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假期间的火车票真难买,今天的票居然会脱销!”她没话找话,“你要旷课了吧?”
“那下次坐飞机好了。”他似笑非笑地说。
她心里一动,正想得有些出神,一辆汽车忽然从身边呼啸擦过,林尧反应敏捷的拖着她一闪,力道有点大,一直退让到学校大门偏东的长途电话亭边才勉强收住脚。
“你们学校的大门也开的太不是地方了,正对着大马路,车来车往的很不安全。”林尧皱着眉说。
子言点头:确实不太安全,已经出过好几次交通意外了。所幸出事的学生都只是受了点轻伤,也就没有引起什么□澜,学校也在右侧立了一块警示牌,提醒学生出入小心。
他们站的这个位置是个死角,背面是学校大门的水泥圆柱,圆弧型的电话亭像交警值班的岗哨亭,三面都是玻璃,此刻黑漆漆的,亭门早已上了锁,只余一点幽暗的反光映射出来。
很暗很安静,子言背靠着电话亭的玻璃,只觉得心仆仆直跳,大概是被刚才的汽车给吓住了,还没缓过来。这里安全得像个寂静的避风港,只偶尔听得见林尧身后的马路上有汽车喇叭声响起,很遥远的声音。
林尧就站在她面前,即使在黑暗中,他的脸还是那样轮廓清晰,她能清楚的看见他眼睛里的光。
她察觉到林尧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丸子上,不由好笑,伸手递到他嘴边,“你怎么吃这么快,这可是最后一串了!”
林尧压低了声音说,“不如你也尝尝看,我觉得还不错。”
她直觉的摇头。
“不骗你!”林尧的话语里仿佛有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她将信将疑,浅尝了一口。
味道一般,没有他说的那么好,不过酱倒是货真价实的辣,让人有点想家。
林尧的目光霎时燃起晶亮的星芒,唇角浮起若有若无的浅笑,“沈子言,你吃东西的样子还真像个小孩……”他用一根手指虚点一下她的嘴角,“这里总要留一点。”
子言大窘:果然又着了他的道!
她低头去包里找纸巾,那样着急,却翻来覆去找不到。
“沈子言。”他轻轻叫她。
“嗯?”她抬起头来。
“再给我半个奖励好不好?”
眼前蓦然一黑,有一双手按定了她的肩,将她紧紧抵在那扇玻璃上。有些浑噩,辨不清方向,面颊滚烫起来,心惶惶的跳动,一下,又一下。
他的嘴唇是冰凉的,有些颤抖,蜻蜓点水般扫过她的嘴角,她大气也不敢透,浑身绷得像一张紧致到极处的弓。他的手也在微微发抖,按住她肩膀的手指一径在用力,按得她有些生疼,她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
他仿佛察觉过来,手终于一松,声音微哑,喘息不匀,却说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这酱好甜……”
子言一怔,来不及反应过来,林尧已经再度垂下头。他的嘴唇那样柔软,滚烫的直接烙印在她唇上,唇齿相接的刹那,有虚无的麻痹感流遍四肢,整个人就此陷入无边的昏甜,几乎将她湮没。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他,只是紧紧的,将手蜷握成了团。
感觉他的舌尖一直徘徊在她的唇齿间无法深入,最后竟然重重在她的下唇咬了一口,她傻傻地紧咬牙关,思维极度混乱间并不觉得疼痛,却在昏乱中似乎听见他嘶哑的声音:“小西……”
她下意识“嗯”一声,他因此得以深入。一触到他的舌尖,她整个人便开始颤抖,这样温柔的亲吻与深入,唇舌间仿佛有辣酱的鲜香,有不知名水果的甘甜,有白玉兰花的馥郁芬芳,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清爽气息。持续了一分钟,两分钟,还是三分钟,谁都不晓得。
他的嘴唇彷佛着了火,要连同她一起点燃,洪水海啸,火山飓风,都能将天地万物摧枯拉朽,而他只用了一个亲吻,便将她的世界整个颠覆!
