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说：你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
李好人说：我这话可是为你打算！
牛二说：什么话？要说就干脆点！
李好人于是就小心翼翼地说：县上、乡上的领导都送了花圈，我寻思着，村上是不是也送个花圈什么的？
牛二说：你的意思是想叫我也去巴结李老爷子那些当官的后人？
李好人又说了一句：我可是为你着想！
牛二气愤地说：我倒想去舔这个肥，可人家说不定还会嫌我舌头粗了呢，拉倒吧！
李好人一下不好意思了。
牛二见了，就又忙对李好人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Ｉ你想想，我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戴着草帽亲嘴，我们之间的距离差得太远了！你回去吧，我谢你的好心了！
李好人这才走了。
牛二等李好人走了，又躺到凉椅上，恢复了原先的姿势，心里说：狗日的！硬是像那天组长们说的，我们还没有软，他们这些龟儿子倒先软了！这政策真是成了稀泥巴里打桩桩，深得也浅得呀！还给我们定指标，下任务，球个任务呀！
想着，牛二睡意上来了，这次真的迷糊过去了。
正迷糊中，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牛二又一下惊醒过来了。
牛二一看，原来是李老爷子的大儿子李明才，身上披着长孝，站在大门外。见牛二醒过来了，立即双腿跪地，向牛二磕了一个头，站起来，才往门里去。
这是当地风俗，家里死了人，丧家要求人办事，进人家屋前，要向人家磕头。
牛二见李明才年纪一大把了，还给自己磕头，虽是风俗，但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就急忙走出来，迎着他说：磕什么头嘛，我也不信那些！我也是刚听说老爷子过世，怎么样，都安排好了吗？
李老爷子是喜丧，所以李明才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悲戚的颜色。他说：安排是安排好了，可是有一点事情，要麻烦支书去帮我们解决一下，你人大面大嘛！
牛二问：家里有什么事要我去解决？
李明才说：还不是为老爷子的丧事！
牛二又问：丧事怎么了？
李明才说：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人家说子女多是福气，我看也不完全对！
《村官牛二》第十章2（3）
牛二说：你究竟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就直说好了！
李明才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你知道，我爹活了八十五岁，我们湾里活八十岁的人不多，是喜丧！又有这么多子女，都说他命好！咽气的时候，儿辈、孙辈、曾孙辈、曾孙孙辈，老老少少几十口子，把他的屋子都差点挤爆了。你说，我们要不把他的丧事办隆重些，怎么对得起老爷子？
牛二忙说：那是，那是，该隆重，该隆重！
李明才接着说：我们原先商量，我们有八兄妹，就决定让老爷子在家停放七天，做七天法事，加上出门这一天，正好八天，我们兄妹一人管一天，免得谁说闲话……
牛二听到这里，以为李明才就是为这事找他，就打断了他的话，说：你们兄妹，谁个口袋里掏不出几万块钱来，何必那么斤斤计较？
李明才说：那倒不是Ｉ这个时候，是表示对老爷子孝心的时候，谁也不想让别人说三道四，是不是？我找你还不是为这事！
牛二就不明白了，说：那是为什么事？
李明才说：支书你不要急，听我慢慢说嘛！我们原先以为做七天法事就行了，可没想，我们的决定刚做完，我那老大，你知道的，就是在他三爸那里包了工程的国伟却说：你们兄妹一人管一天我没有意见，可我是长房孙，爷爷从小疼我，我不为爷爷尽点孝，心里难过！再多加一天，算我的！他这么一说，把老爷子孙子一代的人，都将起来了，谁又肯落后呢？于是二十多个孙子孙女都说：也为我们加上一天！说完，全都要我这个老大做主，说有事问大哥，有风吹大坡！你说，我该怎么说？下一辈人有这份孝心，我能说不行？我就说：好嘛，你们爷爷临咽气的时候，要我们把他的丧事办隆重些，那就这样办吧！我就叫曹阴阳算出殡的日子，曹阴阳把老爷子的后人数了数，然后掐指算了算，说：正好，二十五卯时是黄道吉日Ｍ定在了二十五号卯时出殡……
李明才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牛二就说：这不就行了吗，还有什么麻烦的？
李明才说：出殡时间是定下来了，可围绕丧事怎么办，大家就各说各的了！
牛二说：怎么各说各？
李明才说：丧事怎么办，支书你是知道的，都有现成的规矩！不就是阴阳开路，做道场，晚上闹夜，请人唱孝歌这些吗？
牛二说：是呀！
