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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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堕胎-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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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哲。

我叹息。想起他,我的脸上还能感觉到火辣辣的痛,他那一巴掌也算下了力气,不知道在他挥手的那一刻,是不是已将情义挥断。

“爱一个城市常常是是因为爱上了这座城市里的人,恨一座城市也应该是如此。乔米,你来我这儿,一定是需要我的帮助,我想,长沙也许给了你太多不好的记忆,所以你憎恨,因为坏的记忆一并恨上了这座城市。你已经来我这儿半个小时了,却一直在与我聊城市,你在浪费你的钱,也在浪费我的时间,告诉我,困扰你的,到底是什么?”

丁俏君很早以前便向我介绍过别澜,我不知道俏君曾经有什么样的心魔,但是她提到别澜时充满信任与尊敬的表情,感染了我。那个时候,我还将俏君建议我常去看看心理医生的事情当笑话讲给纽遥听。我和纽遥当时都感觉这是很滑稽的事情,我们感觉自己心理健康非常,而且有什么问题闺中密友都会出谋划策,还需要一个陌生人来指手划脚?

如果纽遥还活着,我一定不需要来这儿寻求帮助。

“纽遥的死,加剧了我对堕胎的阴影,那些很久没有做过的梦又来困扰……”和其的话忽然响在我耳边。

“有个红红的小人儿粘在我的腿上,甩不开,踢不走,它说:‘你合伙杀我,我的腿还没长出,你赔我腿’……”

“我们做不了天使的。我们都有过谋杀。”这是梦中纽遥的声音。

“爱错了一个人,可以放手,错生了一个生命,却从此背负上了心灵与生活的重负,无法翻身,无法救赎。”这是卢小雅在书里的忏悔。

……

我张开眼,看着好耐心的别澜,忽然问道:“别医生,你有过堕胎吗?”

别澜气定神闲地看着我,并不做答,仿佛知道自此我便打开了话闸子,心魔便慢慢从心中释放。

不知道讲了多久,只感觉天色更暗了,浓厚得仿佛要从玻璃窗外压迫进来。卫真与和其都将我当做老树干,却不知道,更需要倾吐,更需要聊天的人是我。

别澜看看钟,打断我的说话:“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边吃边聊。”

“什么时候了?”

“中午一点。你已经讲了三个多小时了。”

我笑了笑,却坐在她的沙发上不想动弹,一口气讲了纽遥的死,讲了我的堕胎,还有那些让我心惊肉跳的梦,还有和其对我的性无能,感觉舒服很多。

“吃饭时间的聊天不收费!”她开玩笑。

她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女人,长相无特别之处,却好像有着魔力,可以让人平静,让伤口慢慢平复,而且,她是个很好的谈话者——不是指她巧舌如簧,而是她知道如何调动人的情绪,认真地聆听,偶有发言,简短有力。

我忍不住夸讲她,她却淡淡地说:“这有什么?美女必要美貌,画家必要画好,心理医生必要会聊天,这是职业需要。”

“你快乐吗?”看她慢慢地收拾大大的手提包时,我问。

她动作的手停顿了一下,微笑着看我:“快乐与不快乐只是相对的,与过去的我相比,我想我是快乐的。”

过去?这样人淡如菊气质如兰的女人也会有一笔烂帐?我好奇地看着她,她做出个诡异的笑脸:“教你一个与女人飞快地成为朋友的办法:不要总是谈论自己的得失,而是不厌其烦地谈论她们自己,给她们递过去一面镜子,她们会对镜子里的自己百看不厌,并因此喜欢上递镜子的那双手,那个人。”

啊,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她忽然拍拍我的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叫我阿姨。”

“什么?”

“我四十九岁,是不是够年龄做你阿姨?”她与我一起出门,锁上办公室。

在电梯间等电梯的时候,我在铝合金的锃亮的电梯门上仔细看她脸的倒影,果然不再年轻,曾经应该有着很漂亮的双眼皮的眼睛,已经有下垂的迹象,嘴角也有受地心引力所吸,不自觉地向下微拉。在她说出她的年龄之前,我居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年龄,甚至以为她与俏君伍鸿应是同年代之人。

她轻轻说:“不是你的眼睛欺骗了你,是我的眼睛欺骗了你。”

被心理医生看穿思想并不难为情,难为情的是被她发现我在偷偷研究她。我有些脸红,慌乱地看她的脸,她的眼睛明亮新鲜,不似五十岁的女人,果然是她的眼睛欺骗了我。

坐在顶楼的空中餐厅,她吃日式烧肉饭,我吃水果沙拉。

她将汁水丰足的肉填进嘴里时,不无得意地看着我笑:“老女人的好处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吃自己想吃的东西,我要将年青时为了保持身材而损失的美味全吃回来。”

“我不是为了减肥,我是没有胃口。”在她面前,我越来越自在,心里的阴影此刻也被她明亮的眼睛刺退缩到不易觉察的角落。

她忽然凝重:“你像我的女儿。”

“她多大?”我在嚼一块杨桃。

“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二十五岁了。”

“啊,对不起。”

“没有什么!”她耸耸肩,微笑。

“因为生病?”

