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髁恕!�
费利佩每到一个传教区都打听亚历山德罗的消息,但一无所得。这些 北方的印第安人说,他们不认识南方的印第安人。南方部落的印第安人难得 到北方来。他们彼此言语不通。费利佩越是打听,思索得越久,就越是怀疑 亚历山德罗曾经到过蒙特里。在圣巴巴拉,他待了很久。修道院的修士们衷 心地欢迎他。他们已听萨尔别德拉神父说过蕾蒙娜令人伤心的故事,他们像 费利佩一样,为找不到她而发愁。他们说,萨尔别德拉为这件事一直伤心到 临终;他天天为她祈祷,但他说,他心里没有把握让上帝听见他的祷告。
就在他临终前一天,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弗朗西斯神父,他信得过的一 个年轻的巴西修士。
这件事对忧心忡忡的费利佩来说,似乎是个凶兆;他端着一颗更沉重 的心上路了。
他相信蕾蒙娜死了,埋在了没人知道的、读神的地方,永远也不会被 人发现;但是他不愿停止搜寻。他往南走去,已经开始碰见认识亚历山德罗 的人了;而且还遇到了认识他父亲老巴勃罗的人。但是自从印第安人被赶出 坦墨库拉之后,谁也不知道亚历山德罗现在什么地方;坦墨库拉的人现在在 哪里,也没人知道。一个印第安人说,他们像“一群鸭子似的”散开了,“就 像一群被枪声惊散的鸭子。你再也不会在一个地方看到所有这些鸭子了。这 里,那里,圣迭戈的每个地方,到处都有坦墨库拉人。然而,在圣胡安卡皮 斯特拉诺有一个坦墨库拉人,先生最好去见见他。他肯定认识亚历山德罗。 他住在旧传教馆的一个房间里。神父让他住在那里,照看教堂和神父的房间, 另外还向他收一点租金。圣胡安卡皮斯特拉诺神父是个狠心人;他要刮尽究 人的最后一块钱。”
费利佩赶到圣胡安卡皮斯特拉诺时已是深夜;但他不见到那个人无法 人睡。这是他获得的第一个线索。他找到了那个人,他和他的妻子、孩子住 在传教馆角上一个大房间里,房门朝着四方形传教馆的内院。房间又暗又湿, 就像一个地窖;大壁炉里燃着一堆问火;旁边堆着一些皮和碎布,上面躺着 个女人,显然在生病。砖瓦地面陷了下去,脚踩在上面冰凉冰凉的 3 靠走廊 的墙上千孔百疮,风儿直往里面钻通间里一件家具也没有。
“天哪!”费利佩心想,他跨进门去,“我们动会里的神父竟然连这么个 破地方也要收房租!”
房间里没有灯光,只有壁炉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火光。“对不起,先生。 我没有蜡烛,”那人迎上前来说。“我妻子病了,我们很穷。”
“没关系,”费利佩说,他的手已『摸』着了钱包。“我只想问你几件事情。 别人对我说,你是从坦墨库拉来的。”
“是的、先生,”那人口气很倔地说——然而任何一个坦墨库拉人听见这 几个字儿都要感到一阵心疼——“我是从坦墨库拉来。”
“我要找一个住在那儿的人,名叫亚历山德罗·阿闽斯。我想你认识他 吧,”费利佩急切地说。
就在这时,闷火里有一块木头烧裂了,爆出一阵短暂的火花;瞬息即 逝,紧跟着一切又归于黑暗。但这阵火光正巧照在费利佩的脸上,那人认出 了费利佩,不由自主地大吃一惊,幸亏费利佩没有看见他的神情。“哈哈!” 那人暗自思忖:“费利佩·莫雷诺先生,你要打听亚历山德罗·阿西斯的消 息,可走错人家唆!”
这人是安东尼奥——安东尼奥,曾在莫雷诺牧场里剪过羊『毛』;安东尼 奥,他知道的情况甚至比卡门娜还要多,因为他知道莫雷诺家的漂亮小姐竟 然爱上亚历山德罗,并且嫁给了他,这是一个何等样的奇迹;他还知道在她 跟他出走的那个晚上,亚历山德罗从马厩里引出一匹漂亮的马儿让蕾蒙娜 骑。亚历山德罗曾把这一切都告诉过他——巴巴,骜骛不驯、英俊威武的巴 巴,黑得像没有星星的夜『色』,额上有一颗白星。圣徒啊!但是偷这么一匹额 上有颗白星作记号的马,胆于也够大的了;怪不得事情过去都快三年了,费 利佩先生还在找他。当然他想找的只是那匹马。哈:安东尼奥可要帮大忙喽!
“是啊,先生,我认识他,”他答道。
“你知道他眼下在哪儿吗?”
“不知道,先生。”
“一个女人告诉我说,他到蒙特里去了。我到那儿去找过他。”
“我也听说他到蒙特里去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地方?”
