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晓星道:“在下相信江湖各门派中均有无极帮党羽卧底,人心难测,我等不可不慎重行事。”武林群雄点点头。
在两日内,群雄分头行事,寻来七个必死的死囚,以易容之术作为替身,迅疾离去赶往燕京。
第三日。
寺外银雕玉琢,寒梅吐蕊,散出淡淡清香。大殿内七具坐身肃坐,阗无人声。墙外一株斜伸枝柯奇松後突然闪出面目奇丑,狰狞恐怖的双判穿著一身宽大白色长衫,迎著狂风瑟瑟飘舞,令人不寒而栗。大判田敦明忽双掌交击,拍拍拍三声,清脆远播,墙内迅疾冒出三条人影,悄然落地。
其中一面色瘦削的汉子躬身禀道:“两位香主,寺内外遍无人迹,看来武林群雄均已离去了。”
田敦义双眉一皱,道:“他们无法解开明月贼秃等七人穴道,知难而退,但武林群雄为何逗留寺内三日,其中必有蹊跷。”
大判冷笑道:“你也太多疑了,武林群雄不能见死不救,是以留此欲设法施治,但帮主武功如何奇奥,不敢妄自伸手,一如帮主所料,你我速依计行事,静待武林人物入伏。”双判飕地飘身而起,翻越寺墙,进入大殿,只见七具坐身宛如木雕泥塑般,竟无法察觉其伪。
田敦义忽面色一变,道:“老大,你瞧那里上是什麽?”大判仰首一望,只见梁上钉著一只人手,并一方白纸,双肩微振,倏地腾身拔起,五指揭下那张白纸。
纸上留有字迹:“敬告汝主,勿倒行逆施,速解开明月禅师等七人穴道,如有损伤毫发,无极帮定遭血洗。”下款绘有一只神木令及四把金刀。
丰都双判双肩猛剔,目中逼射慑人凶芒,桀桀怪笑。田敦明道:“老二,神木令传人无法救治明月贼秃七人,尚敢危言恫吓,那只人手是何人的?”
田敦义摇首道:“这就不知了,情势发展至此,帮主说此乃一圄智之局,不可力取,帮主侦知对方十二月初,欲去天后官查探本帮隐秘。”
田敦明大惊道:“对方是如何侦知的,必是本帮有人泄漏机密。”
田敦义冷笑道:“帮主佯装蒙若无知,在天后宫内设下陷阱,若然来人是神木令主者,必可生擒活捉,永除後患。”
殿梁上一条黑影疾如狸猫般一闪而出,身法奇快,迅即无踪……
十二月初八,当地俗称腊八日,京中大家小户均充满着过年气氛,但大雪纷飞,寒风如割,街巷中依然行人熙来攘往,满街叫卖声,随风飘扬。大街尽头胡同内忽转出一辆马车,车把式戴著一件厚厚的披风,羊皮袄裤,约莫三十上下年岁,浓眉大眼,黄净脸膛,透出英悍神态,挺捧着长长马鞭,不时拍地抽动,高踞在车辕上,吆喝出声。
马车华丽异常,一望而知系富绅富豪家御,两匹关外乌云踏雪良驹,驰骋如风。车後随行奔驰著四骑,骑上人一色仆随模样,锦衣鲜明,神态倨傲。马蹄得得,车行辎辘,片刻间已穿行了五条巷街。忽闻车内传出娇滴莺声道:“李二,天后官快到了吗?”
车把式高声道:“小姐,别急,这就到了。”
须臾,车把式呵唷一声,马车停住,已在一座金碧辉煌庙宇前停下。车後同骑霍地跃了下来,先行入庙。李二缓缓下得车辕,揭开缝帘,高声道:“少爷,小姐,天后官到了,请下车吧。”
车中首先走下一个俊美如玉少年,头戴毡帽,星目胆鼻,唇红齿白,身著一袭天青团花皮袄,霜白色毛裘隐现袖角襟底,口角含笑,愈显得俊俏迷人。接著两个老妈子携著一身紫缎袄裤明艳照人少女,嫣然娇笑道:“弟弟,这就是天后官麽?”
