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样不会打扰到你吗?”
“当然没问题。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地方,我也很想有个伴。”
请坐请坐——他这麽催促道。梢回了一句“那就不客气了”,然后拉开椅子坐下。她将平板电脑放在身旁,喝了一口冰咖啡。两人的目光短暂交会,梢看似难为情地缩了缩肩膀:
“总觉得……很不可思议呢。居然在自己的家乡和公司的人一起喝茶。”
那腼腆的表情令人无比怜爱。看著看著,工兵对于自己刚才害怕的举动感到十分羞耻。什麽跟踪狂?人家不就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吗?真是失礼——
“呜呼呼,一听说Olivier的案子要在大坂作业,就先猜到时间籼地点了,我还真是聪明啊——邂逅成功?应该说,在我的老家怎麽可能让猎物逃脱呢——”
…………?
“那……那个,梢?你刚才说了什麽吗?”
“咦?我什麽也没说哦。可能是错觉吧。”
“说……说得也是。”
好像听到了非常可怕的独自……是错觉吧。
面对摇摇头的工兵,梢略微探出身子,.
“那麽……?樱圾你今天在处理什麽工作呢?是调整路由器还是建构伺服器?”
“这个……也不是什麽值得一提的事情。”
工兵抓了抓头。该怎麽说明呢——几经犹豫,他仍将作业内容逐一道来。所谓伺服器置换是名不符实的劳力工作,实际的作业量不多,主要都是在向客户解说。承包商的心态随便,客户棚事情完全丢给自己处理,而唯一可以依赖的室见却连搭电车都不会……怎麽愈说癒伤心。这是什麽专门收拾烂摊子的感觉?说是以低阶为主体的作业也不为过。
然而,梢却一脸钦佩地点头附和:
“樱圾你真了不起。不光是实际作业,居然连调整行程和客户解说也都一手包办。简直就昙一名真正的现场工程师。完全不像第一次上场的新手哦。”
“是……是这样吗?我倒没做过什麽有技术性的事情。其实只是稍微操作一下主控台,然后就是输入设定而已吧。”
“这些事,只要有流程手册的话谁都会做。CE说到底讲求的也就是'在意外的事态下临机应变的能力',以及'能向完全不懂的客户进行浅显易懂的解说'这两件事。资料和现况有出入是家常便饭,倘若每次都愣住不知所措,就没办法做事了。”
“唔——”
是这样吗?
总觉得没有很深的体认。工兵移开视线抓抓鼻子,梢则继续说了“更何况”—
“机架的装机和佈线,同样也是很高深的技术。负责主控台的工程师就比较高级或不如人,这类的想法我非常不喜欢。系统是建立在硬体和软体双方的基础上,所以去探讨哪一边比较高明根本毫无意义。”
“…………”
看法和室见一样。
嗯——这两人虽然关系很差,在价值观上倒是很相似呢。若是改变一下立场,说不定会变得更加亲近吧。真可惜,任何一方都那麽优秀,要是能携手合作,一定能发挥强大的战力才是。
只考虑了几秒钟就下了决定。乾脆藉这难得的机会试著让两人和好吧。
“梢……梢。”
“……是?怎麽了吗?”
“你刚说的这些话,室见昨天也对我这麽讲过哦。哎呀,真是想不到,你们两个人搞不好很合得来呢。”
刹那间,现场的空气冻结。
梢紧皎嘴唇。她微微低头,脸颊不住颤抖。手中紧握的吸管被狠狠地折弯。
“我和室见是同类……我和室见是同类……我和室见是同类……”
诅咒般的声音。桌子震动,左手上的塑胶杯啪嚓一声扁掉了。工兵见状急忙出声:
“不……不对!我……我是开玩笑的。没人对我说过那种话。你和室见根本一点也不像!”
“……真的吗?”
见对方泪眼汪汪的视线飘来,工兵拼命点头:
“是真的!我向老天爷发誓。”
“难道你不觉得,我们都有一点点不善于和人相处吗?”
“这种事情……完全不会!”
“你形容室见是工作狂,大概也觉得我侄乃滨一样是工作成瘾吧。”
“不不,说到工作与生活的平衡拿捏,当然是非你莫属了。一提到梢,就等于是生活品质的象徵!”
“你……喜欢我吗?”
“是啊,当……呜哦呜哦!”
他急忙闭上嘴巴。
真危险。差一点就说出不可挽回的话来了。
这个人问的是什麽问题啊! ?
工兵目不转睛地注视对方,但梢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偏著头。
嗯……嗯?难道是我听错了吗?真是奇怪。就在工兵低头叹气的瞬间—
“啧!”
……?
