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控制不住,听到他说“有我在”的时候,她心里一软,随即想要哭泣,并非委屈,只是觉得感动。
突然的感动,让她无法适从,于是眼泪掉了出来,酸酸的,涩涩的,却盖过了那日在寿王府所有的恐慌。
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楚嵘的狰狞也尽数消失在他的话语里,只要有他关怀,有他爱她,她都可以忍受一切责难。
他为她好,她也要让他安心。
“谢谢。”她拥住他,眼泪落得急切,心里也一下子被治愈了。
他回抱住她,心里满满的疼惜。
他的楚瓷,他的傻瓜,定是在寿王府受了什么委屈,才会这么失落和悲戚,可她为了不叫他担心强颜欢笑,还来顾忌他淋雨受寒,这要换成别的女人都巴不得到他跟前诉说委屈好争一口气。
“真的没事?”
“没事。”
楚雅沉默了一下,吻了吻她的额头,叫她先睡着,他去了净房洗漱,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才上床,和她睡在一起。
屋子里熄灭了灯,纱幔散下。
“王爷怎么回来了?”楚瓷轻轻问。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他伸手环住她半个身子,也轻轻道:“查到了一些线索,今天回来过一夜,明日启程赶往浮州。”
“贼人在浮州?”
“嗯,顺天府秘密派出了人手先去了浮州,找到叛贼的行踪,逼问解药,一网打尽。”
楚瓷伸手,摸了摸他散在胸前的发丝,轻轻扯了扯,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遇到了陶允良,怎么办?”
“陶允良……”楚雅诧异她会做出这个假设,想了想,决绝道:“陶允良还活着,我与二哥都逃不了干系,我定当会在事情泄露之前杀了他。楚瓷,此人不能留。”
陶氏本就是个祸害,若是陶允良还好生活在世上,于大晋,都是个危机。
陶氏密谋,在陶允良带领下,保不准会引发战争,届时各国混战,天下大乱矣。
楚瓷当初放走他,是没考虑到那么多的,她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名声和景王府的名声,想要省下一些麻烦罢了,谁知道……
她眉头一皱,但愿陶允良再也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他们口中正在讨论的这个叛贼头目,此刻正在幽州城外,披着夜色行走在南阳王的军营里。
天降大雨,他一身凌乱,穿着南阳王军队的军甲,一步步沉稳而霸气地走向南阳王所歇下的营帐里。
“郡王!”他低哑出声。
“进来。”
掀帘进去,帐子里溢出一片暖黄色的灯光,跳跃在陶允良那张坚毅冷峻的面容上,左眉上那道指甲大小的疤痕极其明显,像是一块美玉上硬生生撕裂了一道丑陋的裂痕,美中不足,却又平添了一股桀骜的野性。
南阳王从手上的地图中抬头,看到那张陌生的面容,怔了一下,“你是谁?”
陶允良没说话,身上淌着雨水,靴子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印出一个脏乱的脚印。
“你是谁?”南阳王再问了一遍,他久经沙场,有直觉,眼前这个人非同一般。“擅闯军营,死罪一条!”
“我就是来问郡王一些事情。”陶允良不急不躁,就那样笔直站在他面前。
“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南阳王已经断定他不是军中士兵了,“你是谁?”
“不知郡王还记不记得六年前发生的事情。”陶允良依旧说着自己的话,眼神沉寂,“六年前幽州叛军起义,你是否从逃亡的难民中带走了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
话落,他不意外地看到南阳王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之色。
“你是谁?”他压低了声音第四遍问道。
“陶允良。”他面不改色。
南阳王大惊,从座上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不是被斩首了?”
“都说祸害遗千年,我哪能这么快就下地府了,这个大好江山我还没得到,我的子民还没能生活在太阳底下,我怎么会去见阎王。”陶允良冷笑,“郡王,我再问一遍,那个小女孩现在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南阳王很是诧异,当年的那件事,鲜为人知,事到如今应该没人再知道了,这个陶允良又是从何得知?
“你是那个女孩的什么人?”他心里一惊,对于当年之事,他颇感愧疚。
陶允良眼里闪过一道亮光,燃起了一束希望,声音不自主打起了颤,“快告诉我,她在哪里?是不是如今的景王妃?”
“什么?”南阳王皱起眉头,“景王妃是我的女儿,不是那个女孩。”
“胡说,景王妃和当年的女孩长得一模一样!”陶允良不相信,声音冰冷,“为什么要把她代替你的女儿嫁入亲王府?你知不知道那样的府邸就是一道火坑!”
“谁同你讲景王妃便是那个女孩?逆贼,莫要污蔑我女儿!”南阳王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心里头恼怒,但转念一想,狐疑道:“照你的意思,你见过景王妃?”想着,他又担心起来,喝问:“你对景王妃做了什么?景王妃清清白白,你一个反贼,不要拉她下水!你若害她有个三长两短,仔细本王不放过你!”
