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的就只剩余现在由上方俯瞰匣子的肉体,这肉体和母亲年轻时候一般笔直秀气,剔除我不讨人喜欢的性格因素,不少人都说过我简直是母亲的复制品,他说话腔调带着不怀好意的劝诫。母亲温婉无比,如这匣子上镶嵌的翡翠一样柔和,而我则完全背叛遗传——倔强,紫檀颜色那样内敛的倔强。
每朵紫丁香花都由我很小心画上,我故意在绘画过程中穿着得性感,通过诱惑他的信笺而使得下一封来信愈发着赤裸的勾引,他与我有某种灵犀,不需点透就彼此相知。在第九朵丁香绽放时,那男人和我有个约定,将抛弃自己身边一切累赘来到我身边。然第九朵丁香迟迟未适时来到,起初的时候我依然平静着,但隐约已经知道结果。
最近情绪变化得敏锐多疑,我知道那是月经即将来潮的生理反应,于无人知晓的私处强烈地欲望正一丝丝萌发,象雨后笋节,不可抑制出现,然后泛滥为炙热一片白色,染得我眼色血腥。就在五分种前我已经尝试了次自慰,手指稍微平息了渴望,带点粘稠的透明液体罩在苍白色手指上,自己感觉刚从羊水或者福尔马林浸泡液中被钳子镊出。刚进行过的剧烈伸缩运动引发了肉体短暂僵硬,我试着弯曲关节,积聚于一个关节上的麻酥感沿着皮下层的精神线发散于整个肉体,像个行尸走肉的我再次将自己联想成活体标本,处在巨大的玻璃瓶子中,外延是透明无色,人人都可窥视,随之而来的羞愧感觉马上让快感打了折扣。一直潜伏于羞耻里的道德观念喧嚣着跑出来,完全占领住思想切面,又一次进行着贞洁和饥渴的反思。在那次自慰后我时常晃动躯体。
躺在匣子里的信笺在嘲笑,受我刚才震荡的蛊惑,他们姿态也变得扭曲凌乱,而创造它们的旧主人也许正在远方一个无名小城市里也做着相同事情。我刻意想象出一个画面,他和他女人躺在床上调笑着一个在单相思里煎熬的女人。床很大,适合疯狂做爱。床上方天花板是暧昧的浅黄色,他寄来的信笺里曾经提及,他最享受的时候就是每次做爱后死亡般的沉寂中对着天花板翻白眼,那是对生活在嘲弄、自嘲中的人是不可能颓废的,在自我轻蔑过程中那种萎靡气氛已然被释放干净,只留下平衡过的雪白色躯体。他不忌讳对我谈论他和他女人之间的性事。
前八封信笺来得准时,每月十五日,正是月盈时候,足以平抑制住将勃发的欲望。我以为的快乐在把别人丈夫勾引上手的妄念中满足溢出,象冰箱里的啤酒。那些啤酒泡沫从杯子里泛出时刻,总联想到自己,我知道自己又弄湿了一地。
有人说处在月经时期忌讳冰冻饮料,我不置可否。
第六辑第74节:一棵树上吊着(2)
2、六天前
决意出发去寻找那个未知,原先我想当然以为对他的一些都透彻,只有在临近出发时才发现所谓的了解只是空洞倚靠在苍白的纸上,只有八张纸一样虚弱。不自信情绪几乎摧残了出发勇气,所以之前我整整犹豫了十五分钟,最后依旧义无返顾的开始行程。
终点不是问题,我有他的确切地址。曾经给我发过的八封信笺,每个信封都暴露了他的居所,我甚至通过来信通晓他生活中间某些细节:有一只猫,每天在门口摩擦爪子迎接他回家行履,还有那个女人,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和她每天疯狂做爱,除了肉欲没有任何联结。困扰我十五分钟的只是因为无法对自己身份作个合适的定位,偷情者?寻爱者?还是不明身份者?