“?怎麽了,樱圾?你的表情好怪。”
“不……”
她刚才好像啧了一声吧……?不行,大概是我工作太累了。
“算了,我们先不要谈室见了。”
梢恢复平时的口吻,拿过作业流程手册,倾著纤细的颈部翻动页面:
“'现场第一'这句话,我在打工时代就不知道被叮咛过多少次了。毕竟没有人希望让一个缺乏现场调整经验的PM来估算'装设'时间和工时。在这个前提之下,我想这次的作业对樱圾你来说会是个很好的经验哦。无论你今后将选择什麽样的道路。”
“是……这样吗?”
“是啊。所以……哎呀。”
梢匆然停下动作,圆滚的双眼瞪大,直直注视著手中的文件。
“?怎麽了吗?”
“……这次的作业地点,是堂岛的JT&W中心吗?”
“是的,好像是这样。”
有什麽问题吗?工兵不安地询问。梢摇了摇头:
“啊啊,不好意思。并没有什麽问题,只是我当初打工时第一个负责的客户也是使用这裡,觉得有点怀念罢了。”
“梢的……第一个客户吗?”
“是的。”
梢感慨万千地点头:
“是塚本的零件製造商……一间规模真的很小的公司,可是那裡的负责人却很欣赏我,让我经手了许多的工作。包括代理伺服器、邮件中继伺服器以及闸道伺服器等,大致上都让我摸过了一递。真的学到了非常多东西。”
“哦哦……”
原来如此,进入IT业界的第一个客户,还有资料中心吗?想必印像一定十分深刻吧。就拿自己来说,堀留证券和丰洲的DC一事(虽然很不想去回忆)也深深烙印在记忆中,或许一辈子都忘不掉吧。而梢更是碰到了一个好客户,一定更加难以忘怀才对。
“这样的经验真的很宝贵哦。让一名菜鸟——而且还是打工身分的我接触真正的系统。从Tera Term的设定开始,一切都还是处于摸索的状态下。”
嗯嗯。
“没有操作手册或建构资料,却把我丢到现场,叫我变更设定。负责人随后就跑出去抽烟(烟)。情况完全摸不著头绪,唯独作业时间订定的很明确。”
嗯嗯……嗯?
“而且还因为我的卡片一旦出去就无法进来,儘管整个人又冷又渴,但也只能拼命忍耐。只有想上厕所的时候才用PHS找负责人过来。可是那位负责人却不想离开吸于室,反过来问:'咦——什麽,你要出去干嘛?那很紧急吗?等到作业结束后不行吗?'不可理喻,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那个老头去死吧。”
好像不是什麽愉快的记忆。
梢咬牙切齿,鼻腔猛然呼出气来,用极度危险的目光瞪著桌子:
“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增加网段的作业时。那个时候,琐碎的操作是由客户接手,我请对方按照流程手册去设定WAN路由器的路径。结果那位负责人居然操作错误,把预设路由砍得一干二淨。”
呜哦……
“没办法,我只好直接前往现场——DC,试图掌控路由器的主控台。结果这一次换成密码错误而被踢出……问了好一阵子才知道,那位客户因为内部查核的关系,同时进行了密码的变更。而偏偏就在输入密码的时候打错字了。”
“真的假的……”
太乱来了。设定失误再加上打错密码,根本无药可救了嘛。换成自己是梢,一定会立刻逃离现场。
“那……那后来怎麽样了?”
工兵探出身子询问,梢却是放鬆了肩膀:
“最后总算是解决了。幸好是CISC0公司的路由器,可以使用密码还原。就是编辑Configuration register (注:配置暂存器) 。”
“config……什麽?”
“是Configuration register。连接主控台的情况下,透过终端机软体发送Break讯号,就可以进入ROM Monitor模式。在这裡编辑Configuration register,便能跳过开机后读取设定档的步骤。由于密码是记录在设定档裡,只要设定为不读取,就可绕过一开始的密码询问。”
唔……唔唔……一堆好像咒语的字眼。梢和室见,她们偶尔都会出现这种像来自另一次元的人类的状况呢。话说回来,跳过密码……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原则上,只有能够掌控路由器主控台的人才可以使用这种方法。例如具备现场的入室权限或是存取主控台伺服器权限的人——意即管理者的一种非常手段。 ”
“原来如此……”
好深奥的内容呢。嗯,从打工时代就一直在卖力地除错,也难怪她会成为运用的专家,真不愧是(专案成员杀手)。顶著一副柔和的面孔,一路上历经无数的战场。而且胸部又大。当佩服的工兵正在欣赏对面的胸部(暗中)时,梢的语气恢复了些许的开朗:
“话说回来,我刚看了时间表,樱圾你好像预计三点作业完毕,之后行程有什麽安排吗?”
“安排……吗?嗯——没有呢。新干线是九点的车票,我打算在这之前随便打发时间。”
“哎呀,九点!”
梢合起双掌。
“这麽说,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萝!不嫌弃的话,我来带你逛一逛大坂如何?”
“咦?咦,可是,作业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在三点结束哦?”
