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脸上不属于宫廷的张扬笑容,麦宝儿忽然觉得有些刺眼:“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话就光明磊落的说出来!”
“我们就快成为一家人了。”男子轻飘飘的飞上屋顶,“这事不该从我口中传出。若你真想知道,就去问你爹爹吧。”
刀戈甲胄之声渐近,麦宝儿下意识回头向后望了望。若有若无的微风贴着脸颊拂过,待她转回身时,男子早已没了踪影。
……
贴身保护楚洵的禁军亲卫前来钟翠宫中搜捕刺客。
收好金箭,打散发髻,麦宝儿慢腾腾走回寝殿,令锦瑟前去开门。
略定了定神,锦瑟“吱呀”一声打开宫门,摆出一副不悦的样子:“谁呀?”
“行宫禁卫。”迎面晃进一块铁色腰牌:“皇上失了件要紧的宝物,命令我等到各宫严密搜寻。对不住了。”
这才是秋狩的第一天,天子遇刺的消息一旦泄露,难免人心惶惶。锦瑟侧过身子:“贵妃娘娘正睡着呢,你们都小心点。”
毕竟是位高权重的贵妃,禁卫们也不敢太过放肆。大略在庭院中巡视一遍后,他们三人一组又在各殿搜索了一番。装出一副慵懒起身的模样,麦宝儿披着外袍,蹙眉而出:“出了什么事?”
“回禀娘娘,陛下丢了至宝,特命我等封锁行宫,逐个搜查。”禁卫头领不卑不亢:“皇命难违,请娘娘体谅!”
麦宝儿轻哼一声,懒懒倚在寝殿之侧的一丛翠竹边,不再多言。锦瑟暗舒一口气,正要走到她身边,眼角一瞄,却似有个金灿灿的东西在庭院中闪了一下,一晃不见。
与此同时,有个禁卫指着那处惊呼:“你们看——”
“呀!”锦瑟大喊一声,急匆匆跑了过去。女子高亢的尖叫压过了禁卫的回禀,众人俱都疑惑的望向她。禁卫首领更是把手按上剑柄,暗暗警惕起来。
这原来是一块金镶玉的小巧腰坠。
镇定的蹲下身体,宽大的袖摆掩住了锦瑟的动作。快速将这奇怪的腰坠收进袖中,她从手上褪下一个金镯:“终于找到了,原来在这里!”
惊喜的直起身子,面对众人的各色目光,锦瑟只觉得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她故作轻松的对着众人举起金镯:“我还以为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偷了它去,原来是掉在这里了。”
“拿来我看看。”禁卫首领依旧谨慎。
态度良好的交上金镯,锦瑟强忍了颤抖的冲动。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禁卫首领将它收进怀中:“待我拿回去禀明陛下,若是没有问题自当双手奉还与你。”
呐呐点着头,眼见这一行人又呼啦啦的离开,关好宫门后,锦瑟终于撑不住,脱力靠到了门上。
“闹了这大半夜,我也睡不着了。”麦宝儿冲她眨眨眼睛,故意扬高声音:“锦瑟,到寝殿来陪我说说话,你今晚就不要回去了。”
“遵命!”明了她的意思,锦瑟僵硬的迈动双腿,随她回了寝宫。
镇定的关上宫门,麦宝儿手腕一翻,用巧劲托住了她:“和我回内室再说。”
白着脸回内室坐好,感受着周围的融融暖意,锦瑟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月光明亮,灯烛辉煌。定下心神后,她从袖中掏出了腰坠:“刚刚庭院里的就是这个。”
“是我疏忽了。”皱紧眉头坐到她对面,麦宝儿把灯烛移近了些。这腰坠一望即知非常人可佩。正面上,莲形的金子中央镶着玉质的行书“君”,背面则是一条腾云直上的五爪玉龙。虽然不熟悉这朝代的历史,但锦瑟也知道龙纹只有皇族可佩……
难道,刚刚那刺客也是皇族?不过楚洵明明只余了安亲王一个异母弟弟啊!
“镇南王。”若有所思的摩挲着腰坠背面的五爪金龙,麦宝儿顿了顿:“是西南君家,镇南王一族。”
但是,君家找她干嘛呢?
看出锦瑟的疑惑,麦宝儿对她解释:“你听过大周朝坊间的一句俗语吗?‘南君北麦’——北麦指的就是我爹爹,南君则是镇南王君氏家族。”
“大周虽然表面上歌舞升平,边境摩擦却一直不断。北部草原部落自是不必说,南方最近几年也开始蠢蠢欲动。太…祖皇帝开国时,南方未平,太…祖皇帝的异母弟弟自请去南方戍边,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一直到现在。十八年前,南部三国联盟对大周发起总攻,草原部落趁火打劫,先皇无能,幸亏有我爹爹和当今镇南王——”
“哦……“锦瑟点点头:“那刚刚那个,他是镇南王世子?”
“非也。”麦宝儿冷笑着,随手把腰坠摔到了床边的妆台上:“镇南王有二子。世子殿下端凝有方,容止有度,绝不会干这等偷鸡摸狗的宵小之事。”
“那,刚刚那是小儿子?”