埋藏在心底几近荒芜的爱意,无法遏制的滋生蔓延起来,漫天席地的欢喜与疼痛纠缠在一起,如同他一寸寸掰开她的手指,再一根根扣紧,扣得彼此的手指都酸痛发涩,两只掌心都渗满了细密的汗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深深喘一口气,慢慢离开她的唇,他的瞳仁微微收缩,璀璨的星光倏然凝聚在眼底,睫毛斜斜微翘,不住抖动,脸廓分明清俊得令人侧目。
这一晚的夜空并没有月色,零乱的几颗星子散布在远空,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像一场太过绮丽迷乱的青春大梦,梦里她如同发高烧一般浑身筛糠,四肢绵软。
这样亲密的缠绵,令她垂着头无言以对,她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最后她羞怯地鼓足勇气看他一眼,忽然发现他眼里隐隐的不安与歉疚,“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眼睛里渐渐弥漫雾气,原来,你只是一时冲动!她别转脸去,尽量让语气显得风轻云淡:“没关系,我不介意。”
他的右手倏然握紧,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白玉兰的香气沉入夜色,随着微凉的晚风无孔不入,这香气并不强烈,却呛得她嗓子有点发紧。
他终于缓缓松开手,“那好,我回去了,你早点回宿舍,不用送我了。”
前一刻还以为已经触手可得的幸福,在下一秒已坠入了遥不可及的五里云雾,她心里苦涩,脸上却依然维持着淡淡的笑容,“那,祝你一路顺风了。”
“就这样?”他注视着她的眼睛。
“路上要小心。”她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他终于露出笑容,在暗夜里如同春风拂过心扉,抚慰了她内心淡淡的忧伤与惆怅。
行云归北又归南(2)那天晚上,子言没有睡好,模模糊糊翻了好几次身。她在上铺,这一翻身不打紧,搅得下铺的秦静仪被吵醒了好几次。
夜半仿佛听到下雨的声音,一声声,敲打着玻璃,清脆的响,她爬起来一次,便再也睡不着。
黑暗中她用指尖抚过自己的嘴唇,被他咬过的那个印记已经消失,却还清晰记得在哪个位置。唇上的那个位置有灼人的热度,一点点升温起来。
她傻傻的笑,凌晨两点半,红了脸,一遍遍描摹他眼睛和嘴唇的形状。
那是一双在她心中独一无二的眼睛,眼角的睫毛蜷曲着斜上去,瞳仁里有清澈如水的光泽;他的嘴唇弧线分明,唇角微微上翘,纹理细腻。他微笑,凝神,沉静,认真,骄傲,调侃,抑郁,焦虑,受伤,生气,无论哪一种表情,都深刻优美如工笔描绘在她心上,林尧的一颦一笑,对于沈子言来说,都无以伦比。
第二天早晨去大食堂的路上,天色阴阴的,地面却还是湿漉漉的,秦静仪看着一地的落叶感叹说:“昨晚雨下得可真大。”
“嗯。”子言心不在焉应了一句,有些怔怔的出神,想着林尧现在应该在火车上。
“你昨晚是不是失眠了?”秦静仪接着说,“一晚上翻了好几次身,害我没睡好。”
“啊,”子言回过神来,“你没睡好怨我呀?是不是你自己从北京回来给兴奋的,好好找找自身的原因啊。”
秦静仪抿着嘴做神往状:“也是,北京真是个好地方,我都不想回来了。”
“北京真有这么好玩?”子言回想了一下,“我还从来没去过呢。”
秦静仪兴奋的建议,“放暑假你去玩玩呗,反正你不是有同学在北京吗?”
她心里一动,有点微微的涟漪。
学校的白玉兰树经过一夜大雨的洗礼,树干下零乱的落《文》满了玉兰花,莹莹的《人》一片白,如同积了《书》薄薄一层雪,林荫道上的《屋》彩砖有些凹凸不平,积满了一小洼一小洼的积水,映着阴阴的天,有明晃晃的反光,眼看春天就要过去,夏天就要来了。
上货币银行课的时候,子言感觉后背被谁轻轻捅了一下,她回过头。
赵鸣含笑递给她一封信,“小舟又逃课了,让我替他带信,这是你的。”
小舟是班里的生活委员,专管信件的收发,她道了谢,接过来随口问了一句,“你跟小舟很熟?”
“我们是一个寝室的。”赵鸣加重语气回答。
子言看一眼信封,是季南琛的字迹,她有些怔仲。
从寒假里的那一幕之后,开学近一个半月,她都没有再收到季南琛的只字片言,自然,她也没有再主动提过笔。她本来想,也许,季南琛跟她再也不会有什么交情了。
然而他毕竟还是写信来了,还是先于她,作了一种让步的姿态。这姿态,让她如此惊喜,又如此小心翼翼,仿佛有些什么东西失而复得。
“是你那个同学?”赵鸣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字写得很大气。”
她匆匆“嗯”一句,没有仔细揣测赵鸣话里的含义,便回过头去专心拆信。
心里有什么东西细碎的一声响,薄薄一页纸,忽然变得很重。她伏在桌上,很久很久没有吭声。
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季南琛。
“子言?”他熟悉的声音平稳依旧,听不出什么端倪。
“收到你的信了。”她很有些忐忑。
季南琛一怔,“哦。”
“你为什么要用左手写信?”子言屏住呼吸,尽量平静自己的情绪。
他迟疑了一下,“我……”
“你右手怎么了?”子言忍耐不住,语气开始有些激动。
“没事。”他还在强辩。
“你要是撒谎,我就不理你了。”子言打断他的话。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回答,“真没什么事。就是踢球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右手受了点小伤,不方便握笔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个人一向报喜不报忧。
“半个月前吧。”他轻声说。
“是不是打了石膏?”子言的语气越来越差。
他几乎微不可闻的“嗯”一声,立刻又补充:“没事,都快好了,真的,不骗你。”
“都骨折了还说不严重,你这人真不让人省心!”子言嗔怪他一句,隔着电话线,凭空难以想象他真实的情形。
“手没好就不要给我写信了。”挂电话前子言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遍。
“子言……”他好像欲言又止。
“嗯?还有事?”
