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金大哥还要回城?”韩靖昙蹙着眉:“外面已经黑了,路上难走,遇到危险怎么办?还是在舍下休息一晚,明日再走不迟。”
金医生笑道:“你多虑了,这么晚了自然不回城,只不过去家兄那里。”
“同样是做兄弟的,在小弟这里不是一样?”韩靖昙有些焦急。
这个金医生无论样貌品行还是言谈举止都令他十分倾慕,两人刚交上朋友,推心置腹地说了会儿话,他就要走,韩靖昙自然不舍。
金医生却是说一不二的个性,他决定要走,十个韩靖昙也拉不住他。
韩靖昙命韩新点了灯笼,送金医生回家。他自己亲自送到门口,依依不舍地和金医生道了别。
送走金医生,心中难免失落,睡前躺在炕上,韩靖昙忍不住说:“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金医生比梅荷清更与我相知。”
韩靖沧侧身把他揽进怀里:“你才和他认识多久,就这样想?”
“这个不在认识时间的长短,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终究也是不咸不淡地相处。”
韩靖沧一顿,笑道:“好了,别胡思乱想了,睡觉。”
韩靖昙听话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处,果然很快就睡着了。
春日的夜晚有一种醉人的香气,韩靖沧睁开眼,把怀里的人轻轻放好,自己窸窸窣窣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爷。”韩忠急匆匆赶来,对着面前的人恭敬地说。
韩靖沧缓缓转过头,晦暗的月光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沉默了许久,他才慢慢开口:“你快马加鞭,去京城打探一个人。”
“谁?”
“金盛雪。”
韩靖昙打着哈欠出来,对着满树的桃花舒展了一下四肢。
“春日美景,果然不可虚度啊。”他情不自禁地感慨。
韩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爷,你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
“什么?”韩靖昙微微一笑。
韩新马上打了个哆嗦:“没变,一点也没变。”
韩靖昙满意地点点头,吃过早饭,照例去书馆。
不想竟在街上碰到了李展。李展拎着只半新的篮子,里面满满的一篮子杏。李展见到韩靖昙,喜出望外:“韩先生,正要去家里找你,没想到竟在这里碰到了。”
韩靖昙感到吃惊:“找我有什么事?”
“当然是感谢你对犬子的救命之恩!”李展有些激动:“韩先生说的没错,现在脑袋果然不尖了,正慢慢变得跟其他的小孩一样呢。”
韩靖昙也不由得感到欣慰:“再过些日子,孩子应该就全好了。”
李展把手上的篮子递给韩靖昙:“这是昨天在城里集上买的鲜杏,最早下来的一批,小户人家,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韩先生不嫌弃就收下吧。”
韩靖昙知道他也不容易,没有要收下的意思,李展是个实诚人,急了:“韩先生不收,是看不起这一篮子杏吗?先生想要什么,我明日再去买来送给先生。”
韩靖昙实在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他提着一篮子杏去了书馆,一群小孩子眼巴巴望着,探头探脑地扒着篮子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大概要分两部来写了,上部差不多快完成了,也就还有两章的样子。但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东西来看的话,偶感觉还是可以滴。
下部要看时间安排,哎,现在课业繁重,事也多。下个月老师就要从海峡另一端回来,给安排的书偶还一点也没看。四本书啊啊啊啊
再过一段时间,俺的导师也要从大洋彼岸飞回来了,俺就彻底结束放养生活了……
俺真的很珍惜现在的日子,可惜马上就像小鸟一样不回来了……呜呜呜
☆、第四十章
韩靖昙把篮子放在地上,叫小孩子们一起吃。
大家吃了一会儿杏,韩靖昙开始上课。
学生们年纪不同,学的东西也不太一样,韩靖昙挨个辅导一遍,留了作业,自己拿起诗集来看。
这阵子他在作诗上下了点苦工,写诗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
前几天梅荷清还给他带来了一本文集,是去年进士前二十名在考场上做的文章,刚刊印出来,他也是托人花大价钱买的。
韩靖昙为了迎合需要,有时也作作八股文,大概是他在这上面还颇有天赋,看了几本文集,也作得像模像样。
梅荷清看了他的文章,说他行文上虽有些不恰当的地方,但立意精准,论证严密,比起原来的文章竟增了许多灵气。
