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智义握紧了拳头,他要去奉天去找叶青林算账!“奉天城的大东门外有个天益斋饭馆,就是叶家开的。只要找到天益斋一打听,就知道叶家在奉天的私宅了。”好心的邻居指点着。
索智义谢过邻居,去了奉天城。
很容易就找到了天益斋饭馆,刚刚坐下,索智义就从跑堂的嘴里知道,叶青林花钱在奉天府买了个五品通判,活得挺滋润。索智义感叹政府腐败,不是进士出身也可以买官来当。他让跑堂的叫来了艾管事。
“这不是秀才公的大公子么,你这一身打扮,我还真是不敢认了。快,上楼上楼!”艾管事认出了索智义。
艾管事请索智义上楼进了一个雅间,又吩咐让后厨掂量几个菜。“您就不要推辞了,这是我的店嘛!哎,您不是去日本留学了么?”
“是。我是刚刚回国,本来是想探亲,不幸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在了!”
“令尊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那天他先出的院子,刚出来就听到枪响,他心里明白秀才公已经不在了。
索智义直视着艾管事:“您不清楚么?家父被日本人杀害了!艾老板,我来奉天找您有一事相求,请您告诉我,叶青林住在哪儿?”索智义知道艾管事是在打马虎眼。他要找叶青林讨一个说法,为什么要杀害阿玛,掳走叶玉珊!
艾管事很为难地张了张嘴,没答话。
“那好,我索智义明人不做暗事,麻烦您告诉我,我的妻子现在在哪儿?别的事情就都与您无关了。”
艾管事推诿着:“哎呀,这个嘛,我真的不太方便,我……”
索智义霍地站起来,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子上。
“这是茶钱。告辞!”
看着索智义离去。艾管事马上叫来小伙计吩咐了几句,自己匆匆出去报信了。他和索家无仇,但他不敢得罪叶青林。
叶玉珊的气色明显比前几日要好得多了,她还是要回亮甲镇。大太太当然不准,可又不敢死拦着,就故意拖延时间,而且听说大鼻子小鼻子祸害了不少年轻女人,玉珊要走怎么也得有人送,叶青林不行就让艾管事去送她。
“你等着,今天我就让人套车。”大太太出了屋门,站在院子里对王妈叫道:“王妈!快去把艾管事从柜上找回来,让他去送大小姐回亮甲镇!”她一面喊着一面用手示意这是说给叶玉珊听的,不作数。
王妈会意,也大声应道:“哎,我这就去叫艾管事!”
大太太转身又回了玉珊的屋子。她坐在叶玉珊的身边,眼泪汪汪地说:“玉珊,我知道你恨大妈。是,我是招恨!你妈妈死,虽说是怨你爸爸心疼银子,不肯从杜三枪手里把你赎出来才悬梁自尽的,可我当时也真没替她向你爸爸求情。说到底,是因为你妈妈年轻漂亮,老爷在你妈房里多,在我的房里少,所以就由嫉生恨;再一节呢,我也没想到你妈妈会那么想不开——”
“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玉珊,你就听我把话说完。你知道么?我现在是连肠子都悔青了呀!你妈死了,你爸爸也让杜三枪给打死了,你又负气走了,好端端的一个叶家,就剩我和你哥哥两口子了。你也知道,你嫂子我是半个眼也看不上她,让他们出去住。我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一个宅子里,就像住进一口活棺材!越是寂寞,越是想你妈的好,越是想你妈的好,我越是觉得对不起你们娘俩。你妈我是说什么也救不活了,我呀,白天黑夜就是想你!是我让你哥哥把你从亮甲镇接回来的,好歹你也是老爷的亲骨肉,也就是我的亲人,玉珊,别走了,行不?”
“不行!”
“玉珊,你是个最懂事的孩子,你就替大妈想一想,我是天天晚上做噩梦,天天晚上你妈伸着舌头跟我来要人,说我不把你接回来,她就抓我下十八层地狱。吓得我一身一身的冷汗,你看没看见,我的眼窝都黑了,塌了!”
叶玉珊看了大太太一眼,“那是因为你做了亏心事!”
“对,你说得对,我是做了亏心事!”大太太开实一句打自己的一个嘴巴,“我坏!我小心眼儿!我妒忌!我有罪!我不是人!我该死!我该下地狱……”
第七章 三
叶玉珊看不下去了,大太太的嘴角都流了血。“我就是让你原谅我,别走,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玉珊,我一定会比心疼你哥哥更心疼你!宠着你!你要星星,我不给你月亮。你现在是让仇恨蒙住了眼睛,你也不想想,你一个单身女孩子,回那个兵荒马乱的亮甲镇干什么?你公公索庆惠也没信了,我听说亮甲镇死的死逃的逃,你回去了住哪?吃什么?”大太太苦口婆心地劝着。
“我有手有脚,我会养活我自己。”
“那得在太平年月,现在你就是给人家缝穷都没有人用你,你不是找罪受么?”
