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噎在了喉咙。
“艾美,我们得走了。再见,亲爱的,一定上我们家来玩,盼着你们来 访。我不敢请您,兰姆先生。但要是您真的来了,我想我没有胆量打发您走 的。”乔滑稽地模仿着梅·切斯特的风格,极动感情地说完那些话。艾美尽 快出了屋,搞得哭笑不得。
“我干得不错吧?”她们离开时,乔满意地问道。
“没有比这更糟的人,”艾美的回答斩钉截铁,”你让什么『迷』住了,竟说 起那些故事来?什么马鞍、帽子、靴子的,还有其他那些?”
“哎呀,那些好玩,逗人笑。他们知道我们穷,没有必要假装我们有 马夫,一季买三四顶帽子,还能像他们那样轻而易举地得到好东西。”
“你也不必把我们的小计谋告诉他们呀,也没必要那样暴『露』我们的贫 穷。你一点儿正当的自尊都没有,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口,什么时候该 出言,”艾美绝望地说。
可怜的乔感到羞愧了。她默默地用干硬的手绢擦着鼻尖,仿佛在为她 干的坏事忏悔。
“在这里我该怎么做?”当她们走近第三家时,乔问。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可不管你了,”艾美简短地答道。
“那我就会玩得快活罗。那些男孩们在家,我们会很开心的。天知道, 我需要点变化了。优雅不适合我的『性』格,”乔态度生硬地回敬。她老是不能 让艾美满意,心中恼火。
三个大男孩和几个可爱的小孩子热情地欢迎她,这迅速扫除了她的不 快。她由着艾美去和女主人及碰巧同样来访的图德先生应酬,自己则和年轻 人们打成了一片。她发现这样的变化使人精神振奋。她怀着极大的兴趣倾听 着大学生的故事,一声不吭地抚『摸』着猎狗和长卷『毛』狗,完全赞同"汤姆·布 朗是条好汉",也不管这种赞许的不恰当。当一个小伙子提议去看看他的鱼 池时,乔欣然从命。她笨拙却充满柔情地拥抱了一下慈爱的夫人,把帽子弄 毁了。这顶帽子对她来说非常亲切,有灵感的法国女人做出的头饰也不及它。 夫人一边为她整理着帽子,一边不由笑起她来。
艾美让乔自行其事,开始自己尽情寻欢了。图德先生的叔叔娶了个英 国女士,这位女士是一个还在世的勋爵相隔三代的表妹。艾美非常尊敬这一 家人,因为,尽管她生于美国,有着美国的教养,她对爵位还是怀着崇敬之 心,这种崇敬萦绕着我们中间优秀分子的脑际……那是一种未被认可的、早先 信仰国王的忠诚。几年前,一位皇室的金发女士一踏上这太阳底下最民主的 国度,这种忠诚便使得这个国家『骚』动起来。
这个年轻的国家对那些古老的国家所怀有的热爱仍然与这种忠诚相 关,如同一个大儿子对一个专横的小妈妈的爱,小妈妈有能力时,拢着儿子, 儿子反抗了便责骂着放行。然而,即使心满意足地和英国贵族的远亲攀谈也 没能使艾美忘掉时间。她极不情愿地抽身离开这贵族社会,到处寻找乔。她 热切希望不会发现她那不可救『药』的姐姐又处于使马奇姓氏蒙羞的局面。
情况本可以说更糟,不过艾美觉得还能接受。乔坐在草地上,身边围 了一群男孩,一只爪子脏兮兮的狗横卧在她那条华丽的、节日才穿的裙子上。 她正对那群面带羡慕之情的听众叙述劳里的一个恶作剧。一个小孩子用艾美 珍爱的阳伞捣弄着乌龟们,另一个把姜饼放在乔最好的帽子上大嚼,还有一 个戴着她的手套在玩球。所有的人都很开心。乔收拾起她那些弄毁的财产准 备走时,她的护卫送着她,恳求她再来做客:“听劳里的玩笑太有趣了。”
“这些男孩子太棒了,是不是?和他们待过后,我又觉得相当年轻、 活泼了,”乔说。她将手放在背后信步走着,一半是习惯使然,另一半是想 藏起被溅污的阳桑"你为什么老躲着图德先生?”艾美问。她明智地克制着 不评论乔损毁了的形象。
“我不喜欢他。他摆架子,斥责他的妹妹们,烦他爸爸,说话不尊重他 妈妈。劳里说他放『荡』。我看他不是个理想的熟人,所以不睬他。”
“至少,你该待他礼貌些吧。你只对他冷冷地点点头,而刚才你那样 彬彬有礼地向汤米·张伯伦弯腰微笑,他爸只是个开杂货店的。
你只要把这点头和弯腰掉个个儿,就对了,”艾美责怪道。
“不,不对,”倔强的乔回答,”即使图德爷爷的叔叔的侄儿的侄女是一 个勋爵的第三代表妹,我也不会喜欢他,更不羡慕他。汤米穷,害羞,可是 他善良,非常聪明。我看重地,我愿意表现出来。尽管他和那些牛纸包裹打 交道,他还是一个绅士。”
