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选择关闭在美国或德国的工厂,但考虑到关闭德国工厂将会面临更大的困难,而且保留德国工厂还可以从德国政府那里得到补贴,最后他选择了让美国工厂的工人全部下岗。
一夜之间,巴德里发现他的六位数收入蓦然而逝了。因为公司宣告破产,也就不用付给他遣散费来补偿他为公司效命11年的辛劳。此时,他只有每周400美元失业救济金,他不仅要用这些钱来支撑四口之家,还要还银行的抵押贷款。更令人忧虑的是健康保险。失业之前,公司每月都为他交50美元的保险费,这钱对他和他的家庭来说意味着打水漂了。当他去私人保险公司咨询时,他发现这些公司不帮他办理,因为他血糖高,有轻微的糖尿病。即使没有这些病,私营保险公司每月的家庭保险费也高达1100美元,占据了他每月的失业救济金的三分之二还要多。巴德里真的非常需要一份工作,至少在没有保险的情况下不必拿自己的健康和经济冒险。他投了成百上千份简历,但是都如石沉大海。他的失业保险将要花完了,只有动用为儿子上大学准备的储蓄金。从这点讲,巴德里算是幸运的。不像其他许多同样境遇的美国人,至少他还有些储蓄!
同时,巴德里所在公司的美国资产清算很彻底,一些昂贵的机器设备被其他生产商买走了。这些资产被迅速有效地加以利用。在关闭美国工厂几个月之后,公司无奈地意识到他们的业务不是很盈利了,于是德国工厂也被关闭了。
经济刺激的意愿
从上一章我们知道,在20世纪90年代晚期和21世纪早期,由于发展中国家的进口量下降,传统的出口大国纷纷为其剩余商品寻求新的销售市场。随着世界经济在网络泡沫破裂之后进入了衰退期,而美国在一段时期内实行极度扩张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为剩余产品创造了过量的需求,使这些商品得以吸收,而美国的资金来源却是从外贸盈余国家借来的外汇储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我曾说过的一样,美国毫无选择地成为了消化剩余商品的最后的救星,因为像德国和日本这些国家都自顾不暇。但是,美国考虑继续采用扩张政策没非出于世界公民的义务,而是迫于其国内压力才进行过度刺激经济的。
巴德里的经历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解释。与其他富裕工业国的工人不同的是,如果经济衰退深入发展而且旷日持久,美国的工人不会自动地得到社会保障。美国人历史上一直反对高福利,结果国家的社会保障体系就比较薄弱,其中包括失业救济。二战以来,美国经济结构进行了调整,可以快速、敏捷地应对困境。银行会拒绝贷款给经济效益不好的公司,而且风险资本家也不会资助那些刚刚起步的、业绩不佳的企业。现有的公司倒闭之后,其资产被清算,并被卖给那些能更好运用它们的公司,就像巴德里的公司所经历的一样。这些举措为新企业的出现创造了空间。另外,因为失业救济不能维持长久,那些失业的工人迫切需要找到一份新工作,即便新工作的薪水低、工作内容变化或者经常出差也在所不惜。
也许正是由于这种形势,二战后到1990年之间的重建进度很快。平均来讲,产出水平不到两个季度就恢复到了经济衰退前的水平,就业率也在经济低谷过后的八个月内得以恢复。政府和中央银行政策的只是在经济下挫时期提供点帮助,那只能解决很小部分问题。大部分阵痛还是由银行、公司和工人们来承受。
但是,1990年—1991年的经济衰退打破了这种战后发展模式。经济产出迅速增长,但是就业岗位的增速并没这么快。虽然生产量在1991年的三个季度里就恢复了,而1991年经济低谷造成的失业却需要23个月才能缓过来。因此,不难理解,失业者或即将失业者肯定非常焦虑,因为他们积蓄很少、失业保障金有限、没有健康保险,而失业期很可能持续很久。政治家们忽略了公民的这些担忧,产生了很多不利的影响。美国前总统老布什在这方面就上了沉重的一课。尽管在他的努力下结束了冷战,并赢得了第一次海湾战争的绝对胜利,但在总统竟选中他还是败给了比尔?克林顿,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选民对1990—1991年的经济危机中的大量失业很不满。由竞选谋士詹姆士?卡维尔为克林顿制定的指导原则之一就是“傻瓜,经济才是关键!”。如今,这一教训已经充分被华盛顿政府所吸取。今天,华盛顿政府的主流想法就是,当前的失业率是决定能否连任的主要问题。
