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茶叶都翻在楚瓷胸前的湖绿色衣襟上,白玉的茶盏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楚瓷惊吓,下意识惊呼出声,往后倒退了两步。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满场的宾客都愣了少许。
崔元珍的脸完全蒙在喜帕下,但她自知失手,忙垂头退开两步算作道歉,却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楚瓷站在她面前,脸色发白,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个突发状况,胸前被浸湿的地方有些温烫,她的样子微显狼狈,尴尬而不知所措--她生来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不禁脑子有些发蒙,满场的京中勋贵都在看着她,她觉得丢脸,面上像是烧着了一样,片刻的功夫对她来说就像过了好多年一样长,直到腰间揽上了一只温厚的手臂,她才回过神来。
楚雅已经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她被淋湿的地方已经紧贴前胸,曲线起伏,他素来淡定的面容微微不悦,凤眼深沉,看了崔元珍一眼。
“五弟妹大婚之日失手打翻茶盏,实在不该,想来五弟妹劳累了一天有些力不从心,五弟,今夜得好好疼惜五弟妹才是。”
楚雅疏离的话里带着一丝漠然,楚昊听出来了,他也觉得窘迫,新王妃失手打翻茶盏这样的事也确是丢脸的,不过可能是崔元珍本是江州人,没到过京都,今日诸多贵客登门难免有些紧张故做了错事,这等事在以往的亲王大婚中从未发生过,因而楚昊也很懊恼,忙致歉:“三哥别往心里去,王妃初来咋到,难免紧张,想来也不是故意的,竟对不住三嫂了,弟弟在这里替她道个歉。”
这么多兄弟里楚昊最喜欢的就是楚雅,故他不愿与楚雅有过节,因而放低了姿态当众道歉。
楚雅脸上看不出多余情绪:“既然是意外也没事,只你三嫂这会儿弄脏了衣衫,须得先回去,五弟五弟妹新婚高兴,失陪了。”
楚昊点点头,依旧觉得抱歉,那边,崔元珍朝他们再次颔首致歉。
楚雅扶着楚瓷走了,一直冷眼旁观的童明钰朝楚然看了一眼,楚然冷硬道:“瞧我做什么?”
“我在想若是我被泼了一身茶水你会怎么做。”
楚然愣,随即无奈,继续面瘫。
童明钰不满地一戳他手臂,骂道:“就知道你没三弟体贴,死鬼!”
不过新进门的宁王妃敢当众泼她茶水让她丢脸,她想她会弄死这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
待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整个宁王府一派澄亮,嬉闹声响起在府内各个角落,笑声一片。
景王府内,楚雅看着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楚瓷,再次问道:“没事?”
楚瓷失笑:“无碍,你何必这么紧张,那茶水也不烫,我只是很意外。”
的确很意外,崔元珍的茶水泼过去的时候楚雅也没反应过来,这种事还是头一回发生。
他觉得很愤怒,没有人可以侮辱楚瓷,可崔元珍却当众让她出丑,满场来宾都是京中最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之事不知会被他们拿去怎么当做笑料。
而楚瓷也疑惑,她听过崔元珍的名声,江南才女,知书达理温文秀气,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礼仪是学得很好的,照例说不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失手摔了茶杯。
她微微皱起眉头,心想这或许只是个意外,崔元珍初为宁王妃太过紧张罢了,却不料,等到崔元珍上门拜访时候,她初见那张精致带笑的面庞,她会震惊到心脏险些停止跳动。
大婚上的意外,竟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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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庶妹归来
那张小巧白皙的面容带着最甜美的笑容,柳眉弯弯,凤眸秋波潋滟,神色间是无尽的骄傲之色,身上那一袭秋香色绣牡丹金丝滚祥云的华袍衬得她愈显娇美明艳。
她在庭院里一路穿枝拂叶而过,身上香气淡淡消散,空气是甜蕴的。
“宁王妃到。”丫鬟的通报声回响在大堂里。
楚瓷转过脸去,视线刚一触及庭院里照着一身阳光过来的娇美女子的时候,她的表情就像见了鬼一样,笑意一点点僵滞在唇畔,满脸的不可置信,瞳孔因为惊吓而一点点放大,她的脸色也刷的白掉了。
云环手里捧了茶想给新来的宁王妃上着,可抬眼看去的时候,她的表情也变了。
“砰”一声,茶盏掉落在地,茶水溅了一地。
宁王妃已经娇笑着从外头进来,甜美的声音响起:“弟妹崔氏见过景王妃。”
楚瓷还没反应,云环已经惊叫了一声一个大退步,后腰撞上了茶桌。
宁王妃美丽的面容还在笑着,一直盯住面色煞白的楚瓷,眼底深邃,包含百种情绪。
楚瓷也死死盯着她,半晌一点点冷笑起来。
眼前那张面容她再熟悉不过了。
一年前,那张脸还很稚嫩。
一年前,那张脸的主人会对着她甜甜笑着,装着天真无邪,跟在她身后喊“阿瓷姐姐”。
一年前,那张脸的主人为了嫁入景王府和她的母亲一起联手害她。
一年前,那张脸的主人哭喊着和她撕破脸皮,最终被她除籍赶出了南阳王府。
楚瓷连连冷笑,不曾料到一年后她还会再见到这个心机歹毒的人。
她镇定下来,用冷冰冰的声音说:“别来无恙,我的好妹妹。”
宁王妃笑得愈加灿烂,挥退了她的婢女,“托姐姐的福,妹妹过得很好,想必姐姐也在这景王府是过得极好的。”
楚瓷也遣散了堂内所有的下人,包括云环,云环一脸的警惕,不肯走,可楚瓷脸色沉静,云环只得退下。
等到大堂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楚瓷才道:“这才多久没见,你竟从一个区区庶女,哦,不,你已经是个庶人了,如何摇身一变成为江州崔家的崔小姐。不管过多少年,你的手段都一样高明,楚念安,姐姐很佩服你!”
