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斋里的革命》中的一句话:我涕泪横飞的中国啊!我只能借用朱先生这句话了。
而我自己,我当然不会介意别人说我是小市民或者说我是世俗的作家,我永远不会否认自己的胎记,皮肤和头发的颜色以及自己生存的历史环境,不会否认自己的渺小和卑微──哪怕我住上了六居室呢──这一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程永新:有人认为,你的小说畅销,其中有非文学的因素。你对此有何看法?
池莉:对这种说法,我更无所谓了。
程永新:影视使你的影响超越了文学的圈子,但是你以前似乎一直是采用卖改编权的方式给影视改编提供小说的基础,而并不亲自进行改编或创作。最近你似乎有所改变,开始介入了文学改编与剧本创作,《口红》就是一部剧本。现在很多知名作家都已经“触电”,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为什么你会想到这样做?
池莉:看来你把情况弄错了。《口红》这个剧本写得很早,早在《来来往往》小说被改编之前。因为小说家杨争光给人家开了一个影视公司,很长时间没有拍戏,他觉得白拿人家的薪水不好意思,所以要我帮帮他,给弄个电视剧本。他们首先是友情出击,热情万丈请我去西安玩。我没有去过西安,想去看看那些古古怪怪的文物,所以就去了。去了之后,玩了之后,出现了写剧本的问题。我心软,便应承了。不过剧本出手之后,再也没有参与。过了两年,突然说片子拍好了,剧本也大改了。这时候我已经无所谓,我在写小说,几乎忘记那个剧本了。我也绝对不想再写剧本,连自己的小说改编都绝对不参与。毕竟我对中国影视就跟对中国男足一样失望。毕竟中国也只有一个狡猾的杨争光和憨厚的杨争光──他怎么能够指望一个不爱戏的人写得出一部好戏呢?
程永新:顺便问一句,你用电脑写作吗?什么时候开始的?与用手写作相比区别在哪里?你认为存在“网络文学”这样一种概念吗?还有人说,不久的将来电脑网络将代替传统媒体,甚至书籍也不需要了,你认为可能吗?恐怖吗?
池莉:我用电脑写作,已有九年历史。记得好象是1992年在庐山,陈建功先生对我进行了现代化高科技的启蒙教育,回来之后我就购置了电脑,现在已经换过四台机器了。但是我还是恨电脑,电脑总是用技术问题来蔑视和为难我这种不懂技术的人。可怕的是我已经依赖电脑了,写作得很顺手很习惯了,与使用手写没有什么区别了。我还是管电脑写作叫“笔”。我习惯说动笔了或者说停笔了,电脑对于我来说就是一支笔的作用,最可恨的是它比钢笔贵多了。
我认为现在定义“网络文学”还为时过早。现在的人们都喜欢急于对事物下结论,就跟抢注商标一样,这是很市场化的心理,是经济活动过热带来的毛病。至于将来的纸版书籍是否会被电脑网络替代?无法预测,但不恐怖。我的预感是否定的。人毕竟是情感动物。纸版书籍是艺术品,有书香的,有情感的,有超越书籍本身的含义的,没有静电,没有磁场,无须拖着尾巴一样的电线,不伤害眼睛,大约总会有人,比如我,将永远更喜欢纸版书籍。
程永新:你认为新时期以来的中国文学有没有大作品?以后会不会有?哪一批作家中最容易出大作品、大作家?你认为中国的文学奖项公正吗?有水准吗?你觉得评论界是怎么样的一种状况?你看评论文字吗?
