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站在稍高的新坟土坡上,揉碎了手中的黄菊。花瓣从指缝间挣扎著落下,和著垂死的绿,寂寞的白,诉说著悲凉的黄。
“已经过了一百年,你仍不能独自下手吗?”成年人看著那张微皱的脸,温和地笑著。
而少年却是浑身惊悚地一抖,抬起了眼眸,“师傅,他们真的没有心吗?”
风带起成年人刻意留著的长发,一时迷乱了两个人的视线。
“有些也许有,但也已经是很早以前了……”
少年低下头,不曾服输的唇被自己的牙齿紧紧咬住,想要再问些什麽,犹豫很久,终於还是放弃了。他解开自己手上附咒的绳结,张开了结界。
寒冷星光下的湿地,原本四散的鬼火被渐渐聚集起来,如同萤火虫般洁净的光一点一点地收拢在少年的掌心。
看著脚下一团团抖动的生灵,少年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脆弱与易逝……
可惜他一开始选择的,便是亲手结束无谓的灵魂──哪怕这个生命曾经多麽丰盈……
这一年,那个叫司徒凉的少年三百二十一岁。仍不明白生命的意义是什麽。
只知道,自己所做的事,不过是清扫地府所谓的垃圾──已然退化的人类灵魂。
离监控组正式成立的日子,还有一百三十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凉终於渐渐习惯了没有思想的灵魂结束在自己的手中──与其说习惯,不如说麻木。
麻木於猎物的不曾挣扎,麻木於坟场的哭嚎,麻木於宿命归於一线的可笑……
原本还抱有的同情,也慢慢地被僵硬的咒符掩盖。
凉想,这只是工作。
如同人界已经兴起的流水车间,在众多人生零部件的组装之後,他只是将坏的成品挑出来,扔掉。
只要不对自己的任务用心,那麽面对一次次的魂飞魄散,也便不会像第一次那麽痛苦了吧。
凉掰著指头数了数,却算不出自己不再心跳已经多久,於是笑了。
然而命运不只是捉弄人,却连地府最後的灵魂捕猎者也不曾放过。
就在凉以为自己将正式成为下一代捕猎者时,多年不见的师傅却找上他,告诉他──地府改组了。
笑话。人界不过百年发明的制度,被改的面目全非用在地府万年的旧制上──成立了不伦不类的监控组。
“师傅,你希望我能做什麽?”凉苦笑著看著眼前日显苍老的人。当初是谁教育他,不用对没有心的灵魂用心?而现在,却要保护他们?
“我们仍是没有办法保护没有心的灵魂。”师傅看著已经长大的孩子竟然有些语塞,“但是凉,我从一开始便不希望人类的生命因为上天的失误而在我们手中失去生存的全部价值,而我相信你也一样……”
“……”凉转过头,如同多年前一样,捻碎了一地的花瓣。
“监控者存在的意义便是尽量减少这样的失误……使人的生命最大限度的走完命运原本安排的轨迹。而凉,你的能力正好适合……”
“至於其後的清理工作,便会由新的组织来回收。”
“凉……你考虑一下吧……”
凉没有再说话。
无论是什麽,都只是一种工作吧。凉想。
那一年,凉四百五十一岁。人生对他没有价值。
成为监控官後,凉仍是平静的生活著。比起以前的四处奔走,找寻灵力球的日子,终於是清闲了。因为很多事情,并不需要有特殊能力的人来做──和人界一样,地府的很多新发明开始派上用场──而参加组织的普通人,也不断增多了。
於是,凉开始不断捡到奇怪的灵魂。
从一个贪恋人世的怨灵开始。
那个灵魂可谓疯狂。凉在见到她时,那个落井的女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因为肉体已经腐败,凉只能用自己的灵力将她带在身边,以期时间到达的时候,她可以顺利地离开,然後转世,投胎。
但女人却爱上了他。
残酷而独占的爱。
这种爱是凉无法明白的。但他仍然静默地接受了这个女人的所有热情──纵使女人在知道了自己已死的真相後化为了厉鬼,在他背上留下一道一直无法隐去的伤痕。
女人说──她的人生无法在同情中度过。
而凉想,生活真的有意义吗?
