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兵蹲下身子,撕开纸箱上的胶带,然后对照检查表,一一将内容物取出。
电源线,有了。机架固定板,有了。机器本体……当然也有。然后网路线也……嗯,一共有四条铜绞线(CAT5)。那麽接下来——
铜绞线?
等等,等一下。
工兵再次确认资料,将机架图和现况作比较。预定连接的交换器……嗯,果然是光纤连接埠没错。可是包装随附的却是普通网路用的铜绞线?而不是光纤?
(…………)
他的背脊涌上一股冷意。
不安的想法在脑中掠过。不……难道是?的确,之前的据点全都是用铜绞线连接,所以他们也就顺手附上同样的线材了……该不会就是这样吧?毕竟资料都已经是更新过的内容了。
工兵检查纸箱内部,确认除了缓衝材和说明书外。有无其他尚未取出的零组件。但无论怎麽找,就是未能发现想要的线材。为保险起见再检查另一个纸箱,其中内附的零组件也都相同。
这个……
思考停止了几秒。闭上眼睛按了一下眉头后,工兵按下了重拨键。
“喂,您好。请问结束了吗?”
“不……那个,箱子裡的线材好像给错了。”
“给错……?”
“这裡需要光纤线,但是裡面只附上普通的铜绞线。”
“咦咦?怎麽会这样——”
出现了————
混帐,这种时候居然敢讲这句话!这个人在紧要关头根本就一无是处嘛。饶了我吧!
“我也找过另一个箱子,可是裡面也是一样。连接的交换器也确定没有铜绞线接孔。目前的状况下完全没有办法进行作业……请问该怎麽办?”
“嗯……附近的量贩店能不能买得到呢?”
买得到才怪吧。这裡又不是秋叶原。
“我想……有点困难。这附近并没有店家,而且是郊外。”
工兵尽可能委婉地回答。但四郎先生似乎浑然不觉,念了一句“这样啊——”。
“伤脑筋……我知道了。我先和负责人员商量一下,然后再和您联络。”
电话挂断。
和负责人商量……你不就是负责人吗?四郎先生。
就在工兵盯著手机时,头顶上忽然冒出一个阴影。
“请问出了什麽问题吗?”
牛头犬先生露出忧心的表情。糟糕……被听见了吗?工兵强装出笑容:
“啊,不是什麽大问题。有个项目需要确认一下,所以正在请负责人帮忙调查。”
“调查……如果很花时间,我就先打电话向我女儿道歉。”
“……!等等……请等一下。对方马上就会回覆,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在连忙说服后,对方总算收起手机。工兵擦拭额头的汗水,望向机架。
可恶,为什麽偏偏只有这个据点是光纤介面啊?要是和其他据点一样使用铜绞线,说不定现在早就安装并且接线完毕了。而且这些人,之前在福冈也忘了附上金属固定板吧?到底要出包几次才肯甘心啊?他们是一群小孩子吗?
但如今光抱怨也不能解决问题。只能做多少算多少了。
工兵将应用设备装上固定板,然后用双手抱起,安装在机架上。由于有牛头犬先生帮忙撑件机器,锁螺丝的过程也相当顺利。接上电源线后,现场立刻响起强烈的风扇运作声。到此为止仅花了十分钟。毕竟是第六个据点,安装动作也相当熟练了。接下来只要有线材的话……
工兵望了一眼手机。
联络——还没来。
唔唔,到底要确认多久?莫非像福冈一样,要我等将近三十分钟吗?
开什麽玩笑。牛头犬先生有自己的事,我当然也要考量移动到名古屋的时间。新干线的末班车是晚上十一点,再加上远铁的时间,十点左右就必须完成作业才行。错过电车后在??滨松过夜,一大早再出发,这种情况一定要避免。
五分钟、七分钟……十分钟。
当指针停在七点二十分的瞬间,工兵立刻按下拨号钮。
“喂,您好。”
“不好意思,我是樱圾。请问线材一事有结果了吗?”
“啊啊——对不起。我正在解决其他据点的问题,还没开始处理。”
真的假的!
“可能有解决的办法吗?”
“这个嘛……我是打算叫我们的新人直接携带线材过去。”
“……现在离开东京到这裡,我想要花三个小时吧?”
“咦咦咦?有那麽远吗?”
……你不知道吗?
“现场的人员也表示,无法陪我作业到太晚。”
“嗯——那就在最近的量贩店——”
我刚才不是说过“没有”了吗!
真是令人想狂抓头髮。就在工兵咬牙想询问其他方案时——
“啊啊,不好意思,客户刚好来电话了。稍后再打给您。”
没有一丝空档。
通话立即中断,话筒裡残酷地响起忙线声。
“…………”
工兵将手机砸向公事包。
稍后,稍后……到底是几个小时以后?一小时?不,两小时吗?