薄弱的社会保障体系和失业型复苏的出现表明,美国的选民,与其他工业国的选民相比,对经济下挫的忍耐度更低。自2001年发生经济衰退以来的恢复过程中,美国之所以实施了长期的经济刺激计划,就是因为尽管经济产出在2001年的一个季度里就恢复了,但是就业率只有在此次危机结束之后38个月才得到全面恢复。其实,即便在经济恢复期也会发生失业现象。为了引导不太顺从的企业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政府和美联储,特别是后者,停止了对它们的经济援助,并支持房价泡沫,尽管这可能会引起金融危机也在所不惜。
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美国政府正在努力处理高达两位数的失业率。华盛顿的权力走廊中肯定会弥漫着一种恐慌的气氛。而与此同时,虽然欧洲大陆各国的失业率水平与美国相似,但它由于们的社保体系更加完善,应对起来就显得有点从容不迫了。因此,美国国会和美联储感到格外的创造就业的压力。虽然根据具体形式来制定具体政策的弹性具有一定的优点,但是出于政治目的,而非经济目的,制定出的政策不会是有效的政策。其影响有两大方面:首先,正如我在本章所证明的那样,它将使美国成为世界头号经济刺激方案的实施国家,这会减轻其他国家的负担,使他们不那么愿意改变其经济增长战略;其次,正如我在下一章中将要论证的那样,如果政治动机过于强烈,经济刺激政策就会削弱金融部门的积极性,并有可能再次引发我们刚刚经历过的金融灾难。
薄弱的社保体系
在历史上,美国和欧洲大陆各国之间的一个重大的差别就是失业救济金的水平不同。比如,1989年到1994年之间开展的一项全面研究表明,不仅美国的失业救济金低于欧洲大陆各国的水平(平均来讲,美国的水平是失业前薪水的50%,而德国为57%,法国为63%),而且美国的救济金持续时间更短。平均来讲,美国的救济金不出六个月就会用完,而法国的会持续三年之久,德国的是无限期。那次研究之后,德国进行了改革,将失业救济金的持续时间缩短为一年半。但法国和德国的工资补偿率均有所上调,而美国的却几乎纹丝未动。
美国的失业救济金不仅数额较小,而且还有其他漏洞。尽管失业保险的覆盖率达到了90%,但只有40%的人在失业的时候能拿到救济金。因为有的人资格不够,他们或者因为工作年限不够,或者因为自动离职,有的因为卷入了劳务纠纷,甚至有的人是因为在失业期间没有时间再就业。
由于美国没有全民医疗保健体系,以及廉价的私人医疗保险,美国失业者会更加让人忧心。由于美国的税法只对工人在失业之前、由雇主支付的医疗保险提供补贴,一旦失业,工人则需支付多出好几倍的费用,才能获得与失业前同样的待遇。此外,即使是个人能够支付巨额保险费,私人保险公司也可拒绝让其投保,因为投保人先前可能有轻微的健康问题,正如Badri一样。考虑到即使是生龙活虎的人可能有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潜在的健康问题,多数美国人对可能会失业的焦虑便不难理解了,失业人员想重新就业的愿望是巨大的。并且,美国人焦虑时,他们不吝于让他们选出的代表们知道。随着失业率上升,政客们面临的压力也就随之增大,他们亟需采取点应对措施。
失业型复苏
我们已经知道,自战后的萧条期以来,美国的就业率迅速攀升。因此,在之前历次经济衰退时,虽然失业救济金的持续时间很短,这些津贴足以在大多数失业者找到新工作之前维持他们的生活。与欧洲大陆国家相比,长期失业的情况很罕见,可能是因为救济金期限太短,这样就迫使失业者加倍努力地找工作,即便工资较少,也愿意稳定下来。
经济学家们至今仍在争论为何美国19901991年的经济衰退和2001年的经济衰退不同。一种理论认为:在以前的萧条期,工厂在需求萎缩时暂时裁退员工,等到需求上升时再重新雇佣,而如今却不同。经济正在发生深层结构变革。资源正由成熟老工业流向新兴工业——可以说,从钢铁工业转向软件工业。结果,被解雇的员工不得不更加努力找工作并为可获得的工作接受再培训——因此失业率回升了。尽管这一说法貌似可信,在这些衰退期期间,各产业之间有更大的工人流动的迹象并不明显。
另一种解释跟衰退期的“净化作用”有关。如果森林经常发生小火灾,矮树丛就会被除去,这样就不可能发生更大更具毁灭性的森林火灾。同样地,经济衰退迫使各个公司企业认真思考其资源使用现状,并强迫他们果断地重新配置资源,而这在非危机时期是不会发生的。这一过程有助于避免持久而深刻经济损失。例如,企业的管理层在扩张时期积聚了各种办事效率低下的员工和职位。解雇一个不称职的员工不仅仅对于管理者是痛苦的,这也会降低幸存员工的士气,因此人们自然会倾向于避免不近人情的严厉行为。而衰退期提供给管理层一个来裁减冗员的借口:“我们不得不通过裁员来保证竞争力。”此外,留下的员工的焦虑仅限于在衰退期期间。因此,公司利用衰退来“高效地打扫屋子。”
