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敢!”泰伊将头低得更低,恭敬有礼的声音里透出诚恳的请求:“人的眼睛就好像日月星辰一样重要,如果人们失去了双眼,就如同埃及失去了日月。如果法老肯为我们留下一双对我们有用,而对法老无用的奴隶之眼,奴隶们一定会永远感激至高无上的法老。”
霍特普的神情陡然震了一瞬,又冷漠的将目光转向满屋的奴隶,奴隶们或胆怯的低着头,或听话的抬着头,卑微怯懦的神情里充满了希翼。
“哼!法老不需要奴隶感激,只需要奴隶顺从。”他瞥了一眼泰伊,冷厉的语气松下来,“不过,只要你现在说出你昨晚见到的那个人,我就可以饶恕站在这里的所有人。”
泰伊抬手,坚定的指着一个方向:“我看见的人——就是她!”
霍特普欣喜的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躺在血泊里的麦色女奴根本不是他要找的人。他气恼地握了握拳,回过头,怒视向将头低得只剩一头黑发的女人,右手扶上腰间的佩剑开始摩挲起来,一股杀气顿时在整个房间里弥漫。
泰伊谨慎的伏地跪下,声音清脆洪亮:“感谢法老饶恕!”在霍特普怔神的一瞬间,所有奴隶都伏跪在地:“感谢法老饶恕,愿法老与阿蒙﹒拉神同在!”
霍特普气愤的将牙齿狠命的咬合着,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冷视着伏跪在他脚下的泰伊。自己刚才已经承诺过,只要她说出她昨晚见到的那个人,就答应饶恕屋子里的所有人。明明知道这个女奴耍了一点小聪明,但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法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许下的承诺怎么能轻易更改呢?他冷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法老,奴婢泰伊!”
“泰……伊!”卡曼王子曾经要过的女奴?
霍特普恨恨地咀嚼着此刻让他倍感愤怒的名字,蹲下身靠近泰伊的耳朵,冷厉地咬牙道:“我可没有卡曼王子的好脾气,记住了泰伊,这一次算你走运!”
***
幅员辽阔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有一个如同神话般的城市瓦舒戛尼——米坦尼的国都所在地。拥有尖拱形的门窗与尖塔形屋顶的高大城堡魏然屹立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灰色的石墙与黑绿的房顶融合在一起,透出古朴遒劲和庄严肃穆的森严之感,那是属于米坦尼王室的城堡。
卡曼身穿一身淡黄色的长袍伫立在窗前出神的向远方眺望,他修长挺拔的身姿好似一颗苍劲的雪松,以傲视万物之姿睥睨天下。
“王子!你这次回来好像变了。”
卡曼暮然回头,一位发色呈枣褐,肤如蜜蜡般光洁柔润,眉目含笑的贵族女子笑盈盈的站在他身后。
“哦!”卡曼微微一笑,左手扶在窗台上轻轻一跃,便姿态优雅的在窗台上坐定,他手托着头,眼神柔和的端视着女子笑得春风随意:“朱迪,你说说看,我哪里变了?”灿烂的阳光投射在卡曼身上,形成一圈淡雅的黄色光晕,将他帅气潇洒的外形衬托得更加撩人心魄,“朱迪,你说话呀,我哪里变了?”
朱迪目视着卡曼俊逸洒脱的外形,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拍,她笑着指向窗外:“我觉得你这次回来,总喜欢站到窗前往埃及的方向看,是在想塔洛公主吗?”
“是吗?”卡曼眼神幽暗不明的转向远方,温润的嗓音低沉下来:“是啊!是在想!”
一名侍卫进屋,双手呈上一张写着楔形文字的莎草纸:“王子,塔洛公主来信了。”
“我去给王子准备点心。”
朱迪礼貌的行了一礼识趣地离开,不一会她端着一碟点心进屋,柔声细语的问:“王子,塔洛公主都写了些什么?”
卡曼对着她尔雅的一笑,伸手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对我来说算不上好消息。”朱迪笑意浓浓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卡曼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俯身在她手背上轻啄了一下,抬起头目光烁烁的盯着她:“我需要出去旅行一趟,到时会把好消息带回来的。”
“那我恭祝王子平安带回好消息。”朱迪颔首行礼。
卡曼灿然一笑:“谢谢朱迪的祝福。”
“王子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明天一早!”
