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丹辰,你记得住吧,我是叫宋简,但是从头到脚最恶心的就是宋这个姓!你今天做的一切,我要温亦用命来还。滚开!”
然后,他真的没有再来找白雨。
原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不想噩梦才刚刚开始。
病人不知从何处得来白雨的血能治病的消息,这消息以一种堪比瘟疫的速度传播开来。
鬼的听觉很灵敏,所以我告诉白雨要逃。
她真的逃了,可白伯伯和白伯母却在路上发了病,死了。
白雨割开手臂要救他们,可惜没有成功。我也是那时知道的,救人的不是血,而是灵魂碎片。当初宋丹辰的那一刀直直剜进我的灵魂,割开一道碎裂的伤口。
我那时才知道,白雨,鬼,也会痛的。
我在确定了她的安全之后返回桑城,但那时我还是笨,我没有料到的,白雨走之前竟然蠢得以为宋丹辰会去找她,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了那个衣冠禽兽呵。
白雨,真的可以更笨一点!
然后,理所当然的,宋丹辰为了救温亦,出卖了白雨。
那个可怜的姑娘,一直到被抓回桑城才知道,宋丹辰其实一直都是一头披着狼皮的老狐狸。
我在白雨被抓的第四天得知这个消息,那时候,她的血都快要被那群疯子抽干。
灾难呵,这个世界其实从来没有给过好人安生的条件,所以坏人总是能为所欲为。
比如宋丹辰,比如我。
白雨永远没有我的强势,所以代替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开始了白雨温亦两头跑的日子。
说着刻薄的话,然后给那个名义上,或许也是事实上的姐姐送去微不足道的一点食物。
其实只有七天。
我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宋丹辰的刀太不留情,我那时候的决定是,他剜了我的灵魂,所以我要把温亦的灵魂调个个儿。
礼尚往来,才不吃亏。
我不是好人,姓宋的没一个好人。
第七天,我问他:“宋丹辰,你为什么杀我?”
或许是那个“杀”字刺痛了他,割在手臂上的刀顿了很久。
很久很久,他说:“救人!”
“救谁?温亦么?”
“是!你现在这样,别想再打她的主意了,哼哼!”
他笑得疯狂,我也学着他冷笑:“是么?我说过我会要了她的命,我们打个赌,试试。”
那几天,白雨一直在哭。
把我挤出身体那种事,她其实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我试图去擦她的眼泪,快要碰到的时候才想起,她的眼泪似乎一直和宋丹辰脱不开干系。
于是,手无力垂下。
“白雨,代替温亦,活下去吧!”
她说宋简,你不怕我恨你?我会恨你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
第八天,我拎着白雨的脖子进入那个暗室。
门口吱呀吱呀的脚步声响起,温亦的眼里缓缓凝结出一点亮光,映出那个少年凌乱的发梢。他缓缓微笑着,有如午后春阳。
“温亦,我来接你了。”
很久很久,她抬起眼睛,终于对着门口那个光影里的少年笑了出来。
我说过了,这个画面定格在浩瀚的历史里,永远地定格。
温亦那个笑凝结在最后一点弧度上,我就着白雨身后一推。她没有说话,只瞪着眼睛看我,傻傻的,却哭了。
我对她笑:“小白,好好的!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
…桑城完…
☆、鬼差(上)
作者有话要说: 虐女主身,虐男主心。两只鬼差(其实是三只,还有一只助攻~_~)的故事
女主大约是只范二女王,男主大约是只花花公子(?)
目测女追男,HE保证
'楔子'
是夜,梧桐落尽,灯花未眠。
透过稀疏的枝杈望去,天色闷沉得好似窒着一口气。一道孤零零的身影独自游走在空荡荡的长安街上,显得格外清冷萧条。
守门的宫卫戒备地盯了他良久,回神时霍然意识到他已绕着皇城走了七八圈,可脚下的步子却恍惚得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真是个怪人!”
“盯紧点,当心出事。”
“是!”
“嗯?新来的?”
“回统领,是!”
