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昂梯菲尔师傅还是不放心——那位继承人会讲法语吗?如果他懂英语,那彼此可通过朱埃勒打交道。若他英、法两种语言都不懂,那还得借助翻译吗?那么,关系到价值上亿法郎财富的秘密,就会泄露给一个第三者……昂梯菲尔离开饭店,也没说哪儿去。过了一会儿,他和一位向导在马丽诺广场旁的街道拐角处消失了。
他走后,驳船长就说:
“他怎么连我们也不需要了……”
“咱们散散步吧,我先去寄封信。”朱埃勒回答道。
这样,他俩离开了饭店旁的邮局,向巴卜巴尔和海门走去,准备沿护城墙兜一圈。城墙的垛口宛如一条带子环绕着突尼斯市内城,足有两里长。
在离饭店百步远的地方,昂梯菲尔师傅对他的向导兼翻泽说:
“你认识银行家赞布哥吗?”
“这里人都认识他。”
“他住在哪儿?”
“住在下城,在马耳他人区。”
“带我到那儿去……”
“遵命,阁下。”
在这些东方国度,称阁下和称先生一样平常。
昂涕菲尔朝下城走去。对路边的一切稀罕之物,他全然不顾:有座清真寺——这样的清真寺在该市数以百计,寺顶上均装演有美丽的塔楼;这里有罗马和伊斯兰的遗迹,有一个漂亮的广场,满处均是无花果和棕榈,郁郁葱葱,浓荫蔽日。还有那些小胡同,两旁房舍鳞次栉比,可以隔街相望。阴暗的店铺,高低不一,参差不齐,里边陈放着各种食品、衣料和古董。主顾是法国人、意大利人、犹太人以及马耳他人。皮埃尔、塞尔旺、马洛无心光顾这一切,心里只想着卡米尔克强加给他的这次拜访,只想着会受到什么样的接待……会一帆风顺的,他对此深信不疑!给那人献上5千万法郎,他敢打堵,准会受到热情的接待。
徒步半小时之后,便到了马耳他区。这决不是拥有15万人口的城市最整洁的居民区,特别是老城部分,看不到整洁的市容。再说,那时托管国尚未把法兰西国旗强加给这座城市。
在这个商业区一条胡同的尽头,向导在一所不起眼的房屋前停了下来。跟所有突尼斯的民宅一样,整个建筑好似一块巨石构成,有平台,无外窗,属阿拉伯式的堂院,四周的房间从此处得到一些阳光。
看了这所房子的外观,昂梯菲尔师傅觉得这位银行家并不阔气。他想,这很好,可以确保计划实现了。
“那位赞布哥是住在这儿吗?”他朝向导问道。
“阁下,是这儿。”
“是他的银行办事处吗?”
“是的。”
“他没有其他住宅了?”
“没有,阁下。”
“他富有吗?”
“是位百万富翁。”
“见鬼!”昂梯菲尔师傅喊道。
“是只铁公鸡,……”向导补充说。
“真见鬼!”昂梯菲尔师傅又喊了一句。
说完,他把向导打发走了,那人顺着通向饭店的那条道回去了。
萨伍克一直在后面盯住了他们。现在,他已知道赞布哥的住处了。对付这位银行家,他能占上风吗?若有机会与他和解,不就排挤昂梯菲尔师傅了吗?一旦两位继承人发生了分歧,能否从中渔利?该死的,在一号小岛上,那昂梯菲尔只念了赞布哥这个名字,新的经度却一点也未透露。如果萨伍克知道,他肯定会抢先一步,首先来到突尼斯市,答应银行家一笔重酬,引他上钩,骗取他的秘密也许分文不花呢!……但是,又一想,信中指定的是昂梯菲尔,又不是别人,既然如此,那好吧!萨伍克按自己既定的方针行动,毫不留情,等马耳他人和圣马洛人占有那笔财富时,他还是有办法从他们俩的手中夺过来的。
皮埃尔·塞尔旺·马洛走进银行家的宅子,萨伍克在外边等着。
左侧的房间是办公室,院中空无一人。
整个宅子冷冷清清,好像那位银行家因无力支付,就在这天上午倒闭似的。
不过,请放心,赞布哥并没有破产。
这位突尼斯银行家,中等身材,60来岁,消瘦,神经质;目光严峻但机灵,难以捉摸;脸上无须无疵,面色像羊皮纸;头发花白,戴一顶毡帽,好像粘在脑壳上;腰部略显厚圆;两手布满皱纹,手指长而尖;满口健齿,不时露到两片薄唇的外面来。就连观察力不强的昂梯菲尔师傅也意识到,此人毫无同情心。他想,跟这位老兄交涉,不会有什么乐趣而言。
其实,这位银行家是个地道的高利贷者,是个典当先生,可能是犹太人,后加入的马尔他国籍。这样的马尔他人在突尼斯足有5~6千之多。