“不要再演戏了,这里没别人,郡王,我敬你为人正直,不与你计较,但你老实与我说,告诉我,景王妃就是那个被你从幽州带走的小女孩!”
“满口胡言!景王妃乃我南阳王府的县主,本王亲生的嫡女,何来假冒一说?你这个编排着实严重了!”
南阳王见陶允良固执的厉害,心里头不悦,眼神也冷了几分。
两人对峙着,各持己见,气氛也骤降,大有拔刀动手之意。
陶允良忍了又忍,又思及南阳王救走了锦萱,他按在佩剑上的手又松开来,“你救过锦萱一命,爱戴百姓,保家卫国,我今日不与你动手,但我可以告诉你,晋国撑不了多久了,虽说边疆有你这等忠臣保卫,但皇城中心日渐败落,京中勋贵贪污腐败,个个都为佞臣,亲王皇子也是坐吃山空不务正事之人,成不了器侯,唯一的英勇太子又因为救了皇帝一命而身中剧毒,想来是活不了多久了,届时我们里应外合攻打晋国,你以为你能抵挡得了?即便你能守得住这幽州城,但你保得住京城吗?远水救不了近火,依我看,京城的十二营也全是窝囊废,根本抵挡不了我的铁骑。郡王,你好歹做过锦萱的父亲,不如投降于我陶氏,我保你后半辈子锦衣玉食颐享天年。”
“放肆!”南阳王大怒,气得一把拔出腰间宝剑,直指陶允良前胸,“区区野蛮叛贼,也敢乱说大晋国势,还敢煽动本王做那人人喊打的叛臣贼子,陶允良,你胆大包天!”
陶允良不为所动,冷冷一笑,眼底讥诮,“不是我胆大包天,而是郡王你愚昧古板,明知晋国败落无可弥补,却还要争当无谋匹夫,不撞南墙不回头,何必呢?”
“妖言祸国,叛贼,休得动摇本王忠心!”
南阳王一剑刺上去,陶允良侧身避过,往后退了两步,道:“不出两年,晋国必亡!”
“胡说!”
南阳王又是连挥两剑,陶允良抬指划过一道指风,弹在那把剑上,叮叮两声,力道之大使得南阳王惊觉手中一沉,随之剑尖刺偏,陶允良趁机往外走了。
“站住!”南阳王大喝,掀开了帘子。
陶允良的身影迅速融进了暗夜雨幕里,稀稀落落的雨声里,传来他志在必得的声音:“亡晋必梁。”
亡晋必梁。
南阳王闻言大骇。
☆、第五十四章 宝丫头上门
雨后,天气更冷了,没过几天就是初冬了。
景王府。
丫头们站在外院的长廊下不住搓着手呵气,婆子在身后呵斥她们干活,她们也权当听不见。
“不想活了是吗?尽给我偷懒!”婆子使劲在丫头们的身上一拧,痛得丫头们不住叫疼。
“钱嬷嬷,这天气这么冷,主子们也不赐些棉衣,是想冻死我们这些奴才吗?”丫鬟不满地顶嘴。
婆子作势就要掌她们嘴,另有丫鬟不平道:“嬷嬷你也消停些,看看自个儿身上,前年的衣服都拿出来穿了,这冬天不比夏季,岂是能随便打发的?还是就我们外院的奴才委屈些,我昨儿见萍儿那个丫头穿得簇新簇新的,也不过一个三等丫头,哪里比我们高贵了?”
“呸,翠蓉,你还别说,外院内院一道垂花门就是天壤之别了,你这一分配到这儿啊,还真认命吧,别想往里爬了,依我看啊,这府里头的王妃娘娘也不是个体恤下人的主,这不,都这时候了,也不肯出点银钱给我们裁衣裳……”
“死丫头,这是在背后嘀咕起主子来了!不要命了是吗?”钱嬷嬷一听脸色一白,四处张望了几下,忙死命拧了那丫头一胳膊,痛得那个死丫头不住嚷嚷。
她们这边正吵着,大门处突然进来两个人。
“嘿,都规矩点,是许大爷!”钱嬷嬷忙站直了身子迎了出去。
两个丫鬟翻了个白眼,但面上还是堆出了笑意,也跟着点头哈腰,殷勤道:“这是许大爷和许三姑娘啊,里头请,里头请。”
许岱连朝她们点点头,踏进了垂花门,一个丫鬟想跟上去,被钱嬷嬷使劲拉了回来。
钱嬷嬷啐了一口:“呸,下贱的东西,也不看看你自个儿是什么东西,也想进内院,有资格吗?”
内院,许岱连兀自带着许岱宝穿过重重回廊和庭院,由上来接引的小厮去了大堂。
许岱连佯装板脸,对许岱宝道:“过会儿见了王妃切莫胡闹,不该说的话别说,等回去也别再去触犯你大嫂子了,你嫂子怀了身孕,刺激不得。”
“宝儿晓得了,大哥你都说了八百回了,比唐僧还要聒噪!”