“和你争辩没用,”艾美说。
“是一点没用,亲爱的,”乔打断了她,”所以,我们放温和些,在这里 丢下一张名片,因为很明显金家人不在家,我为此深表谢意。”马奇家名片 盒完成使命,两个姑娘继续前进。到达第五家时,她们被告知年轻女士们有 约会,乔又谢起恩来。
“现在让我们回家吧,今天别去管马奇婶婶了。我们什么时候都能跑到 她家去。现在又累又躁,还要拖着最好的一套衣服在泥地里走,真是太遗憾 了。”
“你愿意的话就这样想吧。婶婶喜欢我们打扮入时地正式拜访她,向 她表示敬意。这是小事一桩,但却让她快乐。
我相信,这不会像那些脏狗和那群男孩子那样弄脏你的衣服,一点也 不会。弯下腰来,我替你拿掉帽子上的碎屑。”
“艾美,你真是个好姑娘!”乔说。她懊恼地瞥了一眼自己弄糟了的衣 服,又瞥了一下妹妹的,那衣服依旧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我希望我能像 你一样轻而易举地做些小事让人喜欢。我想过,但做那些太费时间,所以, 我等待机会施舍大恩惠,小事就由它过去了。不过我想,最终还是小事最有 效果。”艾美笑了,即刻软了下来,带着母亲般的神情说道:“『妇』女应该学会 与人相处,特别是穷『妇』人,因为没有别的办法来回报别人给你的好处。如果 你愿意记住这一点,练习练习,你会比我更惹人喜爱,因为你的好气质更多。” “我是个有怪癖的老东西,将来还会是这样,但是我愿意承认你是对的,只 是我可以为一个人冒生命危险,但要我违心地讨好一个人我却办不到。我这 样强烈地爱憎分明,真是不幸,是不是?”“要是不能隐瞒这种感情就更不 幸了。我不在乎说出来,和你一样我也不赞成图德,但是,没人请我把这告 诉图德,也没人请你。没有必要因为他讨人厌便把自己弄得不受欢迎。”
“可是我认为,姑娘们在不喜欢某个年轻人的时候应该表『露』出来。除 了用态度还能用什么表『露』呢?很遗憾,如我所知,说教是无益的,就像我对 待特迪那样。但是我有许多小办法,可以用来不加言语地影响他。我说,如 果可以的话,我们对其他人也应该这样。“特迪是个出众的男孩,不能用作 其他男孩的榜样。”艾美的语调严肃认真、深信不疑。如果那"出众的男孩" 听见这句话,一定会大笑不止。”假如我们是美女,或者是有钱有势的女人, 也许能做些什么。可是对我们来说,因为不赞成那一帮年轻先生就对他们皱 着眉,一点效果也没有。我们只能被人家看作古怪、拘谨。“所以我们就鼓 励那些我们讨厌的东西和人,仅仅因为我们不是美女,不是百万富翁,是吗? 这种说教真不错。”
“我辩不了,我只知道这是处世方式。违背它的人反而白白让人嘲笑。 我不喜欢改革家,希望你也不要去当改革家。”
“我就是喜欢改革家,要是能够,我愿当一个改革家。因为尽管受人 嘲笑,这世界没有改革家就不能运转。我们俩观点达不成一致。你属于旧派, 我属于新派。你按你的方式会过得很好,但我也能过得非常愉快。我想,我 倒是欣赏那些指责与呵斥。”
“好了,安静下来吧。别用你那些新念头去烦婶婶。”
“我尽量不烦她。可是,在她面前,我总是鬼『迷』心窍地说出一些特别 直率的话,或者生出标新立异的念头。这是我的命,我逃不了。”她们发现 卡罗尔婶婶和老太太在一起,两个人正一门心思地谈论着什么非常有趣的 事。姑娘们一进门,她们便停下话头,脸上的表情明显表明她们一直在谈论 着她们的侄女们。
乔心情不好,犟劲又上来了,而艾美善良地尽了自己的责任,忍着气 讨大家的欢心。她完全处于一种天使般的心境中,而这种温和可爱的『性』情马 上感染了大家。两个婶婶慈爱地唤她"我亲爱的",一边用眼『色』表示她们后来 强调的:“那孩子每天都有长进。”
“你要去为交易会帮忙吗,亲爱的?”卡罗尔太太回。艾美带着信任 的神情在她身旁坐下,老年人非常喜欢年轻人的这种神情。
“是的,婶婶,切斯特夫人问我可愿帮忙。我提出照看一张桌子,因为 除了时间,我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人了。”
“我可不去,”乔断然『插』了嘴,”我讨厌受人恩惠。切斯特家人以为, 让我们为他们那与上流社会有联系的交易会帮忙是个了不起的恩惠。我不知 道你答应了,艾美,他们只想要你干活。”