“绝对是。”麦宝儿满脸笃定:“坊间传说镇南王幼子自小便周游列国,更是放下豪言说要采遍世间百花——瞅他那不正经的贱样,定是君莫离无疑!”
“唔……”锦瑟点点头:“那他……是想来采您?”
好家伙,连皇上的女人都敢采,胆子果然够大……
“想什么呢!”狠狠敲了她的脑袋,麦宝儿懒得和她多说:“去外室睡觉吧,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哦。”锦瑟慢吞吞的点点头:“娘娘小心,他最近一定还会来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坏胚子说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若是爹爹不去江南,我真想去信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
君莫离虽然人品不怎么好,身手却是一流的。想是偷鸡摸狗的坏事儿干多了,熟门熟路,禁卫们搜查了大半夜,居然连刺客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
一夜没睡好的后果就是身子乏力,胸闷气短。顶着两只熊猫眼来伺候麦宝儿,看着对方神采奕奕的脸,锦瑟暗暗在心底羡慕嫉妒恨。
“你也一起吃吧。”麦宝儿令人给她搬来锦塌:“今儿是秋狩第一日,有得忙呢,你也多吃点,别出门儿去给我丢脸。”
“奴婢知道了。”愁眉苦脸的咽下一个金银馒头,锦瑟斟酌着询问:“娘娘,奴婢也要跟着一起去狩猎?”
“你?”麦宝儿眉毛一挑:“脑子睡傻了吧?你怎么可能随行皇帝去狩猎?”
自动忽略她的第一句,锦瑟安心的呼出一口气:“那奴婢……”
“你在原地等我就行。”麦宝儿想了想:“宫女们好像也会玩投壶射箭的游戏。你若是无聊,就跟她们去玩两局。输了也就是失点彩头,没有大碍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投壶凶兆
换上一身秋香色骑装,麦宝儿盘了个简单的男子发髻,带着锦瑟去了秋狩围场。
此处行宫位于霜叶山的半山腰,围场则是山上一块较为平整的下坡土地。由于不用人工植树开凿,因此这里的景致又多了一份野性和灵秀。
虽说后妃也有资格参与皇家狩猎,可真正上马的却只有麦宝儿一个。骆湘和夏美人穿着柔软轻薄的华服,仕女画一样在一旁垂首静立。在她们身后,数十奴婢规矩的站立,这架势不像狩猎,倒很像为即将上战场的夫君送别。
“难得出宫,你们也别总在帐子里闷着,多出来走走。”楚洵一身玄色龙袍,高踞马上,平日里喜怒莫测的面庞难得有几分意气风发:“等晚上一起烧烤,也让你们尝尝朕的手艺!”
“妾等恭候。”骆嫔带头一福:“陛下定要保重,安全第一。”
似是不喜她的唠叨,楚洵的坐骑不耐的打了个响鼻。洒然一笑,他一夹马腹,当先向密林冲去。
先帝的皇子本就不多,到现今更是只剩了楚洵楚烈两个。为了充人数,楚洵从跟随自己的禁卫中择了50个身手出挑的,令他们跟着一起狩猎。一群人迎着日光呼呼啦啦的远去,倒真有驰骋沙场千军万马的气势。
可惜,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恐怕楚洵这辈子都没机会快意江湖了。
低着脑袋站在众婢女之后,锦瑟直觉今日不会好过。
耐心的目送着皇帝一行走远,骆湘笑微微的回转身子:“难得出宫,大家也都随意些。”顿了顿,她略数了数人数:“我们弱质女流虽然不似贵妃娘娘一般样样精通,但既然来了围场,也该做点应景的事。”
击掌三声,有两个壮士搬上了一口三尺六寸的大肚青铜器。人群中议论声起,众宫婢见这架势,俱都摩拳擦掌,摆出一副跃跃欲试之态。
这便是游戏“投壶”,上至贵族,下至平民,都喜在宴饮中玩耍。参与游戏的众女子在青铜器前围一个圈,依次将手中棘木做成的矢投向青铜器的口,投中者胜。
说来,这游戏与现代的丢口袋类似,只是投掷木棍远比丢口袋要难得多。
“咱们没有骆嫔主子的风采,不会当场作诗赋辞,我便自作主张,命人备了菊花薄酒,聊作娱乐。”夏美人对身边人使个眼色,就见一溜宫女每人抱着个小酒坛迤逦而来。
“陛下狩猎,估计下午才会回来。我们每人出件彩头,从现在到日上中天,赢数最多的三个人可以将奖品平分。”骆湘率先从头上拔下一根通体翠绿但末梢带着流云纹案的碧玉簪:“每场的输者或表演节目,或自罚一杯,大家以为如何?”
