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会加油!」铃说。
「我也是。」惠接话。
——是错觉吗?铃的眼睛好像在发亮。
不不,春学长对谁都很好,一定只是她擅自仰慕着学长吧。我为了要把奇怪的想象挥出脑海,开口询问:
「那些人的学校,很有名吗?」
回答我的,是瑠华学姐。
「浦西是每年地区预赛的冠军。去年还在全国大赛中拿到特别奖。」
刚才高昂的情绪瞬间消失无踪,社员之间飘荡着低迷的气氛。
「声乐老师又怎样。」说话的,是芽依子老师。「这么依赖、狐假虎威,最后也只会变成像哆啦A梦里小夫那样的人啦。」
「先别管小夫了……」春学长苦笑,转向社员们喊话:「大家不要气馁。我们有我们的优点,好好把握,往前迈进吧。」
「没错。」未来学姐也充满活力的说:「唱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歌声就可以了。」
「喂!玲央!音滨合唱部的特色是什么?」
芽依子老师面向玲央学长问。
「肌肉!!」
看见芽依子老师带着一脸「就是这样!没错」的表情满足点头后,大家再次陷入了低潮的氛围。
「未来。我们这样可以吗?」
友梨学姐环顾大家。
「嗯——算了,老师跟玲央真是好搭档呢!」
「要花多少钱才能请到声乐老师咧?」
「那对我们来说太遥远了……」
办完入住手续的芽依子老师,拉着红色的行李箱:「把行李放进房间之后去吃午饭,吃完早点开始练习。」
说完,就往走廊方向去了。
「耶?这边写从二楼开始才是客房耶。」
惠指着大厅挂着的告示牌,不可思议似的问。
「哪有那个钱啊?我们住的是团体房。」
芽依子老师打开走廊尽头数来第二间的房门。
是一个五坪左右的和室,棉被一床一床叠好放在里面。
男生女生各一间,两个房间格局大小差不多,空间只够大家挤着睡在一起。黄色的榻榻米上都起毛了,赤脚走在上面应该会很痛吧?
「好像工人宿舍……」
听到辉这么说,芽依子老师生气似的抛下一句「不高兴就睡外面」,然后把行李箱丢进女生房里。
?
「停!」
听到芽依子老师的命令,钢琴跟合唱同时戛然而止。
喀咚一声,我的额头一阵刺痛。
我按住额头弯下身,看见脚边有支指挥棒在滚动。
「我刚说过了,莲,你要唱得更高一点,乐谱上不是写着High…D?」
「请不要丢指挥棒啦!」
在专门给合唱部或管乐社练习的隔音练习室里,我正面对着芽依子老师火力全开的指导。
的确我是一年级生里唱得最差的一个,但没想到居然会被这种东西砸啊,
我把指挥棒捡起来:「……万一丢到眼睛怎么办?」
「你以为我是谁?」
芽依子老师拿出新的指挥棒。
那旧的要如何处理?
「我是知道老师拥有绝对音感……」
「我说的是瞄准的事。」
「瞄准是指?」
「会丢到眼睛的家伙根本就是外行人,真正内行的应该要一发就命中头部,上过我课的小鬼都知道喔。」
听到芽依子老师这么说,几位学长学姐苦笑了起来。
未来学姐紧紧压住额头:
「我非常、非常的了解……」
「真的。」还有友梨学姐。
「未来,你额头的皮有变厚对不对?」
「唉唷——」未来学姐又羞又怒的娇嗔起来,稍微缓和了练习室里紧张的气氛。
「好了好了,请老师先把以前的工作放一边吧。」
听到春学长的话,老师从善如流地静了下来,但以前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莲,等一下跟我做一对一的练习。配合钢琴,好好把音程记起来。」
「是。对不起。」
「不用道歉,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从后面传来「跟春学长一对一练习!」 「手把手的教学啊!」「只有两个人!」一类、好像误会了什么的兴奋尖叫。
「只有两个人是有什么好讲的!」
我忍不住反驳,得到的是「啊啊——没听到没听到——」的回应。
「好了,再唱一次,然后休息十五分钟。」
芽依子老师这么宣布,大家有点疲倦地喊「好」。
午饭之后接着是慢跑、肌耐力训练、发声这样的激烈运动,好不容易熬到练唱,会累是一定的。已经傍晚了,练习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这之后还有一对一的训练,会弄到几点呢?