她的庶妹,楚念安,竟然混进来向她复仇了。
楚瓷万万没想到,难怪那日大婚宁王妃竟会“不小心”将茶水泼在她身上让她当众出丑。
她的这个庶妹,她都差不多把她忘记了,谁知再见,她依旧那般毒辣!
楚念安也收起那副伪装的嘴脸,愤恨地盯着楚瓷,声音也冰冷无比,“楚瓷,托你的福,我们被你赶出南阳王府后就一直流落街头,我以为你就算恨我们也不至于对我们赶尽杀绝,可没想到你会找人驱走我们,致使我们母女在京城里待不下去,你知道我们刚开始是怎么过的吗?楚瓷,你对我们母女俩的大恩我楚念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楚念安心里对楚瓷有多仇恨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恨不得能扒她皮吃她肉,天知道她代替崔元珍嫁入宁王府第一眼见到楚瓷,见她一身华服站在景王身边微笑着的时候她多想冲上去扇她两巴掌,她的手在衣袖下握紧了又松开,满身汗水。
走到她面前向她敬茶的时候她冷笑,毫不犹豫装作绊脚泼了她一身茶水,砸下杯子的时候她心里无尽快意,她要叫楚瓷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从她进入宁王府的那一刻起,她就会向楚瓷疯狂复仇,她会向她拿回属于她的一切,她会叫楚瓷身败名裂,她会夺回她们母女的骄傲,她要踩在楚瓷头上快意大笑!
楚念安脸上露出近乎扭曲的表情,一点点逼近楚瓷,楚瓷脸色苍白无力,心里依旧是诧异的。
她诧异于楚念安心里疯狂的恨意,也诧异于她是如何偷梁换柱代替崔元珍嫁进来的。
过了半晌,她才又镇定下来,冷冷问:“楚念安,你身份作假,难道不怕我揭穿你,届时你欺君犯上,难逃一死!”
“哈哈哈!”楚念安大笑,笑意嘲弄,眼神刀似的射向楚瓷,“我既然能偷梁换柱,自然是不怕你拆穿的,如果我死了,我定也要你陪葬!”
“胡说八道,我嫁给景王是真,你做宁王妃是假,我难不成还会怕你?”
“你自然不怕我,可是你怕一个人!”楚念安狞笑着,朝她面容吹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三个字:“陶允良!”
楚瓷顿时往后倒退了两步,那口凉气像是鬼的寒意,从她脖子里蔓延进去,让她浑身发冷,眼睛瞪大,愈显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她压低了声音。
她今天受了太多的惊吓,心脏有些难以承受,继而觉得这一切都太可笑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但是楚念安的遭遇确实很巧合,从头到尾,都像是上天刻意安排好的,似乎是在报复当年楚瓷不顾情面将柳氏母女都赶了出去。
楚念安一想起当年的事情眼底弥漫泪意,双目是充血愤恨的,她咬牙切齿道:“楚瓷,你把我们赶出去后,我们在京城活不下去,跟着一群难民南下而去,在通州的时候又下了一场雪,很冷很冷,冷到我想吸你的血吃你的肉,我娘大病一场,你知道吗,我们没有银子,请不起好的大夫,又没有亲戚,所以……”
楚念安双目通红,眼底的恨意又深了几分,“我娘死了,楚瓷,我娘死了,活生生病死的,我在医馆门前长跪一个时辰,抱着我娘冷掉的身躯,当时我就特别恨你,想自杀化成厉鬼找你索命!”
