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上就是。”
俟酒保退下後,萧文兰皱了皱秀眉,低声道:“怎麽此酒肆中均是武林人物?”严晓星也感觉气氛有异,无人高声说话,只窃窃私语,低首喝著闷酒,心内暗暗纳罕。他们两人已变易形貌,不虞有人辨识,仅严晓星右胸襟扣上挂著一对极为别致的银葫芦。
片刻,酒菜已送上,严晓星忽闻一缕语声送入耳中道:“可容我入席共饮麽?”
语声柔脆,严晓星闻听得正是许飞琼语音,顿时一怔,抬首望去,只见一蒙面黑衣少女正欠身落座。萧文兰微微一愕。严晓星示意不要发问,与这黑衣蒙面少女似故友重逢,忙命酒保加添了一副杯筷,亲自执壶满满为黑衣蒙面少女斟了一杯酒。
萧文兰满含疑惑凝眸注视著那黑衣蒙面少女面上,虽被玄纱覆蔽,却仿佛甚美,暗道:“星弟气质引人,难怪少女倾心。”
只听那黑衣少女柔声道:“星弟来时,可否瞧出什么不对麽?”
严晓星闻言不禁一怔,道:“没有啊。”
黑衣蒙面少女微微一笑道:“星弟再想想看。”
严晓星究竟是聪明颖悟之人,略一沉吟,道:“是否店外无一匹乘骑?”
蒙面少女微颔螓首,道:“不错,这店内武林人物,均是应约来此聚会之人,并非同一来路,但此次聚会首领无疑是无极帮高手……”语音略顿,又道:“咱们来此,他们疑心亦为应约来此,故不便询问我等真正来历,但稍时必有人来盘问,我等该如何应付?”
萧文兰道:“我等误打误撞来此,为今之计不如离去。”说时神态之间流露忧急之色,好不容易才脱离匪窟,现在又何必重投虎口。
黑衣蒙面少女摇首道:“趁机离去并非明智之举,他们聚会必有所为,我等应探出匪徒隐秘诡谋才是。”萧文兰心内虽委实不赞同,但无法宣诸口外,两道眼神瞧在严晓星面上,瞧严晓星如何说法。
严晓星微笑了笑道:“见机行事,坐而观变。”寥寥八字说完了,即不再语,擎杯举向二女,示意进食。
约莫半个时辰後,忽见一黑衣老者缓缓起来,重重咳了一声,立时四座肃然,鸦雀无声。黑衣老者辣黄长脸,疏须鹰鼻,目光炯炯有神,道:“诸位想必食用已饱,请从后门鱼贯而出,检示信牌,指明去处——”在座江湖人物纷纷起立,挨次向店後走去。
黑衣蒙面少女低呼道:“糟了,星弟,我等无有信牌,如何随去?”
严晓星笑道:“无妨,二位姐姐请稍坐,小弟须臾就来。”霍地起立,闪入等候顺序而出店後的江湖豪雄间。
只见严晓星忽自言自语道:“在下尚有半壶酒尚未饮尽,与其等候,不可尽兴。”说著又穿了出去,回身入座,向萧文兰低语了数句。萧文兰点了点头,面呈笑意。
片刻之间,江湖群雄已远去大半,只见那发言的黑衣老者倏忽如风落在严晓星座前,沉声道:“三位亦是与会来的麽?”
严晓星摇首道:“不是。”黑衣老者闻言神色突变,冷笑出声。
严晓星忙道:“各有差遣,任务在身,因适逢其会,尊驾似不必节外生枝,自取罪戾。”
黑衣老者不禁一呆,道:“三位是本门中人?”
