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小玖直接坐到她的车上,之前在办公室眯了一会儿,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睡得着觉,竟然一点儿不担心顾九重攥实了她的把柄,以此相要挟之类的,这会儿盖上外套靠到椅背上。
钟配配看了她一眼:“你对顾少是什么感觉?”
半晌,风小玖微微的挑开眸子。
“最大的感觉就是不能有感觉。”她说的是真的。她对豪门望而生畏,在风小玖看来顾九重和陆琰没有区别,都只是一个高不可攀的符号,他们有着旗鼓相当的家势,小小年纪便在业界缔造伟奇。以前少不经事爱上陆琰,最后不可幸免以悲剧散场,她不会傻到重蹈覆辙。没人知道那场梦魇让她如何的厌倦。
钟配配盯着前方路况淡淡说:“既然你这么想,那就离他远一点儿吧。我听说他和赵紫宁的事情十有八九要成了。”
风小玖盯着窗外,看路灯一盏一盏的滑过去,通通成了孤灯野火。其实顾九重于她只是一个陌生人,隔着多少万里的云和月,连她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是怎么靠到一起来,竟被人们放到一起相提并论,话说种种,真的是可笑。
然而,在她的人生计划里,从不曾有过个人,以后也不会有。
“你放心吧,我不会犯那样的傻。”
赵紫宁一大早就赶来医院,顾老爷子精神很好,看到她过来,喜气洋洋的:“紫宁啊,你这么早就过来给爷爷送吃的,真是辛苦你了。”
“爷爷,你别这样说,一点儿都不辛苦。”又问:“奶奶呢?”
“她习惯早上散步,这会儿下楼去透气了。”
赵紫宁放下食盒问他:“那您是先吃,还是等奶奶一起?”
“我还不饿,等她一起吧。紫宁,你坐下,爷爷跟你说几句话。”
赵紫宁跟着认真起来,坐到椅子上看着他。
顾老爷子八十几岁了,头发斑白,连眉毛都白了,显得慈眉善目。这一生修养良好,到现在也是一看出气度不凡。
他目炯炯的看着赵紫宁:“紫宁啊,你和小九能重新走到一起,爷爷很欣慰。其实当年我们就很看好你,只是可惜……现在你们能重新走到一起,我也就放心了。小九他从小就比一般的孩子聪明,天资过于高,难免有的时候邪傲不羁,虽然表面上肯听我的话,实则是个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知道这些年他心里愧疚,觉得他父母的死跟他有关系,觉得对不起我们。所以,我说的话他一般不去忤逆,即便是他不愿的,也肯听我们的话。我不想给他那样的压力,这些年也很少管他。只是成家这种事,我怕他乱来,其实他不太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甚至不太懂得怎么去爱人,从没看到他正儿八经的交过什么女朋友。所以,我们怕他感情用事,非得给他找个相匹配的才放心。之前本来看好了一家,他们一直很喜欢小九,可是他不愿意,非说自己找来。这一次便把你带回去了,我相信他的心里一直有你。所以,紫宁啊,我希望你和小九的事快点儿有个着落。爷爷身体这个样子,时日怕是不多了,如果看不到你们结婚,我一定死不冥目。”
赵紫宁拉住他的手:“爷爷,您千万别这么说。您的身体棒着呢,医生说休养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顾老爷子摆了摆手:“不要哄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很知道。如果你觉得合适,我们两家人就把事情商订一下。你和小九的年纪也该到了成家的时候,你觉得这事怎么样?”
赵紫宁十几岁就认识顾九重,二十一二岁做他的女朋友,像这样有朝一日谈婚论嫁了,还是不敢想,觉得跟做梦一要。
捋了下耳边的碎发说:“如果九重同意,我没什么意见。”
顾老爷子眉开眼笑:“这回只怕是正中他的心意了,他有什么不同意的,回头我跟他说。”
半晌午的时候让顾老夫人给他打电话,顾九重忙起来了,别人的电话会敷衍,顾老夫人的他却不会。没人比他这个奶奶更疼他,小的时候闯了祸,顾常君气极了,拿着鞭子要把他的屁股打开花,他都是撒腿就往顾老夫人的房里跑。只要一钻到顾老夫人的怀里,十个顾常君也拿他没办法。
顾常君军营里呆了个把年头,平时就严厉,动辄挥着鞭子要扒了他一层皮。顾老夫人一气之下将他的鞭子扔掉了,指着顾常君:“以后你再动不动就扒我孙了一层皮试试看,顾常君,你真是翅膀硬了。”
顾九重现在看着还算成熟稳重,在顾老夫人面前却全不是这个样子。耍赖,扯皮,无一不精通。
顾老爷子就怂恿她:“给你的宝贝孙子打个电话,让他务必到医院来一趟。”
顾老夫人拿起电话打过去。
接着挂断了说:“他的电话关机。”
“要不你打给他的秘书,问问他现在忙什么呢。”
顾老夫人说:“算了,还是等晚上吧,这个时间他一定有正事在忙。”
顾九重刻意抽出时间去了一趟威业,陆琰的秘书说陆琰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开会,俱体会开到几点,他也说不准。顾九重眯起眸子问他:“你们陆总天天都这样?”
