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舅也是皱着一张脸,“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说咱这外甥以前是名满广元县,但咱家睿儿现在傻了,也是事实啊,而你也花了那么些钱治了,大夫咋说的你还不明白吗,那么多钱去了,咱这也不比当年了啊,姐,咱这平头老百姓的,不就图个安心过日子吗,这那头也说了,只要咱这退婚,他那就给这个数。”
他小舅举起一巴掌,“五十两啊!姐,这银子都够外甥再起个房子,讨个手巧的大闺女了,你还图个那个名干什么啊,”
“滚,你给我滚!日后你们都不用再来了!你们这都什么心思,就想来糊弄我,污蔑我亲家,都给我滚出去!”豆娘把桌上的礼盒往她弟怀里一塞,便推着他们出门。
林氏莫名被推了个踉跄,便嗤笑道:“他大姑,我也实话和你说了,这买礼钱还是那石家人给的,就他们大老爷升官迁京的事,也是早就定了的,这过几天都要走了,你这‘亲家母’怕这才知道的吧!哼,”
林氏阴阳怪气的哼道:“还想着石老儒士呢,他老人家老早就进京去了,呵,就你在这十里村,做你那状元娘的美梦吧!”
豆娘气得脸都绿了,捡起扫帚硬是把他们两赶出了门,还不忘指挥春花把那堆礼盒,外带那只公鸡都丢了出去。
春花茫然的看着豆娘骂骂咧咧的,把门咣当的关上了,转身步履蹒跚的回了屋,又听着外头林氏的叫骂声,春花叹了口气,拉着身后一脸无知的秀才,进了厨房。
她有些迫切的希望能做些什么,哄了小秀才乖乖坐在灶前烤火后,春花便取出豆娘昨天泡的黄豆。
本来这豆子是今天做豆腐用的,但是这豆娘腰闪了,昨晚便和春花说了,让她捞了做菜,或者磨了当早饭,现在豆娘怕是一时半会也想不起这事了。
春花把一桶泡好的豆子,又洗了遍,捡了捡一些瘪豆,坏豆,才收拾好石磨准备开磨。
好在这几天豆娘也教过她用石墨磨豆浆的方法,现在自己来应该问题也不大。
春花先是往磨眼里添豆,还了带少量的水,再推动这刚好到她头顶的磨把子,还得一边往磨眼一点点的添水。这个量也是有要求的,大约水豆比约为三比一,太多或太少都会对豆浆的口感有影响。
石磨吱呀呀的转着,待她费劲的磨出了小半桶的豆浆时,她已经脱力的跪坐在地上了,两只胳膊早已没了知觉,看来这活还真是超出了她六岁的小身板所能承受的范围了。
感觉缓过来后,手臂的酸疼感也是让她龇牙咧嘴的,这也不禁让她怀念起春茶的好来了,毕竟她姐那拿捏功夫很是不错呢,至少能让她少受些罪。
接下来便是虑豆渣,春花又找了个干净的木桶,桶口处铺上两层纱布,才小勺小勺的往里倒豆浆,还得同时用手将里头的豆浆挤出,深感无力的春花,拽过一旁望着她出神的小秀才,手把手的教他挤豆浆,最后他自己也觉得有趣,很兴奋的挤出了一大团豆渣。
☆、第二十四章 豆腐花
而最后小秀才见春花把纱布取了,收起了豆渣,还瞪着眼,抿着嘴,跑了,看得春花心都颤颤的,这,她又错了。
为了哄回小秀才,春花决定花点心思做豆腐脑,豆腐脑是她上辈子在食品厂跟老一辈学来的,她们厂除了她们包粽子的,就还有做豆腐的,只是那车间都是工业化的,具体的工艺她是学不来了,但这豆浆她们有的是喝的。
特别是公司食堂那是顿顿有豆腐,餐餐喝豆浆,这老吃也腻歪啊,车间的大妈们便想出不少招,这豆腐脑便是比较易得的一种。
春花将脑里的方法捋了遍,才开始动手,先将过滤后的小半桶豆浆倒入锅中,开始小火煮浆,不时还用勺子将豆浆表层的沫沫除去,沸腾后还得小火烧上小半刻,因为不煮透的话,这豆浆就得有豆腥味。
因着是第一次试验,便找了个大碗盛了满满一碗,又从豆娘存卤水的坛子里舀了一小勺卤水,一滴滴的往碗里的豆浆点卤,同时还轻轻用勺子往碗的一个方向搅拌,直到豆浆开始出现絮状沉淀物时,才停下,然后又放到热水里温着,让它继续沉淀。
想着小秀才不喜甜,春花便打算做个咸口的,她先是打了个鸡蛋,炒成蛋花,又想起昨个儿还剩着的小扎木耳菜,便一并洗了,下锅翻炒,加适量水,盐,勾芡后出锅。
这配菜装了也就一小碗,因为这主要是给小秀才做的,要多做了,只怕豆娘就得拿她出火了。
春花见那边豆腐脑已经整好了,便取了碗舀了大半碗豆花,再加上作料,看着白嫩嫩的豆腐,飘着金黄的蛋花,还有一点翠绿的木耳菜,闻着淡淡的咸香味,竟是连她都直咽口水。
春花硬是把目光从那碗吃食上挪开,准备到菜圃再摘些小葱切了撒上。
想她半月前还是饿得朝不保夕,现在这好不容易不愁吃喝了,又贪起少爷的早饭了,这口腹之欲果然是党国的大敌啊,有多少腐败就是从饭桌开始的啊,春花咬着手指头暗暗警醒自己,她还自是个丫鬟,一个十两银子的丫鬟,还贪不起。
可是当她摘了菜回到厨房,看见豆娘端着那豆腐脑的碗打饱嗝时,她觉得她听到了后悔的声音,什么自我告诫都是白费的,她应该早早端给小秀才,没准她还能捡点漏的。
“咯,花啊,咯,这,是你做的?”豆娘用难得和蔼的语气道。
