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出一句是“别把钥匙弄丢了”,听得出那是女店主的声音。接着,楼下通往海港的门被打开又关上了。随后而来的是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拉乌尔立即回到房中,打开窗张望,就看见克里斯蒂娜白『色』的身影已经矗立在了空旷的堤岸上。
这家客栈的二楼离地面并不高,墙边生长着一棵树,树枝很长,长得用手可以轻松抓住。拉乌尔不假思索地顺着树枝爬出了旅馆,之后竟然神秘失踪了。第二天一大早,有人将一个全身冻僵、奄奄一息的小伙子抬进了旅馆,善良的女店主立即被吓坏了。听说有人在小教堂主祭坛的台阶上发现了这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女店主急忙叫来了克里斯蒂娜,并且帮她一起照顾乌拉尔。没多久,拉乌尔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当看到眼前那张『迷』人的脸庞时,便立即恢复了神志。究竟发生了什么?几周后,米华警官曾询问过拉乌尔佩罗镇这一夜的情况,就在歌剧院的案件引起了公共行政部调查的时候。此次调查的报告书上所记载的谈话内容如下:
问:达阿埃小姐看到过你用此种非同一般的方式从房间离开吗?
答:不,先生,她绝对没有看到。不过当时我从她身后经过时忘记放轻脚步了。因为我一心只盼望她能回过头来看见我,认出我。事实上,我很清楚,自己的跟踪行为如同间谍一般,和我的身份很不相符。然而,她好像丝毫没有觉察,缓缓走出堤岸,忽而迅速地攀上了一条小路。这时教堂的钟声敲响了,离午夜只差一刻钟。我感到她听到钟声之后似乎加快了脚步,几乎跑了起来,就这样来到了墓园门口。
问:当时墓园的门是开着还是紧闭的?
答:先生,是开着的。我觉得很惊讶,可看样子达阿埃小姐却好像丝毫不觉得奇怪。
问:那么,墓园里当时有人吗?
答: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一定可以看见的。那晚的月光非常明亮,照在地面的积雪上,将整个墓园映衬得非常亮堂。
问:有没有可能有人躲在坟墓后面呢?
答:这绝不可能!坟墓都已被厚厚的雪堆埋得严严实实了,只剩下一排排十字架。我只看到地上有我们和十字架的影子。在月光下,教堂显得格外通透。相信这晚的夜『色』是我从未见过的,那样美丽、通透、寒冷,我也从未在深夜到过墓园,没想到那里竟然会有如此飘逸曼妙的月『色』。
问:你信巫术吗?
答:不,先生,我信奉上帝。
问:你当时的精神状况如何?
答:相当好,我当时非常平静,我发誓!不过,开始的时候,我确实因达阿埃小姐的突然外出而感到慌『乱』。不过等到看见她走进墓园的时候,我想她或许是想到她父亲的墓前诉说自己的心愿,觉得这样的话似乎也很合情理,于是也就恢复了平静。不过还是有一点令我感到困『惑』,当时我在雪地里走着,踩得吱嘎作响,可是她却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她可能正专心地想着什么,因此,我决定不再弄出声响,以免打扰到她。她走到了父亲的墓前,我便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只见她跪在雪地上,在胸前划着十字,虔诚地开始祷告。午夜的钟声在这时敲响了,当第十二下钟声余音未散之时,我看见她抬头仰望着天空,张开双臂,向上举起,一幅心醉神『迷』的样子。我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四下张望,身心好像也被某种无形的神秘力量所吸引了。突然,我听到了美妙的音乐在顷刻间响起,那熟悉的旋律是我和克里斯蒂娜小时候听过的。很遗憾,老达阿埃可没法拉出如此天籁般的音律,这让我马上想起了克里斯蒂娜曾和我说过的音乐天使,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到如何来解释。那让人无法忘怀的琴声,倘若不是上天的赐予,那么,在这样荒凉的墓园,既无琴师也无琴,我们又如何能听到呢?啊!我想起来了,那旋律是小时候老达阿埃时常给我们演奏的《拉扎尔的复活》,那首乐曲听起来忧伤却充满信心。就算是克里斯蒂娜所说的音乐天使也未必能有如此精湛的技艺。那个时刻我甚至觉得老达阿埃会破土而出。我突然想起老达阿埃的提琴是和他一起被埋葬的。说实话,在这荒凉的墓园中,周围都是成堆的白骨和齿颚间『露』着笑意的死人头,以及白得耀眼、阴森可怖的月光,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直到后来音乐渐渐停止了,我才清醒过来。这时,我似乎听见那堆死人头里有些动静。
问:哦?真的有这种事情?
