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点,反贼牺牲了一个头目陶允良,理应更加谨慎,此次射伤太子之后,正常情况下他们应快速离去,可他们虽逃出了京城却明目张胆将他们在京城外围的几处藏匿地点暴露无遗,他们就不怕朝廷加大力度剿贼吗?”楚雅沉声补充了一句。
风云头垂得更低了,“主子说的是!”
“你先退下吧,晚些时候岱连回府,你走一趟伯府通知他这些事情。”
“是,主子,属下告退。”
风云退下后,楚雅转脸看着楚瓷。
楚瓷不明白他叫她留下的意思,心里隐约有些不安,故问:“王爷怎么了?”
“楚瓷,你怎么看待这事?”
楚瓷一愣,“王爷说笑了,这种大事,怎么是我这等妇道人家能懂的?”
楚雅听她如此说不由笑了,神色间也轻松了些许,“我怎么听说楚瓷待字闺中之时曾陪南阳王探讨过一些兵书,怎么,难不成是我误听了?”
“王爷!”楚瓷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事,不由脸上一红,“王爷消息也是不错,我昔日年幼不懂事,长姐又远嫁齐国,家中唯有我陪着父王,父王又是带兵打仗的,虽说早些年在家中安稳呆了几年,可也是公务缠身,没有多余时间陪我,我就想在家里反正看着些女戒女论语也是无趣,干脆找来了父王的兵书闲看,没料到后来父王归府烦起了一桩兵事,我当时也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照着书上的一个典故乱说一通,谁知说到重点上了,不过是年幼的一桩糗事,今日竟被王爷当做笑话了。”
说起在南阳王府的往事,楚瓷眼底都泛起了淡淡的亮光,还别说,都快一年了,她也是怪想念她父亲的。
只不过……
楚瓷眉头一挑,看着楚雅道:“这事也就我父王知道了,想来我父王也是没对外人提及过的,不知王爷如何知道?”
她颇感好奇。
楚雅眼里带了更深刻的笑意,“自然是我那岳父大人讲的。”
“胡说,我父王答应过我不同外人讲的。”楚瓷面色更红了,很是羞赧。
楚雅轻轻笑出声来,眼底琥珀光彩流溢而过,璀璨而光华,显得眉目异常柔软。
“傻子,我又不是外人,还会取笑你不成?”
他是她的夫君,早就是一家人了。
说起来,那件事还是楚瓷待字闺中的时候南阳王不小心说漏了嘴提起的。
那时候他还是宫中的三皇子,她也不过才十三四岁,比他遇到她的那一年还要小。那时,常常会有朝中大臣进宫来同太傅一起教导他们四书五经兵法骑射,而南阳王因打过仗是个武将而有时入宫教习各位皇子骑射之术。
因太子身份特殊,南阳王奉命对他多加照顾,而楚雅又是太子的胞弟,有时南阳王从太子处出来会看到楚雅坐在檀木书桌后认真研读。
有一回,楚雅正翻阅《始计篇》,《始计篇》是《孙子兵法》的第一篇,讲的是庙堂之上的斗争。他正看得认真,忽然有人的影子透过烛火的投射映在他书页上,他抬头,诧异看到了南阳王微笑的面容。
南阳王虽是武将,但长相柔和,温文尔雅,楚瓷便是随了他的容貌。
“郡王。”他起身朝他颔首,心里微微惊奇。
“三皇子多礼了,末将不敢,请入座。”南阳王见他起身见礼忙退了一步微微躬身,端的却是不卑不亢的姿势。
楚雅归坐,面不改色地看着南阳王,眉目间尽是淡定的儒雅之色,散出一股独属于帝王家的矜贵之气。
他那时候对南阳王的印象不太深刻,只知道他是保家卫国的功臣,也是明帝的宠臣,前些年太子挂帅一举赢得与北轩国的胜利,这其中也有南阳王的功劳。
南阳王是一名忠良之将,故少年楚雅对他怀有的更多的只是敬意,不曾料到多年后自己会成为他的女婿。
那时候,南阳王对着他笑一笑,温言道:“三皇子看的可是孙膑的《始计篇》?”
