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惺鹈D敲矗崾撬偷模空飧龆骶驼庋叹嵩诶媳镜陌旃郎希诺某翊呛巧敌Γ涣澄薰枷嗟胤路鹪谒担骸安皇俏腋傻摹!薄 �
礼盒包装得很工整,半透明的彩色纸,用了四五种不同的色调,不是超市里卖的那种便宜货,折边的地方还有指甲掐过记号的痕迹,金色绸带结,搭配得也相当有品位,似乎出自女人之手。老本一生只遭遇过一个女人,就是小洛。然而,老本想,一定不会是小洛。
办公桌上有一张小本的毕业照,穿着制服,大方帽有一点歪。还有一张父子俩在新西兰南岛钓鱼的照片,小本的手里是一条长长的褐色Flathead。但是没有小洛的照片。小洛是,而且仅仅是,老本的前妻,小本的母亲,除此而外,老本和小洛已经毫无关系。照片里的小本笑得有点腼腆,有点象伊恩。老本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个早晨突然想起伊恩,就像突然撞开了一扇很久没有开启的门,让他自己吃了一惊。也许是老了,人老了就容易开始回忆,不管那些回忆埋得有多深。老本伸出手指下意识地擦拭了一下相架的玻璃,其实玻璃很干净,没有一点灰。“相架有一点旧了,”老本想,“得在新年里换一个。”
回忆里的小洛身段修长,皮肤紧凑,浑身上下是一种明亮的小麦色。洛俪亚爱把身体暴露在林子里清晨的微风中,让早寒肆意地在浑身爆起着无数纤细的小疙瘩,她不在乎。那时候,她在老本的眼里几乎就是阿佛洛狄忒的化身。嗯,她应该依然还是阿佛洛狄忒。阿佛洛狄忒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然而,小洛不是一个细致的女人。她没有用彩色薄纸包礼物的耐心,也不会呆在厨房里给圣诞节晚餐做烤菜。她有的是钱,任何钱买不来的东西她都尽量不去看。老本不相信岁月会改变这个女人,就像老本不相信岁月会把那具美丽的身体变成一个皱巴巴的废纸袋。老本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见过她了,在他的心目中,她一如二十多年前一样,腰肢柔软,从来记不住任何人的生日。
老本记得初遇小洛的那个早晨,自己正坐在北领地那座捕鳄人的棚屋里抚摸着额头的伤口。皇后乐队刚刚发行了《Bicycle Race》的音乐录影带,画面上满布着参加裸体自行车比赛的金发美女。这让老本无比困惑。人间有那么多美人?如果不是人间,还会是哪里?别逗了,不会是天堂的。那天早晨,小洛就是这样一丝不挂地骑着一辆白色山地赛车出现在棚屋门前,在她的身后是北领地死一样的蓝榉林。
额头的伤口足有三公分长,是昨天下午一条咸水鳄的杰作。作为一个捕鳄人,老本对自己的生活充满了疑问。昨天下午伊恩死了。伙伴、搭档和儿时的好友,捕鳄人伊恩死了,死在鳄鱼的嘴里。老本没有死,但是他恍恍惚惚,没有了活着的感觉。
第四辑第45节:余生之后即是死亡(2)
那天下午,老本和伊恩骑着摩托出发去寻找咸水鳄。有一个老主顾,这次要一条“真正的大家伙”。在此之前,为了捉一条淡水鳄,伊恩弄伤了胳膊,而且一天比一天痛得厉害。伊恩的脸庞狭长线条柔和,总是带着一种腼腆的微笑,一喝酒就会脸红。如果没有一手一脚的老茧,他简直就像一个老婆子,乐意守着汤锅,一面搅拌一面唠叨。伊恩的胳膊扭伤得很厉害,热牛粪混合伏特加包裹胳膊的疗法完全没有效果,这些都在伊恩的脸上明明白白地挂着。可是老本没有其他办法,除非离开这个鬼地方。老本给了伊恩一大瓶劣质烈酒,出门去找老砍特。老家伙是镇子上最老的捕鳄人,有不少老主顾。“三米以上的大家伙,咸水鳄。”老家伙说,“小子,记住,咸水鳄!”
他们本来不应该变成两个捕鳄人,他和伊恩,那年他们都还太年轻。西澳家乡田野里的生活,平淡得可以从二十岁一直看到八十岁,而且老家伙们总是那样,不把人放在眼里。交配期里分栏的公羊有一股强烈的气味,强得像钢叉,会一下子刺进鼻子里,让人什么味道也闻不到。云行走的时候在草地上投下一块又一块阴影,阴影里头是一扎扎捆实的干草,又造成云以外的一块块阴影。老本和伊恩仰面躺在干草堆的旁边,看着对面山坡上不知疲倦拼命啃着草皮的羊群,很容易就能看到自己老死时的样子。伊恩说,“本,我们走吧,去徒步旅行,哪里都会比这里好。”他们就走了。如果不离开那些农场,就不会变成捕鳄人,也许伊恩就不会死,至少不会那么死去。生活,就是“生存”并且“干活”;到哪里也是“生存”“干活”;除此以外就是死亡。那时他们不懂得这些。那时怎么可能会懂得这些?