楚念安的眼泪掉下来,滚烫滚烫,她冷笑了两声,看着楚瓷略显震惊的面容,继续道:“处理了我娘的事后我继续留在通州,那个时候已经是三月底了,天气暖了很多,我也没那么难熬了,可是那时候各地天灾,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因而在一些小地方发生很多抢劫案,自然,你身在王府是不知道外头那些状况,各地的官员呈上京城的奏折也不会如实以报,楚瓷,你活得太好了,我真想无时无刻杀了你,不杀你我也要把你扔到那些穷困地区被当地暴民侮辱了才好!”
“你疯了!”楚瓷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觉得楚念安已经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女孩了,她变得像一匹狼,随时都会发疯咬死所有人,跟她讲道理是不行的,所以她凶狠道:“楚念安,你听着,我不管你从哪里知道我和陶允良的事情,一旦你敢触犯我,我必会不惜代价让你百倍偿还!记住,你是一头狼,可你眼前的我不是一只病猫,我会撕碎你,渣片都不留!”
楚念安冷冷瞪着她,不屑一顾,“下地狱的人是你,楚瓷!”
“别说大话,你是怎么认识陶允良的?”
楚瓷必须搞清楚这件事,楚念安提起陶允良让她觉得心里很不安,楚念安似乎掌握了许多不利于她的消息,这对她来说很危险,所以她必须知道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楚念安冷笑:“多亏你啊姐姐,你不是出卖了陶允良,才让他在南下逃亡的时候遇上我!”
事实上,是陶允良救了饿晕在路边的她,以前的她生在郡王府并不知道平民百姓的疾苦,直到自己亲身经历了,才晓得这几年百姓的生活有多困难,而一些小地方往往盗贼猖獗,官府睁只眼闭只眼,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恰好那个时候陶氏在各个地方均有活动,百姓更是有苦没处说。
楚念安在柳姨娘去世之后几次遭到暴民侵扰,饿得前胸贴后背,为此和难民抢过树皮啃,她心里屈辱而愤恨,可最多的还是胸腔里冲起的一股不甘,她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这么狼狈过了,不甘心楚瓷在景王府过得如同神妃舒适,所以她拼命让自己如野草一样活下去,即便活得跟条狗一样她也要活下去,为自己和她去世的母亲争回一口气!
最后实在不行饿倒在街上的时候,一辆青帘马车经过,马车里面的人透过车窗看了她一眼,无心无情的一眼,可她突然心生一股希冀,很奇怪的一种的感觉,许是生存的欲望让她不管不顾伸出双手抓住了马车的车轮,挣扎着,盯住车子里面的人。
马车夫下车正欲拉开她,她反手死死扯住对方的衣袖,拼着一口气一字一句咬牙道:“救,救我……我要……活,我要……杀了,杀了,楚,瓷……”
她的眼泪流出来,凭着本能说出她心里最强烈的欲望,马车夫愣了一下,因为他清楚听到了“楚瓷”二字,他是陶允良的亲信,知道陶允良痴迷于景王府的王妃楚瓷,因而犹豫了一下反身禀报给了陶允良。
一身黑衣肃穆冰冷的陶允良愣了一下,让他把那个女子带到车里。
“救,救我……”楚念安意识模糊地盯着这个左眉间有一道疤痕的冷面男人,朝她伸出了苍白瘦骨的手掌,就像看到了什么救命稻草。
“楚瓷是你什么人?”陶允良冷漠看着她,直截了当开口问了一句。
楚念安下意识回答:“姐姐……好心的姐姐,冷酷的姐姐,恶毒的姐姐……”
她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她的嫡姐,恨到骨血里。
机缘巧合,陶允良没有丝毫犹豫救了她,不管她对楚瓷是什么情感,恨也好爱也罢,只要和楚瓷有关,他都要带走。
马车驶进了浓浓的夜雾中,在满地难民的街道上驾远了。
☆、第八十章 被气死了
“你和他说什么了?”大白天的,楚瓷突然感到后背发寒,隐约不安起来,她无法想象楚念安和陶允良在一起会说出什么话来。
楚念安凉凉一笑:“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背叛晋国!”
“晋国?哈哈,在我娘病得不行的时候晋国可有救过我娘?在我饿得晕倒在路边的时候晋国可曾管过我的死活?没有,都没有,帮助我的只有那个人人口中喊打的叛臣贼子陶允良!他没死简直是上苍在救他,楚瓷,晋国气数已尽,撑不了多久了,等到陶氏铁骑踏破京城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你们的末日来临了,你们一个个谁都跑不了!”
“楚念安,你简直有病!”楚念安狰狞的表情让楚瓷心生怒意,忍不住朝她扬起了手掌。
楚念安一把抓住她的手,恶狠狠盯着她,“我告诉你,你敢跑去揭发我,我定也拖你下水,你不要有恃无恐,我有证据!届时我不过是落得一个欺君犯上的罪名,可你不同,私通反贼,放走反贼,你堂堂景王妃的脸丢得起吗?你远在幽州的父亲会如何被世人看待?你揭发我,你比我亏多了,别得不偿失!”
楚瓷竟一时间失言,只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