“妾觉得不错。”夏美人首先附和,又从左腕褪下一支镶着红宝石的镯子:“礼轻情意重,众姐妹不必在意彩头多寡,重要的是我们定要玩得快活。”
两位主子都发了话,余人自然不敢不从。捧着托盘的侍女挨个在众宫婢前转了一圈,轮到锦瑟时,她只得不情不愿从手上褪下一只细细的金镯。
“锦瑟姑姑依旧如往日般讨贵妃娘娘的喜欢。”夏美人忽然笑眯眯的插了一句,众人的目光立时都投到了锦瑟身上。
尴尬的举着手中的金镯,她放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心里一横,她淡定的冲着浅夏微微而笑:“承美人主子吉言。只要是安分守己的宫人,娘娘都喜欢,并无偏差。”所以,白莲花,你趁着皇上酒醉主动去倒贴,就算装得再好贵妃也不会对你生出半点好感的。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夏美人的脸色微变:“呵,贵妃娘娘的确体恤,我毕竟也在她的‘体恤’下过了两年呢!”
眉头微蹙,骆湘不动声色的用手肘碰了碰她。当众自曝自己曾是婢女之身……若不是后宫现在无人可用,她绝不会与这有勇无谋的小小美人结成同盟。
摆好彩头后,众宫婢绕着青铜鼎站成了一圈。骆嫔指定侍女给众人发了棘木矢。惦着手中没比布帛重多少的木矢,锦瑟的心“唰”的凉了半截——她一会儿是唱歌好还是跳舞好呢?
算了,干脆喝酒罢……
大周的女子似是极擅长这游戏,一圈儿下来,居然没几个投不中的。第一轮后,除锦瑟外,另三名宫婢一个唱歌一个说谜语一个讲故事,只有她自己灌了杯菊花酒。
秋日正是菊花的季节,酒液中隐隐有淡淡的花香。好在古代女子的酒樽极小,锦瑟一口就喝了个干净。她以为女子喝的酒液会绵柔悠长,不料这酒却辛辣无比。她一口吞掉,两颊立刻红了大片。
“锦瑟姑姑不胜酒力呢!”有人在身边娇笑,锦瑟却觉得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人影。暗暗在心底鄙视着自己的酒量,她摇摇脑袋,打起精神:“不好意思,扰了各位的雅兴……”
“姐妹们难得一聚,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夏美人一句话把她推脱的说辞全部堵了回来:“收拾收拾,继续!”
不知不觉间四轮结束,锦瑟不出意外被灌了四杯菊花酒。脑子阵阵发晕,她的思维清明,眼前却有些混沌。可恶,早知道第一次就该随便表演个节目……现在再后悔,却是已经晚了。
第五轮时,她的矢碰上青铜鼎,又被弹落到了地上。微醺的接过琉璃酒樽,锦瑟刚要一口饮尽,心底的某处却忽然一抽,手腕发麻,酒樽落地,“啪”的摔成了碎片。
众人一惊之后,终于有人出言开解:“锦瑟姑姑好像醉了……咱们还是扶她回去吧!”
“不行……”
周围的人声渐渐模糊成虚无,锦瑟却只垂首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琉璃,缓缓抚上了胸口。
刚刚那一瞬,绝对是不详的感觉。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麦宝儿与楚洵一行一定要平安归来——
……
密林中。
毕竟是天子出巡,在此之前,这处围场早被禁卫们不知检查过几遍。不过此乃深山,不比平地草原。纵是再精密的准备,也难免会有意外发生。
狩猎的众人进入森林后,便分四路离开。楚洵一路,随行的禁卫也最多;楚烈挑了草木最繁盛的一路,亦有王府护卫随扈;禁卫头领捡了最偏僻的一路;麦宝儿则带人走了最为坦荡的一条路。
被人清理过的围场安全系数很好,却也无聊的很。时快时慢的走了一路,麦宝儿随手打了几只兔子和松鼠。身后的禁卫沉默的跟着她,压抑得好似一座座小山。她有心甩开却知道这是皇家出行的规矩,心里郁闷得直想折返回去。
走至一棵繁茂的华盖树下,绿中泛黄的叶子忽然“扑簌簌”落了她一头。狐疑的扬起脑袋,却见一只美丽的白鹤扑棱着翅膀向远方飞去。麦宝儿眼睛一亮,顾不得招呼身后的侍卫,双腿一夹马腹,当先向白鹤飞往的密林深处跑去。
这处树林地形错综,小径纵横。麦宝儿骑的是大宛良驹,只一瞬就没了踪影。跟随她的禁卫匆匆打马去追,却早已了无痕迹。
追着白鹤一路跑到密林最深处,风声里隐隐传来野兽的嘶吼。麦宝儿一愣,勒住马匹,侧耳细听,那嘶吼果然更清晰了些。
眉头一挑,她腰部发力,单手一拍马背,身姿轻盈的跳上了树梢。极目远眺,不远处的洼地里果真有一只威猛的吊睛白额老虎。只是,老虎对面那个狼狈的人形……
那是楚洵?!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去参加一个考试,可能会更的很少,so sorry……我会尽量多更的
☆、野兽成群
作为女人,麦宝儿恨不得楚洵被老虎一口咬死;可身为大周子民,她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帝死在自己面前。
迅速跳下树枝,她稳稳落上了马背。双腿一夹马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