“堕胎。”

我手中的叉子跌落在桌上。又是一个。

别澜并不看我:“她二十一岁时死的。她还在北京上大学,发现怀孕后不敢告诉我,又害怕到大医院里会被熟人知道,便和男友一起到一家地下诊所堕胎,手术器具不干净,交插感染了性病。”

“然后呢?”

“过了几个月,她感觉身体不适,便到校医院妇科检查,以为是普通的妇科病,却被校医查出她染了淋病。男友知道她有了淋病后,便指责她不洁执意与她分手。事情捅出来以后,她宿舍的女生都与她隔离开,都躲她如躲瘟神。她不敢告诉我们,便跳了楼。”

“天!”生活中真有这样的悲惨,我吃惊地看着别澜,她的眼睛有些潮湿,却很快平和下来,微笑着看我,说:“做父母的总是最后才知道孩子的痛苦。她死后,我痛苦得几乎要死去,天天恍惚,近乎精神崩溃。清理她遗物时,发现她的日记,五本,从初中到大学。我读她的日记,才发现,女儿的心事,我居然一直不知道,而我还一直自以为是好母亲,我们给她的家庭环境很民主。”

“你是心理医生,却不知道女儿的心理。”我在心里暗暗说。

她叹息:“她死之后我才开始研究心理学,参加考试,挂牌做心理医生。以前,我是穿灰色套装说话严谨,永远分得清对哪些人说‘通报’对哪些人说‘汇报’的行政人员。”

又被她看穿心事,我脸红了起来,我说:“对不起,别医生。”

“如果你愿意,叫我澜姨,不要让我医生,我很不喜欢医生这个称呼,一个称谓便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将人定位成健康与非健康。”别澜慈爱地握住我搁在桌上的手:“乔米,那些阴影能很快过去的,让我教你怎么样消化难过的往事,怎么样救赎犯下的错误。用不了很久,你也会坦然地说快乐是相对的,至少你比过去快乐。”

此刻,她像我的母亲,或者说,她比我的母亲更像我的母亲。我差点哭了起来。

猛听到骇人的一声巨响,一道紫色的光将近乎昏盲了的天空撕开。

别澜和我一起错愕地转脸看向窗外。窗外雨疾促地拍打着玻璃窗,在窗上化成无力的小手,一滩一滩地晕开。远远的天际,闪电飞快地划过,仿佛在躲避阵阵轰鸣的追赶。

“春雷!”

春天了。春天真的来了。

“你的包里有什么?”她一本正经地问。

“烟,火机,钱包,面巾纸,还有口红。”我翻看着,不名就里。

“以后再多放一样东西。”她眨眨眼。

“什么?”

“避孕套。”

我沉静了片刻,笑得近乎跌下椅子,这是五十岁的女人教我的——要在包里随时放上安全套。

她却仍一本正经:“堕胎在中国是很方便,也很私人化的事情,它替女人解决了难题,但是依然会对女人有伤害,不来自生理,也来自心理。已经受过伤害,就要保证不会再受伤。但总有些笨蛋喜欢在同一块石头上打跌。”

“我并不是随时需要男人。”我笑过之后解释。

“最难控制的不是你的子宫,而是情绪。你永远无法确定你会爱上什么样的男人,你也永远无法知道你在什么时候会动情。我相信你没有那么开放,对性也许并不渴求,但是可能你的男人需要你,而你也许正好会有同样的生理需求。避孕药对身体还是有损害的,总吃也不好,男人又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们不会记得在西装口袋里放上避孕套,所以女人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避免怀孕,避免性病。”

“如果又不幸‘中奖’呢?”

“不要给自己这个假设,我的意思是不要给自己再犯错的机会。”

“嗯!”我点头:“以前的堕胎——”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一点也不像一个半百的老人,她耸耸肩:“谁在乎?子宫上的伤口会慢慢平复,自己心理上的伤口也会慢慢愈合。生活的一个教训而已,就算是十字架,也不用拿一生来背负。”

“你赞同将在不恰当的时间到来的生命堕掉还是生育下来?”

“存在即是合理。两种我都不反对也不赞同,只是在做出决定之前先考虑清楚自己能承受多少。”

“澜姨!”我在不知觉中已经换了称呼:“如果,坐在你面前的是你的女儿,你会不会这样告诉她?”

