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掂起筷子尝了尝,东西是好东西,这天上飞的地下跑的精品快齐活了,可味道却像清水煮的,跟寺里一样,除了咸味没别的。放下筷子,歪到里间卧塌上睡觉去了。
什么声音?叮铃当啷,乒乒乓乓,嘁哩咔嚓,稀里哗啦的?丁冬拉起毛子捂住脑袋。还在响,还越响越大声。谁这么扰人清梦?大小姐的起床气不是一星半点。掀毛,怒吼:“丫呸的,别吵了!”
终于安静了,扭身继续睡。有什么东西从她头顶飞过去,咦?不对呀,跳起来,搞什么?一地碎片,破杯烂碗中间站着木头样的五个人,俱都瞪着眼睛盯着她。
我脸上有花吗?丁冬抹把脸,看看手,白净净的,没东西呀?这么瞪着我,还摆着古怪的架势?
“打架啊?”丁冬恍然,“要打出去打,拆了房子我可没地儿睡觉了。”她摆摆手,缩回塌上。天没塌呢,觉就得继续睡。
“气死我了”!天下第一楼大堂,一位锦袍华服的男子掀帘大步入内,小二迎住:“礼王爷万福。”
“福个屁。”礼王爷一脚踹过去,被身后人拦住,他瞪眼,“二哥,你又拦我!打个纨绔你拦我,踹个小二你也拦我?”
“五弟,那纨绔是国相的嫡次孙,他再惹事生非,你也不能出头干涉,否则只会让父皇难堪,于你也有弊无利,何必自寻烦恼?至于这小二嘛,你这一脚过去他哪里还有命在?你撒气是假,敢情是给二哥哥我做脸是吗?”礼王爷的二哥,仁王爷,当今皇帝的二皇子,摇着纸扇,阴着脸慢吞吞地说。
“九弟,你怎么看?”礼王爷不理二皇子,拉住身后另一位。
“我也想揍那混帐的,不过二哥更言之有理。”好嘛,这位敢情是来和稀泥的,两边都不得罪。
旁边的食客轻笑,有客问:“这几位是?”
另有客悄声低语:“见着五皇子礼王和二皇子仁王了,旁边那位就一定是九皇子智王爷了。”
侧边一位食客也小小声地说:“这三位爷乃是贤妃娘娘一母所生,最是契厚,从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
听到者都暗暗点头,表示知道了。这几位不是他们惹得起的,赶紧低了头认真吃饭。
“哼!”五皇子显然不领九皇子的情,用扇子敲他,“你最惯会和稀泥,烂好人!”说完拔腿就欲往楼上去。
“爷,爷,五爷……”店小二不怕死的急忙拦在前头。
“怎么?”五皇子扬眉,脚尖又微微提起,“没挨窝心脚还不自在了不是?”
“不是,不是,”掌柜的满头大汗颠儿颠儿跑过来,“爷,您体谅则个。今儿晌午店里客人爆满,只余爷们的芙蓉阁空着,奴才想着二爷说您几位爷要出城游玩,晌午不会回来,就……就让给其他客人了。”说完不停地擦汗,这店的金主是二爷,芙蓉阁一向只供几位爷使用,平时偶有贵客也或让之。今天的事儿是自己自作主张了,可想想怀里二十两的赏银,咬着牙,发着抖地过来回禀,再说客人还在楼上呢,他不来说清楚麻烦就大了。唉,还真够倒霉,本来这仨爷出去玩,必至晚方回的,哪曾想会撞上个什么恶少和他们抢猎物,又出手不得,半道给气回来了呢。
“让出去了?”二皇子没立时发作,“是哪府的贵客?”
“是……是……”掌柜跪了下去,一个劲儿叩头。
“是什么?”五皇子一把拎起他,扇子高举,作势欲打。
“是三位正音寺的僧人。”掌柜的头都叩出血来了,可再不说命就没了。
“僧人?”一向好脾气的九王也发作了。
二皇子的脸阴沉似水。
五皇子一把扔开掌柜,噌,噌,噌冲上楼,二皇子和九皇子也黑着脸跟上去。
净明和净灵吃得正美,喝得舒心,芙蓉阁的门轰地就被人踹飞直砸过来。
净灵一掌拍开,门外人已吼着进来。“滚出去!”五皇子踹飞门,冲着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和尚大吼。
净灵拍开门板后,还没看清来人,耳中就听见怒吼,酒意上涌,手指五皇子,“大爷,嗝,大爷包了的,你们,才滚出去。”这厮打着酒嗝,学着丁冬说话的样子。
于是,乒乒乓乓,叮铃当啷,稀里哗啦,唬哩咔嚓声就响了起来。这边正打得热闹,那边传来大吼叫他们别吵。净明和净灵收了手,这三位爷却愣住了,什么人这么大胆?眼见那边那位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睡眼惺忪地吼完,还让他们出去打后又躺下睡,一向沉稳的二皇子彻底被勾了上来,大步上前。
净明一脚拦上,五皇子挡住他,净灵拳击五皇子,九皇子攻击净灵,四人又打成一团,二皇子不理身后,直冲到塌前,一爪抓向塌上混人。
塌上人慵慵地伸了个懒腰,正好躲过。二皇子又一脚踩去,对方恰好翻了个身,踩空。二皇子双爪齐下,对方坐了起来,又堪堪避过。可气的是对方还闭着睡着,嘴里叽哩咕噜:“丫呸的,睡个觉都不安生,蚊子真多。“随意挥了挥手,像在赶蚊子,而旁边的二皇子却已觉劲风扑面,脚下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二皇子心里顿时明白,遇上高人了。回头看五弟和九弟也已经成了乌眼鸡,他抬抬头,示意停下别打了。五皇子揉着打肿了的腮帮,也知道遇上的是硬茬子,听话的停了下来,九皇子青紫着一只眼睛,也恨恨退到一边。门外的护卫已冲了进来。
“敢问高僧,来自何处?”到底是二皇子沉稳,拱手问礼,同时示意护卫止步。
“贫僧师兄弟来自正音寺。”净明合十回礼。净灵还在蹦跳,“正打得过瘾,怎么不打了?”
