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喜在阴阳两界混了许多辈子,糊弄一两个黄毛丫头,那真是不费吹灰之力。银杏一见这个样子,当真以为她不舒服,立即安抚说:“好好好!我这就去拿!你在这里等我!”
等她拎着裙子跑远,小喜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拍拍手往旁边院子走去。
苏五娘的住处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瞧这月亮门,想当初她还是骆明轩的时候,还在墙根脚下埋过两只死麻雀呢!如今阔别六年重回故地,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她推开虚掩的大门郑重感慨了片刻,然后往骆明轩的房间走去。
院子里没人走动,骆明轩的房门紧闭,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五娘房里倒热闹得很,自打骆家少爷“起死回生”之后,个个都传骆明轩有仙人保佑,说苏家五姨娘是个最有福气的,平白的连房里人气也旺了许多,这时候想必大伙都聚在她屋里说话吧?
早说过这笔帐非算不可,今天有这样的好机会,真是天助她也。
轻车熟路进了骆明轩房间,里面摆设还跟从前一样,只不过屋里冷冷清清。她自怀里摸出两颗黄豆大的药丸,冷笑着在掌心掂了掂。骆明轩啊骆明轩!我宁小喜一定会让你知道招惹我的下场!我虽不敢弄死你,但我弄得你生不如死行了吧?哼!
这两颗药丸是昨天傍晚花了三百钱从老鼠街毒老张手里弄来的痒痒药,吃了它,必定全身起满红疙瘩,瘙痒难熬。要是七天内没有拿专门的解药褪去,那这个人全身上下就会落下数不清难看的疤痕,包括脸上,一辈子都去不掉。
她宁小喜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毒老张的制毒手段那在两省三地都相当有名,弄两颗痒药,那太不在话下。传说中骆家俊秀聪敏的小少爷要是变成了个丑八怪,一天到晚门都不敢出,要么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哈哈哈,那真是太过瘾了!
小喜想了下,拿出其中一颗捻碎,洒在桌上茶叶罐里。然后轻手轻脚,顺着原路溜出了大门。
回到原地,从院里又走出来两名丫环。左边那个道:“这回大姑娘出嫁,可风光了。连老爷都特地吩咐要给咱们少爷多制几件新衣裳呢!还说要把他住的拂芳馆重新布置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懂?”右边的道:“大姑爷是将门之后,他们齐家是城里一等一的名门,除了大姑爷,可还有好几位小姐呢。现在小少爷也有九岁了,听说齐夫人生的四小姐也正好是九岁,老爷还不是想趁这个机会再来个亲上加亲?两个人反正都是小孩子,四小姐一来府上走动,自然会往少爷住处去,不把拂芳馆弄好些,只怕怠慢了人家……”
小喜坐在路边石头上,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张开的嘴巴足足能塞下整个鸡蛋!
——搞什么东东?弄半天骆明轩已经搬出五娘院子,到拂芳馆去住了?那她那颗价值三百钱的毒药不是白瞎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消息怎么这么不灵通?早知道就先搞清楚再下手了!
她腾地从石上弹起,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好不容易摸到了他的老窝,难道就这么算数?——不,这不还留了一颗药呢嘛,现在寻到拂芳馆去还来得及!
她拍拍屁股,随那两个丫环进了园子。
有个好处就是在这里她不用担心会迷路,等过了李树林,再过前面那座石桥,就能到达湖边。
正如银杏所说,李树林现在正开满了花,林子四面都有小路通向中央的花亭,花亭终年被从云南移植过来的珍稀藤蔓所覆盖,冬暖夏凉。小喜想了片刻,决定插树林中间的近道插过去。
这个时候正值午前,各房仆人正各有事忙,按说林子里不会有闲人,但是当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见打斜里冲出来一个人,捂着胸脯飞快地往亭子里跑去。他后脑勺上扣着的瓜皮帽,使小喜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是哪里见过呢?一时想不想。她站了片刻,决定跟过去看看。
到了亭子后方的藤蔓下,瓜皮帽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下四周,确定无人后即把前襟解开,掏出只肉乎乎的家伙来。那家伙似乎是只拔了毛的小母鸡,但又没有该有的鸡冠子……反正光溜溜的,看不出是什么。小喜扒开草丛,这时候瓜皮帽拾了些柴草过来,打怀里取出火石,拿了根铁棍儿穿进小母鸡肚子里,架起火开烤。
“嘿嘿,好久没吃过烤鸟儿,今天终于有口福了!”
原来是只鸟,小喜释然。瓜皮帽擦了把口水,将头抬起巡视四周,当他把脸转向小喜这边的时候,小喜差点哇一声叫出来:这瓜皮帽,居然就是昨天在街口跟她打架的那臭小子!
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他,真是冤家路窄啊!
小喜立即热血沸腾,这真他奶奶的太有孽缘了!两个冤家都在这园子里,这是要让她一并消灭了吗?