我把刚刚飞过来的指挥棒还给老师,芽依子老师接了过去,什么都没有说。这支指挥棒上头伤痕累累,像个身经百战的勇士。一想到这,我不由得又捂住了额头。
——是个不错的藏匿点耶。
趁着休息时间,我从厕所回来的路上看了一下集训所的环境,发现一扇里面没有点灯的拉门。原本以为上了锁,没想到简简单单的就打开了,于是我溜了进去。
这里好像是个茶水间,肚子饿的时候要是能到这里来泡泡面就太好啦——抱着这个念头,我开始确认饮水机是否能正常使用。
「找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拉门被喀啦一声拉开,铃走了进来。
「耶?铃?」
「你在这里干嘛啊?大家都在等你耶!」
听到铃这么说,我从运动服口袋里拿出手表。「休息时间还没结束啊?」
「因为你没有回来,大家都很担心唷——真是个大笨蛋!」
铃的话让我有点神经断线:「干嘛啦?只是一下下没关系吧?」
「耶?难道是躲起来抽烟?」
这种一听就知道的误会,我却一点否定的意思都没有:「我已经戒掉了。」
明明根本没抽过烟,还是不由自主地说了谎。
「你是白痴吗?」铃突然像喷火一样炸开来。「难道莲也觉得抽烟那种坏事很帅?」
「呃?没这回事……」
「大家正在认真地练习,不要给大家惹麻烦!总之赶快回去!」
铃揪住我运动服下摆,拖着我走出茶水间。
「对、对不起。」
虽然道了歉,铃还是气鼓鼓的:「你最好再挨一记啦!直接命中头部!」
然后我果真如铃所说,吃了今天第三记的脑门攻击。
?
——配合钢琴的声音,从C音唱到E音。这种练习,是为了让身体记得男高音负责的音域。
广大的练习室里,有一块墙壁整面镶着镜子,看起来很适合练舞。而现在里面只有我、春学长与未来学姐三个人。
「嗯——」
钢琴停了下来,未来学姐小小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
「不管怎么样,都还是觉得音会往下掉耶。把喉咙再稍微打开一点,维持正确姿势说不定会好一点?」
叩叽。
「未来,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对不起!莲你没事吧?」
「没、没事……」
脖子好痛。
但是,在其他社员都去餐厅吃饭的现在,两位学长学姐还留下来陪我,我不该对他们有所抱怨。
「嗯,但我觉得已经进步很多了。」
春学长从放在钢琴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像计算机的黑色机器。
「那是什么?」
「调音器。」
「春学长好厉害,好像哆啦A梦喔。」
「啊哈哈,哆啦A梦啊。」
听见未来学姐的发言,春学长苦笑以对,然后开始操作机器。「唱A音试试看。」
闻言,我唱出A音。
「——合唱里A音的基准是440hlz,莲的声音果然比较低,就像未来说的,有种往下掉的感觉。」
被说往下掉,就像是小小的我从乐谱上的音符掉下来似的,只浮现出贫乏不足的印象。「对啊——」未来学姐在旁边点头。
「莲,稍微唱得高一点试试看?」
「稍微……高一点?」
「嗯,比你平常意识到的音准稍微高一点点。」
「不要忘记喉咙要开一点喔。」
听从学长学姐的指示,我再次唱出声音。春学长一边操作调音器测我的音,一边点头。
「嗯,很好,差一点点了。」
「哈啊。」
「想唱出来的音跟实际唱出来的音往往有差,但自己很难察觉这一点。用调音器测试的话,就可以经由具体的数字了解这个差距。好,再唱一次。记得要比自己意识到的音准高。」
我脑中浮现出到刚刚为止不停从音符上掉下来的小小的我,一跃而起开始攀登音符的模样。往上、往上、爬上去。
「啊——!唱太高啦!」
「莲你走音了——!」
糟糕,爬过头……
两人在我面前笑个不停,真的好丢脸啊……
「但这个方向挺正确的,以后试着在发声之前靠近墙壁,让声音反射。这么做的话可以经由反射回来的声音,确认自己唱出来的音是什么。」
「我懂了,谢谢学长。」
「好,再唱一次,从第一个音开始。」
「好。」
「加油!要开始啰!」
结果,我们的练习一直到大家吃完晚饭都还没有结束。
春学长把调音器收起来,拿起包包。
「今天你们两个都辛苦了。」
「不,学长学姐比较辛苦……」我嗫嚅着低下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害两位这么晚吃饭。」
「不要在意,我以前也曾经因为唱不好,让学长留下来陪我练习。」春学长一派轻松的说。
「耶?不会吧?」
「真的啦,真的。」学长用很肯定的语气说:「即使会弹钢琴,也不等于一定会唱合唱呀。」
「耶……」
好像真的是这样……
毕竟春学长也并非一开始就是社长嘛。
「然后啊,学长有去音乐大学上合唱的课程,吸收各方面的知识呢。」
「音乐大学?」
「对啊,春学长以考进音乐大学为目标唷!」
为什么反而是未来学姐一脸自满的发言咧?
