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而来,怎可怠慢。”慕耀把玩着余的那盏空杯慢慢道:“自是不会拿那些玩闹的果酒拿出来卖弄。”
“……嗯。”紫阙略一阖首,看着杯盏中的琼酿若有所思道:“御用流霆,乃是瑶池玉液,素闻慕公子海量,怎么此时却让紫阙一人独饮,岂不扫兴?”说着也提壶给慕耀斟了一杯。
“戒了。”慕耀淡淡的说,抬手将那千金贵的流霆洒在了地上。“紫阙,有话便说。”
“慕公子……”紫阙面上一僵,叹道:“慕耀,瞒不过你。”
慕耀本就是生意人,心中条理明晰的很,此时见紫阙风尘仆仆的赶来却不是往常月初盘点的时日,便知有事。心里端的平稳的那杆秤左右摇晃权衡了一下,却是开口道:“为什么要来告诉我?”眼亦定定的看着紫阙的眼。
看着他近三年来磨砺的越见锋芒的双眼,紫阙坦言道:“我有盈儿的消息。”
“为什么告诉我?”慕耀暗压下心中急切,仍是不紧不慢的说。
“慕耀,”紫阙抬头笑了笑,道:“你说呢?”
“你还不死心?”慕耀指尖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道:“方才八王爷派来寻你的人已堵在门外,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会摆平,”紫阙皱了眉道,进而又明媚的笑了开来:“若是我有朝一日……”
“那也要看盈儿的意思。”慕耀盯着那笑到妖艳的面孔平静的说:“慕耀区区林家侧夫……”试图避开话题,却被紫阙当中拦了下。
“若有一日能嫁入林府,还望慕公子成全。今日来传话,也但求这一事。”紫阙认真道。
“……”慕耀皱了眉,手上动作也停了,沉思半响,站起身来面窗不语——紫阙与八王爷那档子事他多少也看出点门道来,多半男宠一事多为掩盖,私养刺客倒是真。之前避而不谈,如今倒被他自己和盘端出了。
“什么时候?” 慕耀问。左右紫阙的事现在不是重点,他的心思还在他未说出的事上。
“不久。”紫阙松了口气,“朝中最近风头有些紧,人事变动颇大,八王爷竟还去找过盈儿……我总觉得这事不那么简单。”他顿了顿又道:“一但到了朝中事尘埃落定的那天,八王自会对我放手。”
“你可知盈儿为什么会走?”慕耀踱到书架前,随意拿指滑过一本本码得整齐的书道。
“不是为了盈澈?”她十五岁生辰后便离开,紫阙多半也猜到了原因。“他们兄妹之间……”
“他们并不是同胞的。”慕耀冷言道,抽出一本书,随意的翻看着。
“什么?!”紫阙猛的站起了身,进而突然回忆起八王爷见到盈澈讶异的眼神,心头也是一僵,“果然……”他笑了出来,王爷啊王爷……这么多年的主仆交情,他瞒他之事可真不少。
“你怎么知道的?盈儿她知道吗?”紫阙怀走到慕耀身边,怀疑的上下打量着他——许久不见,他变得似是不同了许多,又不知是哪里不同,眼中仍是初识时的玩世不恭,却也沉甸甸掺杂了其他许多未可知的坚定。
“看她看得多了,自然就看出来了。”慕耀意味分明的挑了眉看回去,见紫阙波澜不惊的避了自己的挑衅,又冷笑道:“她自己虽不知道,只是却也义无反顾。”目色暗了下来。
“原来如此,”紫阙突然笑了出来,玩味的看着慕耀道:“好一个桀骜性子的人,变得如此沉稳,隐忍近三年而不去寻人,原是为了那装出来的,‘大度’?”
“即不是同胞,盈澈却躲得那么远,你不觉得蹊跷么?”慕耀不理他的调侃,道:“且还入了佛门,倒像是去避世。”
“你是说他也牵扯其中么?”紫阙恍然大悟,“倒也说得通,盈澈有功夫在身的,八王似是也很看重他。”南陵王好个唯利是图,凡事能为己所用的人,多半都要逼迫着收入麾下。
慕耀又意味不明的多看了紫阙两眼,此时两人倒颇有一种统一战线的味道,看的紫阙突然又想起了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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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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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王世子这遭我也碰见了,竟是跟在了盈儿身边,也不知她们之间是谁先寻到了谁。”紫阙不快的说道,“那小子几年不见,功力近乎飞升,很是难缠。”
“于你如何?”慕耀猜得到紫阙身手不凡,才会被八王死扣在身边。
“单论刀剑自然不如我,”紫阙挑了笑道,“只是他那一招一式我瞧着竟都眼生,且还使得一手好毒,应付起来也要打点精神,事出蹊跷。”
“试过了?”慕耀问。
“……嗯。”紫阙无奈的拉了椅子坐回去回忆道:“那小子脾气毛糙的很,一早看见我就急红了眼,这次差点被他的毒镖伤了身。而且……”他看了看慕耀又道:“他日日缠着盈儿睡在一处。”
“……”慕耀‘啪’的一声合了书,甩手扔在了桌上。
“你还不去看看么?”紫阙看那书被丢在桌子上滑行了一段,又‘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不也回来了,”慕耀阴着脸道:“先说正事,他使得什么毒?”