秘书点点头:“这几天威业出了事情,陆总就是比平日忙了许多。已经几个晚上没回家了,都是在办公室里过夜……”看似还有话要说,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顾九重沉吟,按理说陆琰不该是这个样子。这一回却不免让人大跌眼镜,有些反常态了。
有人说他是顾及不暇了,如今威业的危机好似摩天大楼的一根顶梁柱塌陷了,整个建筑都会岌岌可危。顾九重却不信陆琰这回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其实在他听说威业集团爆发危机的时候,就几乎毫不犹豫的相信,陆琰一定可以乘风破浪将难关渡过去。除却他,威业集团一半的人都这样以为。
正是因为陆琰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段必行才会将机密透漏给风小玖,也是觉得再多的蝼蚁都洞不穿威业集团这幢摩天大厦,顶多失利几次,经济受损,全当破财免灾了。没想到,这一次陆琰整个人似乎很不在状态。心中隐隐的不安,倒不是担心自己泄密的事会被查出来,他做好了万全准备,该查不到他的头上。却担心威业破产,那样他这个老股东也将一无所有了。
陆琰这样一个业界贵胄,从来都是铢毫必计,精锐无比,却频频在会议上出错,前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前说过的话,转首居然就忘记了。这种重复性的工作严重降低了工作效率,而他自己又忍不住脾气暴躁,大发雷霆,搞得整个工作班子私下叫苦连连。
助理看他一定是太累了,劝他去休息也不肯,一心扑在工作上,可是成效甚微。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以高效著称的陆琰也开始做无用功了?
可是,他到底做过什么?想了什么?按着眉骨,头快想炸了,很多时候并不能全完想起来。再动手,就很难不做重复的事情。
威业集团无形中被死气的阴霾笼罩住,很多人怀疑还会不会有拔云见日的那一天。
不得不说,陆琰这一回真是糟透了。时间在蹉跎,不仅没能化解危机。灾难反倒像融化的冰面,一旦破出口子,就越开越大。整个威业如履薄冰,人心惶惶。
顾九重再见陆琰,简直不可思议,短短一段时间不见他竟然极度消瘦,清风道骨,宛如变了一个人。
陆琰一出会议室就听秘书说顾九重过来了,推门进来,勉强打起精神:“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爷爷怎么样了?”
“他还在医院,年纪大了就那样时好时坏的。时间是不长,却发生这么多的事,真是让人没想到。”顾九重讳莫如深的垂下眸子,收紧了拳头打算包庇,只问他:“怎么样了?”
陆琰陷到沙发里,点着一根烟提神。知道顾九重烟瘾很轻,大都时候不抽,没给他便直接收了起来。
“如你所见,一团糟糕,威业十有八九撑不下去了。”
这哪里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陆琰,那个陆琰从来不会说气馁的话,他们所向披靡,打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总像有翻云覆雨的本事。从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再看不起弱者,人只有足够强大了,才不会被踩到脚底下。
可是,时光进退,陆琰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这样的丧气话。
顾九重眯起眸子盯紧他:“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陆琰摇头:“我很好。”
那些不好,到底不好在哪里,他根本发现不了。只是别人说他精神恍惚,效率低下,喜欢做重复的无用功……可是,陆琰想,这怎么可能,这种低级错误不会在他的身上出现。
“听说你和江桐的婚事黄了?”
“陆家欠江家的,江家一次性的讨回去了,这个婚事也再没有存在的必要。”陆琰冷淡的说完,蹙眉道:“只是被缠得很烦。”
这些日子江桐像疯了一样,不是给他打电话,就是来公司或者陆家又哭又闹。这个婚事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引以为傲的资本,一下就不复存在了,她怎么接受得了。
不仅如此,江家人更是频频去陆家讲和,不停的说这次的事是场误会,江家会竭力帮陆家度过难过,只希望婚事不要作轩……可是,陆琰被江家的人情债压得许多年透不过气来,这回即便死也不打算再收授江家的一点儿恩惠。况且灾难是江家一手造成的,说什么帮陆家度过难关……陆琰怀疑江家怎么有脸说出来。这回他是打算告成际的,绝不会心慈手软。
这样一来,江桐彻底疯掉了。江耀威亲自给陆琰打过电话,说她在家里整天大吵大叫,饭都不肯吃,几次吵着跳楼。更因此恨上江屿程,觉得她和陆琰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全是被江屿程所害。
希望陆琰看在江桐一片痴心……话到此处还是被陆琰一下打断了。不要再跟他谈什么痴心,早些年他对一个女人痴心的时候,江桐是怎么做的?
