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
“先审问再说。如果他一切都否认,就是说,他还指望有个良好的结局。如果承认,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时间令人难受地拖延着。民警局的长廊里灯光十分昏暗,沙尔科夫斯基坐在一只嘎吱作响的旧椅子上。202 房间的门时常打开。穿着制眼或便服的,拿文件或公文夹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他们谁也没有注意长廊里坐着的人。离沙尔科夫斯基不远,在一张狭窄的桌子上还坐着一个十分年轻的人,无忧无虑地晃动着两腿。再稍远,在一条长凳上坐着一个胖胖的女人,与她并排坐一起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有时从走廊深处,民警押解一些以前被逮捕的人去审问。大约过了 40 分钟,从房间里出来了一个年轻的侦查员,手中拿着张粉红『色』的传票。
“您是沙尔科夫斯基吗?”他对『药』品检验员说。
“我是沙尔科夫斯基,”『药』品检验员站起来回答。
“请进。”
尽管放了五张桌子,很大的房间仍然很宽敞。三扇窗向院子里开着,光线十分充足。沙尔科夫斯基跟侦查员进去,在备好的椅子上就坐。他注意到,他一出现房间里的工作人员都抬起了头,好奇地目送他坐到位子上去。
“喂,怎么样,沙尔科夫斯基公民。承认吗?”侦查员把很厚的公文夹挪到桌子边上问。
“承认什么?”
“是这样,”侦查员一笑说,“让我们开门见山……少算点,您在战争期间获取的珍贵物品让国家花了多少钱?怎么样?您估计它们值多少?”
“我没有算过。”
“就是说,您不否认……那好。要是真心悔过法庭总是会考虑的。”
“为什么要上法庭?比如说我得到一些画,即使很便宜买来的,也是用我挣得的钱买的,那也要送我上法庭吗?”沙尔科夫斯基镇定地说。
“用自己挣得的钱吗?”
“是。只是用自己的钱。”
“您,显然认为我们对您的勾当啥也不清楚,我们叫您来是这样……以备万一。说不定您肯招认?”
“侦查员公民……看看我的白发……让我们还是用另一种声调讲吧。论年纪我可以做您的父亲。”
“这点对。但您必须停止假装无罪……您从谁那儿买了佩罗夫的画?”
“不是画,而是画稿。”
“这无关紧要。您向谁买的?”
“不知道。”
“怎么您对这都不知道。”
“我是从第三者手里买来的。”
“您要弄弄清楚,这画是从俄罗斯博物馆偷来的!”
“不,不清楚。”
“嗯,当然……您打哪儿去知道!您感兴趣的只是画,对它们的来龙去脉您是搞不清的,”马斯柳科夫改用挖苦的声调说,”不过您到底花了多少钱?”
“不记得了。我前年买下的。价钱很便宜。”
“不花钱吗?”
“按照和平时期的价钱,也可以说是没有花钱。”
“不过到底……付了多少钱?”
“是的,归根到底还是付了钱。我在『药』房里买了些抗菌素和少许葡萄糖。用它们弄到了食物,用食物换来了画”
“复杂的倒买活动……就是说,您在『药』房里购买了紧俏『药』物,并以此来进行倒买。是这样吧!为什么『药』房把这些『药』物出售给您呢?”
“侦查员公民,我来打个比方。您破坏了交通规则……您会给交通警付罚款吗?”沙尔科夫斯基问。
“理应付。”
“是,根据法律您应当付,可实际上将是另外一回事。您出示服务证,于是民警向您行个举手礼……事情就此完了。”
“那结论呢?”
“结论是,因为我在『药』房工作多年,有着某些特权。”
“好吧。让法庭去决定您该有什么特权。我们要讲的是事实。”
说着这些话,马斯柳科夫从文件夹里抽出了一叠空白的纸,一边提问题,一边把供词记下来。伊万·瓦西里那维奇的估计肯定了。沙尔科夫斯基没有拒不招认,没有『乱』供,没有否认在他看来侦查员已经清楚的事情。他举止很镇定很高做,问题回答得很简要,经过一番深恩熟虑,但他拒绝说出谁给他弄来食物。
“如果我有罪,就审判我好了,”他强硬地说,“我不想把其他人牵连进来。何况这都是些偶然碰上的人。别忘记这是怎样一个冬天。他们都争着活命,就像沉没的人抓着根麦秸一样,没有想到按您的观点那是种违法行为。”
“而您就利用这个机会。”
“大家都在利用。谁不利用,谁就去另一个世界了。”
房间里进来了伊万·瓦西里那维奇。马斯柳科夫看到他就站了起来。其余侦查员不认识中校,继续坐着,好奇地观看着边上那张桌子旁发生的事。
“喂,事情怎样?”伊万·瓦西里那维奇走近助手问。
“这就是记录。沙尔科夫斯基不否认……”
“小就更好。”
伊万·瓦儿西里那维奇把放在墙边的一只椅子移到桌旁,坐下来拿了马斯柳科夫写满字的记录纸开始阅读起来。
沙尔科夫斯基明白来了个首长,很感兴趣地仔细瞧着他。马柳斯科夫站在后面,在首长肩上伸手过去指点记录中一些重要的地方。
“嗯,好吧……”伊万·瓦西里那维奇读完后干练地说。“得把您拘留起来,沙尔科夫斯基公民。您有什么问题和要求吗?”
