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墨尼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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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墨尼得斯-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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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躺在那里,你明白吗?多罗茜,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她的脖子扭断了。没人知道她是不慎跌倒的,还是自己跳下去的。最令人愤怒的你知道是什么吗?莉娜的人身保险金,受益人居然是爱德华那个混蛋。一定是之前两人如胶似漆的时候莉娜偷偷修改了。我猜是爱德华甜言蜜语地哄着她改的,那个小子不认别的,只认钱,很快大家都意识到了这点。”
  “克劳尔一家很快举家迁徙,这我能理解,无论是谁,也不愿经受了这一切之后,还留在伤心地吧。他们一走爱德华行事更没了顾忌,于是大家都知道了,他看上了另一个镇上的女孩,没有亲人,所以没有人会警告她,小心什么样的小伙子,更重要的是,那个女孩很富有。”
  “我想一开始爱德华并没有太邪恶的念头,但是莉娜的死给他带来了好处,之后就刹不住车了!没过多久,那个姑娘也死在那条公路上。”
  “自杀?”
  “不,是一起交通事故。她早起沿着公路晨练,这是和爱德华交往后养成的习惯。谁知道这个习惯是不是那块狗屎怂恿的呢?至少我,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死也不会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在湿漉漉凉飕飕的路上连跑带走。”
  老约翰沉默了一阵,我突然意识到,我们正在这条被谈论的公路上前行,在终结了两位姑娘生命的公路上一路飞快地俯冲。
  “那个卡车司机吓傻了。”他终于又开口,“不能怪他,那时候路灯已经熄灭了,太阳还没出来,谁能看得见?他发觉轮子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把她拖出了三百多米,衣服碎片,还有身体的碎片,到处都是……殡仪馆的那些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缝起来。”
  “当然,这位姑娘的意外保险金也归了爱德华所有,还有她的财产。我认为那时爱德华已经拿灵魂做了交易,在保险受益人那项填上他名字的那天,浮士德已经向这位姑娘招手了。”
  “之后镇上掀起了一阵浪潮——‘没有任何证据,不是谋杀。’警察这么解释。‘不管是不是谋杀,我无法忍受让自己的女儿和他生活在同一个镇子里!’母亲们歇斯底里地怒吼着,而那些父亲们,相信我吧,他们看上去很镇定,但如果发现爱德华那张脸出现在他们屋子后面,他会先把女儿锁起来,再带上枪,崩掉所有的入侵者。”
  “于是他就走了,带上沾满了血的两笔钱前往城里,不久前又衣锦还乡。有人说在城里有个傻蛋姑娘又上了他的当,赔上了她的全部家当和性命。我不敢确定,但我敢拿自己的脑袋起誓,这不是最后一次。他就像秃鹫,猎到了猎物之后回来休息一阵,接着,咻!又飞走了,下一个倒霉鬼即将到来!”
  说到最后,老约翰张大嘴巴,疯狂地哈哈大笑:“小心他!小心爱德华!”他兴致勃勃地猛踩油门,快乐老家的招牌一阵风地从身边飞过,“小心!小心!姑娘们,梦中情人来了!”路边的树枝狂舞着,抽打着车窗玻璃,有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疯了。
  但是他没有,老约翰清醒稳当地把我送到沃顿夫人家门口。“你到了,多罗茜。”他恢复了平时的口气,绅士般帮我拿下行李。但是当我向他道谢时他凑到我的耳边:“知道吗?沃顿夫人是个巫婆。”他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彩,“她的房子就建在那两个姑娘丢了命的地方。”
  我全身仿佛掉进了冰窖,猛地向旁边跳了一步。
  “哈哈,哈哈。”老约翰大笑起来,开着车走了,开出老远我还能听见他五音不全的歌声被风送来。
  “你想什么时候结账都可以,但你永远无法离去!你想什么时候结账都可以,但你永远无法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插曲

作者有话要说: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说实话老约翰说的故事并没有激起我太大的同情心,但想到我睡觉的地方就是那两个姑娘的丧身之地——这感觉可不怎么好。
  突然屋里响起了木头相撞的声音,似乎门被人用指节敲了两下。当!当!
  在寂静的夜里这两声真算得上巨响。
  我警觉地裹着被子坐起来,厉声喝问:“是谁!”
  窗外,保罗可能听到了我语气中掩盖不住的恐惧,跟着汪汪大叫,一边狂吠一边撕扯着挣扎,听上去试图从木栓边逃开,直冲到我这里来。
  门外的人一定被我变了调的声音震撼住了,停顿片刻才小声回答:“是我,多罗茜。”
  我感到冲到脑门的血液流了回去。沃顿夫人,还能是谁呢?想必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太大,惊扰了老婆婆的睡眠。我打开门,看到沃顿夫人担心的脸,手里端着一个手电筒,就像多少年前那些上了年纪的女管家,端着一盏灯守在卧室门外一样。
  “可怜的孩子,你怎么了?”她脸上的担忧是货真价实的,“一个月来你可一直睡得跟泥沼中的小猪一样踏实啊,难道今天进城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不,没有。我想对她说,我没有遇到任何不愉快,唯一别扭的是这间房屋,以及它下面的事情。这里真的曾经死去两位姑娘吗?她们最后的一次呼吸,是在这座房子下方吗?