从西澳到北领地,他们走了很久,几乎纵贯了大洋洲的陆地。他们在沼泽地边缘逮到了一条小鳄鱼,换了不少钱。伊恩说:“本,我们有了一大笔钱。”老本笑了。有那么一小会儿,老本和伊恩很确定自己已经找到了新世界。那会儿的北领地,“秩序”是一个会让人发笑的字眼。没有秩序的地方,怎么会不是天堂。陆地在这里已经到了尽头,走到这里,就再也不能前行了。要不回头,要不呆下,要不死掉。其实都挺容易,死掉最容易。鳄鱼当然不肯轻易就范。除了捕鳄,就是喝酒。醉了以后,离天堂又近一点了。
那天下午,老本和伊恩带着绳索、砍刀和罗盘出发。他们从来没有捕过咸水鳄,甚至不确切知道该往哪里去,怎么才能捉到那种传说里的怪物,但是他们想也不想就出发了。老本只是绝望地想着:带着伊恩离开北领地,回到人的世界里去,给伊恩找个“他妈的真正的”大夫,让自己“他妈的真正地”睡一觉。这么想的时候,他觉得心里好过一点。酒吧里那些人说过,西边有一片沼泽地的水道里经常出没咸水鳄,不过谁也没真的见过。那些东西,几乎没有活着的人见过。
蓝榉林深处的沼泽水道大同小异,没有人可以凭借天生的方向感在这里来去自如。即使有罗盘,也很难。除了水道,就是林子,千篇一律的水道,千篇一律的林子。老本握着罗盘,在泥地上寻找方向,地上全是泥水,也根本看不见路。
榉木林里一片灰白,光秃秃的树干上树皮斑驳,矮一点枝枝杈杈的是一种南半球这个纬度特有的亚热带蕨类植物,地面上到处都是色彩艳丽的菌菇。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突兀而不合作,这让老本毛骨悚然。老本四处眺望,那些蓝榉看起来每棵都不一样,又似乎每棵都完全相同。
林间小道过于泥泞,老本必须经常用力搬动车头才不至于滑倒。伊恩落在了老本的后面,可能是胳膊上的伤痛又开始发作了。从一开始,这场搜索就相当缓慢而不顺利。如果不能在一小时之内找到咸水鳄的踪迹,他们就必须返回。他们得在夜色降临之前离开沼泽带。他们所有的只是自己的身体,手臂和简单的绳索。刀是用来开路的,对付鳄鱼它一点用处也没有。
没有聚光灯,也没有麻醉枪,没有人敢在黑夜降临之后滞留在属于鳄鱼的水道和丛林。老本始终觉得,那天的天空和树其实充满了对他的各种暗示,但是那天他没有仔细留神,当他想再抬头看看天色的时候,天已经离得很远,远到看不清颜色了。
第四辑第46节:余生之后即是死亡(3)
老本一度设想,先找到鳄鱼的踪迹,然后在水道边伏击等候,等它游近水道边缘,就用什么动物的尸体引它上岸,把湿布甩过去蒙住它的眼睛,然后全身扑上去骑坐在鳄鱼的背后,迅速用绳索绑住它的嘴。以前他们捕捉那些体型娇小的淡水鳄,都是这么干的。不过,伊恩的胳膊很成问题。他其实完全可以留在棚屋里休息,老本可以去酒吧里另找搭档,但是他们两谁都没提。他们得在一起,从小他们都在一起。伊恩出发前在锅里炖上杂拌汤,里头或许搁了点鳄鱼肉,散发出一股腥膻的味道。老本站在林间的泥泞里,那股味道还在鼻子横冲直撞,让老本想起夏季西澳那些布满羊群的农场。老本突然希望天快点暗下来,他们可以快点返回,不要给咸水鳄出现的机会。
伊恩跌跌撞撞地追赶上来,身上满是泥浆。“本,就在这里附近吗?”
