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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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问题-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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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的感觉,在我看来,它不论发生在什么样的人之间 (无论是同性异性、年老年轻、婚内婚外、两人还是多人),都是美好的,都是一种不可多得因而值得珍视也是值得尊重的人类体验。虽然当事人有时不得不为了其他的价值牺牲爱,就像《廊桥遗梦》里的女主人公为了家庭价值牺牲爱那样,爱本身是没有罪的。如果一桩爱情发生了,它就是发生了,它不仅不应当因为任何原因受责备,而且从审美的角度来看,它肯定是美的。
    爱的发生可能与生活质量有关。据社会史家研究,在前现代的欧洲,大部分婚姻都是契约式的,是以经济条件而不是以彼此间的性魅力为基础的。在贫困者的婚姻中,有一种组织农业劳动力的手段。那种以永不停息的艰苦劳动为特征的生活不可能激起爱的激情。据说,17世纪德国、法国的农民中间,已婚夫妇之间几乎不存在亲吻、亲昵爱抚以及其他与性相联系的肉体爱恋形式,只有贵族群体间才存在性放纵,这种性放纵在“体面的”妇女中间被公开认可。尽管在13世纪已经出现了以骑士之爱为模本的浪漫之爱,但是浪漫爱真正成为广大人群的追求是在18世纪以后才出现成型的。(吉登斯,51…53)
    爱的发生可能还与人们的生活方式有关。在古代,女人藏身深闺,不易得到,因此常常能激发出浪漫爱情;而在现代,女性不再是不可接近的了,无须有很长一段追求期,人们来不及“爱上”,就可以由一夜之间的一见钟情转而过起同居的生活。有极端的实践者竟这样说:“三天之内,我们就已成为老夫老妻了。”(巴丹特尔,第250页)在后现代的开放空间里,不少男女在性方面的过度挥霍造成了爱的贫乏,他们渴望拥有真正的爱情。“这是一个对爱情饥渴到极点的年代,因为缺乏,所以饥渴。”(转引自孙宜康,7)
    对于激情的爱,人们褒贬不一。激赏它的人视之为人类最快乐、最值得珍视的经验;但是反对的意见也很多,从各不相同的角度。著名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说:爱是一种激情,这无论是对马来西亚人还是欧洲人而言都是一样的;它或多或少都会使心身备受摧残;它导致许多困局,引发许多丑闻,甚至酿成许多悲剧;它很少照亮生命,开拓心灵,使精神洋溢快乐。吉登斯则说:无论是什么地方,激情之爱都不曾被视为婚姻的充分必要基础;相反,在大多数文化中,它都被视为对婚姻的难以救药的损害。(吉登斯,49…51)
    从爱情与婚姻关系的角度来说,爱情的演变经历了这样两个阶段:在古代,它与婚姻没什么关系,只存在于浪漫的情人之间。在近现代,通过好莱坞式的爱情的普及,和有爱情的人结婚成为一种理想,但是实际上,在婚姻中,激情最终变成柔情、亲情。此外,在许多婚姻中,压根就没有激情,只有柔情,有的连柔情也没有。这样的婚姻与古代的婚姻没什么不同。古人严格区分爱情与亲情,今人则渐渐将二者合一。今天的爱情因此已经发生了重大的转变:在古代,爱情就是激情,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是爱情的障碍,是与爱情势不两立的东西;在现代,爱情在最初的迸发之后,渐渐转变为亲情;激情渐渐转变为柔情,爱情与婚姻实现了某种程度的结合,不再是水火不容的两极。
    对于婚姻家庭的未来影响最大的还是女性的进入公领域。女性主义人类学最主要的贡献是关于公领域与私领域的划分,用以解释女性的从属地位。当女性全部的生活天地都是私领域时,家庭和婚姻就是女性的全部活动空间,结婚和做一个家庭中的角色就是女性的全部命运。因此才有康德这样的说法:男女结合才构成完整的人。(转引自倍倍尔,99)然而,这是对人性极大的压抑。社会发展程度使女性受婚姻和生育的限制成为不必要的。在当今世界,女性已经可以自由地选择结婚或不结婚,生育或不生育,并不用担心因不结婚或不生育而成为一个不完整的人。女性状况的这一改变将对未来婚姻家庭制度产生深远的影响。
    第三章 美与性
    一、美与身体
    美的问题一直是女性主义关注的一个难题。女性主义在美的问题上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的演变:
    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开始的反对选美的运动属于第一阶段。在这一阶段中,女性主义批判选美活动中以男性为主体、以女性为客体的异化倾向,批判时尚美女情结。西方女性主义运动就是从反对选美开始的。无独有偶,80年代,中国妇女联合会所做出的唯一一次最有个性的宣言也是反对选美。