代替回答,沙尔科夫斯基耸了耸肩。
“也许您想给某个人扫个电话或写封信?我想您不会很快就回家。”
“你们把我关到哪儿?”
“这儿。洗濯场口的羁押所。”
“我可以给我的妻子写个东西捎去吗?”
“是,是。我讲的正是这个。这就是给您的纸、笔。写吧。”
沙尔科夫斯基从口袋里掏出了块手帕,取下了夹鼻眼镜不慌不忙地把它擦了擦,接着架上了鼻子,开始写起来。
“该怎样把它发捎去呢?”他递过张纸问。
“我转交,”马斯柳科夫拆叠着信说,“去搜查时转交。”
“要搜查吗?”沙尔科夫斯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毫无疑问。”
叛徒的无动于衷激怒了伊万·瓦西里那维奇。难道他真的什么也不怀疑,或者只是在假装。
“汽车在这里吗?”他低声问,当马斯柳科夫点了点头,又补充说:“先去搜查。”
“喂!沙尔科大斯基公民,”马斯柳科夫大声说,”我们去您的新住所。对不起……请原谅……等一等。您不打算逃跑吗?”
“我逃得到哪儿去……”
“清举起手来……进监狱不允许随身带东西……任何多余的东西……手帕吗,这可以。钱吗?不能。这里是文件吗?这有用,”马斯柳科夫掏着口袋里放着的东西,说,“钥匙吗?住宅的吗?”
“是。”
“留在这儿。他对您再也不需要了。这是什么钥匙?”
“『药』房柜子的。”
“这我们得交到那儿去……小折刀吗?多惹人喜欢!一整套工具……嗯,看来全在这儿了。”
“是全在这儿了。我看您经验很丰富,”沙尔科夫斯基扣上上衣钮扣,佯笑说。
“可以带走了吗?”马斯柳科夫对默默注视着搜查的伊万·瓦西里那维奇说,不料后者举起了一只手。
沙尔科夫斯基很快就会明白,传讯到民警机关这件事完全是出假戏,他的间谍活动苏联反间谍机关清楚了。下面的审讯应在铸造大街进行,但在这段时间里间谍会来得及做好准备的。需要利用突然『性』,出其不意地制服他。
“沙尔科夫斯基公民,我对您还有一个问题,”伊万·瓦西里那维奇慢腾腾他说道,”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寄病了,他向您要六包阿司匹林粉。怎么样……他病好了吗?”
沙尔科夫斯基的瞳孔放大了,而脸变得死人那样苍白,皱纹因此加深起来。你说不定会以为他马上就要失去知觉,扑通一声倒到地板上。
马斯柳科夫不明白首长为什么提这样的问题,对他瞧了瞧。
“坐下,沙尔科夫斯基。您应当明白,您玩的把戏输了,”伊万·瓦西里那维奇冷冷地说。
“您说什么……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是什么人?”沙尔科大斯基呼吸困难地问,接着咕咚一声沉重地瘫倒在椅子上。
“瞧,又来了……您可是个聪听人……知道这句俗话吧:‘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现在是该收获的时候了。您与马尔采夫——‘毒蜘蛛’很快就会见面了。让你们对质。伦基斯·亚当也在我们那儿……”
最后的那些话对沙尔科夫斯基起了最出乎意外的作用。脸上出现了红晕,眼睛闪闪发亮,似乎夹鼻眼镜的反光增加了这一亮度。
“‘毒蜘蛛’吗?”他问,”您以为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就是‘毒蜘蛛’吗?”