“嗯,多事之秋,全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出了半点差池,都给我提头来见。”
“遵令。”
西风撕得愈发的紧,宫卫们的窃窃私语顺风传进耳朵,道一皱了皱眉心,不语。烈烈狂风顺着领口呼啦啦灌进来,每一道都如锋利的刀刃,深深割入肌理,惹得每一根寒毛都不舒服。
他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想起有人曾对他说过,这样冷的时候,活着的人都在哆嗦,而不会哆嗦的人,都已经死了。而今,听的人还在这里,而说话的人,已经不会哆嗦了。
道一不由紧了紧单薄的道袍,只觉愈发的心神不宁。他想不通这样的不安从何而来,只知这感觉就好似在喉头梗着一块大石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掐着似的难受,让他怎么都透不过气来。
他闭了闭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这本该是个令人畅快的日子。圣旨下达,害死姜丞相一家、逼得小姐走投无路沦落街头的大奸臣卢明升,明日午时便要被推到长安西市五马分尸,大仇很快便能得报了。
昨日他求着道一,像一条狗一样地求着。他求他救救自己,或者在明日午时之前将他杀了。怎么都好,只要帮他逃过那残忍的死法——
天牢的狱卒看得太紧,卢明升曾试过越狱,试过撞墙,也试过咬舌自尽。可惜就好似有人暗中盯着他似的,一样都没有成功。他不晓得除了找个道士结束性命,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卢明升怕死,怕得要命。可比起被五匹马生生撕裂的痛楚,他宁可提早结束自个儿的性命。
想到这些,道一不由冷笑出声。他想他也有今天,彼年高高在上的辅政大臣、为所欲为的卢明升也有求他的时候。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解恨的事了。
所以,无谓了。他既求他杀了自己,那便如他所愿,将他的魂魄揪出体外便是。道一可是恨不能将卢明升千刀万剐的,这样的梦他从十岁的时候便开始做,而今又岂能太便宜了那恶人?呵,左右卢明升不会想到,做个孤魂野鬼可不如五马分尸来得畅快。
他从不是一个合格的道士,纵便法术臻至化境,却从没有半点向道之心。就连师傅也是知道的,道一所以入道,为的不过报仇二字。
可师傅破天荒地收了他,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当年为何心软。
是呢,为什么呢?
道一闭上眼,心头愈发地不安。
眼前又是小姐的笑,那笑容干净得几近苍白。每一回闭上眼,他都能见到她死前干裂的笑和眼中苍白的心疼,每一回,都能教他哭着醒过来。
道一蓦地睁开眼睛。那一瞬,他恍然发现自己已很久不曾合眼了,又或者是不敢。
这十数年来的每一个夜晚都是这样过来的,他害怕合眼,害怕见到那张充满同情与怜惜的苍白面孔从眼前消失,却又止不住去回忆当初的点点滴滴,止不住让自己再痛一回。
那大概是,他生命中最暖心,却也最绝望的一丝温暖。
挥开那丝揪人的不安,道一唇角勾出一抹喋血笑意,信手一拨在宫墙上划开一道口子。他长叹一口气,迈开步子,缓缓、缓缓地,向天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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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七十二年后。
自十王殿出来,姜韶在三生石前驻足了约摸半刻钟。夜游神叫住她的时候,她似是恍然回神般随口应了两句,转身腾云去了茗香茶楼。
“诶,十七这么着急着去哪儿啊?”夜游正待转头离开,三生拨了块小石子拦在他跟前,言笑晏晏地问道。
夜游耸了耸肩,模样亦是茫然得很:“谁晓得,十七摊上的八成没好事儿。姑奶奶,您可别瞎掺和。”
三生捏着下巴沉思一番:“你别说,姑姑我倒觉得这是好事儿。”眼神一转,故作神秘道:“诶小帅,一个姑娘突然来了兴致去看个男人的前世之事,这说明什么呢?”
夜游摇摇头,忽然顿了顿,恍然大悟似地讶然道:“莫非十七……”
“照我看呐,咱冥司团圆有望喽……诶,小帅你去哪儿?”
夜游憨憨回首,裂开一个看似狰狞的笑:“本帅这就给小公子报信去。”话音未落,人已没了踪影。
“嘿,你这孩子!”
'壹'
七月流火,黑云压顶城欲催。
我按了按额角,勉强按下今早三生石上所现之景带来的不适。脑中反复回荡着崔判的那句话:“他过得很苦。十七,你愿救他脱离苦海么?”
呵,精明的人,能坐到判官这个位置上,他又岂能不精明?我沉沉呼出一口浊气,不由苦笑。弱点被人知晓就好比命门抵在别人刀刃,纵然不愿,又待如何?我无从选择。
我原是喜欢这样的刺激的,只是……
“嘿客官,您的茶,请慢用!”
蓦然被小二上茶的叫唤声拉回思绪,我点点头:“多谢!”恍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年的错落。
忽然想起时今时常称说,长安茗香茶楼的素香茶举世无双,酸甜苦辣咸,啜一口便能品出人生百味。我曾以为他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好东西必是绝世佳品,不曾想茗茶这种东西,当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三生姑姑说得对,人总是有私心的,鬼又岂能逃得干净?我闲暇时候时常来此喝上一杯,虽说淡而无味,左右还有些许茶香,倒是解渴得很。不过个中存了多少私心,却是自己也说不清。
今日这杯,却莫名添了三分苦楚。
这些日子舌头养得刁,半点苦也吃不得。我勉强喝了一口,弃置一旁再未碰一下。
“你不是不喜欢么,怎的又来了?”