净明给了他一脚,净灵这才安份了。对面三人华服美佩,气度不凡,肯定大有来头,既然他们都停了手,自己这边不能再做无谓纠缠,没看到有那么多护卫吗?
“正音寺?骗鬼!你们喝酒吃肉,还带着个假小子,分明就是欺世盗名的假和尚!”五皇子跳脚,塌上那人披头散发,曲线玲珑,分明就一女子,还穿着僧衣,和尚庙会有女弟子?打死他也不信。
“唉,扰人清梦,真真罪大恶极,偏还振振有词,假仁假义?”塌上人施施然起身,顺手捋着头发,挽起,发带一拴,大束马尾顺肩垂下,再撸了撸,轻飘飘甩向脑后,气定神闲地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二皇子的瞳孔骤然缩紧,眼前当真是一女子。眉似远山黛,目似清泉流,唇若花瓣红,声如银铃脆,穿着僧衣,却是别有风味,一身短襟,更勒出风情线条无数。饶他阅美无数,亦从未见过如斯佳人。他微微眯眼,淡芒闪过,“巧舌如簧。正音寺几时出了酒肉和尚?还外带女和尚?”莫不是和尚招妓,假扮僧人在此淫乐?观她却又十分不像。
丁冬嗤笑一声,倚去栏边,“佛经有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中有佛,何处无佛’?至于本小姐嘛,”她抿起上唇,吹了吹刘海,“客居正音寺的香客尔。”
二皇子哑然,五皇子怒接:“客居?穿僧衣?污名寺之誉。”
“啧啧,这位公子,好大的火气。”丁冬斜斜飞了他一眼,“锦衣美服定裹高贵之心?烂衣破履,定会藏污纳垢?观公子等人气势非凡,怎会着皮相之相呢?”
“你……”五皇子噎住,被她拐着弯儿地骂,偏还没法回。
丁冬转颈,笑吟吟对净明和净灵,“两位师兄,酒足饭饱,且离去否?”
“走。”净灵直冲冲大步向门口而去,过五皇子时,还很“不小心”地撞了他一下,无视直出。
净明边走边施礼,“宽恕则个。”
丁冬缓步,揉着颈项,摆着头,兀自嘀咕:“得找地儿补觉。”手指又轻拍着打出哈欠的娇唇,眯缝着双眼就欲越过三人而去。
“慢着,”二皇子伸臂拦至,“假冒高僧,殴打皇子,罪大恶极。来人,将他们三人押至京兆伊府下狱,待本王亲审!”
一众护卫欲一拥而上。
“等下,”丁冬正色,“王爷可以不讲理,皇子可以打人不许人还手,这都没有问题,但是,他二位确是正音寺的修行僧人,今日事,皆因丁某一人而起,与他二人无关。王爷,您也不想得罪禅宗吧?”又挤挤眼,“事儿闹大了,未必您几位脸上就会有光,我的事儿,我自个儿担着,放他二人去,我跟你们走。”古代只论王权,不论道理,她心里很清楚,今日事儿不会善了,早做好了思想准备,只是不能拖净明和净灵下水,不能给老方丈找麻烦。
二皇子盯着丁冬看了会,他的本意也只为留下她,那两个和尚嘛,抬抬头,“放俩僧人走。”
净明和净灵跺脚不肯离开,丁冬狠狠瞪了他俩一眼,顺手把背包扔了过去,“方丈大师的命令,你俩敢不从?还不快滚?”
净明接住背包,知道里面的东西很是稀奇古怪,如果不带走,之后被搜出来,丁冬再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事关重大,先走为好。扯住净灵快步离开了。
护卫们又要上来拿人,丁冬笑了笑:“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带路吧,我自己走。”
众护卫不知捆好还是不捆好,看着二皇子,见他微微颔首,便将丁冬围在中间,下楼奔京兆尹府。
路人一阵议论纷纷,“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会要被押往大狱?”