池莉:这些个问题可真是难住了我。因为我不是文学理论家,我是一个热衷于独自工作的写作者。我只能作为一个读者,告诉你我的直觉,我觉得新时期以来还是有不少的好小说的,从写作技巧上来看,小说的进步还是很快的。至于大作家和大作品?你的标准是什么?是政府文学奖?专家文学奖?读者投票奖?还是评论家的投票选举?还是知名度以及读者拥有量?现代社会不再是十八十九二十世纪了,体积宏大的任何物质都不复有昔日的辉煌,一切都更加智慧,诡秘,灵活和富有个性,一切都更加体贴人性,文学艺术的变化也是同样的,判断大作家大作品,恐怕也不能沿用传统条件和过去的经验了。
我以为所有的文学奖项都是有局限的,也都是游戏,它不可能公正,也用不着公正。一种社会的激励机制而已,很世俗的东西。真正的好作品到头来肯定会超越任何文学奖而存在于一代代读者的传阅之中。
至于评论界如何,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和他们没有来往。总体感觉不是很好,文人习气多了一些,大学教的那几板斧对于现在的文学实践显然不够用也不太合用。评论文章我也读得不多,如果我从评论界发现了知音,我说过,我就立刻把他(她)归类于读者以便我有一个统一的上帝和统一的良师益友。
让我猜猜谁能够成为大作家吗?我不知道,我想其实谁都不知道,只有将来的时间和将来的读者知道。一般只有赛事结束才知道山高水底,早一分钟都不可靠。
程永新:你非常勤奋地写作,你当然希望不断有人读你的作品,一代代人,但倘若哪一天网络时代真的来临,或者其他不可预知的原因,人们不再谈论阅读你的作品了,你会因此而感到后悔吗?
池莉:我当然不会后悔。无论网络时代或者什么别的时代到来,我都会从事写作。我选择写作最主要的是因为热爱,就像爱情一样没有道理。外界怎么对待我的作品,那都没有关系。我要求自己遵循古人的教导,做人要修身养性,宠辱不惊。
闲读池莉
池莉的作品,于我始终是一个尘封的盒子,未曾动过心思打开来想端详一下。文坛一代代新人辈出,如潮水般,喧哗热闹一阵后大多归于沉寂了,然而池莉依旧如从前,固然掀不起惊涛骇浪,但每一次拍打岸边的冲击都在人心中留下一阵回响。而此时的我已被五光十色琳琅满目的图书和变化多端的出版市场弄得头晕目眩,在这种情况下找来一套池莉文集,希望从中捕捞一些编辑的灵感。
没想到不看则已,一看却欲罢不忍。池莉的小说好读,一点都不累人。在池莉的笔下,平平淡淡的语调,浅显易懂的文字所讲述的平平常常的人物实实在在的人生故事,于读者,就像主妇菜篮子里躺着的青菜萝卜一样,见得太多也就无甚惊奇,但却时常能撩拨起一种会心的微笑。
成名作《烦恼人生》,虽说是一篇虚构的小说,但更像一部新闻纪实短片,长长的镜头聚焦于工人一天的生活。从百般不情愿地离开暖融融的被窝写起,煮牛奶,排队如厕,哄儿子起床穿衣,三步并二步地挤公共汽车赶早班轮渡吃早点,上班午休下班做晚饭,琐琐碎碎地写来,道出了我们这个社会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工人过日子的辛苦与无奈。《不谈爱情》是继《烦恼人生》后推出的另一部力作。小说题目便起得很能抓住人,不谈爱情这又是为什么,这个疑问牵引着你走进作家所编织的故事情节中。出身知识名门的年轻医生与从花楼巷平民小户走出来的书店小姐邂逅相识相爱,充满了生命花季的浪漫,而其中被家庭干扰的毅然结合更是见证了爱情的真谛。然而即便这样的情感也渐渐为婚后日子的平淡琐碎所慢慢稀释冲淡,于是有了不满,失望,争吵,终于一件小事,因为彼此的不妥协漾开而化成了离婚的轩然大波。正当两人像齿轮咬合互不相让之际,出国名额之争不仅奇迹般地化干戈为玉帛,让二人和好如初,而且一向端着知识分子架子的公公婆婆居然不惜放下自己的清高登门拜访素不来往的亲家。在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结局背后,见出缁珠必较的世俗功利的权衡盘算和精明。不谈爱情,在此时是一种选择,也是一种投降,更是一份无奈。《太阳出世》真似一则初为人母的主妇手记,生儿育儿养儿的酸甜苦辣一古脑全泼洒在纸上,真真切切。《赵保刚和钱大林》如两幅人物素描,个性化的行为方式典型细节的简笔勾勒,活脱脱画出了人物的灵魂和性情,如见其人,如闻其声。