  但是我绝对不能说出来,如果不想明天,甚至今天晚上就带着行李另找房源。
  而且我也不相信沃顿夫人是什么巫婆,如果她是巫婆,那我都可以在扫帚上跳舞了。
  沃顿夫人严肃而负责地望着我,一种奇妙的感觉突然涌入我的脑海:这是一位母亲关怀的视线。被她这样担忧地注视着,整个身子都温暖起来,像是被橘黄色的阳光照耀般安全舒适。
  从她的眼睛里我能看出来,那一刻她也有同感,似乎我不再是多罗茜,而是她瑟瑟发抖的女儿,被自己吓个半死,还不好意思承认。
  “沃顿夫人,我……”
  她温柔地竖起一根手指:“嘘,好姑娘,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听说过有的女孩不习惯别人家的枕头,你可能是水土不服,虽然发作得晚了些。”
  我随着她大笑起来,心里莫名的恐惧烟消云散。
  “但是。”她认真地点头,“你还是需要一大杯热可可,这个我会。你回到床上躺下吧,不要锁门,我马上回来。”
  我之所以这样不厌其烦地描写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有原因的,我始终不能确定接下来发生的是真事?还是仅存在我想象中的梦魇?我回到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那天是满月,圆润光洁的月亮高高地悬挂着,又大又亮,洒满一地板清冷的白光,房间里一切都染上了淡蓝的色彩。突然门外一声巨大的闷响,有些担心是否沃顿夫人跌倒了,心想要不要去帮忙。当我把脚伸进拖鞋时感到有微风吹拂过耳边,这不对劲,房间窗户是关着的。我回头检查,窗闩好好地插着。然后我再次转向门口。
  有人在那里,不止一位。
  我原先以为是沃顿夫人带着饮料上来,但月光倾泻到她脸上,让我知道我认错了人。她们是那两个死去的姑娘。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我看到莉娜浮肿的脸,眼睛在月光下是厚厚的一圈漆黑,我努力不去想象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血迹,还是腐肉还是在上面滋生的苔藓。她的头以奇怪的姿势歪在肩上,白森森的肋骨从身体里刺出来,月光下能清楚地看见上面凝结的血块。
  另一位站在莉娜身后的阴影里,像一桩沉默不语的木头。也许——在光影流动的某一秒——我的余光看到了她全身遍布的粗大的针脚,他们缝她时准是用了二号麻线。
  莉娜对我伸出双手:“多罗茜,”她嘶嘶地说,空气从她嘴里进去,再从她脖子上的缺口中漏出来,带着轻柔,却令人发疯的哨音。“多罗茜,我的故事让你满意吗?多罗茜——”
  别靠近我!
  我踉踉跄跄向后退去,床边磕到了我的膝盖后方,带着酥麻的疼痛感席卷了我——这是梦,我惊恐万状地意识到,这一定是噩梦,我在等沃顿夫人的时候睡着了,不是吗?但是,梦里的疼痛感实在真实得过分了。
  我失去了重心,顺势一沉坐到床沿上,莉娜的头在我上方俯视着我。当她将头调整到看着我比较方便的姿势时,我清楚地听到了咔哧咔嗤,骨头茬子摩擦的声音。
  “多罗茜——”莉娜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一只眼珠滚落出来,靠一条细细的血管连接着眼眶。她每次开口我都能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有人说梦是没有味道的,但今天不是,我闻到青草味,血味,夏天凌晨凝结的露水味,还有,
  还有那种潮湿,冰冷的土腥,仿佛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蛆虫。
  地板上有什么在缓缓萦绕,似乎是她破烂不堪的裙摆下方,不,那不是裙摆,而是蔓延起来的雾气,有点脏的乳白色水汽伸展着,留下一道道潮湿的痕迹,终于凝结起来,袅袅升起。她如同站在云彩上面。
  她向我伸出手,触碰到我额头的手指冰冷干燥,也许那不是手指,只是几根骨头。
  “别碰我!”就像一根弦“啪”地崩断了,我突然失去了理智破口大骂起来,“滚开!你这死鬼,你活该的!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叫我多罗茜?你他妈又不认识我,滚开!滚开!”
  我拼命挥舞着手臂,像是握着不存在的利剑乱打。莉娜停了一瞬,她身后的身影也静止了。我感觉得到,莉娜有些茫然,笨拙,传说不都是这样吗?爬出坟墓的死尸永远不会像活着时那么灵敏:“多罗茜,我——”
  “多罗茜?小姑娘,你还好吗?”
