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担心这个。当地民兵组织不仅吃俾格米人的肉,还会割走尸体的一部分当护身符。维和部队会认为这是那帮家伙干的。”
耶格不禁对计划的周密性咋舌:“原来如此。”
“回归正题。第二个追加任务是,把奈杰尔·皮尔斯的笔记本电脑,完整无损地带回来。”
虽然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但大家没有异议。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倘若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遭遇从未见过的生物,必须第一时间将其杀死。”
四人听不懂了。
仿佛听不懂英语而一直沉默的米克开口问道:“你说什么?没见过的生物?”
“是的。只要你们发现从未见过的生物,就立即将其杀死。”
“你指的是病毒吗?”
“不是,病毒肉眼不可见,我所说的是具有形体的动物。”
“我不明白……”米克支吾起来。
耶格插话道:“非洲的雨林中,我们没见过的生物不是有很多吗?”
盖瑞特和迈尔斯笑了,辛格尔顿却一本正经地说:“那些生物基本上不会超出你的想象,比如某种蝴蝶或蜥蜴。而我说的生物,是你们分辨不出类别的特殊生物。”
“你能说得具体点吗?”
“雇主提供的信息是有限的。”辛格尔顿面露难色。所谓雇主,就是委托泽塔安保公司执行这项任务的外国政府,多半就是白宫吧。“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这些,问题生物就在刚果的雨林中,很可能潜伏在康噶游群的狩猎营地里。它有着谁都未曾见过的形态。还有,这个生物现在并不凶暴,行动也很缓慢,凭你们的枪法,一发子弹就能将其解决。完成这个任务后,你们必须完整回收它的尸体。”
“可是,只有这些信息……”
“给我的信息只有这些!”辛格尔顿强行打断,做总结发言,“这个生物的最大特征,就是一眼能看出它是未知生物。那一刻,你们的大脑或许会混乱。但你们不要多想,不要有疑问,比如这是什么生物之类。一发现就直接杀掉。这是守护者计划最首要的攻击目标。”
9
这天,研人傍晚就中断了实验,将从小卖部买来的杯面三下五除二吞下肚子后,便朝医学院所在的东京文理大学附属医院赶去。从理科校区走十分钟,就能见到一座十二层的巨大建筑,他与吉原学长就约在那里见面。本科时代,他俩曾在联谊会上见过几次面。
来到医院背面的员工便门,研人向门卫说明来意后进入主楼。他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医学院比药学院更高等,心里有点自卑。
乘电梯上楼时,研人想起进入大学后的新生欢迎会上,药学院院长曾昂首挺胸地训话说:“如果你们成为医生,救治的患者顶多万人。但如果你们成为药学研究者开发出新药,就能拯救超过百万的人。”
确实如此。倘若开发出治疗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的药物,不仅能救治现在世上的十万名患者,未来可能患上此病的孩子也会因此受益。研人用院长的话鼓励自己,但一想到现实的困难,一股无力感又油然而生。
反正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研人决定还是不抱太大期望为好,否则失败后定会大失所望。
他在五楼下了电梯,前往儿科护士站。一名忙碌的护士发现了他,问:“你是来探访病人的吗?”
“不,我来见吉原医生。”
护士点点头,朝护士站里一群穿白大褂的人说:“吉原医生,有人找。”
一个短发男人转身应道:“来了。”那人就是吉原。听说吉原高中时代还在练习剑道,如今却成了医生。
一看到研人,吉原就用独特的低沉嗓音说:“好久不见。”他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套着白大褂,与学生时代的形象迥然不同。研人自己则是旧羽绒服加牛仔裤的打扮,显得特别不搭调。
“这么忙还来打搅,非常抱歉。”
“哪里哪里,咱们去医务室吧。”吉原走出护士站,带着研人离开。
“你当儿科医生了?”
“没,我现在还是实习医生,在各个科室轮流转。儿科也不错,但不适合我。”
“不适合?”
“又累又不挣钱,还是到别的科室当医生比较好。”吉原回望着儿科病房说,“儿科医生是跟金钱无缘的好医生,我这人比较虚荣,没办法加入他们的行列。”
等电梯时,吉原切入正题:“你是因为肺硬症来找我的吧?”
肺硬症是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的简称。
“是的。”
第11章 海斯曼报告(10)
“抱歉,现在的医疗技术水平还不够,只能尝试治标的做法,但能延长患者多久的性命,就说不准了。”
“也就是说,一点儿治疗办法都没有?”
