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钧消失了半月再出现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去了日本。小日本儿最近灾难四溢,若是核辐射那东西也赐了点儿给陈万钧,不知他会用啥办法自救呢。想到这儿我又觉得很不着边儿,一是一点儿辐射并没多大危害,二是核辐射见了那人的气场估计也得溜边儿走。
此刻我正跟陈爷一块儿用膳,今儿个的主要菜品是墨脱石锅鸡。黑色锅子里“咕嘟嘟”冒着白泡子,我夹了筷儿香菇放嘴里细细咀嚼。他今天难得有味口,也不紧不慢吃着东西。陈万钧话很少,我正准备说点儿什么活跃活跃气氛,门口忽然有人咋呼:“万钧!真的是你!”
那人穿着衬衣仔裤,看起年纪也不轻,他边往我们跟前走边说,“陈爷今儿个兴致高啊,专程体验咱小老百姓的生活来了?”陈万钧微微皱了下眉,然后摸出只烟靠椅背里点燃:“你怎么在这儿。”
他搂着身后的姑娘,嬉皮笑脸地说:“咱前几天刚去墨脱玩儿了一圈,她一直念叨那里的石锅鸡,我今天不专程带她过这儿来了麽!”
陈万钧吐了口烟扬眉看着他:“又换了。”他摸后脑勺盯着我笑了笑:“你不也是!”说完他向我伸手,“你好,我叫丁傲。”我礼貌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说:“我叫筱言西,你好。”
“咱言西妹子长得可真叫一个水灵呐!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跟你特有缘!”他说完就把胳膊横我椅子上,拿手搭我的肩。这人也忒“见人熟”了,我还不知该如何响应,陈万钧又说:“别乱攀关系,她又不认识你。”
“啧啧!爷您别瞎紧张,我这儿不跟嫂子热络热络关系嘛!又没把她怎么地!”说完又跟我解释,“我跟万钧那可是真铁!咱俩都还一小屁孩儿的时候就一块儿混了!嫂子您今后可得多关照关照我啊!”
瞧他这话说的,要关照也轮不到我啊!陈万钧有些不耐烦地打发他走,没一会儿就带我出去了。
想着他陈老爷一向爱脸面,我今天特意穿出新买的高跟鞋来见他,刚往车里钻着,站地上的那只脚就忽然重心不稳地往一边儿栽去。幸得我死命抓住车把才没能华丽丽地当众跌一跤,甩上车门后我还心有余悸。要是这一跤真给跌了下去,不说陈万钧了,就光我自个儿也觉得特丢脸。
一路上只觉得右腿麻酥酥,下车后才发现整个儿脚踝肿得老高,每踩一步就疼得我撕心裂肺。陈万钧走了没几步忽然就回头,正好瞧见我龇牙的样儿,我连忙站稳朝他微笑。他问我:“怎么了。”
我笑得跟一狗腿儿似的:“没事儿没事儿,就是脚扭了,有些疼。”他又默默转身继续往前走,好在我也习惯他的冷淡,没指望他能伸手扶我一把。
进了客厅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坐进沙发里,陈万钧换了衣服从屋里出来时还拿了一瓶红花油。他不说话,直接走我跟前蹲地上,把我的脚捧起来细细观察。我顿时惶恐无比,立即把脚从他手中解救出来:“不用了不用了,一点小伤不碍事儿。”
人只拿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一分钟不到,我就跟一孙子似的一边傻笑一边把脚又放回原处。这厮难道是吃菠菜长大的,手上的力道跟大力水手真有得一拼!使劲儿揉着我可怜的脚踝,跟揉面似的。
开始我还能咬牙忍,后来实在疼得我倒抽气,我就想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还未完全脱离呢,他忽然又加重力道,我不得不大声嚷着:“轻点儿轻点儿!疼,疼!”
他这才放轻了力道轻声说:“还知道疼。”声音低得我都怀疑他是在自言自语。
10
10、十 。。。
红花油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我总觉得这味儿破坏了这装修精良的屋子。陈万钧睡得正熟,长胳膊横在我腰上,均匀的呼吸浅浅地往我脖子上喷。这人一旦睡着,就变得没有“杀伤力”,就像跟前的陈万钧。浓眉舒展,睫毛微微上翘,眼睛闭合的线条十分柔和,那鼻子那嘴。唉,竟连睡着了也能这麽好看。
我翻身准备起床倒水喝,忽然就发现床头灯下一蓝色盒子,可不正是Royce生巧克力。心里忽然十分柔软又微微酸涩。以前每次来例假,我都会痛得赖床上打滚儿,第一次在陈万钧跟前滚的时候也把他愣住了。本来我一直吃劣质巧克力止疼,说是止疼其实多半儿都是心理暗示的功劳,后来陈万钧就不让我吃那些“歪瓜裂枣”,时不时他会放一盒子巧克力在床头上。
眼前这东西产自北海道,定是他从日本带回来的。我拈了一块儿放嘴里,柔滑绵软,甜中又掺了点儿苦,真好吃。我一面吃着巧克力一面想象陈万钧买巧克力的样儿,他是随便拿一盒就付账呢,还是会一盒盒细细地挑呢。想着想着我忽然觉得自己特傻,以他的办事方式,肯定会把这事儿交代给秘书,就像他送别的女伴儿礼物一样的过程。
大晚上的不睡,坐这儿做什么春梦呢!我扪心把自己数落一遍,接着又睡,连水也忘了喝,口也懒得漱。
从“地中海”办公室出来后,我只觉得身心疲惫。张茜茜说的对,世界就一个个圈儿,越矜贵的圈子越小。我怎么也没料到咱杨总跟陈万钧认识。他先对我近来的工作给予了肯定,然后就开始长篇大论:“筱言西,你工作做得不错,但是请不要将私生活也牵扯进工作。咱们做广告的形象最重要,你注意点儿影响!”