“定力倒是好,”紫阙啧啧道,‘你就装吧,看你装得到什么时候。’心中却是又一番语气,起身走到他身边,“你看。”掀了袖袍,将臂上一点白痕露了出来。
“那日我不料他竟会下毒,幸而只溅了些毒沫在身,却也是偶尔发作。”
“什么反应?可是寻常毒药?”
“只是遇热就回轻微蛰痒,倒也没敢对我真的怎样,但是这药并不寻常。”紫阙放了袖口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那日有些毒粉粘在我衣物上,我留下细嗅,竟有一味古药千山冰莲在里。”
“千山冰莲……?”慕耀沉思。
紫阙以为他不知,又接着道:“这千山冰莲是早先琼莲教派的圣药,待被女皇打为邪教后,这制药工艺也便失传了。如今虽有少数药材流于民间,却只是被当做比寻常冰莲中的圣品来用。此番再见,却被制成如此普通的毒……”
“这九王世子八成跟琼莲教也有瓜葛。”慕耀道,陌离一个罪王之子,再配上一个邪教教众的身份,真是不能更搭调了。
“嗯。”紫阙点头,“八王估计也是为了这琼莲教的旧事才去寻人,碰巧在路上碰上了盈儿,倒真是都巧巧的撞在一起了。”
“此事现在还不可跟南陵王说。”慕耀蹙眉道:“待我接回盈儿才好,她在身边,多少会受到牵连。”真是不让人省心!
“终于打算去接人了?”紫阙笑道,起身离开,“八王那边我自会斡旋,你放心去吧。还有,”
“还有什么?”慕耀目送着紫阙飘然走到门口又旋了身,扶栏而立。
“还有,她要我亲口告诉你,她想你,她很好。”
“……”慕耀扶着椅背的手突的攥了住,深吸一口气。
“走了。”紫阙施施然一笑,“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推开院门已是一堆八王亲兵围剿门外,将这独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朝中如今势力最大的除去女皇,当属这位掌兵权的八王爷南陵王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平日里乐呵呵的六王爷把控部分朝中要职,余下的便都是在上一任朝代更迭中,死的死,关的关,要么就是闲散的不成气候,空驾个亲王的名头,实则于社稷无功了。
近来女皇御体欠安,朝中便有了轻微动荡,南陵王看着手中的朝臣名单,自己提议换去的一些人又被六王爷谨言女皇,改了去些。心想着她果然对自己不够放心,面上不动声色的将名单丢入火盆烧了去。
抬头对上被押近来的紫阙的眼,戏谑的一笑:“回来了?”示意手下松了手。
“王爷可够快的。”紫阙活动了活动被反拧的有些酸痛的肩膀,无所谓的说。抬眼看到了八王桌上铺开的笔墨:“好雅兴,在练字?”
其实南陵王练了已有些时日了,左右这字已不再似虫爬,便也搁了笔大方让紫阙盯着看了个够。口中道:“我若不回来的快些,倒还真不知道你竟偷跟了我一路,后还游山玩水了一遭。”端了奉上来的烫茶慢慢吹着。
“王爷为何去寻她?”紫阙开门见山道,也拖了个椅子大大方方的坐下,扫了一眼想要拦他的亲兵。
摆手让其他人退下,“我若是跟你说,我不是去寻她的,你信吗?”南陵王啜了口茶慢慢的说:“昔日琼莲教有异动,我去查查。”
“这琼莲教不就是王爷您自己扶持起来的吗?有什么异动也是意料之中吧。”紫阙目光在南陵王面色来回巡游了几番道:“再说有什么人值当王爷亲自去查?当真面子大。”
“紫阙。”八王爷放了手中茶盏走了过去,道:“本王是纵你太过了。身为一名死士,竟不知道先解释解释,无顾离主的这几个月都去了哪里?”
“去见她了,王爷知道的。”紫阙无谓的看着南陵王的眼,眼中静似湖心没有一丝涟漪。
“怎么,人见着了,心安了?”
“王爷呢?见到了,心就能安了吗?”
“本王本就不在意她的死活。”南陵王看着紫阙审视的目光扫来,又补充道:“但是若是少个玩物……多少也是扫兴的,所以本王也不乐意见她死。”算是对劫她上车那日做个交代——他知道紫阙一直跟在身后,却未出手。
“王爷又何必跟我说这些呢,”紫阙站起身拍拍衣摆道:“紫阙赶了这一路回京,现下也该回去歇着了。”他快马加鞭一路,一身的土,入京便钻去了醉泉宫,这会方才觉得整个骨头架子都似要累散了。
“去看看王妃吧。”南陵王背手走回桌畔,提笔又练起字来。
紫阙闻言停了脚,转过身去讶异的回望他:“忆凝?她怎么了?”
