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就有一个……沉默寡言得吓人。”
“是是……少说多听……有个思想一直让我不安,怕您会说漏了嘴,阿列奇卡……您要知道,这种事有时往往会发生。只顾说话,讲得入神了,忘了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没有……我当然什么时候也没有忘……我已经习惯了。似乎一直就是这样生活的。”
“就是,就是……你们这里有股什么气味?”
“大概是烟草气味。他烟抽得很多,烟草的烟不知怎么的有着种特殊的香味。”
“这些天谁也没有来找过他吗?”
“我在时没有。也许在早上,当我在学校时……”
“啊,您的学习怎么样?”
“很好。我曾经稍稍拉丁了点功课,现在没事了,已经赶了上去。我们有个很友好的集体,大家都帮助我。”
“好……让我们走吧,看看是些什么唱片……”
在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住的房间里,烟草味更浓了。装着《船长》牌高档斗烟丝的、圆形的洋铁皮筒放在床头柜上,筒的边上放着一只弯管烟斗。箱于塞在床底下。伊万·瓦西里那维奇掀起被子的边缘,按了按锁的按钮,但它们没有被按动。
“是……用锁锁上了……”
挂在椅子背上的背囊是空的。
“他的袋子里有食物,”列娜解释,“它们在厨房里。”
床上放着本打开的书,部分书页压在下面。
“《水泥》,”伊万·瓦西里耶维奇俯下身去读出声说。
留声机唱片放在一只小桌子上。两张唱片从贴在中间的英文商标来看都是外国唱片。
“得播放一下。你们什么地方有唱机吗?阿列奇卡。”
“在我的房间里。”
“他晓得你们有唱机吗?”
“不晓得……但可能当我不在家时,他进去看到过……”
“他在时你们一次也没有放过吗?”
“没有。”
“那好吧。把唱片拿到厨房里去,我们在那儿放一下。”
中校走进厨房,在窗边找了个地方,凑着亮光仔细观看唱片;布拉科夫好奇地注视着首长。
“可能这是慢速唱片?”他低声问。
“我看不是,中校同志。要是慢速唱片,那就得有专用唱机。到哪里去弄呢?”
“别担心。如果唱片不是普通的,总有办法弄到专用唱机的。这里边可能有鬼把戏。比如,可以反向录制。啊?您认为怎么样?”
“当然可以。”
“一点不错,正是如此,也可以双行录音,”伊万·瓦西里耶维奇仔细看着唱片说,”不,似乎一切都正常。乐曲的词也很一般。一面是波士顿华尔兹舞,另一面是狐步舞……”
列娜拿来了唱机,尽管没有灰尘她还是用布抹了抹。
“让我们未听听这是什么音乐,”伊万·瓦西里耶维奇说。
他上了发条,摆好唱片,小心地放下唱针,房间里充满了悦可的、令人陶醉的华尔兹舞曲。演奏的是个很大、很好的爵士乐队。
沉默地听着。播放了狐步舞,播放了另一张唱片。
“怎么样?”当唱片放完,唱针滑到中间丝丝作响的时候,伊万·瓦西里耶维奇问。
“音乐很令人喜爱……不形式主义,”布拉科夫应声回答。
“是……秘密到底在哪里?也许节拍里有某种披译成的密码?”
他重又开了唱机,放了第一片唱片。一、二、三!一、二、三……这样直到华尔兹舞结束。
“怎么样,要是谜藏在乐谱里呢?”伊刀·瓦西里耶维奇想,“但为此需把音乐记录下来,用眼研究乐谱。”
一次又一次开了唱机,轮流听了两张唱片,但终究未能弄明白。这真令人气恼。特别是你朋友知道,这些唱片不是一般的唱片,它们之中藏着某种对保卫城市有关的重要东西。手里拿到了唱片,聚精会神听着轻松的旋律,却意识到自己给愚弄了。
“也许音乐与密码没有任何关系?也许谜在唱片的表面?在光滑的边缘或中间的圆圈上记着什么东西?”
不管怎样,伊万·瓦西里耶维奇明白,对这个问题着急是解决不了的。唱片要用实验室的方法进行检查。可又不能把唱片拿走,或用其它的唱片来代替。那样千马尔采夫立刻会发觉。只得等待时机。
“行了,同志们,一点也没什么,平平常常。唱片放过了,够了。您,阿列奇卡,把唱机拿走,而我把唱片放回原处……”
“您记住了吗?万尼亚叔叔。”
“记住什么?曲子吗,是……我现在终身把它记住了。”
“怎么样,要是谜就在女孩子的天真的问题里?”他思索了一下,”要是这个曲子是某种约定的暗号或密语?”