出发前清点自己的装备,那八封信贴身藏着,就像古代大将出发前必然带着虎符,还有就是一把小刀,刀是一个新疆朋友几年前送的礼物。我从红漆牛皮套子里拔出它看了一眼,和几年之前同样锋利,泛着青色的霜,刀背上开了纤细血槽,如果扎进肉体里就会有鲜血顺流淌出,和在医院被抽血时感觉一样。
乘火车到达他所在的城市需要一个通宵。火车上夜晚空寂无聊,我和衣躺在卧铺的雪白色床单上,我在中铺上铺是个胖子,很年轻估计是学生,早就睡熟了。现在凹凸不平的鼾声正袭击着我,听了很长时间我以为可能会慢慢适应,但事实证明我的忍耐很有限度,很快我就有些恼羞成怒,取出藏在衣服里的刀柄重重砸了隔离在我们中间的铺板,鼾声知趣的轻微许多。而这时候却感觉到有双眼睛跟着我手的移动闪烁一下,我敏锐发现这眼睛来自下铺,下铺是个出差办事的中年人,携带着大包小包好像是个推销员,在上床前我观察过他,长得面目猥琐。在陌生地方先做观察是我的一个本能,我必须知道是否有隐患存在,听过有列车上男人骚扰妇女的传闻,所以我很担心。隔着床上垫着的毛毯我尤能发觉他继续伺机在偷窥,这让我不安且恼火,我想了想还是故意拔出小刀。我可以把刀玩得很随意,这来源于我学生时代练就的高超转笔技巧,刀在手指间熟练滚动着,轻柔摩擦肌体,是很爽快的感觉。他终于躺在下铺不动了,兴许他也有些害怕,我臆想自己是西部片中的牛仔或者武侠片的女侠客。后来我发现没有他的窥视更是件极端无聊的事,无所事事的时候我手足无措,我只得不断虚拟和他见面的过程,一个个虚设过程在脑子里闪动着过堂。在这个火车上的夜里我预先构想了几十种见面后的尴尬场景,这让我觉得很过瘾,甚至因为满足差点又放弃了去看他的想法。
第六辑第75节:一棵树上吊着(3)
3、五天前
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进站,所有人都忙碌着往出口处汇合。他们相互拥挤着,用各种伎俩让自己占据在一个方便下车的位置,谦让是种消逝了的美德,我悲哀的发现。
出人意料,叫醒我的人竟然是下铺那个被误会一夜的男子,他掂着脚很轻柔地呼唤。我睁开眼发现阳光斑驳穿透窗影照射在他的脸颊,他挨我那么近,我看清楚了他脸上的汗毛全是金黄色的,有蛊惑人的光芒,像个圣徒。他一点都不丑陋,甚至还有几分接近英俊的味道,我不能理解自己为何会在昨晚将他定义为面目猥琐。我抱歉地对他一笑,我想他永远不会理解我前后微妙的心理变化。他也对我笑了,他有一口好牙。
临走时,他莫名奇妙地对我说了一句,“小心,别继续玩了。”这话让我愣了很久,我仿佛发觉心思在他随口的语言中被洞穿,后来我想他可能指的是我昨晚玩刀的事情,但我更愿意相信那是上天故意遗失的警示。
越是咫尺之隔越发徘徊,我熟悉这段路径,即使自己从未曾来过。在他来信里给我详细阐述,青苔铺垫着阶梯,拾阶而上可以看到隐藏在夹竹桃下的那片蓝漆铁皮门。走到门前,垂下右手向前探索30厘米,在一个隐蔽凹口处有个精钢的环。你轻轻扣击,当当当三次,回旋的声音会在门的夹缝间飘浮,然后……我完全按照他信里所描述过的进行,里面响起急促地脚步声,向门这边奔来。我听出这是女人的脚步,步频快但落地声响轻,我感到非常失望。
门小心的开了一道缝隙马上又被从里关上,我还是看到那女人的一张脸,瘦削而苍白,更衬托出眼睛很大,瞳孔里蓄满狐狸一样的惊恐。我被她的无理激怒,继续叩击门环,频率越来越快,最后成了种发泄式行为,我想她在里面一定也不好受,想到这里愉快了很多。门再次被打开,这次持续时间长许多,还是那女人。这次我看到她的肩膀,很纤细的削肩上披着白底紫花睡衣,她对我说话声音尖细,即使刻意压低还是让我耳膜异常难受,和预料的一样她声音满是敌意,显然她知道我是何人,为何而来,而掩盖住她身体的铁门就是此刻她唯一自我保护的龟壳。
“你就是那女人。”她故意把“那女人”三个字说得清晰,她想折辱我最好是令我知难而退。
“你就是他信里说的那个总缠住他的女人。”我故意激怒她,显然我得逞了,她恼怒着想再一次将我拒之门外,但我这次早就有了准备,我用力顶住不让门再次闭合。两个女人角力着,相持很久都没有放弃打算,最后我一面推着门一面要挟:“你如果把门关上,我就在门外朗诵男人写给我的信,里面有你们做爱的细节。我是个播音员,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念得声情并茂的,我会让邻居和每个路过的人都被吸引过去。”
门那端的阻力骤然失去,我几乎是跌着进入,她整个身体竖在我前面,恨恨说了句,“不知羞耻的女人。”我这时才发现她穿的睡衣上竟然也是印着紫色丁香花,前面四朵,后面想来也是四朵。
“他在哪?”我质问她,理直气壮得像在索回自己赁出的物件。她坚定的回答:“我不会告诉你。”我感觉到她语气内含有虚弱,这让我平添自信同时也生出几分奇怪来。我恶狠狠注视她,她表情越来越怯弱,我知道自己终于获胜了。
很久,她终于又一次说话。我听到一声叹息:“他离开这里了,我们谁都找不到他了。”