渐渐临近中午,学生的家里都遣了人来送饭,韩新也准时来了,不过这次不是他一个人,后面还跟着个小尾巴。
小尾巴韩原后面也跟着个小尾巴。
一人一兽首先蹿进书馆,韩原打开手上的纸包,竟然是城东烧饼铺里最有名的芝麻饼。
〃爹,我也可以给你送饭了。〃韩原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烧饼,要把一摞饼穿出个孔似的。
韩靖昙岂能看不懂他的心思?估计是他半路碰到韩新,知道韩靖昙的饭里有烧饼,才跟来的。
〃大爷回家了吗?〃韩靖昙问韩新。今天韩靖沧没来铺里,说要去城里收货,起了个大早去的。
韩新笑:〃这才多大功夫,大爷来回这一趟,要一天。〃
韩靖昙点点头,又对韩原道:〃还没吃饭?〃
韩原咽咽口水。
韩靖昙招呼他一起吃,五个烧饼,那小子竟然吃了两个半。
因为他吃到第三个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吃太多了,就掰了半个下来。
吃饱之后,韩原就带着那只艾虎巡视书馆。听到学生们叫他师弟,他心里还美滋滋的。
沈韵问道:〃师弟,你这只艾虎是在哪里买的?〃
韩原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陆灵修问他:〃师弟你现在读了什么书?〃
韩原笑眯眯的:〃我爹读什么,我就读什么。〃其实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韩靖昙教他读的是什么而已。
沈韵不禁感慨:〃没想到师弟小小年纪,竟然读这么多书。〃
韩原一脸认真:〃可是爹说我什么也不会。〃
学生们一阵唏嘘。只有韩原自己还云里雾里不知道怎么回事。
几乎所有人都跟他打了遍招呼,韩原走到唯一对他不太热情的人面前。
〃你叫什么呀?〃他看到一张生脸:〃我怎么没见过你?〃
金嵎抬眼看着他,〃师弟有什么事吗?〃
韩原这才看清面前人的脸,惊道:〃你是不是新来的啊?〃他指了指其他人:〃你比他们都好看。〃
金嵎嘴角一抽:〃……〃
〃我爹是不是最喜欢你啦?因为他说过,最喜欢长得好看的。〃
〃……〃
〃你在写字吗?我认识那个字,是‘木’〃韩原踮起脚尖。
〃……〃
为了不让他太过丢人,韩靖昙把他招到身边:〃你跟韩新先回家。〃
哪知小家伙却用力摇头:〃我现在不想回去,家里没有人。〃
〃去你师父家。〃
〃师父在和别人商量怎么抓飞贼。〃韩原垂下脸:〃你又不让我去抓。〃
和着他现在是无人管地带?
〃爹,〃韩原后面的话不啻于平地惊雷,他说:〃我今天要和你在书馆读书。〃
韩靖昙觉得今天的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升起的。
当初他叫韩原来跟他读书,那小子装了好几天病,虽然知道是假的,但韩靖昙还是不忍心,没有逼他,任他去了。
谁料到他竟然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韩靖昙立即命韩新从后院搬来一张桌子,〃你可以在这里和师哥们一起学习,但不能随便说话,也不可以乱动。还有,〃他指着那只小艾虎:〃把这个扔到外面去。〃
韩原睁着大眼睛,仔细衡量了一下:〃我要和那个最好看的师哥坐在一起。〃
话音刚落,这几天异常沉默的陆荆突然抬起头,一脸的不友善。
说起来也奇怪,自从金嵎到了这里,陆荆就变得老实了很多,这种表情很久没有出现在他脸上了。
韩靖昙直接让韩原坐在了陆荆身边。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两虎相争,到底怎样决出雌雄。
韩原自侍自己的爹爹是先生,坚决地表示不满,指着金嵎:〃我要和他坐一起。〃
韩靖昙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小家伙只感到一阵冷气袭来,立马禁了声。
事实表明,两只气味相投的老虎在一起,既不会决出雌雄,也不会两败俱伤,而是走了一条十分狗血的路——惺惺相惜。
快下学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学生们也无心再学习,韩靖昙索性提前布置了作业,让学生们收拾东西。
韩原对陆荆还有些不舍:〃陆荆,你明天来吗?〃
〃当然来。〃
〃那我明天也来。我爹给我买了难人木,明天带给你玩。〃
〃好呀,〃陆荆收拾好书箱,〃一言为定,你不要忘啊。〃
韩原郑重承诺:〃不会忘的。〃
陆荆眨眨眼:〃你把那只艾虎借我玩几天怎么样?我昨天用开水烫老鼠洞,竟然发现了一窝小老鼠,我藏在靴子里面了,明天拿来给你看。〃
韩原想了想,点点头:〃你有几只?〃
〃三只,没长毛呢,还是粉色的。〃
韩原高兴地说:〃你一定别忘呀。〃
〃不会忘的,明天我拿来,让金嵎和咱们一块看。〃
〃好!〃韩原满口答应。
陆荆还要说什么,陆灵修叫他:〃三哥,咱们要走了。〃