“我也记住了。”
“这很好,不过您的客人在家时,不要忽然想起唱这些曲子……您喜爱唱歌吗?”
“有时喜爱。”
“在工作或沉思时,人们会无意识地唱歌……如果您当他的面唱起其中某个曲子,那他就会知道您拿过他的唱片了。”
“那又怎样?它们就放在桌子上。”
“未经许可拿别人的东西不好。”
“不,我当然在他在时不会唱,”女孩子许诺。
把唱片放回原处,与列娜告别后,两个男人走了。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的警告久久地没让列娜平静。要是突然她真的忘怀了,唱了起来呢?就像故意作对似的,华尔兹舞的曲子与狐步舞的曲子交替着一直在她脑中盘旋。而且急于往外冲。最终列娜决定,一当格里戈里·波得罗维奇回来,她就请他放放唱片。
米沙回来得很晚。列娜给她热了午饭剩下的罐头焖肉煮通心粉,倒了茶,喊他到了客厅里。在他吃的时候列娜讲起了伊万·瓦西里耶维奇的来访。
“你知道,他们把唱片放了三次,并从头听到底……两人皱紧了眉头站在那儿,就像你现在一样全神贯注……我甚至觉得很可笑。不,真的!音乐很愉快,可他们像在听大会的报告……科利亚,你有什么不愉快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样?你说……”
“是的,你要知道,我不知为什么为瓦西卡担心。今天德国人炮击了一整天,全在维堡方向。而他在那儿的军医院里躺着,动也不能动。你要明白,我心里很难受。明天得去他那儿看望一下……”
“你也会遭到炮击吗?”
“那也不一定。”
“突然间……”
“正是如此,突然间……现在我与你坐着,突然炮弹落到我们的房间里……轰隆一声,就此完了!难道你猜得出炮弹会往哪儿飞吗?”
“我们这边很安全。我看过了,我们后面有幢高房,”列娜提出了不同意见。
“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他们现用的炮弹……三堵墙也打得穿。好吧,我们不去讲这个,”米沙看到女孩子蹙起了眉头,就说道,“干吗弄坏情绪!最好我们来放放唱片。”
“未经准许不好……”
“他又不知道。”
米沙明白,要是伊万·瓦西里耶维奇来了,并亲自听了唱片,那就是说它们决不是一般的唱片,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不是作为礼物把它们带来的。从列娜的讲话中他明白,除了音乐,他们在唱片上啥也没有发现,虽说对它们作了仔细的检查。米沙不能容忍万尼亚叔叔碰上挫折,”空手而归”。他对伊万·瓦西里耶维奇的聪明、经验和知识的评价太高了。检查过唱片,米沙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最普通的有英文标签的唱片。他不爱狐步舞,但华尔兹舞他很喜欢。平稳的节柏,令人愉快的旋律触动着他的心,产生一种忧郁的,几乎是凄凉的情绪。不知为什么他又想到了瓦西卡。他躺着,可怜的人,在床上不能动弹,并想着……他现在想些什么?也许他并没有想什么,只是在听收音机,或与其他伤员谈话。他回想起过去瓦西卡活泼而带有嘲弄的笑容以及现在绷带孔中闪光的眼睛。回忆起了他们最后一次使得斯乔普卡发窘的谈话……
而与此同时,在瓦夏住的军医院里,这时正在进行紧张的工作。把墙灰清扫出去,拖地板,给窗子镶上胶台板,抖被子,换床单,重新摆好床辅,把伤员放回原地方。今天有三枚炮弹落到了军医院里,带来了很大的破坏。底层走廊的尽头,简易的木床上躺着两具尸体。他们既无需照顾,也无需关心,而且对他们谁也不予注意。一个长长的、十分消瘦的、穿着条内裤的士兵侧身躺着,右手不自然地伸向了一边。另一个要小得多,从头到脚绑着绷带仰天躺着。早就该把死人送停尸间去了,但为此既没有人,也没有时间。大家想的只是活着的人,尽可能更快地清除毁坏的东西。
病房里发现男孩子不在,已经在寻找他了。
“我们的小伙子究竟在哪儿?瓦西里在什么地方?阿列克谢那芙娜。听见吗?”一个刚从掩护所送来放到床上的伤员大声地呼喊道。
“你叫嚷什么?你没看见谁都没有空,谁都筋疲力尽了,”最后助理护士总算应声回答了。
“瓦夏在哪儿?我在问……你们会把男孩子冻坏的……掩护所里很冷。”
“他现在已经没有了,不会冻坏了……”老太婆开腔说,她突然哽咽住了,眨起眼来,到口袋里去掏手帕,“没有了……我们的瓦西卡死了……无辜牺牲了……”
“怎么死了?你在瞎说什么!”