1990——1991年和2001年两次衰退的不同是每次衰退发生于将近十年的经济增长之后。 根据这一观点,公司企业在扩张期间收取了太多的“矮树丛”:因此需要更多的净化,其影响也更深远。换一种说法,富足的年份越长,饥荒也越长。但是因为战后长期扩张后并没有发生许多经济衰退,也找不到足够的证据来支持这种解释。
然而另一种假设与招聘过程的改善有关。在早期的经济复苏时期,公司会张贴广告招聘,人们通过邮件回复,接受审核,然后等待面试通知,所有这些事情都花费时间。长时间用于雇佣意味着公司要担忧他们有可能没有足够员工满足上涨的需求,如果不尽量提前开始招聘,销售可能遭受损失。随着网络的出现,有空置职位的公司企业和符合要求的应聘者能更容易地实现双向挑选。网络使公司能简单便捷地等待和监管其订货簿,并及时招聘来员工满足生产需求。当然,如果每个公司都这样做,就会减少招聘的动力:不仅仅失业率会居高不下,需求萎缩,可用的应聘人员也会很多,因此,不用着急尽快招聘到最好的员工。
支持“及时”招聘理论的一个证据是,在最近的两次经济复苏中,公司过于依赖临时工,这表明公司不情愿去创造长期性的工作。在目前这轮复苏中,临时性工作也在增加,全美独立企业联盟的威廉姆?丹尼斯也认同了这一观点,他说道:“当一个工作出现空缺时,我们的企业便雇一个临时工,或者延长兼职人员的工作时间,或者找一个自由工作者——之后他们等待着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无论哪个理论是正确的,如果未来的经济复苏都是失业型复苏,那么社保体系薄弱的美国根本无力应对。
社保体系为什么薄弱
为什么美国的失业救济金如此之少呢?就爱心和慷慨而言,美国人不一定逊于其他富裕国家的公民。事实上,美国人在做慈善方面比很多其他工业国的人好得多。根据2000年进行的一份研究显示,美国人平均在作慈善上花691美元,而英国的平均水平是141美元,欧洲整体上是57。9美元。由此看来,美国人并不小气。但如果不是因为小气,那么原因是什么呢?关于这个问题没有固定的答案,但是了解一下这个政策的的起源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什么美国救济金制度改革举步维艰,并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什么近期以来经济刺激政策面临如此巨大的压力。
经济层面的答案
漫画之所以有用,就在于其能够把刻画对象的本质特性表现出来。如果非要我刻画美国公司(或者广义上的英美公司,包括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联合王国以及美国的公司),我会如此描述它们:与供货商、放贷者、客户和雇员关系疏远,思想行动有创新性和极端性,奖惩方面公事公办不讲人情。而欧洲大陆或日本的公司却依赖与供货商、银行、客户和雇员的长期良好关系,思想行为具有渐进性,而且合作伙伴之间更加愿意分享痛苦和成果。促使它们保持交流互动的是这种长期有好的精神,而不是冷冰冰的法律合同。
这些特点既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具有普遍适用性。全世界的公司都在迅速变化。在日本,过去人们会在同一个公司里效力很久,但是现在这种一生只为一家公司效劳的观念却不再被奉为圭臬,很多年轻人的工作都是不是长期的。在美国也不难找到一家有关怀精神、乐于分享的公司,在欧洲也不难找到不人性化的企业。但我已经说了这只是漫画性的描述,总体上正确,细节上略有出入。
刻画这些特点的意义就在于论证他们可能属于同一类,可能催生出不同性质的社保体系。具体来讲,欧美国家成熟的公司面对的是以市场为导向的金融体系,这样的金融体系依赖于透明管理,各种信息及时发布。类似于季度销售、营业收入以及现金流等硬信息能够轻易地传达给市场上的投资者。但是管理层所获得的更加及时的信息,比如当前的销售数据和库存量以及市场传言等,却不能传达给投资者,因为这些信息可能不准确、不具体。此外,诸如管理层性格、能力以及意志力等软信息只有通过投资分析师的评估才能传达给市场,而他们自身的观点也会妨碍其他人做出正确的判断。比如,在投资者大会上,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