“我愿意干活。交易会是为切斯特家办的,也是为自由民的。我觉得 他们太客气了,让我也分担工作,分享乐趣。恩惠只要是善意的,就不会烦 扰我。”
“相当正确、恰当。亲爱的,我喜欢你感恩的精神。帮助那些欣赏我 们努力的人是件愉快的事,而有些人不欣赏,令人气愤,”马奇婶婶从眼镜 上看着乔,评论道。乔皱着眉头坐在摇椅里摇着。
要是乔知道巨大的幸福在她和艾美之间晃来晃去难以平衡,而只能降 在一个人头上的话,她会迅即变得鸽子般温顺。
然而,不幸的是,我们的心灵没有窗户,看不见我们朋友脑中有些什 么。在一般的事情上,看不见还好些。可是,看见了时常是莫大的安慰,能 节约时间,也能抑制脾气。乔的下一句话剥夺了她几年的快乐,使她及时地 领教到了闭嘴的艺术。
“我不喜欢恩惠。它们压制我,让我感到像个奴隶。我宁愿一切自己干, 完完全全自立。”
“嗯!”卡罗尔婶婶轻轻咳了咳,看了看马奇婶婶。
“我和你这么说过,”马奇婶婶说,她坚定地朝卡罗尔婶婶点了点头。
乔神气活现地坐在那里摇着,那态度决非是想引人注目,只是她意识 不到她做了些什么,对她倒算是仁慈。
“你会说法语吗,亲爱的?”卡罗尔婶婶将手放在艾美身上,问道。
“说得不错,多亏马奇婶婶。她让埃丝特尽着我意经常和我说,”艾美带 着感激的神『色』回答,换来了老太太可掬的笑容。
“你法语怎么样?”卡罗尔太太问乔。
“一个字也不会。我学什么都太笨。我受不了法语,那是种滑溜溜、傻 乎乎的语言,”她无礼地答道。
两个老太太又交换了一个眼『色』。马奇婶婶对艾美说:“你现在身体相当 不错,是吗?眼睛不再难受了,对不对?”
“一点也不难受了。谢谢您,夫人。我很好。我打算明年冬天干些大 事。这样,什么时候那令人高兴的时刻来临,我就可以做好去罗马的准备。” “好姑娘!你配去那里,我肯定有一天你能去成的,”马奇婶婶赞许地拍着 她的头说,艾美为她拾起了线团。
淘气的孩子,『插』上窗闩,
坐在火边,纺着棉纱。
鹦哥怪叫起来,它栖息在乔坐的椅子背上,弯着头窥视着乔的脸,无 礼的质询神情十分滑稽,让人忍俊不禁。
“这鸟观察力真强,”老太太说。
“一起去散散步,亲爱的?”鹦哥叫道,它朝瓷器橱跳去,神情暗示着 要糖块。
“谢谢,我就去。来吧,艾美。”乔结束了拜访,她更强烈地感到出访确 实对她的『性』格不适合。她以绅士般的风度和婶婶们握手道别,而艾美却吻别 她们。两个姑娘离开了,身后留下阴影与阳光,这印象使得马奇婶婶在她们 背影消失后作出了决定……“你最好干吧,玛丽,我会提供钱的。”接着卡罗尔 婶婶坚定地回答:“我当然会干,如果她爸爸妈妈同意。”
第1卷 第三十章后果
切斯特夫人的交易会非常优雅,用人非常挑剔,邻里的年轻女士们都 把能被请去占一张桌子当作荣耀。每个人都对这件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艾 美被请了去,乔却没有。这对所有参加者来说是个幸事,因为,她此时正当 胳膊叉腰自命不凡的年龄,要吃不少苦头才能学会如何和人融洽相处。于是 这位"高傲又令人乏味的家伙"被冷冷撇在一边,而艾美则凭一张艺术桌子把 她的天赋与情趣充分展示出来。艾美尽最大努力张罗着适宜的、有价值的东 西装备那张桌子。
一切都进行得顺利,可是,交易会开幕的前一天发生了一件小冲突。 当二十五六个老少『妇』人在一起做事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愠怒与偏见,这种 冲突便是不可避免的。
梅·切斯特相当妒忌艾美,因为艾美比她更招人喜爱。就在那时,发 生了一些琐碎小事增加了她的妒忌感。艾美那雅致的钢笔画作品使梅的着『色』 花瓶黯然失『色』……这是第一个苦恼;最近一次舞会上,『迷』倒所有姑娘的图德和 艾美跳了四次舞,只和梅跳了一次……这是第二个苦恼;压在她心头最大的不 是传到她耳中的闲言碎语,说马奇家的女孩们在兰姆家笑话了她,这给了她 采取不友好行动的藉口。本来这一切该怪罪乔的,是她活灵活现地模仿梅, 谁都能看出来,而那爱闹的兰姆们又让笑话传了出来。两个罪犯对后来的事 一无所知,所以可以想象出艾美听了切斯特夫人一番话的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