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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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点-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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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齐局长压根不该再把你送到黄河大学读书,越学越傻了——这壁画从博物馆偷到境外,再从境外返回来,中间经过几道手,怎么能担保这中间在哪个环节上有人偷偷给添点心事儿呢,你这才真叫……” 
“我这叫什么,你说?!”何雨不依不饶,紧盯着英杰。 
“叫吹——毛——求——疵!”英杰放低嗓子,一字一顿。 
“曾英杰,我现在告诉你,这颗稻籽儿非常可疑——今天上午开庭时我还认为是律师的狡辩,现在我不这样看了,我要求对缴获的全部壁画进行重新鉴定。” 
“有这个必要吗?”英杰中止了讥笑,重新仔细端详了一下那枚稻种。又看了看何雨因愠恼而激动的神情。何雨一生气爱把牙关紧闭,由于细密的牙齿咬合在一起,靠近嘴角的地方就会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她此时脖子和面颊一块儿发红,越发显得俏丽。 
“何雨,就算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要问你:是一幅画后边有稻籽,还是所有的画?” 
“一幅啊。” 
“得,我再问你,这幅画是从哪儿追回来的。” 
“‘一把摸’摸出来的呀。”何雨不知他要说什么,姑且答道。 
“对呀,这‘一把摸’从混水儿里淘来的画,有几分真假,你拿它当宝贝?” 
“我告诉你,这幅画紧挨着‘东方维纳斯’,两块壁板严丝合缝对上了,切割线的交叉特征非常明显。” 
“那好小雨。”英杰看四周近处无人,压低声音说道,“你究竟还信不信科学,人家文物专家用碳十四做测量,这是目前最科学的鉴定法,我看你是克利斯蒂的小说看多了吧。” 
“英杰,我不是不相信科学,正因为是我和他们在一起做的鉴定,仅仅用了碳十四的一种方法,现在才不放心。要知道,壁画上用的颜料是石青、石绿和玫瑰石粉,年深日久已经渗入了泥板。碳十四测的是泥土,而不是颜料。我建议还是请北京的专家来会诊。” 
“何雨,咱可不能跟自己过不去。”英杰终于压抑不住了,他不知道何雨的脾气竟然有这么执拗,“市里已经宣布了破案,按证据、事实两个基本和从重从快的要求,检察院已经提前介入案件,就是再做鉴定,也是检察院的事情,你岂不是多此一举嘛!” 
“英杰,我真想不到你会这么盲目自信,一点儿也听不得证伪的意见。”何雨竭力压低声调,脸涨得更红了。 
“要知道确证就必须能够证伪,否则就不是科学的。要想有科学的确证,就得有勇气把证伪摆在平等的位置上,敢于让人家怀疑、批驳甚至全部推翻,向真理投降并不失面子。” 
“小雨,你说我是怕丢面子?!”英杰仿佛被刺痛了一样,立时变了脸色,“你的这套逻辑学说服不了我,书本上的那套玩意儿总是跟实务打架,警察靠的就是经验和悟性,懂不?说实在话,真正的案子你经历得还太少。” 
“我正要给你讲的就是一起真实案例。我从数据库里查询了百年内国内外的文物大案,1911年卢浮宫的《 蒙娜·丽莎 》油画被盗案,下手的是油漆工佩鲁贾,幕后指挥的是华德华多侯爵,他勾结了专造假画的法国画家伊夫·肖德隆。在油漆工得手之后,侯爵根本没有要他这张真画,而是让赝品大师造了六幅假画,利用名画被盗的信息,诱使六个外国买主以每张三十万美金的价格购得了假画,侯爵不冒丝毫风险,坐收渔翁之利。案发两年后,油漆工被警方人赃俱获判了刑,而侯爵却逍遥法外。” 
 

污点 十二(5) 
“你是说咱们追到的壁画全是假的?”英杰不以为然,故作目瞪口呆状。 
“我希望不是,可我解释不了这个疑点。” 
“好了小雨,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你也得考虑这彭彪生死关头会胡踢乱咬,律师是惟恐天下不乱,专门和咱对着干的。案子现在已经到了检察环节,就是真有问题这萝卜疙瘩也不该咱坐,我看还是等检察院作出决定再说。咱不讲缉私队的脸面,也得为齐局长着想。他可是一世英名,最后的收山一案啦!” 
“我正是为队里、为局里负责,为你和齐伯伯的脸面着想才给你讲这些。老爷子今天碰见我,我都没敢吭声。”何雨显得满腹委屈,更多的却是对英杰骨子里的虚荣心不满,“难道我不希望你立功,不希望咱们全队扬眉吐气,这些天来我们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我还不明白?!我实在是怕案子办瞎了,你会丢大人……” 
由于这番争论,饭也没有吃好。何雨觉得,不扭转英杰的看法,案件会办夹生;而英杰则认为何雨有点小题大作。从澳门查到赃物,不能排除其中有瑕疵,但不能因此就否定全案,他自然明白何雨的坚持是对自己的一番苦心,但其中还似有异常:近来何雨身上少了过去那种孩子似的清纯和对自己的依赖,多了些认死理钻牛角的脾气,这个中的原因使他不能不多想。 
就在这时,何雨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打开来去接,里边却没有说话的声音,看清了来电显示,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墙上的钟摆,已经八点过了五分。她腾地站起来,几步跨到门口,拨打过去,可对方持机就是不说话。这边的英杰却急了。 
“谁的电话,还神神秘秘的。” 
“我以前一个同学的,昨天约好八点钟见面的。”何雨第一次当着自己人说谎,脸很快红了,她下意识地关闭了手机,心里却十分清楚,刚才和英杰的对话连同这霏霏咖啡屋的背景音乐,尽悉被手机那边的人听到了,可英杰这边仍然穷追不舍。 
“同学,是女同学还是男同学,我认识吗?” 