“正是,郡王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三皇子天赋禀然,是上上之人,末将只是好奇这《始计篇》是兵法里的首篇,其他皇子大抵看到了七八篇。”南阳王说着再次笑了一下,温和道:“想必三皇子是看了许多遍了罢。”
“速成无用,质佳才上。”楚雅合上书本,口吻冷淡。
少年如他,虽温文尔雅,却也愈加内敛疏离。
南阳王却颇为赏识这位皇后嫡出的次子三皇子,他不同于太子的霸气和沉稳,更不似其他皇子的年幼气盛,三皇子很聪明,是一种在大环境里很懂得进退的聪明,不多说一句话,不多做一个举动,更不锋芒毕露。
他在沙场上历经过许多厮杀,也在庙堂之上经历过多次争斗,不说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但也有一双识人才的慧眼,三皇子身为皇后嫡次子,身份比起其他皇子更加敏感,但他很懂得怎么隐藏和表达自己。
楚雅的书上知识学得很好,骑射功夫也是极棒,但每逢比试,他都能让自己保持一个两三名的名次。毫无疑问,太子永远是夺得桂冠,而楚雅,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即不叫自己超过他,也不让自己失了皇后嫡子的身份,因而第二名和第三名是他所需保持的最佳的位置。
拥有超越太子的能力却一直稳居二三名,如此的恰到好处和拿捏得当,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况且他这个名次一稳稳了十来年,此等耐力着实叫人惊惧。
“末将可否借三皇子书籍一阅?”南阳王问,他颇有些好奇楚雅在看书的时候会不会在书上注释。
楚雅不疑有他,将自己放在桌面上的另一本《太白阴经》递了过去。
南阳王拿过来随意翻了翻,发现楚雅还是会用朱砂笔在一些词句下面写上几句话,起初他以为是注释,因为其他皇子也会那么做,犹是太子和二皇子楚然,笔记做得最认真工整,有些章篇晦涩一点的更是密麻注释了许多,当然了,这些皇子里,书籍最空白的还是四皇子楚嵘。但楚雅书上朱砂圈出来的不多,底下写的小篆也不是什么注释,而是他自己的见解。
南阳王翻过一篇,看到《选士篇》的最后一句话“兴亡之道不在人主聪明文思,在乎选能之当其才也”被楚雅圈了出来,边上一行朱红小篆:“人主若非智勇,匹夫焉能为将?先智先谋,方能选士。”
南阳王看过之后大惊,素来修习兵法者无不研读照做,就连太子都未曾对此中言语提出过异议,楚雅竟反驳了《选士篇》的定论!
他再往后翻阅,发现但凡有朱砂处都是楚雅自个儿的独到见解和异议。
而细思之下,三皇子所写的驳论竟很有道理。
南阳王心里震惊,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了楚雅一遍,年仅十六岁的楚雅穿一袭干净的紫衣,端坐在桌案后,姿态从容矜贵,目光清冷,回望南阳王。
那一刻,南阳王觉得三皇子是那般超乎他想象的聪明和强大。
惊呆过后,他平稳了情绪,不由失笑,将书籍还回去,道:“三皇子果然异于其他皇子,末将才是真正受教了。只方才末将粗略扫了一眼,看到三皇子在《选士篇》的末尾处做了见解,三皇子认为人主若非智勇,匹夫焉能为将?先智先谋,方能选士。这些话竟挑不出一丝纰漏,说来也是巧了,末将家中小女也曾与我说过这样一番话,语句虽不同,意思却是一样的,选贤用能,必是要一个好的明主,三皇子英明!”
南阳王提起自己那小女,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也忘了自己答应过女儿不得将这玩笑话与人知晓。
楚雅也没多留意,只是顺着他的话道:“虎父无犬子,郡王有勇有谋,其女也不愧年幼聪慧,长大后定是巾帼无双。”
他随口一说,对南阳王府里的小女不曾上心,直到两年后他在泗水岸边见到打从堤岸上走过的楚瓷,那抹白影清雅似水,叫他一眼难忘,经过打听得知她的身份后他笑了,突然就记起南阳王曾无心提起过的对兵法之事稍作研读的家中稚女。
他说“人主若非智勇,匹夫焉能为将?先智先谋,方能选士”。
她说“选贤用能,必是要一个好的明主”。
不谋而合,年少聪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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葶很喜欢男主的淡静内敛,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强大,男女主其实是同一种人,隐藏自己,到了不得不保护自己的时候才爆发出来。
☆、第五十八章 岌岌可危
那些往事楚瓷自是不知道,她甚至以为楚雅娶她也不过是上天安排,就像赵婉嫁给楚嵘,楚然娶了童明钰,说得现实点也无非是利益在作祟。
婚嫁过后生出的感情,不过慢慢培养起来,而她和楚雅性子相近,因而能相敬如宾。
楚雅看着她,心里也流转过了许多的心思,最后叹息一声,道:“先前风云的话你也听到了,楚瓷,我叫你在一旁听着不只是问你你的看法,近来事情多变,我也想叫你多了解点现状。”
“怎么说?”楚瓷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也认真起来,“王爷还在怀疑反贼的事情?”