——不过这小子也就算了,反正昨天打架她也没吃亏,还是办正事要紧。
正准备走,这时迎风飘来一阵焦香,原来那只大肥鸟居然已经烤熟了。早上出门的时候因为忙于准备计划,小喜都没怎么吃饱,这时候香气已立即将她的馋虫勾了出来。
她不是贪吃的人,这鸟很明显也来路不正,但肚子饿起来的时候可就顾不上什么节操了!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善茬,这鸟指不定他上哪儿偷来的。想了想,她勾起地上一片石子,往前方狠狠一丢,捏嗓子道:“哎呀,快跑快跑!老爷来了!”
王顺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快朵颐,听到有人呼叫,立刻跟烫着了尾巴一样,跳起就往树林里跑去,把喷香肥美的一只大鸟,生生落在了原地。
等到风平浪静,宁小喜拨开草丛走出来,拎起那只鸟,淡定坐到亭子里享用。
真是美味!也不知这臭小子从哪里搞来的,又肥又嫩,下口一咬,那油汁儿都从齿缝里流了出来。
“放下它!”
才吃了一半,打雷也似的一道吼声就在脑后响起。
宁小喜回头,只见瓜皮帽瞪圆了两眼,满脸通红,正挥舞着拳头冲她扮雷公。
“死丫头!原来是你!昨天把我打成那样,今天又来抢我的鸟!我,我,我饶不了你!”
王顺这一刻真的连一口把她吞了的心都有了!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好不容易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它拔了毛剖了肚,烤熟了,就在到嘴的这一刻被人抢了去,而且这个人还是才跟他结下仇的臭丫头——这口气你让他怎么咽得下去?
007 鸟是谁的
更新时间2012…12…31 10:01:54 字数:3064
他以饿虎扑羊之势扑向宁小喜,好在小喜身经百战,反应够快,当即拿了那吃了一半的烤鸟往他脸上丢去,飞快跑了。王顺见鸟飞回来,下意识去接,一个没准儿,半只鸟掉在了脚下,抬起的左脚没收回来,踩在流着油的肥鸟肉上哧溜一声,立刻跌了个狗吃屎。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
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今天可不比昨天,这是在人家府里,宁小喜不打算跟他硬碰硬。头也不回跑出树林,便巡原路回主院去。王顺今年也已经满了九岁了,平时在外打架多,这时候又憋了一肚子火,自然不会放过宁小喜。而女孩子体力到底不比男孩,刚过了苏五娘院子,小喜就已经有些气喘嘘嘘。
耳听见王顺脚步就在身后响起,她忍不住回头看去,这时脚下不小心踢到块石头,当即就摔倒在地。
“死丫头,我看你还往哪里跑?!现在我新仇旧恨一起报,也省了那么多事儿!”
王顺弯腰将小喜拖起,揪住她的衣服就要开打,打斜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将要发狠的他一口喝住:“住手!你怎么欺负人?”
宁小喜和王顺齐齐抬头一看,两人表情就变得很微妙了——来的人竟然是骆明轩!
王顺刚偷了他的宝贝鸟,虽然最终鸟落到了宁小喜肚里,也难免做贼心虚。小喜专程来到骆府给他下绊子,现在他又跑出来给他解围,虽然还不明白他这是出于什么目的,承他的情总是有些别扭。
“顺哥儿身为男子,怎么能欺负女孩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么?”
骆明轩义正辞严,透着十二分不满。
王顺被他这一训,立即憋红了脸,一气之下怒指宁小喜:“这事怪不得我!是她先招惹的我!昨天在街口看戏,她使阴绊子把我打了一顿,刚刚又抢了我的东西!我怎么能放过她?”
骆明轩皱了皱眉,看了眼他,不屑道:“她不过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无缘无故能给你使什么阴绊子,必是你先欺负人家。再有你那什么东西被抢,小孩子的玩意,有什么要紧,值得这样大打出手?说出来,回头我再补给你便是。”
王顺一听这话,倒又支吾起来。
“少爷!少爷!不好了,鹦鹉不好了!”
拂芳馆的小厮这时候尖叫着冲过来,带着天埸了似的表情望着骆明轩。
明轩眉头一皱:“怎么不好了?”
小厮愤然一指王顺:“是他!刚才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在的时候,丫环们说他鬼鬼祟祟溜了出来,然后就发现鹦鹉不见了!就是他偷走了它!”
明轩圆睁双眼瞪向王顺:“真的是你拿了我的鹦鹉?”
王顺这时脸都白了,只顾摇头摆手。小厮气愤地:“你还敢不承认?刚才我都一路问过来了,都说你捂了个东西从拂芳馆出来的!如果你捂的不是鹦鹉,那又是什么?”