“哎哟,没瞎说……哎哟,没瞎说……”
老太婆坐到临近的一只凳子上,也不掩饰自己的眼泪,痛苦地哭了起来。
被可怕的消息震惊的士兵长时间沉默着。
“怎么会这样……”他偶然若失地道,”这么年轻。”“年轻,年轻,”助理护士哽咽着,擤着鼻涕承认,“还完全是个孩子……可怜的人儿没有机会活到胜利……要知道他是多么想看到胜利!阿列克谢耶芙娜『奶』『奶』,他说,很快我们将把法西斯分子从列宁格勒赶出去……一定赶出去,他说……”
受伤的士兵没有去听老太婆的话。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天花板,白管自地想着。
“好吧……”他透过牙缝说道,”只要快点恢复健康……”
第1卷 第25章死亡
电话铃响时,厂长办公室正在开会。坐在附近的总工程师取下了话筒,用手掌半掩着传声器,低声说:
“喂,请等会儿来电话。现在他正忙着……怎么回事?您说什么!真是出乎意外……好,我转告他。”
挂好活筒,总工程师俯向厂长,用耳语转告了来话的内容。这时在发言的工段长停止了说话,以便让厂长注意听总工程师的话。房间里开始一片肃静。根据总工程师脸部的表情,大家都感到发生了某件重大的事。厂长的双眉锁了起来。
“同志们,”他说着不知为什么举起了一只手,“我应当告诉你们一个沉痛的消息。科茹赫牺牲了……”
“是父亲吗?”一个战前与瓦夏的父亲一起工作的工长打断说。
“不。是儿子。瓦夏·科茹赫。”
“不是大家都在说,他不要紧了……健康正在恢复。”
“是的。可在昨天的炮击中,他牺牲了……”
“把人毁了,畜生……”
又开始一片寂静。所有在场的都认识现在前线作战的科茹赫,认识他的妻子,也认识在厂实验室里工作的瓦夏。男孩子的英勇行为使车间免于火灾,为此受了严重烧伤,这使大家更加喜欢瓦夏。他在一年的工作中早就表现出是个当之无愧的接班人和真正的爱国者。
“请等一等,”厂长说着拿起了内线电话,”给我拴共青团委员会。你是谁?是这么一回事,瑟乔夫……军医院刚通知我,瓦夏·科茹赫牺牲了……不,死了……嗯,当然是完全死了……你等等。听我说,现在去一些小伙子,把尸体运回厂里……对。举行一个共青团式的葬礼……什么?你们什么地方较方便?不,实验室不行。最好在你们的委员会里……给组织一下,”讲完话,厂长把脸转向了工会『主席』,”尼古拉·米哈伊洛维奇,你来负责……要通知他母亲。让她有个准备。”
“哎哟……同志们,我不会,”工会『主席』把手放到胸前带着哭腔说,”女人的眼泪我受不了……”
“这儿不需要特别的本事。没什么,没什么……她是列宁格勒人。”
“你,尼古拉·米哈伊洛维奇,更习惯于告诉别人们发奖金,”党委书记低沉地说,站了起来,”我去告诉他母亲吧。”
斯乔帕与萨什卡这两天都去了大修道院,并认真地捕着鸟。抓到了两只山雀,不知打哪儿来的权为什么飞来墓地的一只麻雀也落到了网里:但斯乔帕从早到晚挨冻,急需查明的事还是没有眉目。戴眼镜和芬兰帽的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晚上,斯乔帕回到家里,碰上了不知为什么正在生气的母亲。
“你死到哪里去了!”她责骂儿子说,“整天你在什么地方?”
“咳,妈妈,你叫嚷什么?我出去是有事。”
“连知道都不想知道……别扯谎!你啥事也没有。应该去上班,而你不知在什么地方闲逛。”
“我这是受工厂的委托……”
“啊呀,老天爷,老天爷!炮击接着炮击,而他却满不在乎。你会像科茹赫一样落到炮弹底下去的。”
“瓦夏是在工厂里受伤的,在工作时,”斯乔帕反驳说,“没有什么,他很快就要恢复健康了。”
“恢复健康,你等着吧!不知在哪儿奔来奔去,追鸡撵狗,连明天安葬他也不知道。”
“你说什么话……安葬谁?”
“瓦夏。”
“你怎么啦!”
“还不相信别人的话。我对你说的是正经话。炮击时,瓦夏在军医院里给打死了。今天安放在共青团委员会里。明天下葬。”
三分未钟斯乔帕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