答:是的,我似乎听到那些死人头咯咯笑个不停,令我不禁『毛』骨悚然。
问:当时你有没有想到音乐奇才是否就藏在骨堆后面呢?
答:我确实这样想过,因此,我居然忘了继续跟踪克里斯蒂娜,一动不动地盯着骨堆,想要探个究竟。此时,克里斯蒂娜已经起身走到了墓园门口,她似乎着了魔,完全没有觉察到我的存在。
问:原来是这样,可是你为何会在第二天清晨被发现奄奄一息地躺在主祭坛的台阶上呢?
答:哦,那真像一场梦啊……就在我站在那里时,突然看到一颗死人头向我脚边滚来,然后又一颗接着一颗滚了过来……我似乎成了滚球游戏的攻击目标。我当时觉得可能是藏在骨堆后的音乐家不小心将骨堆的平衡打破了。正当我猜测着可能的原因时,就看见教堂圣器室墙壁上突然闪出了一个黑影,于是我当即冲了上去,只见那个黑影已经推开门,进入了教堂。我看见黑影披着一件大衣,便迅速抓住他的一个衣角不肯放手。此刻,我和那个黑影正站在主祭坛前,透过半圆后殿的彩绘玻璃的银『色』月光垂落在我们面前。黑影发现我不肯放手,便转过身来,我看见那黑『色』的大衣半敞着,里面竟然是一颗恐怖的死人头!……我感觉到他那如地域烈火般燃烧着的目光正喷向我,我觉得自己遇见了撒旦。虽然一向勇敢的我,却被眼前这个来自地狱的魔鬼吓得失去了知觉。……直到第二天清晨,我才在夕阳客栈里清醒过来。
第一卷 第七章 幽灵的警告
之前说到菲尔曼?里查特和阿尔芒?蒙夏曼俩人正准备到五号包厢去探个究竟,此刻他们已经出发了。走下楼梯,穿过舞台,他们从贵宾入口处来到剧场,从左边第一道走廊进入了大厅,走到乐团和第一排座椅的中间,抬头看着上面的第五号包厢。然而,包厢里光线昏暗,同时又被厚重的幕布围得非常严实,根本无法看清楚,只能看到裹着红『色』丝绒的看台扶手。
空旷的大厅里此时或许只有他们二人,这阴森的气氛将他们笼罩起来。这个时候,工人们通常要饮上几盅酒,之后美美地睡上一会儿。
舞台已经被工人们清理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一些简单的布景。几道苍白、阴幽的光芒不知从哪里渗了进来,恰好落在那座用纸板搭成的老城堡布景上。这所有的一切,在人为搭制的布景之下,换句话说,在这欺骗人的日光之下,都变得光怪陆离的。乐团座椅上盖着的一匹长布,就如同浪涛汹涌的大海,暴风巨人阿达马斯托尔一声令下,那刚刚还冲天怒飞的波澜,便戛然而止。蒙夏曼和里查特就如同是暴风雨的受害者,已弃船而逃,拼命地往左侧的包厢游去。八根光滑洁净的大理石的柱子,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就像是硕大无比的支架,来支撑这些遥遥欲坠的楼宇。一楼、二楼、三楼环形看台的扶栏平行,有层次地重叠着,屋顶的圆顶是勒那普弗先生的铜雕画,画面里的人物此刻正对着一脸忧郁的蒙夏曼和里查特狞笑着。可是,往常这些画像可是都是庄严肃穆的啊!这其中的人物有伊兹斯、安菲特里特、埃贝、弗洛尔、潘多拉、普西契、泰提斯、波莫纳、达弗内、克里提、加拉泰、阿尔蒂斯等。噢,对了!大家都知道潘多拉的魔盒,她此时正和阿尔蒂斯一起,紧盯着这两位新上任的剧院经理呢!他们好像是终于抓住了一块船只的残骸,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观望着第五号包厢。无论如何,事后蒙夏曼曾坦言,当时的情形的确让他非常震惊。后来,他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还提及此事:
“在接任剧院经理的职位之后,我们可以说终于有机会一睹剧院幽灵的‘空中秋千’的风采,而对于我来说,想象力却好像失去了平衡一样,令我在视觉上不得不承认确实有剧院幽灵的存在。不知是因为当时剧场里空无一人的阴森恐怖的气氛使我们感到震惊,还是因为当时昏暗的光线使整个剧场和五号包厢里看起来几乎漆黑一片,使我们产生了幻觉,反正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到了五号包厢出现了一个诡异的人影。我们的手不由自主地牵在了一起,一言不发。之后,我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死死地盯着同一个地方,然而那个人影已经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我们从剧场出来,走在廊上的时候,开始谈论自己所看到的情景,交换各自的意见。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我们看到的居然是完全不同两个人影!我看见的是一颗靠在包厢栏杆上的死人头,而里查特看到的却是一个老『妇』人,有点儿像是吉里太太。这莫非真的是幻觉?我们急忙飞速跑进第五号包厢,却看到里面空无一人。我们互相对望,然后像两个疯子一样大笑起来。”
第五号包厢与二楼其它的包厢并没有什么两样,当蒙夏曼和里查特真正进入其中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反应是多么可笑,于是开始毫无掩饰地嘲笑对方,将厢里的摆设都翻了一遍,还将幕帘和座椅都仔细检查了一番,尤其是对“声音”习惯坐的那张椅子检查得更为仔细。他们发现,那仅仅是一张普通的椅子,毫无特殊之处。总而言之,这间包厢极为普通,包括里面的红『色』地毯、座椅、小饰毯以及红『色』丝绒包裹的扶手栏杆,都是很平常的东西。后来,他们还仔细检查了小饰毯,不过依然没有什么发现。他们又来到楼下的五号包厢,这里是与上面的五号包厢连通的,就在乐团席位左边的第一个出口的位置,不过还是没有收获。
“原来我们被这些人玩弄了!”菲尔曼说,“星期六演出《浮士德》的时候,我们就坐在二楼的第五号包厢里!”