王顺在质问下连退两步,额角大汗淋漓,再无话说。明轩呆了半刻,倏地抓住他的衣襟:“你为什么偷我的鸟?!你把它弄哪里去了?快还我的鹦哥儿!快还我!——”
王顺被他摇得骨头都要散了,情急之下指着小喜:“鸟已经被她抢去吃了!你要就问她要去!”
听到这句话,骆明轩简直都要疯了,他急红了眼转向小喜,整个人就像要爆炸了一样,让人看都不忍多看。宁小喜刚刚听到自己吃的那鸟居然来自拂芳馆,正得意着,这时突然被王顺引火上身,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双小胳膊已经落到了明轩手里。
“哎哟喂!你轻点儿!”
骆家为明轩专门请了武师,从五岁起就开始习武的他有着比同龄人大上一两倍的力气,小喜被他揪得死疼死疼的,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像吃鸟一样把他一口吃了算了。
“你为什么吃我的鹦哥儿?!为什么吃它!”
明轩揪着她大声喝问,眼里噙着泪光,看样子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完全忘记了刚才还在训诫王顺不该欺负小女孩。宁小喜抬手拼命拍打,不服气地喊:“我怎么知道那是你的鸟?一只破鸟有什么了不起的,吃了就吃了呗!你家又不是穷得一只鸟都买不起!”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你还我的鸟来!那是我二姐临死前送给我的,你居然把它吃了!我恨死你!”
吼完这句话,骆明轩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小喜王顺以及闻讯而来的丫环们都立即哑口无言。
原来是已经夭折的骆二小姐送的礼物……二小姐是大夫人亲生的,原本订了盐商宋家为亲,不料却在年初准备下聘时得暴病死了,素闻他们姐弟感情好,看来这回还真闹大了。
既然关系到大夫人的闺女,那么肯定不是赔个礼道个歉这么简单。
小喜王顺互望了一眼,顿觉大祸临头。
“宁小喜!我恨你!我恨死你!”
哭了一阵的明轩又跳起来怒指小喜。小喜一摊双手:“真的很抱歉……”
虽然知道歉没用,但除了这个好像也没别的好说。小喜虽然早就恨他了,而且恨他更甚,但那只属于私怨,不波及他人,更何况她娘现如今还在跟大夫协商铺面的事呢。
“怎么回事?轩儿你怎么了?”
出事的地点靠近主院,这时候骆家大夫人、苏五娘以及宁黄氏和王冯氏都一齐闻讯赶了来。看到一向知书达礼的明轩突然变成了这模样,大伙儿都齐齐过问。
旁边早有人向大夫人诉知原委。
苏五娘倒还好,听完之后只默默看了眼两个祸胎,然后就把骆明轩拉到身边轻声安抚。
这边宁黄氏早已经变了脸色,一把拖过小喜,隔着袖子把她掐了个过瘾。小喜虽然吃痛,但也只得忍着。倒是王冯氏听王顺说完经过,顿时一指小喜,杀猪般尖叫起来:“什么?!原来就是你伤了我们家顺儿,差点害我们王家断子绝孙!你这个没教养的死丫头,小小年纪手段居然这样毒辣,你看我不打死你!”
高瘦身材的王冯氏立即像只鸡毛掸子一样跳过来扑打小喜,王顺连忙扯住他娘:“不是这样,娘你听我说!”
宁黄氏飞快把小喜拉在身后,伸手拦住王冯氏手掌:“这位大嫂,请你注意分寸!孩子是我生的,犯了错自有我担当,要打还轮不到你!”
“天啊!”王冯氏转而面向大夫人尖叫:“夫人你听见了没有?这是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女人?欺负了人还跑到咱们家来摆威风,夫人你要是不给咱们娘俩作主,咱们也不必在这里呆下去了!”
王冯氏真的一揽王顺,作势要走。
大夫人被这一嚷,本来多年信佛修来的静心都立刻烟消云散,她把手上佛珠重重一挥,大声喝道:“好了!都别吵了!来人把王家母子送回屋里去!——宁黄氏,你女儿昨日伤了我侄儿,也就算了,现在又把二姑娘送给小少爷的礼物给吃了,这件事怎么说也不可原谅!刚才说的话我收回,铺子我还是决定不租给你了,三日之内你就给我腾出地儿来!”
“夫人!……”
“哎呀!我耳朵都被你揪掉了!”
“少废话!给我滚进去!”
烧饼铺内,宁小喜被宁黄氏拎着耳朵进了门槛。
“这是怎么了?看你把咱孩子弄得!”
宁大富扭着肥胖身子出来,见状把手里抹布往肩上一搭,火速上来解救。
“宁大富你给我一边儿去!今儿你要是再拦着我,我立马跟你散伙!”
宁黄氏叉腰开炮,宁大富立即噤声。
“这咋回事儿啊这……刚刚出门不还好好的嘛……宝贝女儿,你是怎么惹你娘生气了?你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宁小喜的耳朵还在宁黄氏手上,宁大富急得抓耳挠腮,又不敢用强,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