突如其来的招呼,我不由眉心一跳。不过一瞬,说不清心底是如何的五味杂陈,面上却已无波澜。
呵,说曹操曹操到,来得倒挺快!
一柄骨扇蓦地在我头顶一敲,我信手拨向他的肩膀,来人掌风却极快地转了个弯,骨扇一展便捞起了我的杯子:“不喜欢喝,也不要浪费了。”
我看了看他的眼睛:“啧!”
他说得三分惋惜,嘴上倒也不客气,仰头便喝了个干净,喝完啧啧叹了一句:“真是好茶!给你这不懂茶的喝,实是可惜了。”
我靠在椅背上,权当没听见。
他也不在意,颇是自来熟将身子往后一靠,骨扇一展眉眼一弯,微笑道:“在想什么?阿韶。”
时今那一身素衣白衫明晃晃地耀眼,我听闻五百年前,他亦是个谪仙般的人物。清心寡欲飘逸出尘,觊觎他的怀春少女不在少数。后来度了一番凡尘劫后再度归位,却总好端出个玩世不恭的模样,一副好皮囊端教他摆成个花花公子样儿,几百年也没个姑娘看上他。
私以为这一副好皮囊给了他,虽说糟蹋,左右不曾为祸人间,倒也算是造福苍生。
我估摸着没哪个猜得出,这看似万花丛中过的公子哥儿,会是冥司第十八层鬼狱的掌邢人。
想到此处,眉心不由微微一跳,我唤上小二添了两杯茶,好笑道:“不是说回枉死城了么,怎么有空出来?”
时今素来炙手可热,几位尊上最好将事丢给他,素日里见的便是将他一个当成十个来使唤,能抽得出空来倒也是奇事。
时今抬眼,叹道:“这不是好心么,今早瞧你从十王殿出来便要死不活的,索性跟出来瞧瞧。”他又喝了一口茶,“我也是好奇,你素来性子冷,什么条目能教你这样上心?”
言语间,凤眼微挑,人已看好戏似地凑了过来。那一双沉黑眸子中看似精明,沉底的却是深藏不漏的惶然无措。若非私交甚深,我也要给他骗过去。
若是从前,他纵是骗我,我亦心甘情愿被蒙在鼓里。而今,却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
心如明镜,话却不必说绝。
我微微挑眉:“怎么?不知道?”
有些事我自然是胸有成竹。谁都可以不懂我,独独时今不会。我不知这种默契从何而来,它却如融入骨血般割舍不下。
若说他不知道,我是不信的。时今自来聪慧,凡事要想瞒过他也是艰难。而今他要同我打太极,我倒不介意同他玩个热闹。
时今玩世不恭地摊手:“这倒奇了,莫非这条目竟还与我有关?”言罢神色泰然地捉起杯子饮了一口。
他却不知,自己眼底那抹痛楚太过显眼,再是无谓的神色也是挡不住的。心底不由一阵翻腾,翻江倒海似的酸涩搅得五脏六腑揪成一团。
有些人,并非看不出疼痛,便是麻木不仁的。前尘过往多能成痂,却也有人在岁月的磨蚀中溃烂发霉,最后终成大病。
我以为,时今本是前者。
我兀自饮了一口茶,唇齿间的苦涩刹那弥漫开来。我艰难咽下,缓缓说下去:“相府三少苏诀,今日正午将于西市五马分尸。阎王说魂魄本要入十八层的,临时嘱意调到十七层。此事……”抬头盯住他,面上却再生不出半分坦然,“你竟不知道?”
“苏诀?”时今执扇的手微微一僵,眼底刹那变换了七八种光彩,却不过刹那。一瞬过后,他顿了顿,勉强勾出个玩世不恭的笑,若无其事地叹道,“哦,自然知道。我还道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寻常条目,你担心什么?”
说话间,指尖敲了敲桌案,竟遥遥望了过来。
我沉默。
他长于欺骗,这是每一个冥司掌邢人都会的事情。但是眼睛,骗不过人。
我如是,时今亦然。
时今同我相交数百年,总以为自己将我看的透彻,却忘了我也同样了解他的。他要骗过一个人的时候,总会盯住那人的眼睛。
现在,他看着我,一瞬不瞬。
我不晓得他是否记得,这是他第二次有事瞒着我。彼时曾以为不甘受骗,却不想数百年来,甘之如饴。
当一个人甘心被另一个人欺骗的时候,很多事都已不必解释。
“不打算告诉我么?”
他肩头蓦然颤抖了一阵,只是一瞬,眯着眼睛似是探寻地望着我。
“阿韶……”
可是我想知道。
我微微笑了笑,“时候不早,我也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