“是男同学,行了吧,”何雨顿时撅起了嘴,“曾英杰你活得累不累啊。” 
看着何雨又急又气几乎要掉眼泪,英杰突然憋不住扑哧一下笑了起来,这一笑则让何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傻小雨,跟你玩儿呢,你以为你老师比你多吃的几年饭都白搭啦,你给我坐下。” 
何雨只好听命,英杰把一盘炒鹅肝推到了她的眼前,看着她吃起来,才接着说道:“听了你刚才的一番反证法,我英杰表示佩服,你何小雨算是出师,不,是超师了。今天下午齐局长已经把庭审的情况告诉了我,我正发愁没处下嘴呢,明天,咱们就从这颗稻粒查起,看它是怎么长到这壁画上去的……” 
何雨就怕人夸奖,听英杰这么一说,倒觉得是自己的不是了,三下五除二吃了那块鹅肝,看着曾英杰,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英杰爱怜地把手轻轻放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抚摩着道:“那边同学还等着你,快去快回,小心路上的安全。” 
何雨顺从地点点头,起身而去。 
不管何雨如何用力蹬动车轮,那无情的时间还是到了八点四十分。等她赶到三孔桥的时候,那里已空无一人,她喊了两声,回答她的只有天波湖拍打堤岸的浪涛声。秋风夹着凉意吹来,让何雨打了个寒噤,她知道自己的违约带来的后果,更知道对方为什么和她约到这里见面。 
晚间的天波湖凄清而美丽,远远的亭台楼阁由彩灯镶成的边际线隐隐闪烁,使一望无际的湖水浮跃着多彩的涟漪,一切像海市蜃楼般地朦胧和神秘,近处三孔桥黑黝黝的桥身一端连接湖岸,一端探入水中,这是当年开挖地下明代周王府时,由于水位提高,淹没了通往湖心岛的小径,因而被人称为“断桥”。她很快走近桥边,借着微光,发现地面上有摩托车来回转动留下的轮痕,她快步走上桥面,下到了临近水面的那层石阶,看到了阶面上的一簇烟头。她俯身捡起来一个,认出这就是黄河平爱吸的那种三门峡烟。 
何雨默默地坐下来,茫然地望着眼前的湖水和满天的星斗。夏夜的傍晚,她和黄河平并肩而坐,把脚泡在凉丝丝的水中,就是在这里,对方为她写过一首“小雨曲”的诗,因为霏霏咖啡屋正好与小雨二字构成迷蒙的意境,后来这首诗让人谱写了曲送给了咖啡屋做背景音乐,从手机里边刚才黄河平肯定听见了这首熟悉的旋律。 
霏霏小雨,随风飘进夜里, 
  

污点 十二(6) 
深情无语,顽皮而神秘, 
在我耳鬓倾听,伴我渐入梦里。 
我想拥着你, 
你却转身而去, 
只留下一个微笑, 
让我迷失在天地。 
霏霏小雨,无声洒满天地, 
自由自在,温情而细密, 
在我心头飘逸,融入我生命里。 
我想去吻你, 
你却无踪无迹, 
只留下一句话语, 
已让我挥泪如雨。 
可现在人去桥空,触景伤情,何雨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无声地哭了起来。 
 

污点 十三(1) 
在何雨近乎执拗的坚持下,英杰意识到这粒稻籽儿事关重大。次日一大早便让梁子跟上何雨,带着那粒该死的稻谷,赶到市农科所进行鉴定。 
梁子在前驾车,何雨再度打开装着粉衣宫女壁画的盒子。只见壁画表面的白灰晦暗陈旧,壁画背后便是由细麦草和黏土搅拌的灰泥。昨天晚上,英杰曾特意将墓葬墙壁上提取的残土与壁画衬泥相比对,化验结果也完全一致。如果不是这粒稻子像钉子一下嵌在这壁板的灰泥中,何雨真不想再费这个神思,因为这意味着缉私队从一开始就误入歧途,办了一个天大的错案。 
农科所设在郊区马市街的二层小楼上,何雨有位早年的同学在这里当良种培育员。她听了何雨的要求,二话没说,就把那粒稻籽儿拿去化验,很快出了结果。 
“这是一粒当年登场的新谷,而且是当代‘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近年研制的P88S/0293稻种。”这位女同学兴奋地介绍,“这种稻子在海南首种成功,充分显示出优良性和丰产性,亩产在八百公斤左右呢。” 
何雨听了,心马上抽紧了,只听对方继续帮助分析:“这片稻子没施化肥,用的是一种家禽肥料,因此米质饱满,色调发青、透明,属上等米,很可能是农户留作种子或自己食用的。根据这粒稻籽的外形看,可能是用小型机器磨成的,大概这台机器是新买的,由于风力大,把这粒没完全脱皮的稻谷也给吹了出来。” 
何雨知道这种米香甜可口,熬出来的粥十分黏稠,软而不黏,她平时最喜欢喝,可这会儿却感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苦涩。她抓起手机,连忙向英杰报告了这一情况,英杰让何雨在农科所等着,没有几分钟时间,他就赶到了农科所的办公室,何雨梁子他们站在梁州郊区地图面前等他。 
英杰沉着脸听完情况,僧人入定般地呆立了半晌,看来何雨的判断不幸言中。现在惟一的补救之策就是查到这粒稻籽的来源之处,于是便问道: 
“种这种稻种的区域,都分布在哪里?” 