但是,我并不讨厌挺起胸膛这样讲的未来学姐。
这两人在一起的机会颇多,老实说很容易让人误会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
「不过,我对这里的餐点实在不抱什么期待。」
「……午饭也只有以腌渍物为主的几道菜而已。」
「嗯——」未来学姐无力呻吟:「去年也每天都是这样的菜色呢,玲央今年干脆带了整只火腿来的样子。」
「小菜好像都是凉拌豆腐或腌菜一类,到目前为止还没看过肉……」春学长也苦笑。
练习室里气氛一片和谐。
「——铃有抱怨什么吗?」
春学长小小声的一句话,让我吓了一跳:「啊?」
「没有啦,总觉得那孩子很挑食。」
「哈哈,她的确是这样。」
春学长真是观察入微哪——我不由得这么想。
铃确实从小就喜恶分明。但是进了国中之后就没再说什么任性的话,在合唱部里也不是什么吃货型的角色,为什么学长会知道呢?因为是社长,所以时常关心大家的事吗?
这样下去,铃或许会喜欢上春学长也说不定?清新、帅气、可以跟女孩子很自然的交谈,唱歌也很好听……会受到大家欢迎也是理所当然的。跟学长相比,我远远不及。
「学长。」
「嗯?」
「春学长觉得铃怎么样呢?」
一个没留心,我冲口而出。
在说什么啊我。不管春学长觉得铃怎么样,都跟我没有关系不是?不不,因为是青梅竹马,多少还是有点关系……?
两位学长学姐彼此互看一眼,用老人家坐在木头回廊上喝茶似的温和声音叹息:「哎呀——这就是青春啊。」
「真年轻呐。」
「什、什、什么啦!?」
两人眼睛里闪着微妙的光芒,点点头。
「未来,有人好像骑着偷来的摩托车跑了耶。」
「窗户上的玻璃好像破了唷。」
「这不是普通的犯罪行为吗!」
看着慌慌张张的我,春学长笑着说:
「不用担心。因为我是社长,所以不会跟社员交往。」
「真的?」
为什么是未来学姐这样问?
「真的啊。好了,去吃饭。」
听见学长的话以后,我们便鱼贯步出练习室。
我跟在学长学姐身后,走在集训所的走廊上。
看着春学长的背影,我不禁对自己刚才的问题感到后悔。
比起被揶揄,自己不经大脑的发言更让我心情沉重,胃又开始翻腾起来。
练习到现在,正常应该要饥肠辘辘了才是,我却连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
不行了。脚已经僵硬得跟棍子一样,连走路都像灌了铅般的沉重。
连运动系社团都不会在晚餐之后慢跑吧?
终于回到团体房,砰通一声倒下,脸被起毛的榻榻米刺得好痛。
芽依子老师似乎是对浦西高中自豪有声乐老师这件事感到不满,「我会用我的方式带他们去甲子园*的!」她如此扬言后,便紧急追加了晚上的慢跑训练,社员们连纠正老师我们的目标不是甲子园,而是全国合唱大赛的勇气都没有。
3。注:位于日本兵库县的棒球场。因为是每年春、夏雨季全国高中棒球联赛的指定球场,甲子园已经几乎是全国高中棒球联赛的代名词,文中的去甲子园意即参加全国棒球联赛
「横尸遍野」这个词,或许就是在形容大家现在这副样子?
死尸一样的社员们在榻榻米上倒满地,心情上像是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一周,但其实连第一天都还没结束,真的是很烂的移地训练。
「大家不去洗澡的话,会变酸发酵喔。」
春学长站着环顾地上的尸体们。
「干脆酿了我……」辉躺在地板上呻吟着。
虽然周围响起其他的哀号声,但的确不该就这样就寝。
我们追着春学长去浴室,在走廊上发出叽叽的脚步声。
到了目的地,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对布制门帘,上头有着漂亮的毛笔字,分别写着男用、女用。
跟女生们告别,钻进门帘后,就看到冒着热气像大众澡堂似的洗澡间。
「喔!感觉不错。」春学长兴致勃勃地说。
大概是我们晚餐后还去慢跑,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