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里太太没有想到到现在居然还有人被蒙在鼓里,惊讶地看着蒙夏曼。终于,她认为自己有必要教育一下眼前这两个无知的人。话说起来就长了,那还是德比恩和波里尼时期,和现在一样,也是在五号包厢里看《浮士德》的演出时。
吉里太太煞有介事清了清嗓子,好像正准备『吟』诵一段大师的乐章一般,终于开始讲了……
“那天夜里,来自莫加多街的宝石商马尼拉夫『妇』坐在包厢的前排座位上,伊兹多?萨克先生坐在他们身后,他是马尼拉夫『妇』的好友。此时,梅菲斯托费雷斯在台上唱道:‘你令人昏昏欲睡,’但是马尼拉先生的右耳听到的却是:‘啊!啊!茱莉可不能令人昏昏欲睡’,茱莉正是他太太的名字,此刻就坐在他的左边。于是马尼拉先生迅速将头转向右侧,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说话。可是,他看到右边座位上一个人也没有!他赶紧『揉』了『揉』自己的右耳,自语道:‘难道我这是在做梦?’梅菲斯托费雷斯继续在台上唱着……哦!你们是不是已经听得不耐烦了,先生们?”
“怎么会呢,你继续吧!”
“噢,你们可真是好人!”看得出,吉里太太是故意奉承了这一句,接着讲道:“梅菲斯托费雷斯继续唱着:‘我最亲爱的凯瑟琳,为何你不肯给深爱你的人……一个温柔的吻?’但是从马尼拉右边传来的声音却是:‘啊!啊!茱莉可从来不会拒绝亲吻伊兹多’他听后,马上转身朝向他的太太和伊兹多。上帝啊!他竟然看到伊兹多由后面握住了他太太的手,正透过手套的缝隙,热情地亲吻着……就像这样……”吉里太太边说边吻着自己戴网眼手套的手给大家做演示,“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你们一定已经猜到了。只听见啪啪两声,高大强壮的马尼拉先生给了伊兹多两个嘴巴。而可怜的伊兹多长得非常瘦小,根本没有还击之力。这的确是一个特大丑闻啊!很快便听到剧场里有人高声喊道:‘不好了,出人命了!出人命了!……’而可怜的伊兹多最终只落得个荒忙逃窜的下场。”
“听你这么说,伊兹多不是被幽灵打瘸的?”蒙夏曼问。
“先生,就是它弄折的!。”吉里太太反驳道,“伊兹多下楼的时候跑得太急了,上帝啊!那个可怜的人根本来不及将那条腿提起就……”
“幽灵亲自告诉了你它在马尼拉右耳边说的那些话吗?”蒙夏曼像审判官那样一本正经地问道。
“不是幽灵告诉我的,是马尼拉先生。因此……”
“那么你呢,夫人,你和那个幽灵说过话吗?”
“当然,就像现在我跟您说话一样,先生。”
“那么他都和你说过些什么呢?”
“他总是叫我拿小板凳给他!”
说到这里,她突然脸『色』大变,似乎陷入某种恐惧之中。
这回,里查特、蒙夏曼和秘书利奥三个人齐声大笑起来。唯独监察员默不做声,因为他还在为自己刚才的教训而耿耿于怀。他靠在墙上,不停地摆弄着口袋里的钥匙,显得非常焦躁不安,不知道该如何结束眼前的局面。吉里太太的态度愈强硬,他就愈加担心经理又要暴跳如雷了。这下可好了,只见经理们个个哈哈大笑,而吉里太太竟然依然我行我素,敢以势压人!的确是以势压人啊!
“这有什么好笑的!”她气呼呼地大声嚷道,“你们应该向波里尼先生学学,他知道……”
“唔?他知道些什么?快说!”在蒙夏曼看来这一切都太可笑了,忽然问了一句。
“他……他知道幽灵的事!”似乎是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肃『性』,她立即镇定下来,“听着,关于这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仿佛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那天晚上演的是《犹太姑娘》,波里尼先生打算一个人在幽灵专用的包厢内欣赏演出。克萝丝夫人的歌声太美妙了,就在她唱到第二幕的高『潮』部分……”说着,吉里太太随即低声『吟』唱起来:“我依偎在爱人的身边,看着他的面庞,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凝固,我愿意和他生死与共,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将我们分开,即便是死亡本身……”
“够了!我知道这段该怎么唱……”蒙夏曼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然而吉里太太却没有领情,而是继续唱道:“走吧!走吧!不管是在人间,还是天堂,自此以后,同样的命运我们一起去闯……”
“够了,吉里太太,我们知道了!”里查特再次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之后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男主角雷欧波大喊一声:‘亲爱的,我们赶紧逃吧!’是这样吧?然后埃雷沙拦住了他们,问道:‘你们想要到哪里去?’