“梁州是联合国粮农组织在黄淮海平原设定的治碱区域,在传统的‘扎针灸’‘贴膏药’压沙治碱经验的基础上,打机井降低地下水位,引黄河水灌淤,使土质沙软肥沃,这些地区都适合种P88S/0293水稻。可这粒稻谷还属于生长期长的春种稻,又用小磨磨制,可见是留给自己吃的口粮。”那位女同学回答。 
“要查这一粒米究竟是谁家小磨磨制的,那不就是大海捞针吗?”何雨显得有些焦虑起来。 
女同学皱起眉头想了想说:“要说这春种稻的范围并不大,首批只是在郊区水稻乡种植专业户中间试种,你们可以到那里去看看,兴许能找到这粒稻籽的主人。” 
何雨和梁子按英杰的吩咐换了便衣,以梁州日报记者的身份来到水稻乡乡政府,说明了来意。乡长派了一个经常下村驻队的干部,随他们了解这种超级稻示范田的种植情况。驻队干部给几个村主任打了电话,很快摸到了情况:首批春种稻的试种任务分给了先建成示范田的沙田村,这块示范田又分到了六家农户种植。何雨他们走访了几家分别都取了稻种,只剩下一家户主叫抓钩儿的,是乡里有名的种田状元。村主任介绍说:“这家伙不仅是种田的好手,还放鸭子、喂鸡子、出租房子,人称五子登科。盖的青砖房,修的四合院可漂亮了。这会儿八成又去河里放鸭,估摸着这光景也该回来了。” 
何雨和梁子在村口小沙河边等着,霞光染红了西边半个天,河水浮光跃金闪着涟漪。一个放鸭人驾一叶小舟,撑一根竹竿,嘴里衔着一根芦哨,发出哧哧的声响,一大群五颜六色的肥鸭顺流而下,鸭子们叫着,不时把头扎进水里,吃着小鱼小虾,又不时浮出水面。何雨将上衣脱了在腰间用手呼扇着脸上的热汗,心里想:自己要是像这放鸭人多好,怡然自得,无拘无束,不像当警察的活得这么心累,不觉走了神。 
“抓钩儿,城里来的大记者想找你聊聊,你快上来。” 
被叫做抓钩儿的小伙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岸,在一棵歪脖大柳树边靠了船,打了口哨,鸭子便呱呱上岸,顺着稻田往村里走,一边走,一边在田里觅食,把绿油油的稻子踏倒了。 
何雨十分奇怪地问道:“抓钩儿同志,鸭子过田,不把稻子毁了吗?” 
抓沟儿蹬上上腰后别着的布鞋,边说:“你们城里人不知道,这小苗禁得住鸭子拖。禾密时候,倒过不了肥鸭婆,禾秆倒垂吐穗时不能放鸭,现在禾苗稳蔸,田里没水,正好让鸭子松松土,吃吃害虫,拉拉粪又可以肥田。” 
 

污点 十三(2) 
果然,鸭子们窜进稻田,又吃又拱,有的身子一欠,拉出了粪便。 
“饿不死的鸡,撑不死的鸭,它们都是些直肠子,消化快,吃得多,鸭粪可以养田,不能上磨的瘪稻又可以喂鸭,正好一个食物链儿。”何雨听了,觉得这个种田能手果然名不虚传,就问:“这鸭子怎么分公母呢?” 
抓钩儿道:“公鸭体大毛鲜,毛色素个头小的是母鸭,花里胡哨的是当年鸭,灰不溜秋的是老鸭。”他指着从田地走出来的鸭又道:“走路一扭一摆尾巴拖得很低的是有蛋鸭,没蛋的鸭走得又轻又快,这些家伙最胆小,你看,它们都停在了那里,超过四十五度的坡就不敢上,还得让俺用竹竿子打它们才能回家。” 
这时候,只见一只浑身羽毛光鲜的公鸭嘴里衔了一只大青虫,献媚似的追逐着一只小母鸭,一边用力拍打着翅膀,围着对方转圈。旁边的梁子打趣说:“这鸭子像我英杰哥,这只小鸭儿倒很像你。” 
何雨把拳头攥成金刚钻儿,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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