江家低三下气了一些时候,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可是江桐整日不死不活的,将家里闹腾的不得安生。
江耀威又在陆琰那里碰了钉子,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再来个落井下石,直接将陆家踩到脚底下。当他们求助无门的时候,一定还会再返过头来找上江家。到时候再谈任何条件都比现在这样有发言权,何苦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便告诉李素梅:“你好好看着小桐,她要是还想跟陆琰在一起,就安生点儿,别动不动就死皮赖脸的过去找他,总有一天陆琰会来求我。到时候就不是联姻这么简单了。”
江家打定了注意,眼睁睁的看着威业集团越来越糟,只怕某一个眨眼的瞬间,“咔嚓”一声巨响之后威业就要垮下去了。他们对那一刻的到来拭目以待。
但是,无论如何没想到陆琰这次这样沉得住气。明镜似的看着自己一手缔造的繁华慢慢塌陷,望着的时候也只是无动于衷。
更别说求到江家的门上。
就算再看到江桐就跟见了陌路人一样,一眼都懒得多看,明显八年前的事陆琰是恨着江桐的。
倒是陆明哲和周容锦,不停的劝陆琰不要义气用事。威业是陆家的祖业,总不能在他们的手上毁掉了……又是往昔那套说法,简直让陆琰倦进骨子里。自打八年前风小玖离开的真相浮出水面,陆琰在家里发过一通脾气就很少回来,即便回来也是沉默寡言,大都呆在书房里不出门。
再听到他们这样说,忍不住冷笑:“你们还打算让我像八年前那样拯救威业吗?”唇角讥讽的一扬:“想都别想。”
可这一次顾九重不单是嘘寒问暖才过来的,陆琰状似撑不下去了,他不会真的坐视不理,眼睁睁的看他走投无路。提出来:“需要多少资金,我划给你。”
也只能如此,两家公司纵横两个领域,伶仃的一点儿交集,想在业务上提供帮助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陆琰淡淡吐着烟圈,看了顾九重一眼,站起身走前窗前。嗓音低沉:“像八年前一样,只要我肯放下姿态,威业集团想要起死回生并不难。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回头看着顾九重,窗外的金光打在他的身上,投下金灿灿的一团光,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继续说:“当年我保住威业了,这些年又在我的手上日益壮大……这些都是我委曲求全换来的,当年我毫不犹豫的以为,这就是我的责任,除了这样做我别无选择。可是,这些年过去了,又怎样?我从不觉得自己做对了,也从未对自己的选择感觉到欣慰过,哪怕一时片刻。如今这一切在我看来,不过就是昨日的重复,既然不快乐,为什么我非得去做?”
他转过身看自己踏足的这片繁华城隅,是自己携壮志打造的,多少年少轻狂都藏在里面。看它被人一寸寸侵占,不是不难过……可是,此刻却想一无返顾的堕落,任由自己连带壮志塌陷下去,恶狠狠的,仿佛是种快意的破坏。
他实实在在的疯了。
顾九重和陆琰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最是志趣相投的两个人。上学时代他们就有一样的雄心壮志,要所向披靡,踏平每一寸自己喜欢的领域,那种胜者为王的快感多少男孩子都有过。就像儿时有一个武侠梦,幻想有朝一日倚剑天涯,行侠仗义。一个剑客最不能容忍的是被人夺了剑,一个王者最不愿看到的是自己脚下的土地被人践踏。今天陆琰却要站在自己建造的王国上,看着它慢慢沦丧。顾九重猜想,他的心正一刀一刀被狠狠的凌迟着。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因为这几年自己过得不痛快,还是他在某个意志骤然清明的瞬间看懂了什么?
顾九重过来揽上他的肩膀:“你的压力太大了,为什么要说这种丧气的话。”
拉着他出去,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只怕下一秒陆琰就会推开那扇窗,纵身一跃跳下去,顾九重一下生出这种可怕的想法……这样的陆琰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可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硬拉着他出去喝一杯,不管陆琰肯不肯。
快到酒吧的时候,陆琰忽然接到电话,没听到任何声音,已经被他接了起来。先说:“我在路上……”接着又道:“你在家等我,我过去找你。”
顾九重斜眸睨他:“那个楚楚?”
他知道陆琰藏着这么一个女人在南山的别墅里,可是,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来到陆琰身边的?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看到或者听说过。
陆琰意有所指:“还想跟我大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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