然後凉又捡过一只流浪千里的狗。
那只狗每天晚上离开,出现在世界另一端找寻它的旧主,然後第二天一早,又端端正正地坐在凉房间的门口,将他叫醒。
就在凉以为就要习惯这样的生活时,狗原本命定的时间却到了。於是无声无息的,某天的夜晚,它出去,却再没回来。
也许在最後一天,它会见到它一直在找的人。凉想。
却仍不明白,这样的生命是否值得珍惜。
接著,凉捡到一名自恋的少女,一位失去方向的伟人,一只永不疲倦玩著毛线的猫……
直到一副罗嗦的骨架,和一个竟然有思想的灵力球……
那是一个比那名少女还要自恋的家夥。小球。
无意的只是按照他的外型取的名字,後来竟会熟谙到连睡梦中也会出现。凉觉得终於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要发生了。
看著他每天总是活力四射地於人前招摇著,凉有时候想──他的生前一定是快乐非常的,所以即使是做鬼了,也不能减少他幸福。
这样的人,究竟是什麽样子呢?凉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好奇的心情。
於是他和他定下约定,找了个绝对简单的工作让他完成──其实……不过是想隐藏自己难得想去接触一个人的心罢了。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看到监视屏前那只可笑的宠物在夕阳下摆著奇怪的动作傻笑,看他忍受著身体带来的巨大痛楚,却抓紧时间大吃大喝,看他嬉皮笑脸却又突然表情严肃地说著自己渺小的愿望……
一直到看到他从少年身体中出来後脸上明显暴力的淤伤……
整颗心终於开始跳动了……而刺激它跳动的,便是一阵一阵难以忍耐的痛…………
终於知道自己还是有心的。凉想。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他的身边,只是害怕他的样子被更多的人看见……
而当自己吻上他时,凉心里想著──
无论他是如何死的,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人生所有的意义,也都不需去追究了……
因为一生,追寻你,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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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记忆》完
投票还在继续~
现在的名次是:
小球:炎樱、暧昧、落日、枭.蜻蛉、fibonacomi、koko、vivienne
凉:炎樱、落日、枭.蜻蛉、fibonacomi、爱秋、vivienne
小骨:炎樱、暧昧、落日、vivienne、魉呼
蓝凋:暧昧、fibonacomi、爱秋
少年:爱秋
活活~~~现在看来……虽然蓝意外的很受欢迎~来势汹汹~不过还是小球小骨和凉暂时领先呢~~而且大人们对喜欢的角色的理由也是什麽花色都有~~活活……配对的动向也开始复杂起来……汗…………大家不愧是同人狼呀…………||||
也好也好~~百花齐放呀~~
大人们如果喜欢哪位角色,就快给他们投票吧~~微笑~~
(低头画圈圈~为什麽米人选我的说~~~TT)
监控者特别篇.回忆(情人节礼物──送给正在我水坑中蛙泳的大人们)
我和朋友走在街上,心中满载的是许久未曾得到的幸福与释然。
虽然有些事情永远不能改变,但是不是也可以像他说的那样,只要想著开心的事情就好了──
所有不愉快的记忆,真的可以全部抹杀吗?
但命运就是那麽巧合。当我再一次路过那家超市,我忍不住抬头看去。一如记忆中的瞬间,一扇窗户在巨大的轰声过後崩裂,而巨型的火焰,吐著灼人的红舌,不顾路人的惊呼,在一系列的爆炸过後,一飞冲天。整座大厦,顷刻间淹没在火海中。
浓雾滚滚,隐约间,竟然听见孩子的啼哭声!
顾不上一切,我冲进超市,挤进向外疯涌的人群,然後辗转找到楼梯的入口,向最炽热的中心奔去。
而一个身影始终跟随著我,直到我站在最初起火的房间。
“你想干什麽?”一改往日的热情,他用冰冷的声音问我,如同换了一个人。
“我……”低头发现身上的衣物已经被烧化,露出干瘦的手臂,而我却全然没有感觉,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被烧成这样你都没有感觉吗?”他开始无聊地打个哈欠。“莫名其妙地跑上来干什麽?”