我一头雾水地正想问他何出此言,人又接着说,“我可好心劝你一句,人是啥出生啊,咱们这些求温饱的小老百姓就别跟着瞎掺合了。他现在把你捧手心里心肝宝贝儿的哄着,不就为着消遣麼!”
我这人向来觉悟也不低,当下就明白了他说的是谁。其实我想纠正他,人可没把我捧手心里当心肝宝贝儿的哄着。
“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别不爱听啊!你们这些年轻姑娘的想法我这过来人也理解,谁没事儿喜欢跟人求爹告奶地讨饭吃,放着轻松钱谁不喜欢赚!毕竟讨一男人欢心比伺候喜怒无常的老板容易得多,我倒不是说我喜怒无常,我只是就事论事!我这人没啥优点,就特诚实。”
见他说话有滔滔黄河连绵不绝之势,我随即找个借口想溜出去。他本来不屑的眼神又增添了几分不悦,脑袋瓜儿在锃亮的灯光下显得愈发锃亮:“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儿找你聊天呢?我一秒钟几十万上下的身价犯得着跟你一小姑娘过不去吗!今晚你跟我去赴个饭局,我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上流人士!唉!你说我放着一大堆事儿不做,在这儿跟你聊些有的没的,我疯了我!快出去出去,我忙着呢!”
我就这麽被他了赶出来。我可没指望“地中海”如此苦口婆心地劝我是出于上司对下属的关照,多半儿他拿我当交际花儿了。果然,晚上出发前,他不知从哪儿搞来一条裙子,还晚礼服那种款式。“待会儿别瞎说话。”下车前他跟我嘱咐。
一路上我也没见他有什么不规矩的行为,下车后便作势挽了他的胳膊。“地中海”个儿很低,扭转过脑袋望着我,一脸地鄙夷:“看来你跟有钱人还没白混呐!”
我真想拿手剐他秃顶的脑袋瓜儿!本来我想尽了万种理由拒绝这庄差事儿,可还没来得及用,“地中海”就说:“今晚你要是不去,明天就不用来上班儿了!”
我想了想丰厚的年终奖金和并不繁琐的工作内容,决定还是跟他去赴这个饭局。我已事先考虑仔细,若是有什么意想中的突发情况,我撒丫子不要命地溜就是了,虽然我已没什么名节可谈,可也不能放纵自己任人糟蹋。
到艺海包厢门口时,我看了看方格图案的柔软地毯和自屋顶垂下软纱的玻璃门,觉得熟悉又陌生。还未缓过神儿,“地中海”就正了正领带将门推开。
我特意摆好的笑脸在门打开后立即石化。千想万想我也没想过陈万钧会在这里,就算“地中海”只是需要女伴做应酬,他也没那个胆儿让我以这种出场跟陈万钧见面,毕竟他的公司还仰仗他的庇护。可是他竟然这样堂而皇之地做了,那麽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地中海”在带我来之前已经得到陈万钧的许可。
我当下不自觉地寒噤,怵得我无法动弹。早知道像陈万钧这种人惹不得,他玩儿腻你的时候想用什么方法甩掉你,由他说了算。其实我一直期盼他甩我的时候能善良地直接跟我说拜拜,可他却是以把我仍给别的男人的方式来结束一切。
虽然我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个没有自尊,尚称得上下贱的女人。可他这样做,我心里在惊恐的同时也是难过的。两年多的时间,这个男人真的一点儿人情也不讲麽!
“叫人啊!这是周总,这是李懂,这是陈总,这是陈总未婚妻蒋小姐!”地中海弓着腰,笑得跟一奴才似的,“这是我下边儿的人,叫筱言西!”
那个不知是“周总”还“李懂”的人贼亮着眼睛打量我:“杨总下边儿的人不错啊!小妹妹刚毕业吧,瞧这嫩得能挤出水的样儿!”
我就那样麻木地站着,整个脑袋儿都是懵的。“地中海”跟人笑嘻嘻解释:“毕业快三年了,没经过什么磨练,瞧着就长不大似的!”
另一个下巴留撮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接着说:“肯定是杨总你舍得浇灌人小姑娘,人才舍不得长大!当宝贝儿藏着吧?今天才带出来跟我们见面,你也忒不厚道了!”