“没关系。其实我是和家人一起出来买东西的。我们现在是分开行动,约好用完餐之后再度会合。所以就算来得再晚,我也只是陪著家人购物而已,樱坂你不用担心哦。”
“是这样吗?”
“是的,所以请不要客气。毕竟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说著,她的眼中闪动光芒。
工兵的视线开始游移。
……的确,自己和梢两个人应该不可能有机会来到大坂。反正直到现在还没享受到任何所谓出差的乐趣,就乘机体验一下旅行的气氛似乎也不坏。
“那麽……就承蒙你的好意了。”
工兵低头致谢的瞬间,梢高兴得彷彿整个人要跳起来。
“太好了——!那麽,我会带你彻底享受大坂的夜晚。粉物(注。,指麦粉料理,狭义的指章鱼烧或大坂烧一类的食物)、烧肉、551的猪肉包,还有HEPFIVE的摩天轮哦。啊,空中庭园也是。”
“……听……听不太懂,总之就麻烦你了。”
最后那个,怎麽有点像约会的行程……是错觉吗?
大概想太多了吧。
最后,双方约定作业结束后便拨打梢的手机。临别前,梢打了一通“啊,爸爸妈妈?今晚我想介绍一个人给你们认识。嗯,非常重要,你们两人都要来哦”的电话。虽然很令人在意,但这或许也是自己想太多了。
顺著四桥筋南下,在过了AVANZA的第一个转角右转。沿狭窄的小巷前进后,在高架桥的对面可以看见一栋朴质的高楼大厦,最顶楼挂有JT&W的标志。工兵在确认地图后点点头。嗯……就是那个吗?真容易辨认。
他看看手表。时间是……下午十二点四十五分吗?抵达的时间非常充裕,若是按行程表规划的那样进行,三点以后就能和梢在大坂观光,充分地享受令人眼花撩乱的难波(注—大坂旧名)之夜。
只不过……
工兵开始叹气。
想必……过程不会那麽顺利吧。从之前的状况来看,问题一定会接踵而来。首先将是资料未更新,接著发现机架没有多馀空间、周边机器尚未变更设定等。最后,甚至迟迟等不到远端连线的确认作业。到头来,自己还要向梢赔罪……对不起,作业延长,可能没有办法碰面了。难得你特地约了我,实在是很不好意思——诸如此类的。
啊啊,真是的,脑中简直清晰勾勒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莫非我有预知能力吗?锵锵!樱坂工兵完美地预测了这项工作的结果!不过是个坏结局!
(……唉。)
换句话说,就是期待过头了吧。别去想什麽愉快地用餐或观光,待这裡的工作结束后就直接前往名古屋好了。但这也要赶得上电车的??时间再说。
带著沉重的心情,工兵拿起入馆接待处的对讲机。
反正一定还没提出入馆申请吧。这裡最起码要浪费三十分钟……
“您好,这裡是接待处。”
“承蒙照顾了。我是骏河系统的樱坂,应该已经提出了入馆申请,预计十三点开始作业。”
“请稍待。”
简短地告知后,通话被保留。原本不抱任何的期待,但对方却很快就回来了:
“是的,已经收到申请了。”
“啊——是啊,我就知道会这样——咦?”
工兵眨眨眼,眉毛抽搐著反问:
“咦……?您刚才说什麽?入馆申请……收到了?”
“咦?是……是的……我们确实受理了。”
“怎麽可能!”
工兵不禁叫了出来。当然,对方也错愕地“……咦?”了一声。
“抱歉,您说什麽?”
“啊啊……对不起。没什麽。原来已经受理了吗?那实在太好了。啊哈……啊哈哈哈哈。”
“…………”
儘管沉默得有些诡异,但毕竟是工作,对方仍平静地接下去说道,,
“那麽,会有负责的专人随行,请在原地稍待一会。”
“好的。”
几分钟后,一名穿著工作服的青年现身。简单地确认身分后,便带领工兵前往接待处办入馆手续。在那裡影印??身分证件、检查携带物品,再通过金属探测器的检验后,终于获得入馆的许可。不傀是通信业界规模最大的资料中心,保全措施也和机场差不多。
穿过第二、第三道大门,来到了机房,并在本次要作业的机架前停下。
目送职员离去后,工兵取出PHS,比对流程手册后输入Lambda 的号码。
(呼……)
工兵冷笑著。
好了,这下是拒接了吗?我已经非常清楚。先举起来再抛下。让我先抱持希望,然后再推入深渊裡。哼,我不会再上当了。来吧,赶快切换成语音信箱吧!
“您好,这裡是Lambda b。”
……咦?
“喂?”
听见疑惑的声音,工兵急忙拿好PHS:
“啊,您好……我是骏河系统的樱圾。”
“啊啊,是樱坂先生。我一直在等您。前一项作业提早结束,我从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