冬从他怀里拉出来,拐进臂弯,醇醇地声音说:“还有我。”
梓染腾地咬牙,正欲发作,被丁冬扫了一眼,便恨恨地俯身去拾地上的那些图纸。丁冬看着他,忍不住笑了。看来,他的忍耐力好了很多呢。
大家都帮忙捡图纸,七手八脚的。没有人注意到,有几张图纸不见了。
梓染把丁冬拽出来,按到贵妃塌上,端杯茶让她捧着,又拈块点心塞她嘴里,再对着众人说道:“各位,大伙现在都清楚冬儿的良苦用心和鸿图大志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忙碌起来了。王老爹,你去买两个相邻的宅院,要够大,买好后彼此打通,能留的留,不能留的拆。”
“于老爹,你去找木匠把酒楼所用家什、摆设全部做出来,材料挑最好的,花样选最好的。再张罗人手,等院子买好便开建。”
“影子,皇虫派爪牙来了,你和丁夜等人打起二十分精神,守好家里的人。”
一干人等领命。突然烟儿跌跌撞撞地奔进来,扒开众人,冲到塌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小……小姐,出……出告示了。”
丁冬抚着她的背,“慢慢说,气喘均了的。”
烟儿深吸几口气,缓过来便急急说道:“皇帝出了告示,说请小姐你回京城,一个月内,如果见不到,丁庄和丁院的人,全部处死!”
满屋震惊!
丁冬咧着嘴,错着牙,眼睛微眯,捻着手指,“全部处死?暗来的等不及了,便来明的了?他倒晓得我在乎什么!”
梓染一拳砸到墙壁上,鲜血飞溅,怒声道:“我回去!看谁敢动!”
丁冬看着他,舌尖顶住下唇转了圈,笑笑,“你回去?拼个鱼死网破吗?就算你拼了命,一样保不住他们。”
“那你说怎么办?”梓染瞪着眼睛。
丁冬高高地挑了挑眉毛,脸颊肌肉崩紧,沉声说道:“你们先去忙刚才的事儿,还有一个月,不急。”
众人没再说什么,他们清楚,这一个月,他们必须想出最妥善的法子,才能解了这燃眉之急。
王老爹松开紧握的拳头,皱了皱眉头问道:“刚才的事儿?确定还要盖吗?不用回去吗?”他实在不敢肯定丁冬是不是忘了刚才是什么事。
“盖!当然要盖,该干啥干啥去吧,他想用这招对付我,还没那么容易!”丁冬咬着牙根说道。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好吃好喝好用地供着你,你还要把我往死胡同里赶,既然你要赶尽杀绝,我也不必手下留情!
众人沉默着往门外去,逸风挡在了门口,清清冷冷地看着丁威和丁震:“两位,还要藏下去吗?”
丁威冲他吼:“藏什么?你个外人休得挑拨!”
丁震则暗暗往窗口挪了一步。
逸风白影一闪,从二人身边绕了一圈,手里多了几张图纸。
丁冬不可置信地看看图纸,看看他俩,再看看众人。让她觉得非常奇怪的是,除了她以外,没有人震惊,而且,各自迅速站成了包围他俩的形状。
丁威还想再说什么,丁震已按住他手,便只见他俩脸上的五官瞬间抽成一团,丁震喃喃着说:“妹妹,对不起,我们也不想。你不知道,能听你叫声哥哥有多么的欢喜。可惜,我们不是孤儿……”
“毒牙!”丁冬大叫冲过去。
已是不及……梓染和逸风也没来得及,丁威丁震已仰面倒下,口出吐出白沫。丁威最后只挤出两个字:“煤矿。”便七窍流血,当场陨命。
丁冬合身扑上,大哭,“五哥!七哥!”哭着,拍着,“为什么呀?我多想有哥哥你们知道吗?我多想有家人你们知道吗?突然有了这么多的哥哥,这么多的家人,我有多开心你们知道吗?你们两个傻瓜,有什么事情不能说?你们有家人,我就一定会去救,就算拼命我也一定救得出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呀?你们……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我有多难过?有多难过呀……”
梓染蹲在她的身旁,长臂揽过,痛痛地说道:“冬儿……”丁冬一头扑进他怀里,痛哭不止:“我不是好妹妹,对不对?我太忙,每天只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没有多去关心他们,没有多去照顾他们,没有……,我……我是个坏妹妹,很坏很坏的妹妹。”
“扑咚”!又有两人跪下了,跪得很重,膝盖骨都发出脆响。惊得丁冬立时从怀中转过头来,万分恐惧地看着跪下的丁霄和丁猛,她的手用力攥着梓染的胳膊,摇头,再摇头,突然扑过去,去掰那两人的嘴,边掰边哭,:“不要……不要咬……求求你们,不要咬……”
丁猛笑,笑得很难看,他很艰难地说了句:“对不起。”
丁霄捂着掰嘴的手,从牙缝里挤着话:“妹妹,我们,不值得你冒险……”
两人的七窍缓缓流出鲜血,颓然倒下。
丁冬看着自己僵在半空的手,猛地抱过他俩的头,紧紧抱着,用力地抱着,“你们值!你们值啊,为什么,为什么……抛下我啊”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妹妹,”丁猛憨憨地笑着叫她,“你喜欢香的花,看看哥哥给你带来了黄果兰哦。”一盆黄果兰散发着馥郁的香气映着他厚实的笑容。
“妹妹,哥哥给你拔了最漂亮的羽毛,你瞧!”丁威手里摊着孔雀翎,得意地朝她挤眉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