    在当时的女性主义运动中,选美被视为女性屈从地位的一个组成部分,女性对容貌美和身体美的追求被视为女性主体的客体化,其中包含着对女性的歧视。女性主义运动反对选美,就是觉得它贬低女性,将女性变成没有灵魂的性对象。女性主义运动反对选美,也是要抵制女性必须遵从的规则和某些所谓美女的身体标准。女性主义深恶痛绝地指出,女人在日常生活中便是在进行一场持续不断的选美:为男性打扮自己,美容瘦身,深恐自己的相貌和身材达不到男性的审美标准。作为对比,男性就不需要对自己的身体与美有女性那么多的焦虑。如波伏瓦所说:“由于在男性身上并不需要客体的被动特质,他的面容和身体上的变化,也不会损害他的吸引力。”(波伏瓦,651)
    在我国,建国后的前30年有一种浓厚的禁欲主义气氛,人们对美有一种否定的批判的倾向。一位年轻时非常漂亮的老年女工的说法可以代表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们的感觉和想法,她说:
    我从来不化妆,没觉得化妆有什么好。年轻时候社会也不让化妆,化妆还不成了大妖精了,也甭想入团入党了,文革还不给你斗死啊。我也从来不懂得保持身材,不懂。连饭都吃不上,还身材呢。我那时就知道挣钱养家。现在的人割双眼皮瘦身我看都是吃饱了撑的。
    这位女性在年轻时长得很美,可是在她年轻的年代,美是被否定的。如果不是有这样一批对那个否定美的时代有过亲身经历的人以及她们的记忆,现代的中国人不会知道甚至以为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时代。虽然中国的这个时代与西方女性主义反对选美的想法出发点相差甚远——中国是出于反性和禁欲,西方女性主义是出于反对男权——但是殊途同归,都得出了反对选美的主张。
    从19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是第二阶段,在这一阶段中,女性主义对美的看法加深了一步,美丽神话问题与性别、种族、阶级等因素并列,不同的身体、肤色、个头和体重都被认可,美也被女性主义从正面接受下来。这是容貌和身体问题上的民主化改革时期。美的观念变迁的这个阶段的特点是承认美的复杂性,承认美不仅仅在于外貌。
    其实,各个时代、各个文化都有不同的审美标准。我国殷周时期,男女都以肥胖为美;魏晋时期,以清瘦为美;到唐代,又以丰满为美。汤加以胖为美,该国国王重达380磅;标致的妇女脖子要短,不能有腰身。尼日利亚东北部的少女要“催肥待嫁”。嫁前在家休息一年,养胖再嫁。无论男女,如不肥胖,女人找不到男人,男人找不到女人。班昭的《女诫》中说:“女以弱为美。”这些都是美的标准依空间和时间的不同而不同的证据。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审美标准。
    作为审美标准民主化的一个例子,可以看湖南省妇联所编辑的《妇女学概论》一书中谈到的女性美的三个标准:第一,匀称(不可“耳朵一大一小,手一长一短,眼睛一高一低,鼻子歪在一边”);第二,健美(不可太瘦,不要病态美:“这种病态美至今还影响着我们少数妇女,特别是女青少年,她们为了使自己体形长得苗条,每天少吃或不吃米饭,弄得面黄肌瘦。我们是新中国的新型妇女,应该有健壮的体魄,不应以苍白纤细、弱不禁风为美,我们应有落落大方的民族风度和典雅的气派。”);第三,仪表。(“如果一个人只有容貌美,没有姿态和风度,举止粗鲁,动作迟钝,就会觉得不美;相反,如果一个人容貌稍差一点,而举止大方,动作敏捷,文明礼貌,也会给人美的印象。”)。用匀称这种只可以叫做“不丑”的最低标准来取代“漂亮”,用健美来取代苗条,用风度来补充容貌体态,我们可以从这些略带“土气”的、初看有点可笑的标准的提出,看出妇联干部们故意靠近劳动阶级、疏远有闲阶级的努力,她们好像故意要跟西方的或小资的审美拉开距离。这一努力虽然显得有点艰难,但是这些标准的提出还是表达出一种反抗美的唯一标准的意愿。
    在此次调查中,一位农村青年女性这样表达自己的审美标准:
    男孩要高,太矮了不行,还要长得好看。女孩除了长得好看,高矮没关系,别太胖了,胖猪似的多难看。
    她提出来的标准看来正是妇联标准的群众基础。
    在围绕美的问题上,第三阶段开展了关于美貌问题的论争:女性主义应当赞成美还是反对美?赞成麦当娜还是反对麦当娜?赞成美容手术还是反对美容手术?这场辩论的最终结果是提出了美的个体化原则,即由每个人自己来决定自己在美貌问题上的选择。
    与传统的男权制社会相比,在身体与美的问题上,情况已经有了一些变化。那就是男性越来越多地被当作审美对象,也就是说,已经不再是男性观看女性,女性仅仅被观看;女性已经越来越多地观看男性,男性也越来越多地处于客体地位。