那少年点点头道:“不错,这麽寒冷的天,娘怎麽想起叫咱们姐弟来敬香的。”
少女嗤的一笑道:“如不是娘发怒,你还赖著不来,这是娘的心愿,你我不顺著点,爹回来有你罪受的啦。”
少年双肩微微一皱,仰首一望,只见门楣上紧立著一块“天后宫”金匾。门侧分书一联:“皇恩浩荡常流海,自神禹後一人善德在水。后德巍峨独配天,由大宋来千古宗祀配天”。字体刚毅雄浑,笔力千钧。
四个仆随领著庙祝走出,道:“小姐,少爷,可以进香了。”
少年道:“老太太严命不可草率进香,致亵渎神祗。”取出一锭白银,接道:“呀咐庙祝,准备一席斋银香供,我等在静室中敬息。”庙祝接过银两,连声称是,眉目间现出重忧。
那少年负手走入,一双仆妇搀著少女莲步姗姗後随著,穿过侧院,走入一间静室中。这间静室倒也窗明几净,案头热著一炉檀香,弥漫着沁人肺腑的清香。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庙祝入房点著了一盏油灯,张罗茶水素食点心,眉目间忧虑之色仍未消除。
少女忽向庙祝嫣然一笑道:“你老人家似有什么心事般,可否说出,咱们多少可出点主意。”
庙祝年岁约莫六十开外,背部微驼,显然老迈龙钟,闻言摇首苦笑道:“小姐少爷不要多问,不要为了小的招来一步危难。”
俊美少年剑眉一剔,道:“这是什么话,你有什么危难赶紧说出。”
庙祝颤巍巍嗫嚅道:“今晚有江湖凶邪在此天后官内聚会,只求小姐少爷尽快的回府,小的就感激不尽。”
少年冷笑道:“京城内哪容得什麽江湖盗匪图谋不轧,李二,速将老爷的名片拜帖请徐海总捕头。”
庙祝神色大变道:“梅少爷最好听小的之言,否则祸将莫测。”
少女秀眉一皱,低声道:“弟弟,最好别生是非。”
俊美少年鼻中轻哼一声,右掌一挥,道:“你走吧!咱们与他们河水不犯井水,你去通知他们另择时地。”庙祝喏喏连声退了出去。
须臾——
案头灯火一暗,室内忽多出一黑衣老者,面目森冷如冰,慑人凶芒注视著貌美少女,嘴角忽咧著一丝拧笑道:“想不到兵部右侍郎有这麽一个美貌的女儿,可惜老夫生平不喜美色。”
少年大喝道:“你是何人,怎敢闯入我等静室。”
老者冷冷一笑道:“别说这小小的天后官,就是紫禁大内老夫亦如入无人之境。”少年右腕一抬,迅如雷光石火般抓出。
老者面色一变,道:“想不到你也是会……”右掌平封抓去。
言尚未了,少年手法迅快奇奥,五指一把扣住了老者腕脉要穴。少女发出银铃般娇笑,纤手微扬,数线银芒电闪射了出去。老者只觉胸腹间数处要穴一麻,不禁面色大变。少年冷冷一笑道:“燕京城乃藏龙卧虎之处,凭你这点微末技艺,也敢横行无忌,你是何来历,速速据实道出。”
老者只觉体内虫行蚁走,真气逆窜,便知必无幸理,但又不敢倔强,道:“老朽是无极帮中人。”
少年诧道:“无极帮!少爷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无极帮之名。今晚聚会尚有多少人?”
老老答道:“尚有十七人。”
少年道:“他们都来了麽?”