大太太见说服不了玉珊,只好说去看车套好没有,一出门就直奔小佛堂,跪在蒲团上,作揖祷告起来。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索智义提着行李一路看着门牌号找到了叶家,正好大太太从小佛堂出来,“请问您是……”
“叶玉珊在哪?”索智义开门见山。
大太太被索智义的样子给吓得愣住了。
叶玉珊听见声音从屋里跑出来。
“智义!”
索智义冲了过去,叶玉珊拉着索智义进了屋,把追过来的大太太关在门外。她一把抱住索智义:“你可回来了……”
“别哭了,没事,没事……”索智义扶起叶玉珊的脸,替她擦着眼泪。
“我对不起你,咱们的孩子,没了……”
“我已经知道了,鸿儒怎么样?”
鸿儒靠门框站着看着索智义,叶玉珊叫他过来叫阿玛,孩子就是躲闪。
“我跟唐子义说了这孩子是你的,我这辈子都是他的大嫂!”叶玉珊靠着索智义,真诚地说。
玉珊要走,家里又来了不速之客,大太太急得让王妈叫回了叶青林,叶青林带了十几个兵气势汹汹地进了门。
索智义已经看见了叶青林,他疯了一样地往外冲,叶玉珊死死地抱住索智义:“别干傻事,你现在势单力薄,可不能再撇下我呀……”
“他杀了阿玛!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叶玉珊一惊。
“他勾结日本人害死了阿玛!”
“智义你听我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长计议,日后再给阿玛报仇!你快走吧……”
“不!要走,你和我一起走,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
叶玉珊点了点头,二人抱着孩子快速出了门,但已经没有出路了。叶青林带着十几个兵迅速地把他们围上了。
叶青林晃着脑袋:“你们这是要上哪儿?”
“我和我丈夫要上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青林,你别欺人太甚,你害死我的阿玛,我不会饶了你。”索智义推开叶玉珊朝叶青林冲了上去,几个兵上来与索智义扭打在一起,叶青林拿着枪顶在索智义的头上:“小子!今天我就让你和你的那个爹还有你的野种团聚!”
叶玉珊气急了,她趁势从一个兵的身上拔下腰刀,一下子架到叶青林的脖子上,“住手!你们把人给我松开。”
几个兵见状松开了索智义。
叶玉珊冲索智义说道:“你快走!别管我了……”
索智义不肯,叶玉珊急了,“走呀!为了给阿玛报仇,快走!”
索智义跑到大门口,回头冲叶玉珊:“我一定会回来!”
几个兵想去追,大太太也急了,“青林哪,别让他们再难为姑爷了,妈求你了……玉珊哪,听妈一句话,先把刀放下,往后的事我都听你的……”
叶青林无奈自己的妈,叫回了要追出去的兵。半晌,叶玉珊将刀扔在地上,捡起地上的包,转身回屋把门死死地关上了。
大太太彻底崩溃了,天天晚上噩梦不断,不是二姨太来向她要玉珊,就是白无常黑无常来向她索命,叶青林认为大太太是中了邪,叫来个大仙来跳大神。
大太太跪在地上,跳大神的手执杆子坐在炕上,闭着眼睛哆哆嗦嗦。还有个二神站在地上,打着单鼓,唱着神调:“老仙家你快来吧,你要不来我就搬。搬到来年三月三,搬得那王母娘娘懒得赴蟠桃会,九天仙女下了天,搬得土豆长在苞米地,搬得东山挪西山,搬得小鸡不下蛋,搬得猪长犄角马落鞍。”
坐在炕上的大神哆嗦得更厉害了,下了神,把杆子扔掉。二神接着唱:“老仙家稳坐要压言,压言落座把话谈,家住哪府并哪县,什么地方有家园,住在岭住在山,住在平原住在川,老仙家那些地方你不住,你老可是住高山……”
大神在前二神在后,又是喷火,又是洒狗血,煞有介事地驱鬼。
尽管这样,大太太还是不行,正因为如此,对玉珊那是百依百顺。
叶玉珊现在是无家可归,而且见大太太几十岁的人了,也有些于心不忍,就立了几条规矩:第一,她的屋子不经允许,谁也不许进;第二,任何时候她都不同叶青林见面,不在一个饭桌吃饭。他要是回来了,事先要让王妈通知她,把饭菜送到自己的房间来;第三,她要自食其力,赚取生活费。这些条件要是都答应,她就暂时不走了。
“好好好,我都依你!玉珊不走了!玉珊不走了!”大太太一路小跑直奔小佛堂。她要好好谢谢菩萨。