李明才说：就是呀Ｉ我这么一说，我那幺妹就不干了，说那可不行，哥！都什么时代了，还唱孝歌？怪难听的！我说：不唱孝歌唱什么？幺妹说唱流行歌曲呀！还说，哥，不瞒你说，我早就和我那些朋友说好了，爹死后，请他们来唱流行歌曲，还把电声乐队带来！我一听，生气了，说她是胡闹，连祖宗的规矩都不要了Ｉ她说现在中央都在提倡与时俱进，办丧事也该现代化！还说，凭那几副破嗓子，要把爹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是做梦！几个破喉咙老嗓子，哪里能够和电声乐器比！我想爹才刚刚闭眼，就不想和她争。我征求大家的意见，哪知我这一征求，年轻人都支持他们幺姑的意见，包括我的孙媳妇在内，都主张请流行歌手和电声乐队，你说怎么办？我要答应了他们，就坏了规矩。再说，那流行歌曲，净是哥呀妹的，爱呀情的，你说在老爷子的丧事上，唱这些歌，成什么体统？
牛二说：是有些不好！
李明才接着说：这还不气人，我问他们扎不扎牛头马面？你猜我那妹子怎么说？
牛二说：怎么说？
李明才说：她说扎那些干什么？我说：不扎牛头马面扎什么？她说扎电视机、冰箱、汽车、别墅！我又生气了，说你还给老爷子扎二奶不扎？你听她怎么回答我？她说为什么不可以？都什么时代了，还那么旧脑筋！我说我就知道你会那么说！那些年轻一辈见我动气了，就说二奶可以不扎，但给老爷子扎两个女秘书，还是可以的，难保老爷子到阴间，不当个官或董事长什么的！我说不过年轻人，就说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管了！老二、老四、老六见我不管事了，就劝我不要生气，好好商量。最后他们说，我们定不下来，去找一找牛支书，他是外人，旁观者清，他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我一听也是这个理，所以就想请支书你动动步，给我们调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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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官牛二》第十章2（4）
牛二听完，急忙说：这可不行！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又是这样的家务事！再说，你们家这么多做领导、穿皮鞋的，都决断不下来，我一个穿草鞋、跑田坎的人，又算哪把尿壶！
李明才说：支书你快不要这样说！我们信得过你，才来求你，你要不答应，就是看不起我们了！你一定要给我个面子！
说完，李明才又要给牛二下跪。
牛二急忙拉住他，说：算了算了，你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不去了！不过，我话说到前头，我人是去了，但不一定保证我说的话就对！
李明才说：只要支书人到了，我们就高兴了！
牛二说：那好，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把衣服换了就走。
李明才说：行！
牛二进里面屋里穿了外衣，就和李明才一起走了。这时日头还有些毒，大地被阳光炙烤着，空气中悬浮着许多尘埃，像一团团的小虫子漫天飞舞。牛二揉了揉眼睛，好像眼睛被尘埃或虫子蒙住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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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官牛二》第十章3（1）
到了丧家家里。
一走进院子，牛二果然看见了许多花圈，看样子都是从县城拉来的，上面赫然写着县上那些送花圈部门的名称。还有许多祭幛，像毛毯、踏毛被什么的，花花绿绿地挂了一院子，上面也写了那些部门的名字。大概是那些部门嫌只送一个花圈不够，还得搭上一些实际的东西。牛二在花圈丛中，果然看见了主管丧葬改革那个部门送的花圈和挽联，还有刘书记的。
牛二看见这种气派，心里感叹了一下，就想：狗日的，硬是人与人不同，花有几样红。赶得上中央领导死了一样的规格了！
又想：幸好他儿子只在省里当官，要是在中央当官，只怕省长也要送花圈了！
正想着，牛爵忽然过来打招呼，说：支书来了！
牛二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牛爵说：我被他们请来帮忙呢！支书，这段日子村里有事我就不能来了！
牛二说：你以为你是多大的人物？来不了就来不了，好好给人家干！
牛爵说：那是，你放心！
说着，就跑前跑后忙去了。
牛二和李明才一起进了灵堂。
灵堂里李家兄妹和他们的子女，一见牛二来了，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说：牛支书你可来了！