春花识趣的点了点头,用之前就想好的借口镇定的道:“老夫人,这是以前我娘教我的哩,也是瞎弄的,就当个零嘴。”
“哈哈,不错,很不错!这整得跟花似的,香,还不腻人,真不错,这豆腐花。呵呵。咯,你再做一碗来,我看看。”
春花眨了眨眼,又夸赞她叫这豆腐花的名儿好,高兴的又取材做了些配菜,由于木耳菜没了,她又摘了些小白菜,还捣了些蒜泥,洒了些葱末,白白绿绿的,豆娘嗤啦的又吃了一碗,看得春花直瞪眼。
最后饿了一上午的小秀才还是只垫了碗豆浆,看着他那怨恨的小眼神,也不喊她“花花”了,春花也很是无奈,只好许诺明早给他做碗更好的豆腐脑,又割地赔款的许诺陪他出去遛弯,帮他洗澡等等,才见他又咧了嘴笑,“花花”长,“花花”短的。
后来回过神的某花无言望天,她这一定是花痴上身了才会答应他那么多的,一定是!
而豆娘则一整天都躲在屋里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直到晚饭的时候才出来,吃完了,交代春花早点睡,明日跟她上县城,便又回屋里去了。
第二天清晨,豆娘早早就叫醒了她,两人草草吃过早饭,豆娘又喊了长风娘帮着照料还没睡醒的小秀才,便领着春花大包小包的出村了。
一路上豆娘就开始兴奋的和她叨咕着,“看见这玉镯子了不?这可是睿儿奶奶死前给我的,说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老东西了,你可不知道那会子,钱大嘴那脸色,呵,那都快赶上天脚的彩虹了,”
豆娘捂着手镯笑得肩头一颤一颤的,又指着春花背着的包袱叫她小心些,“这里头都是我挑过的大鸡蛋,你可别砸了啊。”
说着豆娘又掂了掂手里还在滴答水的竹篮咕哝道:“也不知道这小半篮子的黄豆到哪能不能够做上几碗豆腐花,你到了亲家那可得好好表现,莫不可出了差错。这大户人家道道多着呢,可不能没规没矩的。”
看着豆娘一副急急措措的模样,春花闷着心口,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初阳从东边悄然的露出了半张脸来,寒凉的薄雾渐渐散去,高高的城墙慢慢显现了出来,而城门外候着的小贩村民们一个个也都提起了精神头,看着守门的老兵开锁。
春花跟着豆娘也挤了过去,不少与豆娘相识的小贩也上前打招呼。
“豆娘,你这赶哪的亲呢?大包小包的,今个不卖豆腐啦?”一健朗的六旬老头,肩背一大竹篓,一边抖了抖烟斗,一边问道。
“刘饼爷,又卖烧饼呢,呵呵,我这是赶早上我那亲家石府那去呢,这不,听说亲家公升迁了嘛,咱这家里也没什么好的,就昨个刚弄了些好吃食,这就忙着送去贺喜呢。呵呵,”豆娘嘴咧咧的笑着。
刘饼爷恍然的道:“哎呦,这事啊,我早些时候就有听说,还想和你说说来着,却又忘了,这真是老喽!”
豆娘扯着嘴角勉强的笑了笑,突然又给那卖大饼的炒豆子般的说起了买春花的事来,还拉着春花给他行了礼。
刘饼爷也很是高兴,“娃子叫春花是吧,好名儿啊!呵呵。”接着他还放下了肩篓,取了个烧饼塞到她手里,“小娃子,不抗饿,吃个饼,饼爷做了几十年了,可好吃了,哈哈。”
对于名字已经麻木的春花又看了眼豆娘,见她点头了,才认真的谢过刘饼爷,小口小口的咬着这巴掌大的热乎烧饼,一旁豆娘还在和人掰扯着买她的事,当然她还难得的夸起春花来了。
城门开后,人们收拾好行当,不紧不慢的涌进了城,四散开了。
☆、第二十五章 大闹石府,终退婚
春花跟着豆娘仍是走的小巷,一路上豆娘也没再说话,而拎着竹篮的手却慢慢攥紧了。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二人转进了一个宽阔整洁的巷子,两米见宽的石板道,平整的高墙,还有一两棵探出头来的梅花枝。
看着不远处的大门,豆娘停住了,整了整衣衫,抚了抚发髻,又回头理了理春花的,“咳,一会你可得争气些啊,好好做吃食,要是能得了亲家的赏识,咱晚上就买些肉家去烧了。”
春花重重的点了点头,也许豆娘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声音是颤着的。
大门顶上“石府”二字门牌,写得俊雅飘逸,铜质的精致门环,朱红的鲜漆,简单不失威严。
豆娘咬了咬牙,还是重重的敲了门,拍过后,凝着眉似乎还懊悔着自己手重,就见门吱呀的开了,一个身着臧青色绸衣的婆娘打着哈欠探出身来,上下打量了她两一圈,便嗤笑道:“你们这是敲错门了吧!”说完便哐的把门关上了。
豆娘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砰砰的又敲了起门来,再见开门的婆娘时,未待她开口,豆娘便急道:“我是石府家孙姐儿的亲家,我儿张睿还是那石大儒做的媒。整个杨子巷就这一家石府,我没走错哩!”