“臭丫头,你看看你自己,就是一只孙猴子!”
“孙猴子还好了,我就能七十二变……”不怕斗不过大嫂子了!许岱宝在心里愤愤补了一句,愈加不服气了。
许岱连无奈的摇摇头,他在任何事上都可以冷静应对,唯独收拾不了自己的这个三妹妹。
这个丫头也不知是不是和他夫人犯冲,平日里不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也能冲突到一块儿去,这回若不是宝丫头气得范氏动了胎气,老太太也就不会责怪她了,偏偏这个丫头还觉得委屈了,哭闹个不停,非得上景王府找景王妃评理去。
他也实在闹不过她,不得已厚着脸皮带她上门拜访景王景王妃。
所幸景王和王妃是和善的主,全然不介意这个臭丫头的胡搅蛮缠。
这会儿,一到大堂,景王妃身边的巧儿便将许岱宝接去了铭乐堂,许岱连转而和景王关起了门窗谈论公事。
楚雅坐在上首翻阅文件,抽空问了一句:“你家三姑娘又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非要找王妃诉苦?”
“臣妹小孩子耍脾气,让王爷见笑了。”许岱连窘。
楚雅笑笑,抬了头正色道:“岱连,时间不多了,上次浮州一去,太子病情加重,若我们再找不见解药……”
朝中各派势力虎视眈眈,只等太子一去,文武大臣各自拥护他们所属的亲王皇子划分势力,虽说赵氏一族仍占据中心地位,但邵贵妃靠着在外的义弟不住拉党结派,大有蠢蠢欲动之势。
许岱连也知道其中利害,不由忧心道:“说来奇怪,我们查出反贼逃亡浮州,随后赶去,竟找不见人影,好似是有谁告了密,太过古怪和蹊跷。”
密林中那堆还冒着白烟的柴火就是最好的证据。
楚雅身子一松,随意靠在身后的椅上,温雅的面容上微微沉静,好半晌,他才道:“其中必有奸细。”
他很早就怀疑过,他们之间隐藏了陶氏残余的奸细,或于街市之中,或于朝堂之上,或于官署之内,又或者出现在某户府邸之中,此人精通埋伏,不动声色窃取着他们所有的机密,提前让反贼有一个准备,才会叫他们一直扑空。
“真是厉害,也很可怕,究竟是有多大的本事才将势力渗透到我们所察觉不到的地方,一直躲在暗处与我们相抗衡。”楚雅喃喃,眼神若有所思。
许岱连眉头一皱,“王爷,臣再去搜捕一番试试!”
楚雅点头,“记住另外派出暗卫,明里暗里都要主动出击,但切记打草惊蛇。”
许岱连领命,刚想退下,又思及许岱宝,犹豫着问:“臣妹……”
“宝姑娘王妃会安排,岱连勿念。”
“谢王爷,也谢过王妃。”
许岱连松了一口气,退下了,火速去办理要事。
他一走,楚雅从座中起身,唤来周群。
周群垂头道:“王爷,轿子备好,不知何时归府。”
“近来事多,本王要听凭皇上调遣,回府无期,叫王妃勿念。”
周群应声,恭敬送楚雅离府。
铭乐堂里,楚瓷披着一件狐裘,看到许岱宝风风火火的进来,不免笑道:“急什么?仔细脚下绊着了。”
许岱宝撇嘴,上前来先向她请了一礼,而后坐在她身边搓着小手道:“幸亏王妃娘娘把宝儿唤来了,不然宝儿非得受罚不可!”
楚瓷见她从外头进来一身凉意,便叫惠儿拿过了一个手炉给她捂着,“这天气也着实冷了,怎么不多穿点。”
许岱宝只穿了一件粉色的薄袄子,连件披风都不盖着,叫楚瓷心疼。
“还不是我那大嫂子!”许岱宝说起这事很生气,“大嫂子有了身孕,故意在我面前晃着,我嫌烦,就同她顶了几句嘴,谁知道她就往后倒去,天地良心啊,王妃娘娘,宝儿连一个指头都没碰她,她就摔倒在地上,一口咬定是我推她的!我娘骂死我了,我祖母也责怪于我,许家上上下下的人,没一个是相信我的!”
许岱宝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她虽然心眼儿老实,但心里清楚,范氏是看她不顺眼想法设法除去她。而她也怀疑范氏肚子里的骨肉是不是她大哥的。
“你往后少去犯着你大嫂子。”楚瓷虽然不清楚她和范氏之间的细节,但她也是见过范氏这个大奶奶的,长得真是个美人,估摸着人也是贼精贼精的,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儿。“如今你嫂子有了身孕,你更得小心点才是,且不说她肚子里这一胎是男是女,但好歹是你大哥的头一个孩子,你们许家自然很是重视,你若是毛毛躁躁和以前一样,不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