估计,赞布哥通过各种来路不明的途往,积攒了一笔可观的财富——这途径就是手紧,抓住钱就不放。此人确实富有,并引以为荣,但他还说自己不算富,因为富是无止境的。有人说,他的家私算得上几个百万富翁,这话不假,而他的府第却似寒门陋舍,昂梯菲尔师傅就是被此假象给迷惑了。这也说明赞布哥是多么节衣缩食,多么吝啬。他的需要极少,他本能地会攒钱,尽量排除各种花费。他见钱眼开,不择手段地去占有金银财宝,多多益善。他整个生命都倾注在这不义的生财之道上了。目前,足有几百万财富锁进了他的保险柜,即使没有利息,也足够了。
这样的人若不是单身汉,那才是怪事咧,甚至显得自相矛盾了。宁愿当光棍,赞布哥也从未想到过结婚。难怪当地有些人常开玩笑说:“当他的太太该多么幸福呀!”谁也没有听说他有什么兄弟和三亲六顾,只有一个妹妹。赞布哥家族的先辈们就留下这根独苗。他一人深居家宅,守着办公室,看着保险柜,身边只有一个年老的突尼斯女人服侍他。她吃的,工资花销都不多。这个无底洞,只进不出。由此可见,昂梯菲尔师傅将遇到什么样的对手!人们不禁要问,这位冷酷的人怎么会给卡米尔克总督效过力,以至于值得报答酬谢?
然而,确有其事,这里仅简单说明来龙去脉。
他刚20岁时,父母双亡,成了孤儿,双亲对他又有何用?他早已不挂念他们了——赞布哥当时住在亚历山大港。他在那里当企业经纪人、买空卖空,可算精明强干,坚韧不拔,从中间人,到钱庄老板——这确实是在发挥才智的职业中最有收益的一行了。
人们应记得,1829年,卡米尔克总督担心财宝会被垂涎欲滴的堂弟夺走,尤其怕被受他鼓唆的副国王穆罕默德·阿里所吞掉,曾想把钱财聚集起来,运到叙利亚去。因为,任何一个埃及城市都没那里安全。
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他只愿求助那些值得信任的外国人。这些助手支持埃及首富反对副国王,是铤而走险的事。必须把个人的安危置之度外了。年轻的赞布哥就是其中之一。他怀着满腔热情为其效力,曾获得过慷慨酬劳。他多次到阿勒坡奔忙,出了不少力,财宝终于聚集起来,也多亏了他,财宝才运到了安全地点。
这样做并非不冒险,卡米尔克走后,和赞布哥一起的几位助手受到警察的怀疑,被揭发关进了监狱。后因证据不足,又把他们释放了。尽管如此,他们毕竟因效忠卡米尔克而遭惩罚。
昂梯菲尔师傅的父亲,1788年曾把躺在雅法岩石中半死的卡米尔克搭救出来。同样赞布哥也有他的功劳。因此,30年后当然有权得到报答。
卡米尔克确实没有把他忘却。
这些叙述说明为什么1843年,住在圣马洛的托马·昂梯菲尔和住在突尼斯市的赞布哥分别收到一封信,信中告知他们有一天要平分一份放在某个小岛上的,价值上亿法郎的财宝。同时,又把小岛所处的纬度分别给了他们俩;至于经度,适当的时候就会转告的。
此事对托马·昂梯菲尔和他的儿子产生的效果已是众所周知了,还需指出,这一效果对银行家这样的人物也是同样的强烈。关于那封信,他自然是只字不露,把那个纬度数字放进保险柜,加了三道锁。从那时起,他生命的每一分钟都在等待着卡米尔克信中宣布的那人来临。他曾试图了解过那位埃及首富的命运,但毫无结果。关于他在双桅船上被俘,押送开罗,其后又在古堡里被监禁了18年,以及1852年故去的事,赞布哥均一无所知。
现在已是1862年,距1842年整整20年过去了,圣马洛人还未出现,经度尚未与纬度相会……小岛的位置似无法测定……然而,银行家并未失去信心。他对卡米尔克总督的意图迟早要兑现这一点毫不怀疑。他深信,那位昂梯菲尔师傅定会在地平线上出现,就像天文台预测慧星会出现在苍穹一样。唯一遗憾的是得和另一个人平分遗产,他总是想从思想中把他排挤掉。但是,他不能改变那位报恩的埃及人的安排。平分上亿法郎的财富,在他看来真是够惊人的!……所以,多年来他冥思苦想,搜断枯肠,想把遗产独吞……能如愿以偿吗?……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已完全做好迎接昂梯菲尔师傅的准备,不管此人如何,只要带来经度给他就好。
赞布哥对航海是外行,这不必赘述。他解释不了怎么把一个纬度和一个经度,即两条假设的线相交叉,就能测定地球某点的方位。但他懂得,最主要的是两位继承人的相遇是必不可少的。他还懂得,没有昂梯菲尔,他将无可奈何,反之亦然。
昂梯菲尔奇遇记 第三章 那建议太离奇古怪,他拂袖而去,不想作答 “能拜见银行家赞布哥吗?”