  我眨巴眨巴眼睛,站在我身前俯视的不再是莉娜,而是沃顿夫人,她身后的黑影分明是月光照射到壁橱上的影子。
  “多罗茜?我给你带来了热可可。”她担心地扶了把我的肩头,手指虽然纤细干枯,但很明显带着体温,“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我发现自己不是像梦里那样坐在床边,而是蜷缩在床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
  真是很奇怪。
  我下意识伸直了左腿,顿时疼得一阵抽搐。
  我偷偷将手盖在大腿内侧,慢慢抚摸下去。
  膝盖后面有一条明显的肿起。
  我再也不听老约翰讲的故事了。我想,不需要了。
  

  ☆、下

  天气慢慢转凉,从沃顿夫人的小屋走去快乐老家的路上开始出现雾气。一开始是淡淡的水雾,轻烟一样半透明,在灌木丛上慢慢升腾,后来随着温度的下降雾气也变得浓郁起来,在月光下反射着淡淡的银色。月亮越残缺,光亮越皎洁,天空不再有云彩,仿佛所有的云都化成雾霭轻柔地笼着地面,夜空明净如洗,月亮灿烂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两色。
  我又一次踢踢踏踏甩着手走上这条路是下一个星期三,那天我去得很早,一路空气湿润,雾气在路面蔓延,轻轻地缠绕着我的脚腕,似乎要把我拖在原地。“今天晚上准有大雾。”推开快乐老家的门,我听见布鲁托尔这么评论,“现在天还没完全黑呢,雾已经初露端倪了,一会儿夜深了还了得,路灯都照不见。”
  “那你的生意就受影响了,布鲁托尔。”我笑着接嘴。我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刚刚走来的路上我已经发生了一次惊险,差点滑倒,叽里咕噜地顺着路滚回去:路上原本结实的沙石沾染了水滴,变得前所未有的滑。这种夜晚出来玩实在不是个明智的主意。
  “我宁愿关门,也不希望有人在这里发生意外。”布鲁托尔低沉地回应我。他不是在开玩笑,我知道。
  和酒吧老板争执是不明智的,尤其是和这么无趣的一个老板。我很快转移了目标,伸出手,轻轻地拍了科拉臀部一下,她正弯着身子给另一位顾客倒咖啡,惊跳了起来:“谁!居然——啊,是多罗茜。”她露出放松的表情,对我微笑,眼里带着一丝对刚才轻佻举动的不赞同。
  我装作没有察觉:“科拉,来一杯苏打水,加柠檬——还有,老约翰还没来吗?”
  “没有,也许你要等他一会儿了。”科拉清脆地回答,手脚麻利地给我端上杯子,再去招待别的客人。
  科拉对顾客向来带着点敷衍的态度,这也难怪,这么漂亮的女孩要是再热情好客,不定多少男人会对她想入非非呢,我并不介意她对我这个女性客人一视同仁。
  但她的态度也有例外,而且例外不是我,这就令我很不爽了。
  那天爱德华准时来到酒吧:“来一杯酒,科拉,只要是你调的,随便什么都行。”他把帽子挂在门口衣帽架,迈着志得意满的步子走向吧台。人群窃窃私语,不自觉地躲避着他,从中间分开一条路。但我想,以他的自信,恐怕会以为这是人们出于恭敬而让开的吧。听说他投资的股票最近赚了一大把,不出意外,他已经跻身于镇上最富有的单身汉行列。
  “狗改不了吃屎。”老约翰曾在我耳边这样嘀咕,“你知道吗,他打算下个星期就回城里去,夏天一过就回去。他已经不满足镇上那些傻丫头,而要向城里的千金小姐们下手了。秃鹫梳理好羽毛再次出击!咻!咻!”
  科拉雪白的脸上漾起了红晕,她手脚飞快地收拾好桌子,匆匆走到吧台后面,随即,玻璃器皿便叮叮当当地相互撞击起来。
  “科拉真是太迷人了。”爱德华恭维道,虽然他的眼睛显示一点都没被迷住,“她调的酒是迄今为止我喝过最爽口的,这真是奇迹,她几乎完全了解我的口味。”
  “仅仅是凑巧,布兰先生。”科拉谦逊地回答,嘴角挂着一丝迷人的笑意。
  我无聊地向窗外望去,雾气又升高了一些,现在如果走出门去,从小腿下部,直到脚面,都会淹没在乳白色的水汽之中。
  “这样的雾很少见。”不知何时布鲁托尔来到我的身边,同样凝视着窗外,“几年也赶不上一次,何况还在夏天,而不是秋天,真是……”
  他嘟哝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复又抬头,恢复了低沉却清楚的声音。
  “夏天就要过去了。”
  是的,夏天就要过去了,我留在这里的日子也所剩无几。很快,我就得坐上老约翰的大巴车,一路横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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