“坦墨库拉。”
“就他一个人吗?”
“是的,先生。”
“你听说过他结婚了吗?”
“没有,先生。”
“坦墨库拉的大部分人现在什么地方?”
“就像这样,先生,”他痛苦地作了个手势,指着自己的妻子。“我们大 多数都成了叫化子。这儿有几个,那儿有几个。有些到下加利福尼亚的格兰 德上尉镇去了。”
费利佩令人生厌地东问西问,始终不得要领。他压根儿没想过这个印 第安人在骗他。
最后,他叹了口气说,“我以为你能帮我找到亚历山德罗。我太失望 了。”
“这我毫不怀疑,费利佩·莫雷诺先生,”安东尼奥心想。“对不起,先 生,”他说。
费利佩把几块金币慷慨地塞进他手里,说,“这点儿钱你拿着吧。看见 你这么穷我很难过。”这时,安东尼奥良心受到了震动。
他吞吞吐吐、声音粗哑地向费利佩道了谢,心里懊悔不迭。费利佩先 生一向对他们很好。他们在他家里受到过热情的款待!向他撒谎太丢人了; 但是亚历山德罗的事头等重要,这是不可回避的。于是费利佩第二次失去了 找到蕾蒙娜的机会。
在坦墨库拉,从哈瑟尔太太那里,费利佩第一次真正得到了亚历山德 罗的消息,但起先这只是证实了费利佩的险的预感。亚历山德罗曾到过哈瑟 尔太太家里;他一个人,步行;他要一路步行到圣帕斯库拉,那儿他能找到 工作。
这位太太说出了真情,显然她是个好人。经过长时间搜肠刮肚的回忆, 她终于想起了比较确切的日期,这正好证实了费利佩的担心,他不由得打了 个寒颤。他想,那是在蕾蒙娜出走后的一个星期,亚历山德罗这副模样,单 身一人、步行,出现在哈瑟尔太太家里。她说,亚历山德罗非常穷困;他打 算把小提琴卖掉,她把钱先垫上了;但他们没有把琴卖掉;琴还在他们手里。 亚历山德罗死了,这点她毫不怀疑,就像不怀疑地自己活着一样;否则的话, 他会回来还她钱的。亚历山德罗是绝无仅有的老实人。莫雷诺先生不这么认 为?他是不是发现他向来如此?像亚历山德罗和他父亲那样的印第安人可不 多啊。如果这样的人多一点,那对他们的人民就大有种益了。“我对你说,” 她说,“如果像亚历山德罗这样的人多一点,光靠圣迭戈的司法行政长官就 没法把他们赶出家门了。”
“但是他们怎样才能自救呢,哈瑟尔太太?”费利佩问道。“法律反对他 们。我们谁也无法与法律作对。我本人也丢失了一半的地产。”
“嗯,不过说什么他们也不该不进行反抗就走呀!”她说。“‘要是亚历山 德罗在那儿就好了!’人家都这么说。”
费利佩请求看看那把琴。“但是这把琴不是他的。他的琴我见过,”他 叫道。
“对呀!”她说。“我说过这是他的吗?这是他父亲的。在他们被赶出家 门的时候,一个印第安人拿来藏在我们这儿的。他们说,这把琴很古老,要 是遇到识货的人,能卖好多钱呢。但是识货的人还没来。不过迟早会来的。 我丝毫不担心我们会收不回这把琴钱。要是亚历山德罗还活着,他早就来 了。”
费利佩看见哈瑟尔太太这么友好,突然决定把一切都如实告诉她。她 乍一听,猛吃一惊,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坐在那儿沉思了好几分钟;然后她 跳起来,叫道:“要是他真的带着那个姑娘,那一定藏在什么地方。印第安 人不会躲躲藏藏;真要是藏的话,别的印第安人也都会知道。你向他们打听 只会是浪费唾沫。他们到死也不会告诉你的。他们就像坟墓一样沉默。他们 每一个人都崇拜亚历山德罗。你知道他们认为他会接替巴勃罗管辖他们,他 们都为此而骄傲,因为他识文断宇,比他们都见识得多。如果我是你的话,” 她继续说,“我决不失望。我要到圣帕斯库拉去。看来那天晚上她一定跟他 在一起,成在什么地方,而他则来我家拿钱。我知道当时我极力劝他留下来 过夜,而他说他不能留下来。不过,我不知道他到这儿来的时候,她能藏在 哪儿。”
哈瑟尔太太一辈子都没碰到过现在这样的难题。但是她的同情心,她 对找到亚历山德罗的信心,使费利佩感到说不出的高兴。
“如果我找到了他们,我要带他们回家,哈瑟尔太太,”他边说边骑上马; “我们走这条路,到这儿停下来看看你。”这几句话使他在去圣帕斯库拉的 路上始终兴高彩烈。
但他到了圣帕斯库拉后,不满一小时,就陷入了比以往更深的困『惑』和 失望之中。他发现村子里一片混『乱』,田地荒芜,许多房子都人去楼空,留下 来的人也都在准备搬迁。
亚历山德罗的亲戚伊西德罗的家里住着一家白人,这个白人以先买权 买下了村里的大部分田地。伊西德罗发现已无力挽回局面,这个美国人已从 土地局合法地拿到了地契,便学亚历山德罗的样,对这个白人说,要么他出 钱买下伊西德罗的房子,要么伊西德罗自己把房子烧掉。那人买下了房子。 就在费利佩赶到的一个星期前,伊西德罗带着全部的家当、牲畜,搬到梅萨 格兰德去了。村里人对费利佩说,他也许能向费利佩说出更多的情况,但是 就连伊西德罗也不知道亚历山德罗打算到哪儿去安家。他没告诉任何人。他 们只知道他到北方去了。