他抬起头,就看到门口的管家,拿着伞,是来接他和陆灵修的。
陆荆低声对韩原道:〃我先走了,明天再见。〃
韩原把他最喜欢的小艾虎奉上:〃你记住不要饿着它,它饿了会大声地叫。〃
陆荆把艾虎抱到怀里,兴高采烈地走了。
不多久,韩新也拿伞来接韩靖昙和小原儿。
韩靖昙让他在书馆等候,等学生们都被接走,韩靖昙关上门,和旁边绸缎铺的肖不拘打好招呼,这才带着韩原回家。
以往这些事都是韩靖沧帮忙分担,如今自己做这些,心里竟然空落落的。
回到家,这才发现家里来了客人。韩靖沧已经回来了,在前厅陪客人吃酒。
院子里也多出了几匹牲口,草棚子里有一台大红轿子。
韩靖昙纳闷:〃这客人是什么来头?难道还有家眷在这里?〃
韩新道:〃听说是个礼部侍郎,带着家眷要去赴任,路过这里正赶上下雨,被大爷看到,就请到家里来了。〃
原来是这样。
韩靖昙进屋先换了身衣服,又给小原儿把湿衣服换掉,问韩新:〃大爷还在吃酒?〃
韩新道:〃刚才看到韩全,说快吃完了。厨屋里有饭,爷也吃点吧。〃
〃你去端上来。〃
韩新领命去了。走到半路,又碰到打着伞的韩全,韩全道:〃爷还让我问你,韩先生吃了没有?〃
韩新抹了把脸:〃正要吃。你去干什么?〃
韩全道:〃还不是伺候爷。〃说完,转进了前厅。
酒足饭饱,侍郎正和韩靖沧闲聊,韩全刚进去,韩靖沧便道:〃你先下去吧,先不用伺候。〃
韩全只好又退了出去。
侍郎说着说着,话锋一转,竟说到了当时权势熏天的赵太监身上,话里话外透露着想讨好赵太监的意思。
韩靖沧垂下眼睛,没有开口。
侍郎又抱怨了一通当官的难处,韩靖沧了然笑笑:“一行有一行的难处,外人都看着当官的风光无限,不知道这里也有很多心酸。”
侍郎笑:“韩爷果真是个通达的人。”
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张傲欢抓住了飞贼,由于有功,被军门厅部任用;颜景承买了一批宋书,开了个赏书会;李展的儿子拜了韩靖昙当干爹;甚至是韩靖沧偷偷买了一个游方道士的秘制情趣用具被韩靖昙发现没收……然而最令韩靖昙伤心的还是金医生的离开。
金医生去了北京城。
他临走时托人给韩靖昙带了封信,信中提到此生大概是回不来了,没想到几天后,金嵎也被京城里来的人带走了。
那时候金嵎正在教韩原认字,他父亲急匆匆走了进来,说要把金嵎带到京城去。金父的身后跟着几个人,很面生,听口音竟像是京城里来的。
金嵎没有说话,默默地收拾好东西,向韩靖昙道别。
韩靖昙也十分伤感,顺手解下身上佩戴的一个玉葫芦,塞进金嵎手中。
韩原更慷慨,竟然把他那只小宝贝艾虎都送了。
金嵎低下头,亲了亲他柔嫩的脸颊。
他走的那一天,陆荆趴在桌上哭了一下午。
韩靖昙无心再上课,早早散了学,去绸缎铺里找韩靖沧,哪只韩靖沧竟被楚家叫去吃酒。
韩靖昙闷闷不乐地回家,很早睡下了。
韩靖沧很晚才回来,他趴在韩靖昙身边,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脸。很久很久,他低下头,在韩靖昙额头上烙下一吻。
“对不起。”他说。
寂静的夜里,没有人听到他这句话。
这几天韩靖沧显得异常忙碌,因为到了麦收,他要去碧水庄看庄。
这一看就是十几日,十几日的时间,韩靖沧毫无音信。
韩靖昙有些担心,哪知到了第十五日,韩靖沧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看到韩靖昙,男人就像几日没有吃上肉的饿狼一般,拉着韩靖昙进了房间,重重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等两人分开时,韩靖昙只剩下喘息的份了。
〃你这是怎么了?〃韩靖昙问,今天韩靖沧似乎超常热情。
韩靖沧低笑:〃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了。韩靖昙坦然地点头。
韩靖沧一下子抱住他:〃我也想你。很想很想的那种。〃
即使这种情话经常从男人嘴中听到,可韩靖昙心中还是无法抑制地泛起一丝甜蜜。
〃可是……〃男人话音一转:〃我近日还要出一趟远门,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才能回来。〃
韩靖昙吃了一惊:〃去哪里要这么久?〃他们还真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韩靖沧也不舍:〃去南京,听说那里流行一种大红纻丝,咱们这里许多想要的,我想跟着船去进一批,能卖个好价钱。〃
〃这么远的路,大哥真的想好了?〃
〃再远的路大哥也走过,这还不算什么。再说,这次还有韩忠跟着。〃
韩靖昙心里是极不愿意叫他去的,但韩靖沧是个商人,他追求财富,韩靖昙也不能阻止。
接下来的几天,韩靖沧一直在准备去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