“没有。”吉原断定道。
“基础研究也没有进展?”
“世界上,只有葡萄牙的格拉德医生在开发这种病的治疗药物。”
“治疗药物?”研人惊讶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意外收获。“进行到哪一步了?”
“这方面我也是门外汉。请稍等。”
电梯来到上一层,吉原进入一个挂着“医务室”牌子的房间。走廊两侧排列着各个科室,吉原进入的是儿科医务室。室内摆放着许多桌子,或许是已近黄昏,房间里没有多少人。吉原打开角落里的一个储物柜,取出一摞纸走出来。
“我把看过的论文下载了下来。”
“劳您费心了。”研人接过论文,粗略地浏览了一遍。
“这离临床试验还差两个阶段吧?”
“看上去是。”
里斯本医科大学的格拉德教授已经建立了变种gpr769的立体结构模型,正以此为基础,设计与该受体结合的化学物质,检测活性。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临床应用研究了。
“不过,他已经进行到先导化合物结构最优化这一步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已找出可能成为药物的化合物,正将其改造为药理活性更高的结构。”
岂止慢人一步,这位葡萄牙医生的研究比自己领先了许多年。用蜘蛛丝钓鱼果然是痴人说梦。在破旧公寓楼六叠大小的实验室里闭门造车,根本无法与格拉德博士的研究同日而语,就像少年棒球联盟的队伍无法与全美职业棒球联盟的队伍抗衡一样。
“也就是说,研制出治疗肺硬症的药物指日可待了?”
“还不知要等多少年呢。先导化合物适合成为药物的概率,也只有千分之一,顺利的话也要五年以上。”
“那现在的患者就没救了吗?”
“我想是的。”吉原叹了口气,“跟我来。”说着,他朝走廊深处的重症监护室走去。
“我负责的患者中,有一位肺硬症患者。”
“哦?”
通过双开式门扉,门后就是重症监护室。走廊的墙上安着巨大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重病患者躺在室内的床上。
“从左边数起第三个。”吉原小声说。
在成人患者当中,一个六岁左右的女孩孤独地躺在床上。她痛苦地闭着双眼,皮肤已经变成青紫色。挂在支架上的输液袋数量显示出这孩子的病情有多么严重。
床边有位年轻护士,以及看似孩子母亲的三十多岁女人。为避免带入病菌,母亲戴着口罩。她明显哭过,精神濒于崩溃。
护士将女孩的氧气面罩掀起,擦掉嘴巴周围的红色鲜血。研人像被人戳了一下脑袋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末期症状,那孩子只剩一个月寿命。”
悲惨的现实令研人不忍直视,心中愈发苦涩难当。自己救不了那个孩子。从父亲遗留下的那间寒酸、破旧的实验室,可以想见自己的现实处境。
仿佛是为了惩罚自己,研人看着眼病床上的名牌。上面写着:小林舞花,六岁。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吧,这个自己不得不见死不救的孩子。
“我想挣钱,但也想拯救患者。”吉原说,“你是读药学的,一定要研制出治疗肺硬症的药物啊。”
“可一个月内绝对不可能。”研人无力地答道,脑海里浮现出父亲嘱咐的二月二十八日的最后期限,正是一个月后。
天已经黑了很久,气温也下降了不少。人行道旁的横十间川上,冬季飞来的候鸟正浮在水面上休息。
返回实验室的路上,研人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如同负伤的野兽般垂头丧气地走着。濒死女童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孩子究竟犯了什么错,非要遭受那样的痛苦?为什么年仅六岁就要面临死亡?作为科学工作者,研人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因为时间对所有人都是不平等的,这很残酷,却又是事实。
药学研究者要做的,就是对抗大自然的威胁,但自己到目前为止究竟做了什么?进入大学后的六年,自己浑浑噩噩,光阴都被蹉跎掉了。
话又说回来,自己能做什么呢?研人抬头仰望星空,宇宙浩渺,无数光年外恒星的光芒点缀着地球的夜空。
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的特效药,总有一天会开发成功。但至少要到五年以后,而不是一个月以内。在被这种无力感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同时,他又想起了父亲的遗言。研人依然抱有一丝希望。就算是无名大学的教授,作为科学工作者,父亲应该接触过逻辑训练。既然自费投入数百万日元建立实验室,那应该对开发出特效药有所了解。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安装在笔记本电脑里的“gift”软件,但研人不知道它有什么功能。
看来,最后的希望只能寄托在那个懂电脑制药的韩国留学生身上了。答应帮忙联络的友人土井,应该已经打听到了对方的时间安排。研人正考虑给土井打个电话,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研人专心思考自己的事,没有听见对方的第一次呼叫。直到对方第二次喊自己的名字,他才停下脚步。
研人已走到理科校区药学院大楼的后面。这里晚上基本没人经过,光线昏暗,只有远处的自行车停车场里亮着荧光灯。
到底是谁在叫自己?研人在黑暗中瞪大双眼,没看到人影。那是女人的声音,研人甚感诧异,正要迈步,突然听见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转过身,只见一个身材苗条的中年女人站在身后。她穿着朴素的大衣,没有化妆,带着理科女性独特的清爽感。
“你是古贺研人吧?”对方轻声问。
是理学院的教员吧?但这人也太像幽灵了,研人想。
“对,我就是古贺。”
“我想和你谈谈,有空吗?”