楚雅点点头,看一眼天色,也不早了,站起身携她回了铭乐堂,他先去洗浴了一番,穿上一件干净的白棉袍子,浑身清冷高贵,散出一股疏离的气息,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翻阅一旁的文卷。
楚瓷上前,他未抬头,只大掌一伸,将她带到自己身边,两人头靠头坐着。
他摸摸她的脸,声音微低:“楚瓷,你在南阳王府长大,该是知道大晋与齐国、北轩国联姻,底下又依附众多藩属国。你长姐更是因此成为晋朝第一任外族公主远嫁齐国和亲,太子战胜北轩国后他国送上长公主为太子妃,所谓的国泰平安并未有多长时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晋也不例外,更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前朝反贼盯着我们,而陶氏又密谋已久,送上和送去的和亲也不知何时会破裂,楚瓷,大晋岌岌可危!”
楚瓷脸色一白,霍的抬头:“是因为陶氏?”
“陶氏只是其中一个因素。皇城内部的衰败,皇宫之内的内斗,朝堂之中的佞臣,还有……”明帝的猜忌,这一切的一切加起来足以叫大晋致命!
“我不止怀疑太子解药一事是陶氏反常,我更怀疑太子自己!”楚雅眉目一敛,眸光深沉。“太子虽勇猛,却也一直在暗地里计划着登基的事情,他迫不及待想要称帝,自然,他面上是隐藏得很好。这次关于陶氏残余不减的事,除了我,他也很清楚,或许皇上遇刺他也是想救人,却不排除他有苦肉计的成分在里面……”
“你是说太子在演戏?”楚瓷大吃一惊。
楚雅目光深晦,“这个时候,谁都会做出极端的事情来。”
这个时候,指的就是大家蠢蠢欲动之际。
该出手的人都已经在这时出手。
“太子没理由这么做。”楚瓷仔细一想觉得不对劲,“太子受伤不是小事,能以自身性命为代价的阴谋,只可能解释为他想除掉谁。”
话落,楚雅笑了,垂眸看着她,眼底带着赞赏的神色,“不错,楚瓷果然是跟在有勇有谋的岳父大人身边长大的。”
他毫不吝啬地夸赞她,叫她再次羞红了脸。
“王爷……可是太子在这个时候想除去谁?”她疑惑。
“你猜猜看。”
楚瓷略一思索,脑海里划过许多张面孔,最后惊道:“寿王?”
楚雅再次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寿王狼子野心,邵贵妃也是个胃口大的主,再加上他们已经暗地里行动了,太子等不及,因而不愿坐以待毙,打算先除去邵氏母子!”
楚雅一说完,楚瓷就脸色一变,很是惊惧,楚雅以为她没想到这一层去,故解释:“我先前就与你说过,见到寿王不要过多理他,他看似纨绔,实则残佞,城府很深。”
楚瓷脸色未有好转,她只是想到了上回在寿王府里楚嵘那一件无耻的行为,如果楚嵘要侮辱她,事情捅出去对他自己也没好处,但他为何还要这么做?那时候她没有往深处考虑,此刻一想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很是后怕。
她如果和楚嵘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她届时真的会说出来叫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吗?答案是否定的,就像已故的贤妃娘娘,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不得已替楚嵘隐瞒了真相,最终自己惨死宫中。
名声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当真比命还重要!楚嵘也是算计得刚刚好!
楚瓷心里转过了许多心思,最多的还是惧怕,不由面色发白,手脚也冰凉起来。
楚雅发现她异样,伸手一摸她额头,问:“怎么了?脸色一下子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
楚瓷反手抓住他的手,问:“寿王会对付我们吗?”
“嗯?”
“真照王爷的分析,寿王随时都想除掉我们、太子还有定王。以前不知道,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如若我什么都不知道,中了寿王的计可就糟糕了。”
所幸那时候童明钰来得及时,化解了她的困境。
说起童明钰,她又是一叹,童明钰那般真性情的女人,因为一个楚然而变得嚣张泼辣脾气暴躁。童明钰本身不坏,可惜楚然没有珍惜。
楚雅见楚瓷眼中又泪光点点,不由诧异,单手搂住她,皱着眉头问:“怎么了?楚瓷,怎么了?”一说起寿王,她的脸色就十分难看,他又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上回我听说你去了寿王府赏菊后回来就心情不快,成天闷在屋子里,怎么?上次可有碰见楚嵘?他与你说了什么没有?”
楚雅很是关切,楚瓷心里一暖,面上却笑一笑,摇摇头:“没有,没什么,只在婉妹妹那里吃了些东西,觉得不舒服,故自己闹了点性子,丫头们多心了,也叫王爷多想了。”
她不叫楚雅知道那事不是因为自个儿有多大度多高尚,她只是不想在这个多事的节骨眼儿给王爷平添一桩烦心事,能瞒则瞒,她也没被楚嵘占了便宜,她以往出门和赵婉一块儿也多留点心就是了。
楚雅看着她,微微眯眼,不置可否:“是吗?”
“我哪敢欺骗王爷。”楚瓷笑,缩了缩身子道:“这天也怪冷的,之前碧玉给我拿来了去年宫里头赏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