他按住额头开始叹气。四郎先生果然靠不住。有没有什麽办法呢?例如同样是派遣专人携带线材,与其从东京总公司出发,不如请他们从名古屋分公司(好歹应该有吧)派人过来。又例如把连接机器改成有普通连接埠的交换器。或者乾脆把作业日程恢复到原来的日期等等。
在苦著脸思考时,笔电的交谈视窗忽然闪动起来。讯息框裡显示有新的发言.发言人是——室见立华。
室见PC:到现场了吗?是否还顺利?
工兵忽然感到全身脱力。终于出现一个可以沟通的人了。他放下心来,开始敲打键盘。
樱坂PC:我进来了。可是缺乏一部分零组件,作业无法进行。
室见PC:零组件?
樱圾PC:就是光纤。 LCLC接头的……好像只有这个据点要用光纤连接交换器。
室见PC:Lambda b怎麽说?
樱圾PC:他们根本没有腹案,只说决定方针后再跟我联络……
文字静止。经过一阵彷彿思考中的沉默后,室见回了一句奇怪的话。
室见PC,,你调整一下作业时间,延后一个小时。
啊……?
延后一小时?为什麽?
正要询问原因的瞬间,画面已经跳出muromi_pc quit (室见PC离开)的字样。或许是行动网路断线了,室见的名字也从成员名单中消失。
啊……?
工兵深戚不解,但交谈记录中似乎再也没有其他的讯息。犹豫了几秒后,他无奈地回头望向牛头犬先生:
“那个……不好意思,可以延后一个小时……再开始作业吗?”
“一小时?”
“其实现在缺少部分的零组件,似乎需要一个小时准备。”
听了工兵的解释,牛头犬先生眨了眨眼睛,,
“准备……是叫机车快递送来吗?”
“嗯——我倒是没询问运送方式。”
这个问题,自己也很想知道答案。况且仔细一想,室见只吩咐等待一个小时,是否真会准备零组件还是未知数。
在沉默的工兵面前,牛头犬先生望向自己的手表. .
“现在是七点半,一小时后……八点半才会拿到零组件吗?”
“大概……然后,作业本身只要+分钟就能完成,我想八点四十五分可以离开。您刚说想在九点之前回家……这样来得及吗?”
“没问题。我家离这裡不到十分钟路程。”
说毕,牛头犬先生“啊啊”地闭上嘴巴,然后很难为情地表示,,“为了我个人的私事——”但工兵则摇摇头直说“不会不会”。
“那麽,不好意思,我现在先向Lambda b公司确认状况,视结果如何再和您决定正式的待命时间。”
“好的。”
工兵拿起手机重拨。向四郎先生告知状况后——
“嗯——既然您那裡可以调到线材,我们也没有意见。”
对方竟回了这麽一句令人相当不安的话。嗯嗯?这麽说,室见果然没有联络四郎先生了?那一个小时是如何计算出来的?真让人搞不懂。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她了。工兵丢下一句“如果还想到其他的方法,请再跟我联络”后便挂断电话。
工兵开始一边确认邮件,藉此打发时间。
盯著时针的动向,持续等待,等待,等待。
唔唔唔……光是等待没其他事情可做,实在很难受呢。机房裡的空气乾燥,又不能在客户的面前躺下休息。唯一庆幸的是现场有网路,但怎麽样也无法连续坐著上网三二十分钟。
最重要的是,如果一直等下去东西还是没来,到时该怎麽办?
牛头犬先生表面上似乎很(出奇地)和善,但要是三番两次延后时间,也难保不会生气吧。和一肚子火的客户负责人关在同一间机房裡,要等多久还未知。这幅光景仅想像就令人忧鬱了。
怀著求神拜佛的心态等了三十分钟。
十分钟过去。
又是十分钟过去。
就在距离八点半不到十秒时,牛头犬先生叹息道:
“我……打通电话回家好了。”
他失望地站了起来。工兵想要说出“请等一下”。请再多给我一些时间。敝公司的人绝对会遵守约定——就在这时。
手机铃声打破了机房内的寂静。
“啊……是我的。”
牛头犬先生动作缓慢地取出手机:
“喂……是,是,没有错……咦?啊,是,这样吗?那麽这就去柜檯。是。”
“是东西到了吗?”
工兵猛然站起。时间刚好,室见还真有一套。干得好,真是杰出的调整能力。
相较于工兵激动不已,牛头犬先生却一脸疑惑道,,
“是的,好像就在那边。”
只不过——他不解地补充道。
“似乎是您的同事。”
工兵眨了眨眼睛。
……啊?