是呀,莫名其妙地跑上来干什麽?三年前的事情早已过去,而我也已经不是原本的我了……
“我好像听到了哭声……”我喃喃地说著。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哥,哥?”孩子稚嫩的手在我眼前晃动。我回神看著趴在我床边的小男孩。红润的脸,乌黑透亮的眼睛,还有永远不知疲倦的不停张合的嘴──“哥,你在想什麽?是不是肚子又痛了?妈妈说你过几天就可以做手术了。等手术做完,爸爸说要带我们去儿童乐园玩……”
“恩。”我应付似的从鼻腔里发出一些声音。眼睛依然看向窗外。
天空中一线长条的白,是每日都可见的飞机留下的痕迹。这家医院选的建址实在是好,离飞机场不过几公里的路。因此每天都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民航在半大的视野里做或高或低的飞行。最夸张的时候,甚至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机身上那排如纽扣大小的窗,以及满耳的轰鸣──但即使是在这样的雷鸣响动中,依然不绝於耳的,却是弟弟清脆的童音──
“哥,今天上课老师让我们画猴子,结果坐我隔壁的大虎画了一只大猩猩。”
“哥,赵依建昨天买了只大花猫。他说如果生了小猫就送我一只。後来他妈妈说那是只公的。”
“哥,昨天我们班那个白字大王迟到了,结果连检讨书的检讨两个字都写错了。”
“哥……”
“够了。”我捂上耳朵对著他吼。行为一如七八岁赌气的孩子。
既然我永远不能下床走路,上天为什麽还要给我一个比常人还要健康活泼的弟弟,日日在我的床边嘲笑我呢?
母亲走进来无声带走了小弟,我看著她眼中流露的不满,清楚所有人都已经对我忍耐很久了。
自小不能走路不是我的错。身体虚弱不是我的错。不停做手术开销掉大笔大笔的金钱更不是我的错。但,不时地对自己温顺如羔羊般的弟弟耍脾气,便是我最不可原谅的错误。
我放下快要将耳朵捂裂的手,却依然咬著牙关。死命地憋著气,似乎只为从哪里逼出些肮脏的血来才好。但最後逼出的,还是自己的眼泪。
记得弟弟还小的时候,我也曾快乐过。因为他总爱静静地陪在我身边,听我讲些书上的故事。
那时候,我总爱幻想自己是童话故事中的王子,而一边的弟弟却坚持他才是真正的王子。再三的争辩之下,我只能退居为他要拯救的公主。那段时光,王子与公主永远是相亲相爱的,即使是人鱼公主,也因为我们的偏爱,最终还是与王子在一起了。
但时光总是太匆匆。从什麽时候开始,弟弟有了朋友。他开始学会很多我从没听说过的游戏,讲很多我甚至不懂的孩子之间的暗语……
一起初的感觉,也还是新鲜。新鲜於外面世界的博大,广阔,新奇,多变。
接下来,开始空虚。
对於我而言永远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对於弟弟,却是那麽容易。
一切我以为非现实的,於他,不过是小小的跨了一步。
那麽我活著,只是观众吗?
我一直一直苟延残喘地活著,只是他精彩生活的听众吗?
一日一日,我听到的越来越多;一年一年,我可以承受的却越来越少。
直到我终於无法忍受自己仅是一名旁观者。一个与真实生活遥遥相望的旁观者。
所以我用我可以想到的一切方法,来折磨我的家人,我的亲人,我的……
所有曾爱著的人。
而我希望得到的,不过是一点点的瞩目,和一点点的倾诉……
一点点的,关於我自己的倾诉……
医院病房中的电视放著最近经常发生的纵火案的新闻。我无聊地换了几个频道,依然是“警惕火灾”的字幕。看了看床头上放著的表,知道已经是放学时间。
他还会来吗?
我靠在枕头上想。三天前在我的冷嘲热讽下终於发了脾气的小羊羔,还会乖乖出现在他那让人厌恶的哥哥面前吗?
永远不会了吧。
我捡起床边他折的所谓最新式的纸飞机,向窗外狠狠地掷去。可笑的是,它兀自转个圈,却又无力地飞回我的床上。
三天前,我说,“你的嘴巴可真贱呀。”
而这是我学到的,唯一可以激怒一个十三岁小男孩的话。
只因为他对曾和他一起来看过我的年轻老师说──“我的哥哥喜欢你。”
难道现在连我自己的生活也要任他掌控了吗?我狠狠揉烂了那架飞机,将它再次丢向窗外。
有些东西就是要毁坏了才能抛弃。
我痴痴地想。
如果上天有听见,就让我永远不要见到我的弟弟吧……
而在我许过的所有愿望中,这成了唯一实现的梦魇。
一天後,便是我最後的一场手术。
医生和父母背著我在门外小声议论著,但说些什麽,我却再清楚不过。
在医院住了多年,每天听到的也不外乎对生命的最後通牒。
死,还是活下去。难道就不能由我自己选择吗?
我拿起身边的花瓶狠狠地砸在地上,四散飞起的碎片,正好划过弟弟那张年轻的脸。他怔怔地站在门口呆看著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不……”某一刻,我很想向他解释这不过是个意外,但已经习惯了倾听的我,已经忘记了如何用言语表达我真正的心情。
於是所有人在那一瞬都沈默了。直到他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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