“可以,只要是公事就行。”
“是公事。”
“您的名字……”
这一问一答是在昂梯菲尔和一个长着哭丧脸的本地老头之间进行的,他操着蹩脚的法语,坐在狭小办公室的角落里。办公室打了隔断,隔断墙上装有铁棂的窗户。
圣马洛人不想先通报姓名,他很想看看,在银行家面前,突然说出自己的名字,可能引起的反应。
“本人是昂梯菲尔,托马·昂梯菲尔的儿子,圣马洛人。”
过了一会儿,他才被引进一间工作室。室内无任何装饰,石灰粉刷的墙壁,被灯烟熏黑了的天花板,一个保险柜放在屋子的一个角落,一张圆形写字台放在另一个角落,一张桌子,两把小凳子。
卡米尔克总督的两位继承人终于相逢,银行家就坐在那桌前。面对面地坐到一起了。
赞布哥没有欠身,微微挺直上身,并用拇指和中指摆正架在鹰钩鼻子上的宽边的眼睛。
赞布哥用法语问道:“请问贵姓?”对他的发音无疑是普罗旺斯人或朗格多克人恐怕都无可挑剔。
“近海航行船长昂梯菲尔师傅。”圣马洛人答道。他深信听见这个名字,赞布歌准会大叫一声,从沙发椅上跳起来回答说:
“您……您终于来了!……”
然而,银行家没有跳起来,也没有发出惊讶的叫声,期待的回答并未从嘴里迸出。但是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眼镜后闪过一道明亮的目光——接着眼皮下垂,这闪光立即又消失了。
“告诉您,本人是昂梯菲尔师傅……”
“听说过。”
“皮埃尔·塞尔旺·马洛昂梯菲尔,托马·昂梯菲尔的儿子,圣马洛人,在法国……布列塔尼……伊尔——维兰省……”
“您是我行的信贷帐户吗?……”银行家以极为镇定自若的声音问道:
“信贷帐户……”昂梯菲尔已被这冷冰冰的接待弄得不知所措,“是一份上亿法郎的款项……”
“拿出来吧!……”赞布哥简短地答道,似乎经营的只是一项几个银元的帐目。
圣马洛大失所望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什么?这个冷若冰霜的银行家早就知道他将获得巨额财宝,20年来,朝思暮盼某个昂梯菲尔的到来,给他带来财宝……而此刻,在卡米尔克总督的使者面前却一声不吭……竟然不惊讶也不欣喜?……难道小岛上的那封信搞错了吗?是否是另一个突尼斯市的马耳他人?银行家赞布哥不掌握第2个小岛的纬度吧?
失望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无奈又坐到小凳上。
银行家呢?透过眼镜凝视着,嘴角略微抖动,佯装笑脸,坦然自若,毫无关照他之意。他根本没把昂梯菲尔说的话放在心上。
“别大叫大嚷,我的水兵!”
言外之意是“好商量”。
昂梯菲尔师傅恢复了镇静。他用手帕擦擦脸,牙齿不停地咬着小石子,然后站起身来说:“您确实是银行家赞布哥吗?”他用粗大的手敲着桌子问道。
“是的,突尼斯市就我一个。”
“那么,您在等待我吗?”
“没有。”
“您不知道我会来吗?”
“怎样才能知道呢?”
“通过那位总督的一封信……”
“一位总督?”银行家问道。“但是,总督的信件,我收到过上百封……”
“开罗的卡米尔克呢?”
“不记得了。”
赞布哥耍这套把戏无非是想先让昂梯菲尔和盘托出,拱手交给他那个纬度,而他又不必交出手中的经度。
不过,以卡米尔克的名义,看他那样子,这个名字对他不应该陌生的,他极力回忆着。
“等一下,”他边说边扶正眼镜,“卡米尔克总督……开罗的?”
“对,”昂梯菲尔师傅说道,“算得上埃及的罗特希尔德,家私万贯,黄金、钻石、珠宝……”
“不错,我想起来了……”
“想必他已告知您,这笔巨财的一半有一天是属于您的……”
“您说得很对,昂梯菲尔先生。我把那封信放在什么地方了……”
“什么……您说不清把它放在什么地方!……”
“噢,……会找到的……我这儿什么也丢不了……”
听了这一回答,瞧,昂梯菲尔师傅那神态,如果信找不到的话,那双手张开着,好似魔爪,分明想扭断银行家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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