*
“非常对不起,这一次让您操心了。我代Lambda b向您致歉。真的很不好意思。”
身材娇小的少女低下头去。雪纺上衣搭配百褶裙,光滑的长发与褐色的眼眸。那带有稚气的侧脸,无疑是我们的小孩上司,室见立华。
晚间八点五十分,Olivier滨松工厂的侧门出入口。
工兵用傻眼的表情站在原地。作业顺利结束,四郎先生也确认完毕,众人在原定的时刻离开机房。牛头犬先生的时间也毫无拖延。简直是圆满落幕的状况。一小时前的混乱及焦虑戚就彷佛作梦一般。
但一切始终让人搞不懂。
室见为何会在这裡?她昨天应该还在郡山才对。按行程表,今天上午有宇都宫的作业,之后则必须移动到小田原,怎麽想都不可能会出现在滨松。就算在宇都宫收到工兵的讯息,仅仅一僩小时也无法赶过来。
百思不解的工兵面前,牛头犬先生同样低下头,直说“哪裡哪裡”。
“我才是,因为私事而害得你们这麽赶,实在很对不起。多亏了你们的帮忙,感激不尽。”
说著,把头压得更低了。相对地,室见也垂下头,乍看之下是一幅令人莞尔的光景。不过,这是什麽感觉?总觉得很像一头猛犬在恫吓雪貂一样。
“那麽,我们就先告辞。失陪了。”
室见恭敬地道别,然后对发楞的工兵低声说句“走了”,同时拉扯他的上臂。
工兵就这样跟著室见离去。然而就在走出工厂的用地时,他忽然回过神来:
“室……室见,请等一下……咦?为什麽?究竟是怎麽回事?”
“什麽东西?”
室见臭著脸回过头。工兵顿时结巴:“还问什麽东西……”
“室见你怎麽会在滨松?今天应该是到宇都宫作业吧?就算是前往小田原的途中,也不可能在一个小时赶到这裡啊。你包了一架直升机吗?”
“没错。”
“真的假的?”
“医疗直升机,坐起来真舒适。”
“你居然装病?”
他紧张地大叫,室见却都起嘴唇回了一句“当然是说笑的”。她的眉头皱起,目光向上瞪著工兵:
“真是的,我在你心目中是那麽乱来的人吗?这样叫我以后怎麽开玩笑。”
“不……可是,室见你说的话,经常让人分不出哪句是认真哪句是开玩笑的啊。”
“比如说?”
“人可以九十六个小时不眠不休地工作。”
“那是真话。”
“这个是真的吗!”
真希望她是在说笑……
藤崎先生的忠告很对。未考虑后果就和这个人一起相处的话,很可能会搞坏身体。还是保持适当距离比较好。
在沉默的工兵面前,室见换上另一种语气:“别说这个了。”
“我刚才人还在挂川哦。和你一样,有临时的作业要处理。在宇都宫作业结束后,我就一路赶到了静冈。从挂川到滨鬆开车不用一个小时吧?所以一接到联络,就马上搭计程车来了。”
“哦——”
工兵的脑中浮现静冈的地图。滨鬆的隔壁是磐田,旁边是袋井,然后是挂川。的确……开上东名高速公路的话就不用一个小时了。原来如此,谜底揭晓后是这麽简单。
“奇怪?可是光纤又是怎麽弄到的?挂川应该也没那麽容易买到吧。”
“很简单,挂川据点的机器也是用光纤连接的。我这边的机器不但附上了正确的线材,就连备用零组件也一应俱全。”
“……唔。”
儘管嘴巴说得容易,事实上却是非常冒险的解决方案。工兵站直身子,郑重行了一礼:
“对不起,室见,让你专程跑一趟。你自己也是忙著要赶去其他地方的。”
“不用在意。卷进这种乱七八糟的案子裡,我自己也有责任。况且要是你的作业无法结束,明天的名古屋据点就拨不出人力了。”
“……对不起。”
“我都说不用道歉了。总之我们动作快,你接下来要去名古屋,我还要移动到小田原才行。要是错过最后一班新干线就笑不出来了。”
“说得也是。”
工兵确认手机。时间是……刚好九点,绝对赶得上十一点的末班车。只要有三十分钟,应该可以从容地吃个饭。
工兵转头对室见一笑:
“室见,如果还没用餐,乾脆我请你吧?车站前有一家很好吃的洋食屋哦。”
“啊?你啊……我们在赶时间——”
这个瞬间,室见的肚子发出铮υ纳簟I倥男×乘布淙竞臁3聊思该牒螅限蔚靥吠蚬け
“时间……还够吗?”
工兵开朗地笑道:
“滨松是我老家。放心吧,我保证不会浪费你一分一秒,一定把你送到新干线的月台上。”
请放一万个心跟我来吧。
工兵以本日最肯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东海道新干线于静冈站附近发生号志故障,目前上下行列车暂停行驶。估计本日以内无法修复。重眩淮危5佬赂上摺
滨松站的中央大厅内,响起了语气平稳的广播。
工兵和室见张著嘴,茫然地站在剪票口。
两人搭乘远铁,在九点四十七分抵达滨松车站时,新干线仍在正常行驶中。再次确认末班车的时间后,他们便直接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