“嗯,有。”研人迟疑地答道。
“那请跟我来。”女人说着就要领研人往大学校园外走。
“等等,您找我有什么事?”
“是你父亲的事。”
“我父亲?”
女人紧盯着研人,点了点头。
“我有一些话,一定要跟你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古贺诚治的儿子?”
“以前你父亲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他很为你感到骄傲。”
研人立即就看穿对方在说谎。自己的父亲才不会为自己感到骄傲。
“请跟我来。”听到自行车停车场里传来学生说话的声音,女人加快了脚步。
“我们要去哪里?”
“外面很冷,到车里谈吧。”
“车?”这么问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后门。大学围墙下的细长车道旁,停着一辆小型商务车。车停在街灯之间,只能看出是辆黑色轿车。
研人一下子停住脚步。不知为何,他觉得只要坐进那辆车,就无法返回校园了。“不能在这儿说吗?”
“可是……”
“到底是关于我父亲的什么事?”这个问题刚一出口,研人有点混乱的大脑里又浮现出另一个疑问。
“不好意思,您是哪位?”
“啊,我是……”女人的目光游移起来,“我姓坂井,以前跟你父亲共事过。”
“坂井女士?全名是?”
“友理,坂井友理。”
研人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怎么写?”
陌生女子告诉他写法后问:“你父亲没提起过我?”
“没。您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坂井友理瞅了一眼商务车:“听说你父亲过世了,我很惊讶。”
那为什么没到厚木吊唁?
“您跟我父亲是什么关系?”
“我们一起研究病毒。”
“在多摩理科大学吗?”
“是,我在外部研究机构工作。”
“就是说,你们共同搞研究?”
“不错。研人同学,你真的从未听说过我的名字?”
研人只好点头。父亲生前行动成谜,所以无从推量坂井友理的话有几分可信。
“今天我想问的,就是你父亲的研究。实验的重要数据都在你父亲那里。”
“数据?”有那么一瞬,研人几乎相信了对方的话。对研究人员来说,丢失实验数据当然是重大问题。
“你父亲是不是留下了一台小型的黑色笔记本电脑?”
研人愣住了。坂井友理说的,是父亲留在书房里的那台无法启动的电脑。
从家里带来的a5大小的笔记本绝对不能交给他人。
“我……我不知道。”他连忙否认,但对方明显看出了他的心理活动。
坂井友理见研人假装镇定地推眼镜,便“嗤”地笑了。
“你跟你父亲一模一样啊。”
研人惊讶地看着对方的笑脸。没想到这个阴森的女人会笑。研人第一次发现,尽管她不施粉黛,却很漂亮。
“去车里谈吧?”友理再次发出邀请,“里面暖和。”
可商务车贴了车膜,看不见车内,看上去不像是女人的车。车门仿佛随时都会打开,冲出一群男人。“在这儿谈就行。话说回来,那台a5大小的笔记本电脑怎么了?”
“我可没说a5大小哦。“
又犯错了!又要让坂井友理抓住把柄了。
“不过,我要说的,也是a5大小的笔记本电脑。”友理恢复认真的表情,“你父亲的遗物在你手上,对吧?”
研人无言以对,张口就可能自掘坟墓。
“把那台电脑给我。”
研人思忖片刻,改变策略。“电脑确实在我手上,但父亲说不能交给别人。”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