到北方去!费利佩以为是他已找遍的那个北方。他听见这两个字儿不 由得叹了口气。
先生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到他住过的房子里去看看。就在山脚边,山 谷的南面;现在几个美国人住在那儿。亚历山德罗有一座好牧场,他种的麦 子是山谷里最好的。美国人付钱买了下来,他们不知道付了多少钱;但亚历 山德罗能得到钱总是够幸运的了。要是他们早听他的话就好了。他常常提醒 他们,这件事早晚得发生。但现在太晚了,大多数印第安人的庄稼一个子儿 也没得到。有一个人占取了村里所有的土地,他买下了伊西德罗的房于,因 为那座房子是最好的;而其他人则什么也得不到了。他们悲痛欲绝,灰心丧 气。
费利佩非常同情他们,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忧愁,“你们要到哪儿去 呢?”他问了好几个人。
“谁知道啊,先生?”他们答道。“我们能到哪儿去呢?没有我们安身的 地方。”
当他问到亚历山德罗的妻子的消息时,别人回答说她叫“麦吉拉”,这 下子他更糊涂了。最后他问道,有没有人听到过蕾蒙娜这个名宇。
“从来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这是另外一个亚历山德罗,不是他要找的那一 个?费利佩想起去找一找结婚登记。他们是否知道亚历山德罗在哪儿和他妻 子结的婚?关于她,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既像是又不像是蕾蒙娜。
这个他们知道。他们在圣迭戈结的婚,是加斯帕拉神父主婚的。
困『惑』不解的费利佩抱着一线希望,催马赶往圣迭戈;倒霉透了,到了 那儿,他碰见的不是加斯帕拉神父——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一说就明白的— —而是一个年轻的爱尔兰神父,他刚刚担任加斯帕拉神父的助手。加斯帕拉 神父到圣伊莎贝尔的山区里去了。但这位年轻的助手查查结婚登记还是同样 胜任的。他很殷勤、和气,抱出那本破破烂烂的旧登记簿,费利佩看他翻动 着本于,又紧张又害怕,气也越喘越快,突然,他看见了加斯帕拉神父潦草 的笔迹写的那几个要命的字,“亚历山德罗·阿西斯和麦吉拉·法——”
费利佩一阵心疼,走开了。蕾蒙娜决不会冒名结婚的。那么,在蕾蒙 娜离家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就和亚历山德罗·阿西斯结婚的这个女人是谁呢? 是他心爱的印第安女人,抑或是早就订过亲的人?那么蕾蒙娜的坟墓在哪 儿,在哪个孤独的、与世隔绝的地方呢?
现在费利佩终于相信她死了。再找下去已毫无用处。但是他回到家里 后,仍然在不停地猜测。这天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便坐了下来,给从圣 迭戈到蒙特里的每一个神父写信,询问他们的结婚登记簿里有没有亚历山德 罗·阿西斯和蕾蒙娜·奥特格纳这两个名字。
毕竟,叫亚历山德罗·阿西斯的人也许并不止一个。那些给成千上万 个印第安人施洗礼的老神父们要想出那么多不重复的名字来是够伤脑筋的也 许,除了老巴勃罗姓阿西斯外,还有别人也姓阿西斯,至于亚历山德罗么, 到处都有十几个呢。
这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落空了。除了加斯帕拉的登记簿里有个亚历 山德罗·阿西斯外,其他的任何登记簿里都没有。
费利佩在离开圣帕斯库拉时,曾看见一个印第安男人和一个印第安女 人,在一头满载的骡子旁行走。两个孩子,两个年幼的、路都走不动的孩子, 骑在骡子背上,置身在那些包裹之间,只『露』出一半脸儿。那女人伤心地哭着。 “又是被赶出家门的人。上帝帮助穷人吧!”费利佩暗自思忖;他掏出钱包, 给了女人一块金币。她惊讶地抬起头来,好像这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谢 谢!谢谢,先生!”她叫道;那个男人也走上前来。
“上帝报答你,先生!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先生知道哪儿有活干吗?”
费利佩真想说,“好吧,就上我的牧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