第六辑第76节:一棵树上吊着(4)
4、四天前
我寻访他工作过的地方,那些地方都是那女人提供给我的资料。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寻访无多大意义,那些地方早被那女人探访过无数次,我也知道自己必须还要找寻,如果不想无疾而终,唯一成功机会就是在她翻过的荒垣里继续找寻一遍。我断想,他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特意为我准备的。
他许多同事都知道我的存在,这让我很惊讶,原来我们的恋情在这个城市里是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他们也都刻意回避与我交谈,整一上午我被鄙夷包围着,在众人漠视中,第一次感觉自己很下贱,直到离开那里的时候才算有个男人搭理了我。我当时被正午阳光曝晒得毫无生机,他就隐蔽在一个角落,在我将走出场区的时候突然出现,很是让我惊魂失魄了片刻。他看着我失态的样子放肆的笑了。
“你就是那个有着八朵紫丁香的女人。”我后来知道与我说话的人是大刘,是他朋友之一。
“你一定是他最好的朋友,否则你不会知道我。”我问大刘。大刘剧烈地笑,仿佛刚看了个黄色短消息。我并不觉得自己的话里有什么可笑,也许像我这样一个因为八封信就远隔千里来找从未见过面的男人的女人本身就是笑题。
“我和他几乎不认识,但我们这里没有不知道你的,你们的事早就传遍整个城市。”大刘对我说,边说边斜视着,他的表情袒露着不怀好意。
“你能帮助我找到他吗?”我低声下气地恳求他。
“你会考虑和我来次一夜情吧。你一定会的。”他直接的说,可能把我想象成非常下贱的女人,“我觉得你长得还算不差。”
犹豫,然后抬头断言:“你先帮我找到他。”
大刘再一次剧烈大笑,笑得气都喘不过来,手指对着我不断颤动,笑完他对我说:“那家伙已经死了,你怎么找他。”
大刘再一次从精神上折辱了我,我忿忿然转身就走,眼睛里早就含着泪水,一直到大门口,估计他不可能再看到我的眼睛时候,才返身回敬:“你自己去死吧。”说完我就落荒而逃。
我明白一件我早该明白的事,他们都不愿意帮助我,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不要脸妄图勾引男人的野女人,而那女人才是苦主,我想我还是要去找那女人。
回到他家时,门虚掩着。我进门时候突然想到,竟然一直没见过信里常提到的那只猫。那女人还在,坐在院子中央的一张藤椅上,一副很悠闲地神态。她在等着我回来,我所受的折辱都是在她算计中的,现在她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让我怀疑她原先的委屈嬴弱都是因为我的到来而伪装的。我开口直截了当地问,没给她一点思考时间:“那只猫在哪里?”
“什么猫,他给你的八封信里说的。根本就没猫存在过,他就是个信口开河的骗子,什么人都骗,连自己也不放过。”
我回到铁门那里观察,在信里他说过,猫每天都在门口等他归来,急躁时就用爪子挠铁门,嘎吱嘎吱的声音。我想会找到想找到的细节,果然有几道明显痕迹还在那里,很新,没被铁锈湮灭,我回头看她,她不那么自在了,显然她也注意到我新的发现。
“你才是个骗子。”我渐渐逼近,女人从藤椅上起身,她不能再悠闲了。我拔出一直贴身藏着的小刀,刀锋的锐利吓坏了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煞白一片。
“告诉我,他究竟在哪?”我用刀逼着她脖子,她向后退却,我亦步亦趋,一直逼到墙角处她无法回避。
“他死了,两天前死的。”她歇斯底里大叫,叫着叫着突然像山洪泻了那般号啕。
“胡说,你是个习惯说谎的女人,告诉我实话。”我说这话的时候神态一定狰狞。
“他尸体还在市医院的停尸房里搁着呢,被车撞死的,这个城市谁都知道。”
“还敢继续骗我。”我同刀锋挑破了她的表皮,没有出血但有白色的划痕在她脖子上翻卷开来,她皮肤很白很薄,蓝色静脉血管在皮肤上踊跃起伏。
“小心,别继续玩了。”她以出乎意料的平静说了一句话,和先前的表现形成鲜明反差,让我顿觉是另一个人在对我耳语,突然想到下火车时那个陌生男子的最后一句话。是了,一模一样,连说话节奏也几乎相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手一颤,小刀掉在地上,在地面上弹出清脆颤音。
第六辑第77节:一棵树上吊着(5)
5、三天前
才天亮,我就拉着女人去往医院的路上,她身体轻得几乎是个鬼,我曾经听说过死人是没有任何分量的。我跑得飞快,被拽着的她几乎就在风中滑翔,无数个擦肩而过的人被我的脚步抛弃在身后,慢慢微小直到无形。
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