萧文兰在身旁取出一面玉符,递与老者,道:“尊驾不妨检视真假。”
黑衣老者接过,略一端详,神色肃然道:“这怎会有假,不过风闻西门香主之遭……”
严晓星叹息一声道:“西门香主已遭惨死,在下三人幸免逃脱,但奉命探听金刀四煞去迹。”
黑衣老者交还萧文兰玉符,向严晓星诧道:“因何探明金刀四煞去迹,四煞不是神木尊者传人麽?他们无疑随行离去?”弦外之言,似责严晓星之言不尽不实。
严晓星微笑道:“尊驾有所不知,在下数人藏於积尸中幸免一死,神木令传人先行离开,临行之际,吩咐金刀四煞清除积尸,并另有所命,在下三人趁机逃出积尸之外,藏身密林中。”
黑衣老者叹息一声道:“此乃本帮前所未有之败,兄弟徐海,职司巡坛使者,三位可否赐告神木令传人详情麽?”严晓星点点头,叙说当时经过。
蓦闻店後门外响起争吵声。黑衣老者面色一变,霍地立起,道:“兄弟去去就来。”迅疾离座而去。严晓星微微一笑。
黑衣蒙面少女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文兰笑道:“星弟盗了三面信牌,被窃之人此刻才发觉,但无极帮非显露信牌不允与会,所以发生争吵。”
黑衣蒙面少女道:“只恐我等仍难脱除盗窃之嫌。”
突见五个身穿兵衫目面阴鸷的黑衫人快步走在座前,一个猬须的大汉,两目一瞪,凶光逼射,冷笑道:“朋友,在下等身怀信牌可是朋友取去的么?”严晓星寒著一张脸不答。两女亦面挟浓霜,默不作声。
徐海已自返回,忙道:“郝老大错了,这三位均是本帮弟子。”
那满面猬须大汉闻言不禁一愕,道:“这就奇怪了,兄弟入座饮酒时,信牌仍在,如何不翼而飞?”
严晓星冷然一笑,道:“店内离去之人甚众,你怎知不是其中之人所为?”
大汉道:“他们都身怀有信牌,要我等之物何用?”
严晓星沉声道:“你再想想看信牌有何用处?”大汉不禁瞠目结舌,显然盗去信牌欲混入与会,这无疑是敌对人物所为,一时之间,僵在那里做声不得。
忽闻,阴恻恻冷笑传来道:“阴山五恶自不长眼睛,盗牌之人,已然首先离去。”只见一条人影急如奔电掠入店内,身影一定,现出一银发苍苍的白衣短装赤足老者。白衣老人少说也有七旬上下年岁,瘦骨嶙峋,一双黛黑枯瘦的手掌,蓄著锐利长爪。
严晓星抬目望去,暗道:“这白衣老人是何来历?”喝问徐海。
徐海亦摇首不知来历,低声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似此节外生枝,我等恐难全身而退。”
严晓星道:“此人似与本帮聚会有关,但不知本帮此次……”
徐海立时接道:“丝毫无关……”
严晓星道:“何以断言无关?”
突闻白衣老人怪笑道:“阴山五恶,你是否记得去岁重九深夜所犯的罪行麽?”
满面猬须大汉闻言面色一变,狞笑道:“这怪于天标老儿逼人大甚,我阴山大寨被他放火一烧,荡然无存,丧身火窟的多达五十七人,有道是血债血还,我郝人龙此举并无任何不当。”
白衣老者忽放声大笑道:“事出必有因,何不说于天标为何放火烧你阴山匪巢之故为何?”
郝人龙厉声道:“多言无益,你我双方何不就在店外放手一拚,胜者为高。”
白衣老老者高声长笑道:“老夫正要如此。”双肩疾振,迅疾如风掠向店外而去。阴山五恶互望了一眼,面色凝肃,快步走出店外。
萧文兰忽道:“我想起来啦,此人似外间盛传息隐甚久的白衣银神龙翱翔。”
徐海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惊道:“龙翱翔,竟是他麽?此人武功极高,癖性怪异独来独往,手辣黑心,黑白两道均罕有知交,阴山五恶恐性命难保。”
严晓星道:“咱们出外瞧瞧?”话出人出。
徐海急窜前一步,一把拉住严晓星道:“你我似不必淌这浑水。”
严晓星冷冷望了徐海一眼道:“徐兄相信龙翱翔是一人前来麽?哼,这座酒店早在严密监视中,除了摒臂放手一拼,别无他策可安然离去。”说著甩开徐海手臂,昂然迈步走出店外。
二女亦随之而出,徐海定了定神,硬著头皮随去。狂风四起,雪地无垠。只见白衣龙翱翔屹立在一株巨木之前,后随一双面目逼肖年少男女。阴山五恶距龙翱翔三丈外一列横身沉桩两立,郝人龙面目冷森,目光注视在那一对年少男女面上,脸色一变,低声诧道:“看来那天晚上我等尚留了活口,一双男女无疑是于天标孽种。”
龙翱翔内功精湛,听得极为清晰,大笑道:“一点不错,被你郝老大猜著了,你还有何话说?”