老者道:“五鼓时分俱至,此刻仅老朽一人。”
少年微微一笑道:“无极帮在此聚会何故?”老者默然不答。少年五指一紧,只见老者额角冒出豆大汗珠,顺颊淌下来,面色惨白如纸,目露悸容。少女忽纤手再度一扬,数缕银芒穿窗射出。只听窗外传来一声闷哼,轰然倒地。窗外重物堕地声响,惊动了站在廊下四个长随,纷纷扑前将贼人反绑推入室内。
第十章草木皆衰
梅公子冷笑道:“你等江湖盗匪只道官绅子弟孱弱好欺,须知京畿重地,实藏龙卧虎之处,哪容你等横行无忌,速实话实说,免送交九城兵马司衙门兴动大狱。”二贼面色大变,瑟缩难言,似有顾忌。
梅公子冷笑一声,两指虚空疾点。一缕指风点实在那反绑匪徒胸坎要穴,闷哼一声,心脉立断,耳眼口鼻内鲜血齐涌,头一歪气绝毙命。老者本痛苦难禁,冷汗沁冒如黄豆般大滚滚淌下,目睹同党身死,面色惨变如同败灰,目露惊悸神光。
少女柳眉微微一皱,嗔道:“弟弟,此处岂是杀生害命的地方,娘知道了恐遭责斥,不如放了他吧,命他传讯同道不准再入京城就是。”
梅姓俊美少年略一沉吟,颔首道:“姑念初犯,且饶了这一遭。”伸手解了老者穴道,取出一包伤药递与老者,接道:“你走吧。”
老者谢了一声,蹒跚走出室外。他举步维艰,无法快步而行,尤其耳鸣嗡嗡,身後暗蹑著数条淡烟般人影浑如无觉。暗巷内阗无人迹,天寒地冻,狂风怒吼著,雪花似鹅毛片般悄无声息落了下来,老者禁不住连打哆嗦。好不容易到得大杂院门前,忽由门内闪出一猴儿脸老者,目睹同党狼狈情状,惊道:“胡兄,你这是怎麽的。”那老者叹息一声道出经过详情。
猴儿脸老者不禁面色大变,道:“本帮连日来饱经挫折,帮主大怒,立誓报复,不惜与武林各大门派结怨,武林名宿明月贼秃等七人以奇奥手法制住,用以孤立神木令尊者传人,帮主又探出金刀四煞今晚必来天后官,更怎容横遭阻逆……”
胡姓老者道:“江湖人物怎可与官斗,兴起大狱,恐本帮自趋四面楚歌穷途末路。”
猴儿脸老者略一沉吟,道:“胡兄说得也是,咱们江湖中人与官府相国大可不必,但那有这麽巧法,梅侍郎子女竟在今晚奉命上香,而且其子女更有一身高深莫测武功,倘官某猜测不错,这一双少年男女必是冲着本帮而来。”
胡姓老者道:“若真如官兄所料,为何又饶了小弟性命野归?”
猴儿脸老者冷笑道:“那是欲擒故纵之计,官某料定一双小狗必暗随而来……”忽然面色大变,目瞪口张不语。
胡兄老者见状心神一凛,忽感胸前一冷,心脉立断而死,两具尸体仍屹立寒风中,一动不动。暗巷中翩若惊鸿般飞掠而至三四条黑影,只闻吕鄯话声道:“可惜,咱们来迟了一步。”
姜大年道:“必是无极帮主已知阴谋无法得逞,不惜灭口,对一双门下点毙,此刻必是人去室空,我等徒劳跋涉一场。”暗中忽闪出一条人影,带出一声阴恻恻冷笑,手出如风,点向姜大年死穴。
姜大年心中大骇,只觉来人身法非但迅快如电,而且指风奇奥绝伦,无法闪避开去,暗道:“我命休矣。”哪知来人出手迅快,撤招更快,宛如察觉有异,鼻中冷哼一声,潜龙升天冲霄腾起,刺入夜空中,疾如流星划空而杳。
吕鄯怔了怔神,问道:“老二,伤了没有?”