“应该不远了,伊恩。我想,应该再往西走一小段。你的胳膊怎么样?我们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我摔了一跤,在这里洗一下,然后我们继续走。这个该死的地方,我还炖着汤哪。”
伊恩走过去蹲到水道边,捧起河水擦洗脸颊。汗水泥水以及混浊的河水混合在一起,变成一条条土黄色的流体,沿着伊恩的脸和手滴到水面,砸出了一个又一个不断扩张的同心圆。水滴很细小,圆弧本来不大,但是越散越远之后,开始变得好像无限大。在那些同心圆渐渐消失的地方,老本突然看到一个泥土色的东西在缓慢地靠近。不是一条水蛇,也不像是一只雨林蛙。它带起的涟漪轻微而沉重。沉重,甚至深不见底。当它再靠近一些的时候,老本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对椭圆形凸起的眼睛,上面是岩石一样粗糙的眼皮。那对眼睛睁着,一眨也不眨。
老本一下子感觉不到自己还在呼吸。他想不到这里已经是传说中咸水鳄的水道,他也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咸水鳄也会潜游到水道的边缘,就这么出现。它悄悄浮出水面的那双眼睛直愣愣地瞪着老本,像冰一样冷酷!老本的心里充满恐惧,满额全是冷汗。老本想叫,他的心里想要大叫,但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老本可以感觉到在一瞬间,咸水鳄同时打量了老本和伊恩,出于一种异常敏捷的动物本能,它选择了弱得多的伊恩。老本在那一瞬间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一种余生的窃喜一下子漫到全身。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咸水鳄猛然从水中跃起,舞动着四条短而粗的泥色的腿,张开巨大无比的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伊恩的手臂,伊恩那条已经受了伤的手臂。
伊恩发出一声惨叫。那声音不像人能够发出的任何声响,像一种无限量放大的不顺滑的旧拉链的响声,拉到某一地方突然卡住,连空气都为之一滞。伊恩面朝水道扑倒下去,在咸水鳄的嘴里像是一个牵线的木偶玩具,手足的挥舞完全进入不自然的角度。伊恩的惨叫声把老本从那种下意识的轻松里拉了回来。他冲过去想要抓住伊恩的另一只手臂,但是没有抓到。老本伸出双手绝望地在空中不断地抓着,但是伊恩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玩笑似的以比老本的手稍微快一点的速度划向水面。老本扑上去想要抓住伊恩的腿,咸水鳄轻轻一转身,尾巴在老本的额头一扫,就把伊恩剩余的身体深深拖入混浊的水流深处,惨叫声像被塑料薄膜包裹起来了一样骤然停止。水面上只剩下一些圆弧,一串气泡,混浊的水里甚至看不出血的颜色。老本天昏地暗地扑了一个空,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额头在滴血。一滴滴地落在泥地上,连一个坑也砸不出来就消失了。
“伊恩死了。”老本对自己说。他从地上爬起来,心里除了紧张以外,还有一些轻松。真的,除了紧张,是一点轻松。鳄鱼不会马上再次攻击,这些和恐龙同代的东西,最能坚忍和等待,不到必要的时候不会轻易浪费自己的体力。老本在夜色里潜伏下来。鳄鱼撕咬过伊恩的手臂,那里裹扎着掺有烈酒的牛粪或许会让它醉倒。到夜里,它还是会浮出水面爬到岸上来过夜的。
第四辑第47节:余生之后即是死亡(4)
第二天早晨,第一丝阳光照射到老本身上的时候,小洛出现在他的面前。木板房的门大敞着,小洛骑着那辆白色窄轮赛车由远及近,伏低身体倚在向前弯曲的车把手上,乳房凸出,腰肢纤细,臀部浑圆,整个身体的曲线异常优美。老本清醒过来,突然觉得需要一点希望。小洛出现时是如此美丽,不管她有没有翅膀,早晨的阳光让她看起来活像天使。
老本轻轻地按着额头的伤口,伤口上结起了一层薄痂,痂下面的皮肉在突突地跳动。老本想让自己伤心起来。因为伊恩死了,而且就死在自己的面前,死在一条咸水鳄的嘴里,那种死状惨不忍睹。他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爱他胜过爱自己的兄弟,但是他一点也不伤心。老本觉得那一晚是一场梦。咸水鳄确实回到了泥道,带起一阵哗哗的水声。它醉了,在摩托车骤然亮起的前灯的照射下,傻乎乎的一动也不动。老本把布甩到它的眼睛上,趴在它的背上捆绑它的嘴巴。它的嘴里有一股令人晕眩的腥臭和酒气,它坚硬的背脊顶得老本的胸口和腹部生痛。在鳄鱼的背上他活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既孤独又害怕。这个大家伙大概足足有四米长,冰冷滑腻的鳞片下面那个扁平的躯体还不时地摆动几下,把泥水拍打得四处飞溅,落到老本的脸上身上。老本回到棚屋的时候,汤已经糊了,那股味道像固体一样悬挂在屋子中央。这使得老本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荒诞的梦。他不知道自己是睡了还是没有睡,他在板床上一会儿躺下又一会儿坐起。然后,他看到了在晨风中出现的小洛。那一刻,小洛赤裸着美好的身体,象天使一样纯洁。老本在那一刻确定,发生的一切都确实已经发生了,这一切都是为了造成小洛的来临。
小洛那天是来看传说的,或者英雄。这两个词对小洛而言没有多大区别。小洛跟着父亲一起坐私人小飞机来到北领地,父亲来干什么,她不知道,也完全没有兴趣。北领地破败原始,她本人对这次旅行兴致索然。父亲告诉她,从来没有人捕到过那么大的咸水鳄,现在有了,她就决定去看看。出发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吸了一点大麻。她没有刻意地想让自己显得漂亮,但是她兴致勃勃,药物开始让她觉得这一天变得有意思起来。
小洛很有钱。除了钱,她还有一点大麻,当然那也是花钱买的。老本看到她在背光里跨着一辆漂亮的两轮车,顺着一个小坡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