郝人龙狞声怪笑道:“俗谚人在江湖,生死概不由主,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阁下何妨道出名姓。”
龙翱翔冷笑道:“老夫龙翱翔。”
阴山五恶宛如巨雷轰耳,而如死灰,忽地十手齐扬,罡风怒涌如山中挟著一片蓝色芒朝龙翱翔袭去。白衣银神龙翱翔哈哈大笑,身如飞鸟,疾逾流星,带出凌厉罡风扑向阴山五恶。那片蓝雨似遇强阻,悉数坠在雪地中。
洁白如银的空地,立时冒出蓝色腥臭毒烟,喳喳作响,消融了一大片。龙翱翔身形迅快,右臂疾扬,阴山五恶纷纷发出闷哼,疾飘开去,身形踉跄跌出数步。只见白衣银神龙翱翔沉身沾地,目中威芒四射,厉声狂笑道:“凭你们这几块废块,就是杀了你们也污了老夫手掌,血债血还,不如让老夫一双爱徒清结恩怨。”一双少年男女霍地拔剑出鞘,两道青虹逼射,眩人眼目,一望而知是两柄好剑。
阴山五恶必知今日凶多吉少,郝人龙狞笑一声,壮着胆高声道:“我等自知罪大恶极,准备一死了结恩怨,倘我等胜了令徒则如何?”
龙翱翔两目一瞪,怒道:“你五恶别用话扣住了老夫,老夫一双爱徒已得真传,你们能留得活命算是命大,老夫绝不插手就是。”
郝人龙听得此言,心中放宽不少,喝道:“凭我等五人联手合攻,死里逃生总不会不济。”一念至此,胆子立壮,以目示意四人联手快攻。
岂料一双少年男女比他们更快,双剑合璧,流芒电发,宛如撒下一蓬星雨。只听得惨呼连声,三恶倒卧在血泊中,六条手臂齐肘切下,首级滚出丈外,殷红鲜血泉涌冒出,怵目惊心。郝人龙与另一恶为剑锋在黑衫上划裂一道长长口子,不禁胆寒魂落。
少女厉叱道:“恶贼纳命来吧。”青虹狂卷,一恶未及惨嗥出声,顶上人头飞落,鲜血喷起老高。
于姓少年向郝人龙冷笑道:“少爷要你慢慢死去。”长剑一振,寒星飞涌。
郝人龙只觉剑势诡奥,无法闪避,胸膜等处一冷,七处重穴被点破,真力疾散,立时四肢僵硬。于姓少年一脸杀气,用剑尖剜割郝人龙体上等处,鲜肉片片,血涌泄污遍体。郝人龙面色惨厉,嗥叫刺耳,浑身颤抖不止。
萧文兰与黑衣蒙面少女几曾见过如此惨酷的手法,不忍卒睹,禁不住把面别了开去。严晓星漠然凝视白衣银神龙翱翔。徐海股懔战兢,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油然泛布全身,心中暗责严晓星三人身临险境,既不及早抽身,又袖手旁观,不知是何心意。
只听龙翱翔哈哈大笑道:“虎儿,好了,大仇已得报,将他们首级割下好祭奠令尊令堂在天之灵吧。”于姓少年挥剑疾鞘,寒光一闪,郝人龙首级应剑落下,徐徐收剑还鞘,将阴山五恶首级以发打结提在手中。
少女目光望了严晓星四人一眼,道:“恩师,徒儿只觉阴山五恶并非元凶,他们仅受命行事,故血海大仇尚未了结。”
龙翱翔闻言目中寒光暴射,哈哈大笑,笑声高震云霄,宛如震雷,数十丈内枝头积雪震得簌簌落下。良久笑定,朗声道:“究竟凤儿料事明晓,凤儿知否谁是元凶?”