清晨的阳光,洒满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两队威严的战车队伍从瓦舒戛尼的城堡隆隆使出,浩浩荡荡的马车扬起了浓浓的漫天沙尘,滚滚沙尘一直向米坦尼的边境飞扬而去,马车朝向米坦尼的邻国苏里斯顿进发。
苏里斯顿是一个富饶瑰丽的国度,以美丽的玫瑰而着称世界。它繁茂的土地不仅使得人人富足,而且它拥有的优越的地理位置正好占据在亚、非、欧三大洲的交界点上,国家紧邻地中海,并且扼“锡道”要冲,一直以来都是列强必争之地。
苏里斯顿国王——拉瑟王清楚的知道自己国家军事力量的薄弱,如果想要国泰民安,就不得不依附于强国的庇佑。年老的他与卡曼一同走向王宫观景台,这里是整个王国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不仅可以俯瞰到整个国家,还可以瞥见远方那一片宝蓝色的大海,海风一吹,浓香馥郁的玫瑰花混杂在清晰雅淡的海风中让人惬意无比。
卡曼淡黄色的长袍外罩着一件银紫色的无袖长褂,嵌着宝蓝色青金石的腰带将他完美壮实的腰躯紧紧包裹,使他英气外露又不失风雅。
腥红的落日像一块美丽而柔和的血红色宝石镶嵌在海天交界处,静静的睡卧于湛蓝的大海上一点点下沉,余晖将那迷人耀眼的血色光芒撒满大地,并且一点点变暗。“宝石”的光芒投射在卡曼健硕挺拔的身躯上,拉出长长的倒影,他修长的倒影旁是一个短、圆、胖的影像,那是拉瑟王的身影。
“卡曼王子能为我们派强大的马架战车守护苏里斯顿的国土,我和我国的臣民都将感激不尽!”拉瑟王苍老的面容上挂着一幅深感安慰的笑容。
卡曼注视着站在面前的老者,他黄白色交杂的头发上戴着一顶缀满宝石的金制王冠,微胖略白的脸上已布满了皱纹,他炯炯有神的眼睛中透出几许长者式的温和,典型的悬胆鼻卧于脸颊正中,嘴角如同拉尽的弯弓一般向上挑起,整个人看上去虽然略显老态,但依旧精神勃发。
“能为苏里斯顿出力,我也深感欣慰。”卡曼面色温和的一笑,而后稍显为难地转身看向大海:“米坦尼虽然与苏里斯顿比肩相邻,但毕竟路途遥远,我担心士兵们的补给跟不上。”
拉瑟王和蔼的笑了:“卡曼王子请放心,米坦尼派入苏里斯顿驻军的一切费用,全部由我国国库拨出。我们将为米坦尼奉上100谢克尔箱珠宝,100谢克尔金,100谢克尔银以示苏里斯顿的诚意!”如今埃及的军队已经驻扎到埃及最大的要塞——贾鲁城,只要埃及大军再往前开进一步,苏里斯顿的国土就很可能沦丧在埃及人手中,现在苏里斯顿只能求助于与埃及交好的米坦尼王国做支持。
卡曼淡定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看着眉头始终舒展不开的拉瑟王礼貌地微微颔首,浑厚的男声中透出一股霸气:“我知道拉瑟王还有什么犹豫,你放心!我给埃及插入了一双眼睛,而且我离开苏里斯顿的下一站就是埃及。”他目光锐利的转向埃及的方向,嘴角勾出一抹微笑。泰伊,我们又要见面啰!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文的朋友,别忘了给个收藏啊!
谢克尔:古巴比伦的度量单位,如今以色列使用了新谢克尔作为官方货币,与古代使用的谢克尔意义不同。
苏里斯顿:以前说过了,它是叙利亚的古称,这里面的拉瑟王只是个出来打酱油的,但这个国家以后还会提到。
拉瑟王和朱迪都是出来打酱油的~。~
叙利亚所处的地理位置:
☆、女神神谕
埃及王宫内有一处依山而建的宫殿,里面陈列着诸多的陶罐、石灰岩神像、镂刻的象牙摆件、金制的工艺品等等,但由于常年不用,屋子里早已落满了灰尘,一帮奴隶正忙碌的收拾着屋子。
此处宫殿并不大,但由于背靠大山,因此厚实的山脊可以将灼热的阳光抵挡在外,走入宫殿内反倒有一种清新凉快的感觉。而且这一处宫殿离法老的行宫比较近,蒙苏公主十分喜欢,法老疼惜妹妹,命人将宫殿里的东西全部搽干净后搬走,他要将这座行宫再往里阔深千余腕尺。
“快点,快点!法老就要来了,不要试图在法老的眼皮底下犯错。”欧安不断的催促着干活的奴隶们。
泰伊的手细细的抚过面前鹰头人身的荷鲁斯神像后又蹲下身拿起一件布满灰尘的陶罐。她包住一口气轻轻一吹,飞扬的灰尘呛得她直咳嗽,她用手里的帕子在罐子上仔细的擦了擦,黄褐色的罐子带着土色的光晕展露在她眼前。罐子精美漂亮,黑色深漆绘制的线条图案硬朗抽象,人物与动物都用了极为夸张的描绘手法,与鼓着大肚子的罐身搭在一起即协调统一又简单大方。
她轻轻地将擦干净的罐子放入一口箱子里,笑着嘘了口气,即便不用提醒她小心的摆弄这些东西,她也一定会十分小心呵护的,毕竟对她来说,她拿起的每一件工艺品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放下的每一件摆饰都是世界绝无仅有的宝贝。
“皇兄!我今天跟神灵交流时,火光一下子变成狮面女身的战神——赛克麦特神的模样,你猜猜神谕是什么。”
蒙苏亲昵的挽住霍特普结实的手臂,清朗的笑声传入泰伊的耳朵里,她机灵的抬起头向门口处张望,两个脑袋的黑影投射在门外的地上,她起身对着欧安恭敬猫着腰:“老伯,我去端盆水来。”说完快步离开,根本顾不上欧安在她身后的提醒“叫我欧管。”
“那我亲爱的妹妹!”霍特普拍拍蒙苏俏丽的脸庞,然后抬起她光洁如缎的下巴浅笑道:“神怎么说?”