“你懂什么?她得罪了几位王爷,瞧这漂亮的小脸蛋,进了大狱,可全毁了。”
“唉,真是可惜啊,小小年纪,长得如此花容月貌,定是被那几位爷瞧上了,用这种法子……”这位没再往下说,不过言下之意谁都听得明白。
跟在护卫们后面骑在马上的几位王爷也听了个真真儿的,怒瞪那人一眼,那人赶紧缩着脖子埋在人堆里溜了。五皇子的唇抿得死紧,今天一气再气,他简直快要气死了,真搞不懂,二哥不抓那两个和尚出出气,抓这个女子做什么?她又没打架?不就穿了僧衣嘛,如她所说,客居寺庙无更替之衣,方丈暂借,也没什么不妥啊?莫非?想想之前那路人说的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二哥。
二皇子冲他扬了扬手上的马鞭,威胁之意尽显。九皇子在旁边掩嘴乐。
大狱咱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一样的暗沉,血腥,暴力,虐待,一样的铁栅栏,阴暗,潮湿,带着让人透不过气的恐怖和孤凉。进去前,二皇子说了一句:“向本王求饶,或可饶你一命。”
丁冬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眼也不斜,轻飘飘甩了句:“没学会,如果你会,随时来教我。”
二皇子脸色一时变得铁青。
“咣啷”!铁栅门在丁冬的身后重重地关上了。丁冬不以为意地笑笑,牢房很脏,只有墙角堆着片干草,斜对过的角落着放着个恭桶。两边是墙,以防犯人互通声气,干草后方墙壁上有个两尺见方的气窗,能看见斜射进来的阳光。
“还不错”,丁冬冲站在铁栅外的狱卒呲牙一笑,便盘坐在干草上,进入练功调息状态。她不担心,一点儿也不担心,就这,还关不住她。只是她不能逃出去,一旦成为通缉犯,走到哪儿,都会有一堆的麻烦,为了那些孩子,那些老人,那些流浪的人,她不能逃。至于会对她用刑,她没太多想法,皮肉之苦罢了,现代特种兵哪个没有受过最残酷的审讯训练?古人的□□酷刑,无非就是虐待皮肉,比现代的精神摧残差远了。
既做好了浑身没好肉的打算,便没什么好再怕的了。顶多一条小命玩完了,还能怎样?不过可惜了她的梦想,在现代无法完成,本以为既然有机会来了异时空,就能放开手脚,去实现,可很不幸,出门未看黄历,这叫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大狱外,三位皇子还骑在马上,京兆尹颠儿颠儿地跑过来,俯身跪拜:“禀报三位王爷,那女人犯已经还押。”
“她可有哭喊?”二皇子问。
“未曾,她……她还嘻嘻笑,就坐在干草上了。”京兆尹做了多年的京官,掌管刑狱也有三年,各式各样的犯人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这样的。
“哦?”二皇子挑眉,这女子,心气儿挺大啊。进了这大牢,都丝毫不惧?他原本想吓吓她,待她哭求,便可带她回府,却不料她骨气如此之硬,弄得他倒不好下台阶了。
“不许用刑。”二皇子拨转马头,“看严实了,本王过几日再来查看,有事速报本王。”打马回府。
五皇子和九皇子如果到现在还不清楚自个儿的二哥在想什么的话,就真的是白痴了。他俩互相对视一眼,摇摇头,也走了。
京兆尹站起身,抹着额角渗出的汗,心里暗揣,这女人犯究竟是怎么惹了这三位爷?不让用刑,意思也是不用审?没罪没证地就这样关着?想想丁冬的美貌,也摇头,匹女无罪,貌美其罪啊。这仁王爷,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什么样的手段没有?干嘛非得把个美人弄到大狱里来?这不存心给他添堵呢嘛。得,好好伺候着吧,没准哪天这位爷想通了就给带出去了,弄坏弄残了,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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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王府。
“你说什么?”梓染一把提起负责回报的影子,厉声喝道:“你说仁王爷把丁冬送进了京兆尹大狱?”丁冬的名字,在当铺交易完成时,她潇洒地签下定书时,他看见的。当时心里还有点好笑,本以为她的名字会如诗如画,结果却如此简单,一如她的人。
“是的,王爷。”影子低着头,不敢看自家王爷那张变了形的脸。
“给我仔细说清楚细节。”梓染丢开他,负手站立窗前。窗外的牡丹开得正好,姹紫嫣红,耀目夺姿。
影子一五一十地将天下第一楼里的事情叙出,一个表情,一个语气,一个字也不敢漏。他是暗卫,伏在芙蓉阁外的树上,自然能将屋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当时他受命监视,不能决定是否出手,何况,事情牵扯的是主子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了,直到见事不妙,才火速回来禀报。
“胆儿不小,打骂仁王,礼王和智王,大闹天下第一楼,敢情她真以为谁都跟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