少女略一沉吟,答道:“无极帮主。”
龙翱翔点点头道:“不错,目前你们应如何着手?”
少女纤指一指严晓星四人,道:“他们四人与阴山五恶是一丘之貉,在他们身上应该可以找出无极帮总坛所在。”徐海闻言魂飞胆寒,转身双臂一振,穿空斜飞拔起。
只听于姓少年大喝道:“你走不了。”
徐海身在悬空,只觉后颈皮一紧,命门穴上疾麻,叭哒一声抖落在雪地上,无法动弹,昏死过去。严晓星三人仍屹立在寒风中不动,竟视若无睹,面色漠然如冰,衣袂瑟瑟飞舞,宛如三具天神,令人望而生畏。龙翱翔一皱眉头,暗道:“怪事,他们三人怎不心愕。”禁不住出一步,沉声道:“你们三人有何话说?”
严晓星冷冷答道:“在下无话可说。”
龙翱翔诧道:“为什么?”
严晓星道:“不为什麽,令徒为父母清偿血海大仇,虽孝行可嘉,但你我双方毫无渊源,互不相识,故无话可说。”
龙翱翔冷笑道:“好一张利口,此刻你就舌灿莲花,也无法令老夫相信你等不是无极匪徒。”
严晓星冷冷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龙翱翔目中泛出一抹杀机,道:“老夫绝不妄杀无辜,你等在店中与徐海说话俱被老夫闻悉,尚有显露无极门中信牌,就此二点,足以证实你等是无极帮中匪徒,狡辩无益,只要实话实说,老夫绝不杀你。”二女心中顿感焦急,此刻纵有黄河水也洗涤不清,不禁同望著严晓星,瞧瞧他有何话回答。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请问龙老英雄,天下南七北六十三省,到达燕京途径只有一条麽?”
龙翱翔闻言不禁一怔,诧道:“此话何解?”
严晓星道:“在下与令徒一般,也是身负血海大仇,费尽心血混入无极帮中,欲在徐海阴山五恶身上找出无极帮总坛,不料竟遇上此事,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在下心中亦是满腔愤怨,无奈令徒欲偿血债,故在下未便从中作梗。”
于姓少年冷笑道:“尊驾说了半天,于某一句均未听入耳中。”
严晓星道:“在下句句实话,但自知也无法使贤兄妹见信,不过令兄妹如此盲目寻仇生事,前路险危可想而知。”
于姓少年嘿嘿冷笑两声,霍地拔剑出鞘,道:“尊驾速说出无极帮总坛所在,于某可以饶你不死。”
严晓星冷然答道:“奉劝阁下,留著有用之身报却父母大仇,亦可行侠仗义,为武林种德,须知刀枪无眼,动手不死必伤……”声犹未了,于姓少年已自一剑“激蜂点蕊”攻出,幻出十数点寒星袭向严晓星胸腹重穴。
严晓星身形奇快横滑出两尺,右掌挥出一股无形罡气,将于姓少年剑势逼开,左手两指疾戳向于姓少年右腕,大喝一声:“丢剑。”
他出一招两式,看似平淡无奇,其实神奥已极,此为严晓星首次施展师门邬先生绝学。于姓少年只听喝声入耳,严晓星两指已奔雷击电般戳实在腕脉上,一柄青钢剑後脱手飞坠在数尺外雪地上。
那少女惊呼出声:“哥哥。”严晓星迅疾飘身而退。于姓少年惊悸未定,面色惨白,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