“上学期,寄给你的卡,收到了没有?”
有极微弱的嗡嗡声在脑海里盘旋,良久,她听见自己梦游似的声音:“什么卡,很好看么?”
他的呼吸清晰可闻,好像在似有若无的叹息,“没事,我挂了。”
子言放下话筒,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该有的情绪。
他信封上的笔迹是右手写的,也许,在受伤前他早就想给她写信了吧,只是一直在犹豫,直到右手受了伤,才找到一个放低姿态的契机。
季南琛也是骄傲的,只是,他的骄傲,在自己面前被放得这样低。
子言第一次没有出去上晚自习,寝室明亮的日光灯下,她想起那张卡,着实很困惑——卡片里的那些言辞,究竟算是模凌两可的兄妹情,还是委婉的表达好感?
她不希望是后者,因为心里一直都明白,她的爱,从来就没有动摇和改变过方向。
其实人生在世,总避免不了许多的无可奈何,子言想,要做到既不让自己难过,也不让别人难过,最两全其美的办法,莫过于扮作懵然不知。
她只能假装无知,继续把妹妹的角色扮演下去。
行云归北又归南(3)电话铃忽然清脆的响起来——是龚竹的电话。
简单聊了两句,龚竹便直截了当的问:“子言,最近有没有季南琛的消息?”
“那家伙啊,一直没有音讯,我也是今天才刚知道,他的右手摔伤了。”子言老老实实回答。
龚竹倒吸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一直没有跟我联系。”
“别担心了,很快会好起来的。”子言安慰着好友。
“子言,我,我想去北京看看他,你跟我一道吗?”龚竹吞吞吐吐的征询她意见。
她愣了一下,随即无声的微笑,“我才不敢翘课呢,你还是一个人去吧。”
龚竹叹气的声音隔着话筒还是一样清晰,“算了,现在去也不大合适,他手受伤了,还要操心接待人,挺受累的。”
子言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小姐,您可真会为他着想,我谨代表我的干哥哥,向你表达诚挚的谢意。”
“沈子言!”龚竹恼羞成怒的嚷嚷。
“好了,好了,不敢了。”子言立刻就配合的作投降状,并且真诚的建议,“要不,你暑假去?那时他的手也好了,你也不用翘课了。”
“再说吧。我都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欢迎我去。”龚竹挂电话前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这句话钻入子言的耳朵,一直钻入到她心里,秦静仪建议她去北京玩,她当时想的其实和龚竹一样,只不过,那个人家,是林尧。
上海的梅雨天迟迟不走,整个月几乎都在下雨,子言觉得自己的心情也随着这五月的天气发了霉。
赵铭对她的追求开始明显起来。
明显得全宿舍的人全看出来了。
每次上大课,总坐在她附近;每天她放在开水房的开水瓶,总能被他打满开水;每天一个电话,内容都是邀她去看电影或是请吃饭,虽然每次都被拒绝,可是每次都不气馁。
“我要疯掉了,不敢去上自习了都。”子言坐在书桌前喃喃自语。
薛静安凑过来,美丽的大眼睛一闪一闪,“要不要我给你解决掉?”
子言疑惑的看向她,“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我都对他说过好多次了。”
薛静安笑容盛放,想也不想的回答:“要么你就像米依依,告诉对方,你对男友的要求高的吓人,让他知难而退;要么就直接OVER,说你有男友了。”
“这两主意都不行:我既不想伤人家自尊又没有交男友。”她觉得愁死了。
“本校不好蒙,你不可以蒙他说在外校、外地啊?你就笨死吧!”薛静安皱眉说。
子言扑哧乐了,“好吧,那下次他要是再打电话来你替我说吧,我可编不出来。”
为了躲赵铭,她已经很久没有去广播社,连晚自习常去的大教室也换成了图书馆,饶是这样,上大课的时候还是避不开,每晚找她的电话也照样不断。薛静安咬牙切齿的说,“你倒好了,躲到图书馆去,结果被骚扰的是我们。下次我可真要替你快刀斩乱麻了啊。”子言只当她是说说而已,也就笑着点头。
薛静安倒是真的说到做到。
第二天上大课的时候,子言发现,赵铭破天荒没有坐在附近,而是隔了遥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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