“不是以为,而是确切知道。”
“我的天啊!不,这不可能……我的天啊……”沙尔科夫斯基突然开始喃喃说,”难道这是真的吗?是的,我曾怀疑过……模模糊糊地……我以为他是……我的天啊!现在已没法院救了……为什么我不知道……”
后来开始了反应。出现了某种神智不清和虚弱。这从各方面都可以看得出来。眼睛变得无神,额角垂了下来,而脸上的皱纹也展平了,变成了一条条细线。
“回答我的问题!”伊万·瓦西里那维奇严厉又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他说,”我们清楚,实物的暗号在第二个秘密接头点,瓦西里耶夫岛的伦基斯那里,是只首饰匣。索菲娅·阿波洛诺芙娜派来有个委托,取一个嵌着照片的项饰。要打开首饰匣,先得知道数字。这是些什么数字?您听见我说的话吗?沙尔科夫斯基。这是些什么数字?”伊万·瓦西里那维奇问。
沙尔科夫斯基抬起了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伊万·瓦西里那维奇,摇摇头,气吁吁吃力地说:
“我现在不能。”
他把头垂到胸前坐了很久。他的双肩战粟着。
“回答我的问题。我等着!”沙尔科夫斯基伸手到口袋里去掏手帕时,中校更加强硬地命令说,”这是些什么数字?”
“数字吗,不记得了……忘了……”
“数字您记下来吗?或许在这里吧?”伊万·瓦西里那维奇把放在桌子上的文件移过来问。
“没有……我记起来了……是个四位数……别的我忘了……以后我回忆回忆……”
被捕的人处于这样的情况,继续审问已不可能了。需要让他安静下来,苏醒过来。但主要的已经做到。伊万·瓦西里那维奇曾经估计沙尔科夫斯基会顽抗到底,但不知怎的,这一点并没有发生。他明白了,在沙尔科夫斯基和“毒蜘蛛”——马尔采夫的关系中间有着某种秘密,现在它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不管怎样,沙尔科夫斯基”招供”了,这大大减轻了工作。他向马斯柳科夫作了一个送走犯人的手势,他把在搜查时没收的东西和记录收进了公文包。
“再见!同志们,”他对正在伏案工作的侦查员们说,”多谢你们的帮助!”
第1卷 第29章细颈玻璃管
伊万·瓦西里那维奇回到民警局,先去了食堂,这时,他才感到肚子饿得厉害,食堂里好多餐桌都空着。迟来的一些人正在吃午饭。
“伊万,到这儿来!”
他回头看见一个身穿着海军服显得很威武的军官。
“啊,科斯佳!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大约一个半小时以前。坐下。”
伊万·瓦西里那维奇在卡拉特全的桌子旁坐下来,点了饭菜,靠到椅背上,惬意地舒展着双腿。
“哦,请您讲讲旅途的情况?”
“说来话长……最好先讲讲你的事情。孩子们一切都好吗,阿利娅和科利亚?”
“目前一切都顺利。基本上弄清楚了。刚才逮捕了一个,近几天要消灭整个匪帮。上级催得很紧急。”
“这很对。应当抓紧,伊万。很快要开始进攻了。”
女服务员端来了面包和餐具;但半小时以后,伊万·瓦西里那维奇才吃好午饭,这时门口出现了马斯柳科夫,他很激动,奔得上气不接下气。
“出了什么事,”伊万·瓦西里那维奇看到助手就在自言自语说,一当助手止步,他就问道:“嗨,难道人跑了?”
“跑了,中校同志。彻底跑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是什么意思?”
“死了……”
“新鲜事……怎么会这样?您坐下来,谢尔盖·库兹米奇。坐下,”伊万·瓦西里那维奇说,看到马斯柳科夫睨视着旁边的卡拉特金,连忙补充说:”可以,可以。这事他也知道。讲吧!”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好讲的,中校同志。乘车时我们沉默着。他躲在角落里坐着,只是两只眼睛眨巴着。一切都很正常。但后来……已经到了这儿,走出车子,他突然‘噗’的一声摔倒了……死了……抽搐了几下。就是这些。我不明白……他是不是心肌梗塞……”
“有可能。这样大年龄,非常可能心肌梗塞……叫了医生吗?”
“叫了,确认已经死了,没有讲死因,要作解剖。”
“多不愉快的事……”伊万·瓦西里那维奇自言自语说,”科斯佳,你还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什么事?”
“请你饭后等我一下。我去看看,他这一死弄得我很尴尬。”
伊万·瓦西里那维奇走过长廊进到内牢。沙尔科夫斯基躺在接待室的一条木制的阔长凳上。首先投入眼帘的是死者发青的脸。衬衣敞着,胸前的皮肤上布满了深蓝『色』的斑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伊万·瓦西里那维奇想。“心肌梗塞引起的自然死亡,还是『自杀』?可能是关于‘毒蜘蛛’的谈话引起的,他受不住,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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