在我看来,池莉生来注定是要当作家的,她对生活有着敏锐的观察力,悟性很高,而且在表达上具有一种天赋。尤为难得的是其生活和创作心态朴实平和,不浮躁,不虚夸,她从不讳言写作只是一种谋生的职业,即使在盛名之下也一如既往,坦然告白自己就是一个普通市民,创作本身就是将身边发生的故事写出来给大家看,所以在池莉的作品中,没有故弄玄虚的情节,莫名其妙晦涩难懂的话语,更不玩华而不实的写作技巧。当然,作为作家,池莉不可能不讲创作的艺术,但一切都服从于作品的本身,藏而不露,熨贴自然。这是池莉的追求,也形成了其独特的平民创作风格。正因如此,池莉的作品才受到了普通读者的喜爱。
近年来,池莉的创作虽然沿袭以往,贴近百姓生活,但随着人生阅历的丰富和创作的积淀,作家不再更多期冀借助作品来探讨某一问题,而只是尽可能展示生活的多姿多彩。常常由一人带出他人,一事牵出另一档事,人物多了,描写的事情复杂了,作品也变得热闹了。《来来往往》以主人公的情感遭遇为中心,构筑了一方人生的舞台。恋人,妻子,冤家的角色转换,将一对在70年代这个特定的时代背景中恋爱结婚的夫妇的情感故事演绎得酣畅尽致,然而又丝丝缝缝地与人物的思想变化以及时代潮流的更迭同步。美丽妖冶的林珠,青春率真的时雨篷的相继出场,使得男主人公的婚外情一波接着一波而给全剧带来了缤纷的色彩,但不管有过怎样的浪漫,怎样的新鲜,都如过眼烟云,来了又去了,又如美味佳肴,食久了也木了,一切都已化为人生的体验。人生如何,爱情又是什么,谁解其味,来来往往的人和事才是我们芸芸众生可触可感的真实存在。《小姐,您早》情节扣人心弦,面对变心的丈夫,思想观念传统本分的妻子,在经受了精神上的重创后,与丈夫派来的助手共谋了一个报复计划,觅得一位美妙性感的女郎,以其为诱饵致使丈夫上当,最终弄得身败名裂人财两空。新近推出的长篇小说《口红》,其主人公一生经历坎坷,但无论是生活遭遇还是情感故事,都散发出让我们熟悉的气味,浓缩了许多人的命运。
不难看出,在驾驭作品题材和人物上,池莉无疑更为得心应手,更游刃有余了,这自然是一件好事,但也潜存着负面影响。如果作家将生活中的人和事顺手捡来随便揉和到一起,不经认真过滤和思索的话,将使作品流于浅俗,止步不前。池莉是聪明的,很能踩准时代的节奏,所以我们希望她的作品在受到人们欢迎的同时亦能经得起时间的咀嚼,更给人带来有益的启示。
小说的标准
《洛丽塔》写不健康的人和不健康的意识,但是,它是一部好小说,正如纳博科夫自己所说的:让我们享受一段审美快感。审美快感是人类生命中最美妙的精神生活。最好的小说当然就应该是能够使读者获得这种享受。
好的小说首先应该非常感性,它应该诱惑读者,刺激读者,使读者在小说的暗示下,体味他自己的生命经验,发挥他自己超常的想象能力,从而愉悦他,成熟他,丰富他,提高他。好的小说当然是应该有思想的。这思想是一种神秘的无声的传达。有时候会令读者除了叫好之外,无话可说,酷似接受一种神秘的暗示。如果思想简单直白地流露在小说的字里行间,让人一读,满口滚动思想名词,这就有卖弄的嫌疑和小说之外的嫌疑了。就好比世俗的气功大师,他们并不是教人练气功,而是引诱人们认可大师。
实质上小说就是小说,小说首先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小说与所有的艺术品一样,与花朵,舞蹈,绘画,雕塑一样。其要素便是它是否好看和迷人。我们不能坏习惯地一看见红色的花朵,就猜测它暗示着革命与暴烈行为。一看见裸体绘画和雕塑,就指责它在怂恿人们摒弃衣服。一发现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被《天鹅湖》舞剧所吸引,就怀疑它是在通俗而堕落。中国虽然有几千年的封建社会,毕竟现在也穿牛仔裤,超短裙和西装了。
珍惜自己
——读《小姐你早》的一点心得
98(1)班谢莉琳
在经历过柔风暖雨,清风明月般的浪漫爱情小说熏陶后,池莉似一阵飓风,吹开温情脉脉的面纱,暴露出生活的本质。她写的常常是我们忽略、漠视或不敢正视的某些生活真相。“不是池莉残忍,是生活残忍。”现实本来就是这样。
女人,应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