牛二在凳子上坐下了，说：我解决了很多问题，可你们这问题，倒把我难住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李家兄妹说：没什么，牛支书，我们都听说你脑瓜子特别灵活，办法多，你尽管说，我们保证听你的！
牛二说：此话当真？
李家兄妹说：绝没有半句假话！
牛二说：不骂我？
李家兄妹说：不骂你！
牛二说：其实我也没有好办法，我看这事最好还是听你爹的！
李家兄妹说：我爹死都死了，要是他能够说话，我们就不会麻烦牛支书你了！
牛二说：谁说你爹不能说话了？他虽然不能用嘴巴说话，可他还能用灵魂说话！这样吧，我也不好说什么，让我问一问你爹后再说，怎么样？
李家兄妹一听，说：你怎么问我爹？
牛二说：这你们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
说完，他就掂起一炷香，走到李老爷子的灵前，先把香点了，又焚了几张纸，然后才说：李老太爷，我给你道喜来了！你养了一群孝顺的儿女孙子，他们都想把你的后事办隆重些，让你在天之灵高兴！他们一个要请人唱孝歌，一个要请人唱流行歌曲，还要请什么电子乐队；一个要扎牛头马面，一个要扎彩电冰箱，还要给你配女秘书！他们都是好心，我也不好泼谁的冷水！所以我在这里请示你老太爷，你喜欢哪样，就让你的三魂七魄，悄悄来告诉我，我在这里等你的消息了！
说完，牛二就双手合十，闭了眼，低了头，在李老爷子灵前肃立着。
李家兄妹子侄知道被牛二戏弄了，可又不好发气，因为人是被自己好心好意请来的！再说，他也没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就只好把气憋在心里，看牛二下面怎么表演。
过了一会儿，牛二睁开了眼，突然转过身，对李家兄妹高兴地说：现在好了，老爷子把话捎给我了！
李家兄妹忍不住了，沉了脸说：牛支书，你把我们当小孩耍了吧？
牛二说：你们就是借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把你们当小孩耍嘛！你们随便哪一个，就是掰一个脚指头下来，也比我牛二的大腿粗，是不是？我说的可全是真的，信不信由你们！不信，我可就不说了！
李家兄妹一听，又急忙恳求地说：我们听，我们听，你快说说，我爹他是怎么说的？
牛二这才说：你爹说了，你们的一片孝心，他完全领了！他说，他才离去，心里丢不下那些老辈子，还想和那些老一坎的哥们姐们，拉呱拉呱！所以，他叫你们上半夜，给他安排唱孝歌！
李老爷子的小女儿一听，有些不高兴了，说：我不相信，唱孝歌就是活人和死人拉呱！
《村官牛二》第十章3（2）
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味，牛二不由自主地吸了一下鼻子。刚吸完，就觉得鼻子发起痒来，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然后，牛二才说：怎么不是呢？要不，老辈人为什么留下这风俗？目的就是活人和死人拉呱嘛！
李家小女儿说：就算是这样嘛，那下半夜呢？
牛二上了一次当，怕李家小女儿身上的气味再刺激他的鼻膜，就把头扭向一边，对李明才他们说：你爹说，下半夜冷清，就叫你们弹电子乐器，唱流行歌曲！他也想热闹热闹，免得孤独。再说，他也想听听新玩意儿！
李家兄妹一听，心里已经知道牛二是在和稀泥，想一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妥，井水不犯河水，不就是要图个高兴、风光吗？所以，就顺水推舟地说：真的，老爷子真是这样说的？
牛二说：一点没有假！老爷子还说，是我问他，他才告诉我的，因为我好歹是他的支书！
李家兄妹就说：那好，我们就按老爷子的意思办！多谢你了，牛支书！
牛二说：慢，你们老爷子还有交代！
李家兄妹说：还有什么，牛支书你快说！
牛二说：你们老爷子说，你们这样孝顺，他太高兴了，说没有白养你们！他说，牛头马面，彩电冰箱，汽车别墅，你们给多少，他收多少！他说，阴间也在搞四个现代化！
李家兄妹互相看了一眼，说：是吗？
牛二说：当然是这样的！但他说，阴间也在反腐败，阎王爷刚刚做了报告，说要抓大案要案，坚决遏制住腐败蔓延的风气！他才到那边去，怕碰到风头上，所以女秘书就暂时不要给他配了。他让你们把女秘书换成男保镖，最好是像霍元甲、陈真这样的武林高手！他说，有了这样的武林高手做保镖，他就不怕在阴间被人欺负了！
李家兄妹子侄一听，又知道是牛二在给他们找台阶下，就又顺坡下驴地说：好嘛，既然老爷子这样说了，那就按老爷子的意思办吧！
又说：还是老爷子想得周到！
牛二说：可不是吗？要不，为什么别人要说，姜还是老的辣！
牛二解决完李家兄妹之间的争执后，就要走，可李家兄妹拉住他，说什么也不让离开。
李明才说：牛支书，说什么你也得吃顿饭再走！你要就这么走了，叫我们兄妹的脸往哪儿放？再说，我老爷子好歹还是你管辖的村民，你参加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