“她怀孕了。”南陵王笔锋豪迈的一撇一收,拿起一张刚写成的‘威’字左右端看起来。
“你说什么!!”紫阙疾走上前一把扯了那墨迹未干的纸,瞪着南陵王不可置信道:“你既对她无意!!又为何要让她怀上孩子!!!”
似是不在意他的无礼,南陵王格开紫阙的手又不急不缓的继续练字,“她害喜害得厉害,你去看看吧。”口气仍是平淡无奇。
“你!!”紫阙一语未完,胸口已是憋闷的生疼。“很好……”他生生咽下一口气,转头就出了殿。脚下疾奔就赶到了王妃所居的凝香阁外。
凝香阁,阁名由南陵王在大婚之日亲拟,取自王妃闺名中的‘凝’字,外人看来自是要赞句伉俪情深,然而人情冷暖,唯有这南陵王妃心中才最清楚透彻。就像现在秋日萧瑟一起,遍地风卷残叶,她孤坐院中石凳上,手抚着腹部隆起的地方,看满院绽放的沉香托桂,就回想起自己儿时初入王府时光来。
一股恶心突自腹腔泛来,她忙掩了手帕在口,喉中干呕几下,脸又白了三分,渗出冷汗来。
“王妃,这太阳下去了,院子里风大,我扶您回屋歇着去吧?”伺候的莺儿忙上前端了缓症的甜梅汤来,手在她背上轻轻的上下抚着。
酸呕不适感下去一些,忆凝摆了摆手道:“无妨。”抬眼就看见了院门口的紫阙,面上一愣,又对莺儿说:“罢了,还是扶我进去吧。”说罢撑着石桌缓缓的站了起来,托着小腹蹒跚的进屋。
“忆凝!”紫阙急追几步上前,在她身后站定,被莺儿狠狠的白了一眼。忆凝闻言一叹,转过身来,“你回来了,”她说:“前阵子听说你……”
“你怎么这么傻?!”紫阙劈头盖脸的说道,“他只不过为了堵人口舌,你就真给他怀个孩子出来!”
忆凝心中猛的一跳,“你当我想么……”她喉中一哽,垂眼转过头去,半响,再望回来,眼中已是波澜不惊。“在一起时间长了,总是要生个孩子的。”她轻轻笑道:“再说我也不小了,王爷他无后总是不妥……”
“你肚子里当真是他的骨肉?!”紫阙难以置信道。“他不是对你……”
“是。”忆凝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想要沸腾的冲动,转开话题:“我刚才看这满院的沉香托桂开的贵气招摇,却总觉得不如你我初见时,你怀中抱得那盆玉蟹冰盘好看。大抵是觉得菊花总还是要开到团抱成拳才好吧。”
“早已过去了十几个春秋,你竟还记得。”紫阙不知她为何要扯这些,又道:“忆凝,你若真是抗拒,就把孩子打下来!你就是对他太软弱了!”
“紫阙,说什么胡话!”忆凝冷了脸,示意莺儿退下,走前一步低声道:“你我都是死士,为主尽忠是职,不要忘了血脉中的那味毒!”
“我知道你不是怕死,”紫阙不耐的摇头,“从小就不怕。”
“是啊……”忆凝灿然笑了:“那时候你还小,我拉着你的小手,咱们俩将王府的禁地都钻了个遍,没少被打。”手又摸上肚子:“紫阙,但是我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孩子了,王爷给我的孩子。”叹息一声。
“忆凝,我只问你一句真话,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打算生这个孩子!如果不是,趁着还早……”紫阙目光扫过那微浮的身躯,又盯在那已然隆起的肚子上。
“我是。”忆凝看着眼前那美至炫目的眸子,因着担心自己而显得万分焦灼,竟在无尽的苍凉中捕捉到了一丝可怜的慰藉。
“紫阙,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那便是你我的王爷。”
——无言若是难猜,那心心语语的相抵便是清晰明了吗?未然,最痴傻的人却因着骨子里是最痴情的人儿,而变得更加疯癫痴傻,忆凝便是其一。只可惜紫阙只是隔雾望山,看不懂,参不透,理不清,自然也领不了那情。
既然是她的选择,也不好多言,被她又冷言冷语的教育了一番,忆凝身子不适,紫阙就辞了她,回去自己院中歇下。
这厢南陵王却也不是省心的,他赶回京不过两日,舟车劳顿,打发了紫阙正要歇下,六王府那边就来了信儿,催他明日下朝去一趟。
八王爷因把兵权,也不总在京中,此番被一提醒‘上朝’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