佟把总剿匪来到了河湾镇,他心爱的马病了,要找唐子义过去治病。刘素雅担心佟把总是来抓唐子义的,谷仁义说不太像,因为佟把总倒是还管唐子义叫易子堂。唐子义决定给马看病,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刘素雅担心唐子义,也一起跟着回了兽医庄。
唐子义给马检查完了,发现这马没有病。只是它已经有十七年了,老了,所以没有以前有耐力也跑不快了。一般的马也就是三到十五年,个别的可以达到二十年。佟把总的马已经十七年,相当于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了。佟把总有些难过,这马是自己最好最忠实的朋友,有一天如果它老死了,他也要把它埋了,给它起个坟堆。
“还立块碑不?”谷仁义说笑着。大舅哥没认出唐子义,他也跟着放了心。
刘素雅请大家一起进屋喝茶,佟把总也不客气。几个人谈得倒是很投机,从喝茶谈到了这场日俄战争。
“外国人看重中国最主要的有三样东西,一个是瓷器,一个是丝绸,再一个就是茶叶。在英国,只有上等人才喝得起中国的茶叶。”佟把总说。
“可外国人最看重中国的不是这三样,而是领土。”
佟把总怔了一下,然后重重地拍了拍唐子义的肩膀:“你说对了!就说眼前的吧,俄国同日本在对马海峡打了一个大仗之后,沙皇尼古拉二世霜打的茄子,蔫巴了,知道根本不是日本人的对手。日本呢,也把人力财力耗个差不多了。美国总统出面一斡旋,两国签订了一个《朴次茅斯和约》。俄国承认日本在朝鲜享有政治军事和经济上的什么——对了‘卓越利益’,俄国不能阻碍日本对朝鲜的任何措置。旅顺口、大连湾包括附近领土领水的租借权还有原先俄国所有在中国这一地区的特权,全都转移给日本了。”
第七章 四
唐子义睁大了眼睛。
“原来归俄国人的从宽城子到旅顺口的铁路,包括一些支线,都给了日本。这还不算,还有一些附属的权利——像财产、煤矿,也都转让给日本了。俄国沙皇说了,不割一寸土地,不赔一个卢布。他们损失的只是原来抢到手的在中国的地盘和利益。”
唐子义站起来骂道:“胡子!马贼!土匪!”
“从旅顺口往北,直至柳条边墙里里外外,凡是俄、日两国军队经过的地方,高粱苞米都让他们割了作马料了。盖州、海城一带受灾最重,有三百多个村子,八千四百多家五万多人遭了兵祸,只辽阳一带逃到奉天避难的就不下三万人。两国交兵所过之处,村舍变成了废墟,死在炮火之下的中国百姓就有几万人,家破人亡的,流离失所的,亲人离散的比比皆是。而战败者俄国,却要中国去接受战胜者的宰割!我这个当兵的,负有守土之责的,只能眼看着日俄两国在我守卫的地盘上打来打去,祸害百姓,却不能放一枪,发一言!”
佟永功这次是来剿匪的。最近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个叫鬼见愁的胡子头,把辽西一带闹得天翻地覆,各府州县不断有人报案。奉天知府衙门,别看对日本人俄国人毕恭毕敬,可打起绺子来还是挺起劲的。他问唐子义听说过鬼见愁没有。
“听说过,来我这儿治骡子治马的外乡人说过,是有这么个鬼见愁。不过,河湾镇他倒是没有来过。”唐子义不能说不知道。
辽南巨匪杜三枪还有个老窝步云山呢,这个鬼见愁,佟永功出来这么久了,就没找到他的绺子扎根在什么地方。佟把总有些莫名其妙,站起来要走了。
“再坐一会儿吧,听您说话就是长见识。”唐子义真心挽留。
佟把总又坐了下来,“想长见识?那我就再告诉你一句话,你记住了——日本人的胃口大得很。你以为他把俄国人在关外的地盘抓到手就心满意足了?不会的!他是想把整个东北一口吞掉!”
这话唐子义听索老先生说过,他参加过中日甲午战争,他说日本的明治天皇早就扬言,“要开拓万里之波涛,宣布国威于四方”。日本早晚要入侵中国。
“易子堂,谷仁义,你们不是河湾镇的保险队么?借这个机会好好练兵习武吧!也许你能赶得上抵御日本人的入侵,负起守土之责的那一天!”
唐子义、谷仁义庄重地点点头。
佟把总走后,唐子义和谷仁义商量了一下,最近就不活动了,免得和佟把总发生冲突,得给他这个面子。
按规定,又到了给杜三枪进贡的时候,谷仁义带着唐子义的想法来到茶馆和二当家的见面。谷仁义告诉二当家的,下次交货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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