此时,我正从隔壁空包厢的后面经过,看见波里尼先生站了起来,直挺挺地如同一尊雕塑般走了出去。我连忙问道:‘先生,您想要到哪里去?’这和刚才埃雷沙问的一样。不过他却什么都没说,脸『色』白得吓人,比死人还要恐怖!我看着他走下楼梯,幸运的是,他并没有像伊兹多那样摔断腿……可是,他好像梦游般,在噩梦中茫然不知去路……可事实上对于歌剧院的路他应该是了如指掌的呀!”
说完这些,吉里太太停了下来,仔细观察着听者的反映,没想到蒙夏曼却对这事不以为然,一个劲儿地摇头。
“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将幽灵的事告诉我们!那个幽灵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怎样向你要小板凳的?”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吉里太太,似乎想要从中找到答案。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谁敢跟幽灵来抢那个包厢了。因为德比恩和波里尼先生下达命令,无论如何都必须将五号包厢留给幽灵。此后,他每次来看演出,都会向我要一个小板凳……”
“呵呵,原来是一个喜欢坐小板凳的幽灵。它难道是个女的?”蒙夏曼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他怎么可能是个女的呢!”
“你怎么那么肯定?”
“当然了,听他的声音就知道是男人啦!而且,他的声音出奇地温柔,是我从没听过的。每次他都是在第一幕演到中间的时候赶来,走到五号包厢的门前,轻轻敲三下,那声音听上去清脆利落。他第一次敲门的时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因为我知道包厢里根本就没人。当我打开包厢门的时候,看见里面竟然还是没人!此时,我突然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对我说:‘于勒太太,请您帮我拿一个小板凳,可以吗?’我死去的丈夫就叫于勒,不瞒您说,我当时被吓得够呛,两腿发软,全身不住地发抖……不过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不要害怕,于勒太太,我是剧院幽灵!’那声音更加温和,几乎让我忘记了恐惧。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虽然没看见什么,而我却感到似乎有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坐在右排的第一张椅子上。”
“当时五号右边的包厢里有人吗?”蒙夏曼问道。
“没有。五号的右边是七号,左边是三号,都没有人,演出才刚开始不久。”
“你接下去是怎么做的?”
“我拿了小板凳给他,当然,那个小板凳是给他的女伴用的!不过,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女伴,更没见过她。”
什么?这个幽灵夫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蒙夏曼感到更加纳闷了,他和里查特同时将目光从吉里太太身上转移到她身后的监察员,而此刻监察员正朝经理们努力挥动着手臂,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他用食指敲着自己的额头,示意他们说吉里太太一定是疯了。里查特看到他装腔作势的模样感到非常反感。身为监察员竟然会留用这样一个严重幻想症患者,里查特决定不再搭理他。而吉里太太还在继续讲着,不时地称赞着幽灵先生的慷慨行为。
“他每次都会在看完演出之后给我一枚四十苏的硬币,有时甚至会给一百苏。当他因为什么事情而隔了好几天才来时,有时竟然还会给我十法郎。然而自从有人再次开始找他麻烦后,他就连一『毛』钱也不给了……”
“很抱歉,亲爱的夫人……”吉里太太听到如此亲切的称呼,高兴地连帽子上的黑羽『毛』也跟着抖了起来。蒙夏曼继续道:“很抱歉!……不过,我想知道幽灵是怎么将四十苏的硬币给你的呢?”他似乎天生就有很强的好奇心。
“他每次都把钱放在包厢里的一个小茶几上,和节目单放在一起。有时,我还能从包厢里找到一朵玫瑰花,是从他女伴衣服上掉下来的……因为有时他会带女伴一起来看演出,有一次他们还将一把扇子落在了包厢里。”
“什么?幽灵将扇子落在包厢里?那你是怎么做的?”