蒙苏笑着打开霍特普的手,将头放松的靠在他圆润厚实的肩膀上,娇声说道:“我们有战争女神的保护,埃及的将士当然会完胜归来!”她突然抬起头,收住笑,放开霍特普戒备的快走了几步。
霍特普连忙跟上,一把拉住她:“蒙苏,你怎么了?”蒙苏双脚快速跨进房间,神情不安的在房间内绕了几圈后才神色释然的对着霍特普粲然一笑:“没什么,我刚才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息。不过进来后,什么气息也没有了,只看到了一群低贱的奴隶。”
“看来我的好妹妹每天太辛苦了。”霍特普将手关切的抚在蒙苏的额头上,蹙着眉面露担忧的说,“你快点回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陪皇兄了。”
蒙苏嘟囔着嘴撒娇般的抱住霍特普:“不要,我喜欢陪在皇兄身边。”
“不行!”霍特普双手扶住她的肩,将她轻推开,幽深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倔强的蒙苏,用兄长般严厉的表情笑道,“你先回去休息,皇兄忙完了就会去看你的。”
蒙苏很不情愿的憋了憋嘴,站在原地不肯挪动脚步,霍特普呵呵一笑,半推半送的把她送出门:“听皇兄的话,回去休息,我忙完了去看你。”
泰伊在后门处站了好半天,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慢悠悠地端着一盆水回来,刚要跨进屋子,却看见法老还没走,她有些心虚地蹲藏在一处隐蔽的石柱后等待法老离开,突然感觉有人在背后拍她的肩:“你在磨蹭什么?想偷懒吗?”她回过头,一位奴监正戾气满面的怒瞪着她,她连忙将脚上的莎草鞋蹬向不远处的一顶帘帐后,然后趴在地上将鞋摸出来:“我找鞋……找鞋呢!”
在奴监狠厉的目光监视下,泰伊只好硬着头皮低着头走入房间。耳边忽然传来的一阵“嗙”的巨响声,吓得她整个人猛地一抖,手里的水盆“啪嗒”一声落下,她回头一看,几名奴隶抬着的一座猫头人身的贝斯特女神像就侧倒在她身边,打翻的水盆倒扣在神像头上,水迹从神像头部一直浸流到地,湿漉漉的就像给神像洗了个澡。
前脚已经跨出门的霍特普听见连续的两声重响,沉着脸转回头,暴喝一声:“怎么回事?”
一屋子的奴隶惊恐不已地齐齐跪下,泰伊试图伸手去拿盆子,刚要触碰到盆子边缘,霍特普便冲过去,飞起一脚将盆子踢翻,盆子重重地打在一位奴隶头上发出一声闷响,又“咣”的一声落到地上。
“你们这些畜生都是干什么吃的?”他怒不可遏地指着地上侧倒的神像,胸膛急剧起伏的怒喝道,“是谁……是谁辱没了神灵?”
包括泰伊在内的二十多名奴隶全部爬到他的脚下,苦苦哀求道:“尊贵的法老请你饶恕我们吧!”
霍特普狠狠地哼了一声:“欧安!”
欧安便恭敬的将一根长鞭交到霍特普的手上,他将皮鞭重重一甩,整个屋子里回荡起啪啪啪的抽打声,如暴雨般的鞭笞才抽打了几下,挨打的奴隶就有些扛不住了。泰伊跪在最中间的位置,她将胸脯紧贴着地面,让平整的背部尽可能的低于其它的奴隶,因此当鞭子从奴隶身上挨个划过的时候,她背上的疼痛远不及那些实实在在受到鞭打的奴隶疼。
终于,有人颤颤巍巍的开口求饶:“法老,饶了我们吧!”紧接着大家有气无力的齐声讨饶:“法老,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皮鞭被暴烈的丢到地上,霍特普气愤难平的坐到一张椅子上高吼:“来人,把这些辱没神灵的畜生们全部剃掉眉毛后杀掉。”
门外守候的士兵快速冲进屋,将长矛粗暴的对准每一名奴隶的后颈窝,吓得不少人都在瑟瑟发抖。
“法老!”
一个清脆如山泉般响动的女声涤荡入霍特普的耳朵,将他烦乱气闷的心情轻轻抚过。他的心忽的宁静下来,但脸上的戾气依旧未消,他冷冽如冰的目光狠狠地瞪视向跪在奴隶中唯一穿灰色长袍的女人,冷喝道:“我要用你们的心脏来祭奠神,这样才能祈求贝斯特女神的饶恕。”
泰伊低着头,温和的开口:“法老,我刚才听见了贝斯特女神的神谕。”
神谕?!霍特普蓦然站起身走到泰伊面前,又折返回椅子前坐下:“讲!”
泰伊不疾不徐的开口:“贝斯特女神说,刚才她故意倒下是为了考验法老是否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