“地中海”没接话,只跟一傻瓜似的嘿嘿傻笑。“万钧,你看这个怎么样?”蒋舒薇穿着V字领紫色紧身长裙,露出白又长的脖子,微卷的长发随意地绔着,样儿十分温婉又好看。她正摊开一东西给陈万钧过目。
我这才敢再拿正眼瞧陈万钧,他穿着黑底小黄点儿的衬衣,没有领带,却愈发衬得眉目英俊。浓眉依旧习惯性地紧凑一块儿,他手里夹了只烟,烟头已有一截儿白灰未掸。“这裙子再短点儿就完美了,还有这张,这口子再往下开些也就完美了。”他拿手在摊开的纸上比划着。蒋舒薇笑嗔:“讨厌,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当下心里发麻,倒不是因为蒋舒薇的娇嗔,而是我想到了自己跟陈万钧撒娇的场面儿。为了怕他发脾气,我就常跟他撒娇。跟他的未婚妻比起来,我真是自叹不如。美女连娇嗔这功夫也胜人一筹,回想起我那些儿个语调,真是觉得特别丢人。不知我跟陈万钧这样儿娇嗔的时候他有没有拿我跟他的未婚妻比较,有没有暗自嘲笑我。
“唉唉,万钧。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今天咱们可是有正经事儿要谈!你跟蒋小姐要是想腻歪就搁床上被子里腻歪去!”那个“胡子男”说完后,几个人就笑出声来。气氛似乎缓和了很多,可我却如坐针毡,我心里乱得很,只想快点儿离开这里。
11
11、十一 。。。
“杨叔叔,这两张成品图我还挺喜欢的。”蒋舒薇扬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我倏地记起张茜茜给我看的那俩幅广告图,可不就是她手里拿着的东西。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地中海”一个劲儿地点头,“回头有什么用得着杨叔的地方,你只管开口,杨叔一定帮你办到!”
“蒋小姐有万钧撑腰呢,哪儿用得上你这糟老头儿啊!”还是那个令人作恶的“胡子男”在说,
“咱别寒暄了,喝酒吧!小姑娘,初次见面,你也不敬敬咱们?”
“地中海”赶紧附和:“对对对!你去敬敬几位大老板!”
我敬他大爷!幸得我极力提醒自己要有修养才没能拿酒给人泼过去,他妈的竟跟一奴才似的喊我敬酒,真当我是那陪人喝花酒的啥啥女了。现在啥年代了啊,哪儿工作不是工作啊,大不了不在“地中海”那儿干了,正好也趁此机会给自己放一小长假,我还乐得自在呢!
可我还未来得及发作,陈万钧就说话了:“杨总酒量向来不错,今天还带一帮手来,看来是存心想把人往死里灌了。”
他说话的时候背靠着椅子,神情十分慵懒,往嘴里送烟的速度缓慢,吐出的烟雾却算得上浓厚。
“地中海”一边用力摇头,一边谄媚地笑,差点儿就站起来跟人哈腰鞠躬:“万钧您太客气了,出来吃饭不就图个享乐嘛!言西你先敬咱陈总一杯!”
虽然他大我近十岁,可在座儿的几个男人中就数他最年轻。我正犹豫要不要执行“地中海”的吩咐,陈万钧又漫不经心地说了:“先别忙着敬我,还是从周总那儿开始最合适。”
色*咪*咪的“胡子男”立即笑得跟一狗尾巴草似的:“哎哟!这万钧可给我周某人大面子了!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瞧着“胡子男”盯着我那神情,活像一流浪狗盯着一碟回锅肉。我当下便在心里问候陈万均他祖宗八十代!这万岁爷明摆着要把我往粪坑里推。但是我他妈的也就这麽没种,别人跟前能横得跟一霸王似的,唯独在陈万均跟前活像一毫无反抗力的hellokitty。
再忍忍,最多再几个月也就解脱了。我一再告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当初就是因为不会忍才酿成了大错。得!深吸口气,我特“交际范儿”地端着酒杯笑吟吟走那龌龊男跟前,娇滴滴地说:“周总,我敬您一杯!”
猥琐的中年男人当即用他那双肥腻的手握住我的手:“筱小姐真是客气了!”
此时我已没了贞洁烈女才有的孤傲怨愤,我只觉得自个儿可怜又可悲,而这可怜可悲还都是我自己一手酿成的。不就是被人摸麽,当初我不连整个儿身体都交给陈万均了麽!早被人摸遍了,多这一回不多!可越是这样儿破罐破摔地自我安慰,心里越不好受。
也不知被这龌龊男人握了多久,我就跟在梦游似的浑噩不清。当他把那双特有存在感的手放我腰间时,我忽然就一个激灵醒过来。再这样下去很明显就会发生什么,我控制不住地浑身战栗。偏偏这长胡子的丑男人还感兴趣地说:“小妹妹还怕生啊,瞧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儿,可叫人心疼得咧!”
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将手里的半杯酒完完整整地泼在他脸上,看着朱红的液体顺着他肥大的面颊往下流,我心里腾升出一种豁出去的快感。我并不畏惧在场的这几个中年男人,怕的不过是陈万均生气,也不知我这样儿做他会不会生气。
“胡子男”一脸惊愕地看着我,此时的模样越发丑陋。我退回到座位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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