她思考了一会儿,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就是因为以前做得不好,所以犯了那样大的错误。如果她能重生,我会与她聊性,聊男人,用两个女人的方式交流,而不是用两代人的方示沟通。乔米,我不希望自己在同一块石头上打跌,我希望我能多帮一些人,尤其多帮一些年青女孩,像你,像俏君。”

了不起的女人。了不起的母亲。

这样的话要是别人说我一定会骂她矫情,并恨不能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但是从别澜说出,便有着真实的温暖。

看着她,我终于明白丁俏君为什么在提到她的时候态度会如此尊敬与信赖。想到她刚刚提到俏君,忍不住好奇地问:“俏君出过什么事?”

她笑了笑:“傻孩子,心理医生的职业操守是要为病人保密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不愉快的事情都应该忘记,忘得一干二净才好。”

接了一个电话,伍鸿打来,她催我快去她的事务所,说有要紧事与我商量。

我与别澜告别,想预约下次的时间,别澜却摇头说:“我不会再给你时间。”

“为什么?”我惊愕。

她微笑,眼角的皱纹飞快地散开,她说:“我收费的时间不会再给你。任何时间你都可以来找我。”

我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别澜却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慈爱与担扰的神情满得几乎要从眼睛里溢落出来,她说:“你一定要记得多找我。今天所聊的堕胎只是你心理障碍里的一部分,我更担心的,是你的心态。”

“我的心态?”

“孩子,别让你的心失去平衡,别让嫉妒冲昏头脑。”她语重心长。

“澜姨!”她的一针见血让我紧张,今天我并没多讲与卢小雅的冲突江水春事件还有卫真、和其的纠葛,我不知道我在什么时候流露出了尖刻的嫉妒还有忿懑的心态。

她拍拍我的肩:“我只是乱猜的,你别想那么多。有时间多来看看需要爱的半百老女人。” 

 19。不能用的子宫 
 
//。txtdown。 2004年04月08日18:04 新浪伊人风采 
长篇小说:《绝不堕胎》 

这是个混淆性别的年代,没有男人或女人之分,只有强人与弱者。想通了,一切都很公平。对女人来说,走出家门拼杀进社会,不再是壮举,而是谋生的必须。对男人来说,软弱无能也不是致命缺点,就像他们下半身的那个玩艺儿,没有必要时时坚硬。

每次到伍鸿的办公室时,我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没有丰富的表情,没有柔软的肢体动作,胸部与臀部在她身上失去了代表性别的功能。

我关上办公室的门,坐在她办公桌的对面,她正在接电话,嘴里一串干枯乏味的“标的额”“诉讼状”“民事”“法人”等词汇。

两个办公室,两个女人,差别是那么明显。别澜像青青的草,从人到办公室都透着温馨与生机,而伍鸿却像飓风,人凛冽难以亲近,办公室也像被风扫荡过,零乱得近乎萧索。

“你刚刚去了哪儿?”

我愣了一下,明白她是在对我说话时,哭笑不得:“伍鸿,我还是习惯在咖啡厅里与你交谈,在你的办公室里坐着,便好像当事人。”

她愣了一下,想了想,也好笑:“角色还没有转换过来。”

“你找我为了什么?”我笑,这种女人好像钢筋铁骨,是不太像女人,但是却比那些天天凄凄哀哀为了爱情讨死觅活的女人可爱得多。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有个老朋友想见你。”她卖关子。

“老朋友?俏君?”我猜了几个人名,她都摇头,只让我耐心地等。

门被推开时,我好奇地向外看,然后半天作不得声。

“乔米!”他叫我,表情比我镇定。

我疑惑地看向伍鸿,不知道她这唱的是哪一出戏。

“我是鲁厂长的律师。”伍鸿神秘地笑。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鲁北比几个月前仿佛胖了一圈,也许是因为感情不在了,一切便面目全非,使得眼前男人完全货不对板。这张脸现在出现在我面前,除了提醒我过去那一段岁月的悔恨,没有任何的意义。

“伍律师这次帮我办的不是厂的事情,而是我自己的。乔米,我离婚了。”

我想起他那个精明淡定的妻子,那次短短的交锋,给我留下非常深的印象。

“为什么?”

鲁北深深地看着我,我在他的目光中转过头去。

“伍鸿,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不等他们开口,我已绝尘。

走出办公楼,从停满车辆的大坪经过,我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只是死死盯着车辆,逼自己分辨车型。

数到第五辆奥迪时,方哲那台灰色的宝马车跳进视线。他从打开的车窗里向我看,我匆乱地笑:“真巧!没有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遇上麻烦了?”他还关心我,不然他不会仅仅因为看到我出现在律政所便这样担心。想到这里,心里甜蜜许多,表情也松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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