蒙夏曼和里查特的胆子也真的是够大的,竟然敢在受了魔鬼诅咒的歌剧院再次上演《浮士德》,真不知道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悲剧再次上演?
周六一大早,蒙夏曼和里查特一到办公室,就收到两封来信,又是幽灵的杰作。信上说道:
亲爱的经理先生们:
真的是想和我作对吗?倘若还想和平共处,那就务必遵从我的要求,这是给你们的最后通谋。包括四项内容:
1。将包厢还给我,它应该即刻归我所用;
2。今晚由克里斯蒂娜代替卡尔洛塔出演玛格丽特一角,你们不必担心,卡尔洛塔到时会卧病不起;
3。我要求立即将吉里太太恢复原职,继续担任我包厢的领席员,她是一位忠实善良的好人;
4。写一封保证信,写明你们将会像前任的两位经理那样接受在责任规章中所提到的有关月俸的一切条件。让吉里太太转交给我。此外,付款方式我会另行通知的。
倘若这四项条件你们不予理会的话,就等着今晚的《浮士德》受到诅咒吧!
请务必斟酌考虑再三。再会!
剧院幽灵
“上帝啊!这个该死的剧院幽灵,我简直被烦透了!”里查特咆哮着,愤怒地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向办公桌。
行政主任麦尔斯恰巧走了进来,“先生们,拉什纳尔希望能够见你们中的一位。他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看起来很慌张。”
“哪个拉什纳尔?”里查特问道。
“先生,他是您驯马队里的队长。”
“是吗?驯马队的队长?”
“是的,先生,”麦尔斯说,“拉什尔是歌剧院里有好几位驯马师的队长。”
“他具体做些什么呢?”
“他负责管理马厩。”
“管理哪个马厩?”
“就是剧院的马厩啊,先生。”
“上帝啊,怎么我从来都不知道剧院里还有马厩?它在哪儿?”
“先生,马厩在地下室靠罗顿街的那一侧,里面养着十二匹马。”
“上帝,怎么有那么多马?它们都是用来做什么的呀?”
“噢,是在《预言家》、《犹太女》的演出中为游行队伍作配合的,这些训练有素且熟悉舞台的马匹正是我们需要的,而它们都是在驯马师们的教导下才懂得如何配合演出。在这方面,拉什纳尔是个能手,从前他还担任过弗兰克尼马戏团的马队队长。”
“嗯,很好……可是,他有什么事要找我?”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从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慌张的。” “那好,叫他进来!”
拉什纳尔走进来,手里握着一根马鞭,神情紧张地抽打着自己的长靴。
“拉什纳尔先生,您好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里查特颇惊讶地说。
“是这样的,经理先生,我想请求您对马厩进行清理。”
“噢?您是想让我把我们的马都赶出去吗?”
“不,不是把马赶出去,而是饲养员。”
“那么请问您手下有多少饲养员?”
“六个!”
“竟然多出了两个饲养员!”
“是的,先生,这其实都是些闲职,”麦尔斯『插』话道,“这都是艺术部副秘书长强行安排进来的。这些人跟『政府』有关系,我恐怕……”
“我才不管什么『政府』!……”里查特态度坚决地说,“十二匹马只需要四名饲养员来照顾。”
“先生,是十一匹!”马队队长及时更正他。
“是十二匹!”里查特说。
“十一匹!”拉什纳尔再次肯定地说。
“这是为什么?刚才行政主任还告诉我说一共是十二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