“我在他下次来的时候就还给他了。”
此时,站一旁的监察员突然开口说:“你严重违反了剧院的工作守则,吉里太太,现在我要对你实施罚款的处分。”
“你这个笨蛋!给我闭嘴!”里查特忍不住低声呵斥道。
“经理先生,演出结束后,我就发现扇子不见了,是他们将扇子拿走的,同时我还发现有一罐英国糖放在小茶几上,那是我最喜欢吃的。他可真是个好心的幽灵啊……”
“很好,吉里太太,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在吉里太太离开后,两位经理马上向监察员宣布,决定将这个老疯子开除。随后,他们将监察员也打发走了。
虽然监察员在临走时一再强调自己对剧院工作的尽忠职守,可经理们依然告诉行政主任克扣掉他这个月的全部薪水。此时,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两位经理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要到五号包厢去探个明白。
第一卷 第六章 佩罗镇之行
自打那次告别晚会上的空前成功的演出之后,克里斯蒂娜?达阿埃又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只在苏黎世公爵夫人家演唱过一次。当晚,她演唱了她的得意之作。当时在座的某著名乐评人以这样的语言来夸赞她:
“当她在演唱《哈姆雷特》的时候,仿佛是莎翁本人在亲自指导她演唱剧中奥菲丽娅一角……当她戴着光彩夺目的皇冠站在台上表演时,长眠地下的莫扎特真该走出他的墓『穴』,来聆听她天籁般的歌声。然而,也许根本无需劳他的大驾光临,克里斯蒂娜在《魔笛》中出『色』的表演,那嘹亮美妙的歌声恐怕早已响彻云霄,轻而易举地与莫扎特在天堂相会了。就像当年她从斯科特洛夫村走出,以一个平凡普通的村姑的身份,却轻松得就来到了加尔聂先生的富丽堂皇的巴黎歌剧院一样。”
可是,克里斯蒂娜自从在公爵家演出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在这段时间里,她实际上谢绝了所有邀请和演出。她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辞掉了一场本来已经答应好的慈善义演。她的所作所让人很难理解,有些人觉得她好像已经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也有人认为她似乎是害怕再一次名声大振。
她知道夏尼伯爵一直私下里在里查特经理面前替她求情,虽然她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讨他弟弟的欢心,不过她还是对伯爵心怀感激,亲自写信向他致谢,并且在信中婉拒了他的好意。她做出这样令人不解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呢?有些人觉得她太过傲慢,目中无人,也有人觉得她谦虚谨慎,淡泊名利。而真正的原因,或许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恐惧。克里斯蒂娜和喜爱她的观众一样,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系列难以置信的变化感到异常震惊。有一封克里斯蒂娜的亲笔信的内容恰恰与这个时期发生的事情有关系。她在信中写道:“演唱时的克里斯蒂娜,根本不是真正的我!”
上帝啊,多么可怜、纯洁而温柔的女孩啊!
夏尼子爵虽然一次次地为她奔波走动,可那都只是徒劳,她始终不肯『露』面。他曾写信给她,想要见她一面,就在他焦急等待回信直到心灰意冷的时候,突然在一天清晨收到了来自克里斯蒂娜的一封短信,信中这样说:
“先生:
对于那个跳入海里为我拾回披肩的小男孩,我一直都难以忘怀,请原谅我无法压抑此刻心中的激动而写下了这句话。今天,为了完成一项神圣的任务,我要回到佩罗镇去。因为明天是我父亲的祭日,您一定还记得吧,他生前是那么地喜欢您。他去世以后,被葬在山坡下的小教堂附近的那个墓园里,那把小提琴也一起被葬在了那里。还记得那个小山坡吗?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在那里尽情玩耍,也是在那个小山坡的路边,我们彼此说了最后一句再见。”
读完这封短信,夏尼子爵立刻拿出火车时刻表,急急忙忙地换好衣服,写了几句简短的留言让仆人转交给他的哥哥,之后便乘车赶到了蒙巴纳斯车站,然而已经错过了早班车。
整个白天,拉乌尔都是浑浑噩噩的,这样一直到了傍晚,到他最终搭上火车,这才逐渐清醒过来。他将克里斯蒂娜给他的短信一遍又一遍仔细地读着,努力吮吸着它所散发出来的阵阵芬芳,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甜蜜美好的童年。这趟夜间旅行简直就是一种煎熬,他自始至终脑海里就只有克里斯蒂娜一个人,仿佛置身于狂热的梦境之中。天蒙蒙亮的时候,火车驶进了拉尼翁站,他下了车之后,立即上了公共马车赶往佩罗镇。公共马车上只有他一个乘客,车夫告诉他,有一名年轻女子昨天晚上曾搭车前往佩罗镇,那女子看起来像巴黎人,就住在“夕阳客栈”里。拉乌尔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想那名女子一定是他朝思暮想的克里斯蒂娜,她一个人来到佩罗镇。他觉得终于有机会和克里斯蒂娜在不受任何打扰的情况下好好谈谈了。他是那么爱她,他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这个曾周游世界的大男孩,此刻却纯情得仿佛一个从未离开过母亲怀抱的小男生。
随着车轮的滚动,拉乌尔觉得自己与梦中情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他开始回忆起关于这个爱唱爱跳的瑞典小姑娘的故事,包括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从前,瑞典于普萨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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