姜大年苦笑一声道:“未曾,他来得怏,去得也快,不知为何此人手下留情。”
吕鄯冷哼一声道:“他未必会手下留情,而是为了保全自己性命。”突然压低语声道:“此刻严老弟必隐在近侧。”
姜大年心中暗暗一惊,道:“那么此人必是无极帮主无疑。”
吕鄯道:“真象未水落石出之前,不可胡乱猜疑,我等前途维艰,必须慎重才是。”
同行两人已早自扑入宅内,片刻疾掠而出,道:“此屋已是空宅,咱们快走。”四条人影一闪顿杳。
北京城南厢,一条冷落僻静的短巷内,可见一幢古老大屋,四进厅堂,幽暗闲静,窗户均为棉纸裱糊,布设陈旧朴实无华,一条身影疾掠入厅,现出云中怪乞孔槐,两道锐厉眼神四巡了一眼,嘴角微现笑容,双掌交击了数下。只见十数条身影鱼贯由天井上掠落。
淮上隐叟祝秋帆笑道:“老化子何从觅得这幢空宅?”
孔槐双眼一瞪,道:“是老要饭的花了近二百两银子买下,你别不长眼。”
祝秋帆道:“好,祝某只道你身无长物,至死两手空空,看来你还是有心人,广置产业欲面团团作富家翁了。”
孔槐也不理祝秋帆,望了萧文兰诸女一眼,笑道:“左厢房内陈设颇佳,姑娘等且入内歇息,少侠片刻即至。”
萧文兰嫣然一笑道:“晚辈等暂不奉陪了。”同诸女进入左厢房内。
室中菱镜妆台犹新,共有两榻,流苏罗帐,褥被鲜丽,案头陈设古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之物,许飞琼取起一只玉马,洁白晶莹纹理细密,栩栩如生,摩挲把玩,爱不释手。萧文兰见许飞琼仍是黑衣蒙面,笑道:“姐姐现在可恢复本来面目了。”
许飞琼微微一笑,揭下蒙面乌巾,现出明眸皓齿,俏丽无俦面庞。萧文兰不禁一呆,笑道:“难怪星弟心有所属,梦魂萦牵,委实我见犹怜哩。”
许飞琼顿时玉靥飞霞,嗔道:“兰妹妹,你是怎么啦,你自己与星弟有肌肤之亲,非他莫属……”话尚未了,萧文兰已羞不可遏,莲足猛跺,扑入许飞琼怀中不依。
雷翠瑛站在一旁,嫣然含笑不动。三女数日来相聚至亲如姐妹,无话不说,心目中仅有严晓星一人。半晌,许飞琼娇喘笑道:“好啦,万一有人撞了进来成何体统,星弟何时才能返回?”
萧文兰纤手一掠微乱云鬓,叹息一声道:“惟有星弟恒心毅力,才能如此沉稳若定,身负血海大仇,丝亳不乱,抽丝剥茧,绝不妄杀一人,天后官线索已断,尚须从头作起,对头人又是诡诈歹毒江湖巨擘,稍一不慎,恐堕入泥淖深渊中无可自拔,是以星弟常说不可因一已之仇置整个武林入万却不复之地,此乃斗智之局,棋差一著,满盘皆输,故星弟筹思如何逼使无极帮主走投无路,自堕罗网。”
许飞琼嫣然一笑,道:“这个我已尽知,此刻无极帮已如箭在弦,不能不发,在武林中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我等应以不变应万变,蛰伏坐待良机……”
忽闻门外传来一清朗大笑道:“琼姐说得极是,我等何不趁此良机优游些时,围炉夜话,安享纳福。”
许飞琼盈盈立起,含笑道:“话说得虽好,未必是你由衷而发。”门帘扬处严晓星已闪身而入。
雷翠瑛星眸凝注着严晓星,见他仍是赵春城模样,不禁大感失望,眸中隐泛幽怨之色。严晓星望了三女一眼,欠身坐下,道:“琼姐,你知在那所大屋外杀人灭口的无极帮高手是谁麽?”
许飞琼似感一怔,诧道:“你如何知道的?”心中似知严晓星必然知道此人来历,不由自主地走近严晓星身侧。
严晓星立起附耳密语道:“无名恩师。”
许飞琼花容失色惊道:“竟是他麽?”
严晓星点点头道:“他老人家袭击姜老英雄之时,出手看似辣毒无比,其实却预留分寸,小弟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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