听了豆娘的话,那婆娘更是鼻孔朝天的讥笑道:“亲家?你还真会给自己脸子上贴金呢,我们大老爷这就要当京官去了,老太爷还是一代名儒,我家孙小姐日后什么人家嫁不来,谁还会记得你那傻儿子?大姐,我劝你啊,还是早些死了这心吧,麻溜的把婚书还来,没准大夫人还能看在你家识大体的份上,与你些银两呢。”
“你,你胡说!看我不撕了你这张臭嘴!”豆娘甩了篮子,就扑了过去,一手揪住了那婆娘的前襟,另一手却已是挠上了她的脸。
那婆娘也不是个任人欺的角,双手攀着豆娘的手臂,便扯起豆娘的头发来。
春花先是一愣,接着忙上前拉开二人,当然春茶暗下掐人的事她也学得精妙。
这门口闹着动静大了,不大会就冲出两三人将她们拉开了。
一个容貌清丽的侍女施施然的走了出来,看着衣衫不整,满脸灰的老婆娘,冷哼了声,“你这婆娘好生厉害啊,这就在府门口和人打上了?咱们的,整得和个泼皮妇似的,可真是不怕邻里街坊笑话死。我看你今个也不用吃饭了,直接滚去柴房领罚吧。”
那婆娘头都快埋到地里了,却还是喏喏的道:“多谢墨香姑娘,多谢墨香姑娘。”才踉踉跄跄的走了。
墨香看着和那婆娘一般的豆娘,抖了抖眉,脸上的嫌恶也是盖不住了,“我说大娘啊,你这大清早的来我们石府是找茬的吗?都说张睿公子人是明书懂礼,品性皓洁,呵呵,我看也就是夸口的吧。要不您怎么会是这般模样呢?”
提到儿子,豆娘也是骚红着脸,拢了拢杂乱的头发,看着散落一地的黄豆,就那墨香脚下还踩着一些,心也是拧着疼,“姑娘啊,我这本是想来做些新鲜吃食与亲家的,但这,”
“吃食?我看是不用了,我们家夫人早都吃过了,要真让你做了,只怕是得苦了我们这些伺候人的了。”
听着一旁的丫头婆子暗暗偷笑,墨香也没拦,还接着道:“我这也不请你进来了,我们一帮人大早上的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屋子,可别你这一坐就得再擦洗一边了,想来你现在这模样见了夫人也是不宜,大娘,毕竟是人总是贵在自知的,才能不讨人嫌!”
豆娘攥着拳,也不看这一众人的嘴脸,深吸了口气,还是掏出那红布包着的镯子,塞到墨香手里,坚定的道:“我也没别的事了,就求你帮我把这镯子交予孙姐儿,这是我家祖传的。我知道你们都是看不起我们家了,但是我相信你们家主子还是个有信义的人,你们也不用在这使劲给我添堵了。只要你们主子不反对,我这婚事就不会退。”
“呵,张大娘,你是真不懂呢,还是没听明白,知道我墨香是谁吗?我是大夫人跟前的一等丫鬟,贴身的侍女,你怎么就会觉得我这是在乱传话呢。就连你弟妹那也是大夫人吩咐的,我就在跟前听着的,还要我说吗?没有老太爷的首肯,我们大夫人能这般待你吗?”
墨香嫌弃的提溜着镯子,看了眼,便丢回豆娘的竹筐里,“这成色的镯子也好意思送我们孙姐儿,就我一个丫头的都看不上呢。”
“哈哈,”春花突然笑出了声,“我们可是见着了这石府的书香门气了,果然是大儒啊,不想坏了面子,又想毁了婚亲,不想女嫁俗门,又想攀得高枝,明里立牌坊,暗里度陈仓,就和这大门似的,装得好看啊!”
墨香脸上顿时是五彩缤纷的变换了,指着春花好一会没说出话来,连豆娘都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见着一众人连墨香都忙向来人行礼,春花也坦然的笑迎那梅树下衣着华贵的妇人,并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道:“春花不敢当。”
“不敢嘛?我觉着你胆大着啊。”大夫人廖氏柔和的声音里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