    莫维(Mulvey)的观点在传统的女性主义观点中很有代表性,她提出:观看者或主体的凝视是男性的;被观看者或被凝视的客体是女性的。观看者的快乐因此是男性的,是处于主人和控制地位的男性。因此他倾向于施虐。她认为,男性观看者是主动的、偷窥的(窥阴的)、施虐的;女性被观看者是被动的,展示的(露阴的),受虐的。在男权文化中,女性露阴被认为是正常的,而男性的展示很少被解释为性感的。那些被认为自然和非自然的东西在现实中很不同。(Mackinnon; 23)
    但是,正如波伏瓦所指出的那样:实际上,和女人一样,男人也是肉体,因而他也是被动的,也是他的荷尔蒙以及物种的玩物,也是被欲望弄得坐卧不安的猎物。……良心都在受着时间的侵蚀,都在等待着死亡,他们彼此对对方都有着同样的本质需要;而且他们从自身的自由当中可以得到同样的荣耀。(波伏瓦,823)
    人们忽略了男性被客体化的可能性,认为只有女性才能被客体化。这是错误的,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男性也曾经和正在像女性一样被当作观赏对象,而且越来越多地被当作观赏的客体。举例言之,古希腊罗马、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对男性裸体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在古希腊罗马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和雕塑中,男性裸体作品大大超过女性;男性裸体照片从摄影问世时起就存在;影视作品中有大量男性影视明星。应当说,女性作为主体的观看很早就已存在,只不过在近几百年间,男性作为性感对象这一概念已经从现代人的意识中被隐去了。
    在西方进入后现代时期之后,在身体客体化的问题上,男性为主体、女性为客体的分类已经模糊了,客体化概念也应当重新加以考虑。女性主义认为,在男权社会,女性更多地成为观看的客体而非主体,但是现在男性也常常被表现为性感对象,也有大量客体化的男性。男性客体化的代表是摄影、电影与流行歌曲明星。
    男性客体化的一个形式是将流行歌星作为欲望的对象:1964…1965年出现的披头士狂潮,正是发生在女性作为主角的性革命发生之时。女性是主动的,是主体,而披头士是客体,是性感的,是性欲的观赏的对象。猫王普莱斯利也是如此。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男性裸体在市场上变为常见形象,被广泛应用于商业广告。作为欲望和观赏的对象,男性明星的性感魅力并不亚于女性明星。可以说,男性客体已经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各类传媒当中:男性形象在广告中、在男性杂志中、在时尚与美容中比比皆是。此外,在西方各国的身体与容貌的美化、美容手术中,男性竟然也占到了40%之多,三四十岁的男士多做拉皮手术,25…30岁的男士多做吸脂肪手术,尽管总的看来,男人还是比女人使用化妆品要少得多。
    虽然我国解决温饱问题只是近十几年的事情,但是在现代化的都市生活中,美容瘦身已经成为新的时尚,各种各样的选美活动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在此次调查中,一位城市青年女性的说法在一般人中是有代表性的,她说:
    我没有正经看过选美,觉得港姐、亚姐也不是特别好看。有人愿意参加选美,反正我也不会去参加,我长得也不漂亮。现在选美好像也看思想这些了,那就不能完全说是女性的客体化了。反对选美的态度我可以理解,觉得有道理。我态度是中立的。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就不太关心。
    对女性身体的特殊统治除了表现在对容貌的要求上,还表现在对身材的要求上。例如在某个时期,女性被要求有骨感的身体,女演员更被要求保持骨瘦如柴的身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世上没有女性能够完全不受美的诱惑。苗条瘦身的要求,身体的标准形象和尺寸,就是权力在人的身体上留下的印记。权力是雕刻刀,人的身体就是它的作品,特别是女性的身体。
    隆乳手术从出现之日起就是一个备受争议的美容手段。植入硅胶隆乳术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到1992年,美国隆乳人数达30万,大部分是为求美观,只有20%是因癌症手术切除,做乳房重建。1970年代,医学研究发现隆乳对人体有害,据估计,美国有15。55万名女性出现硅胶破裂或感染;12。33万名有乳房硬化现象;25万女性感到乳房不适。隆胸手术除了会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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