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般的沉默在三人间蔓延,最终母亲一咬牙,道出了困扰她的事实:“其实最近公司的情况不太好,几批大的订单都出了问题,你爸最近就是去泰国曼谷处理出问题的订单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够挽回合作多年的老客户。”
母亲说完脸色较之之前更加的难看,看来这次订单出问题并不像几年前那次只是衣服的型号出了问题这么简单。
我和以隽对视一眼,以眼神示意以隽先不要轻举妄动,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就好,以隽会意地一点头。
为了进一步了解衣尚的状况我继续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奶奶去世之后一个月左右,到现在也差不多快三个月了,不知道为什么近来的订单老是出问题,许多合作多年的老客户都要求退订单。”母亲皱着眉头说,“你爸前前后后去东南亚那几个长期合作的国家也去了无数次了,但是愿意继续和我们合作的客户少之又少,要不是衣尚多年来良好的口碑和雄厚的资金恐怕早就关门大吉了。”
虽然有些气母亲把这么严重的事情都瞒着我和以隽,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兴师问罪而是想办法拯救衣尚。
按照母亲的叙述我大概明白了衣尚现在的状况,心里也有了一些想法,但是再想深一层又觉得有些对不上号。
我清楚地记得前世时有一场袭击全球的金融危机几乎摧毁了所有国家的经济结构,各个国家的失业率急速攀升,许多走投无路的失业者只好拿起武器捍卫自己的权益或是干脆去抢劫银行,结果酿成了无数的悲剧,这让无数国家陷入一片恐慌,连称霸世界的美国都没有幸免于难,反而成为众多受金融危机波及的国家里受挫最严重的国家之一,直到几年后经济才开始渐渐复苏。
但是算算时间现在是2006年7月,而那次经融危机虽然萌芽于2001年美国911事件之后美联储连续降息及之后近十年的时间,但是彻底爆发却是在2009年,光是时间上就大大不对了,不过反过来想想我又觉得是不是因为我重生回来的这个世界其实和前世时那个世界不一样了?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我自己亲手打破,根据这几年来我炒股和投资的经验来看,这一世和前一世在各个时间段上的经济状况完全相同,显然衣尚的订单出现问题并不是金融危机的先兆,那些老客户突然之间要退订单必然另有原因。
“妈,是不是衣尚出口的衣服质量或者价格方面出现了问题?”除了这个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能够让那么多的客户不约而同地退订单。
母亲木然地摇头:“不可能,衣尚多年来的良好口碑全靠衣服的质量好和价格合理才建立起来,这也是众所周知的。”
这时坐我对面的以隽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我一下,我对上以隽的眼睛,知道他有话要讲,这个时候也只能集思广益了,所以我点点头示意以隽把他的想法说出来。
“或者是其他外贸服装公司故意想抢衣尚的生意?”
母亲一听一个激灵:“怎么会?这么多年来对待那些竞争对手衣尚从来就没想过要恶性竞争,而且这样做是违法的,国内做外贸的也就那么几家数得出名字的公司,衣尚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们没有理由冒着犯法的危险这样做。”
母亲说得也有道理,衣尚成立十几年来从未在外树敌,这也是衣尚可以走到今天仍旧引领国内外贸服饰行业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衣尚的订单频频出现问题,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再去追究订单的问题,这样只会是吃力不讨好,要想一次性解决衣尚目前的难题和即将面临的国际金融危机的袭击,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市场转回国内,确保两年多以后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衣尚能够幸免于难。
2009年的金融危机波及全球,独独中国成为全球受金融危机影响最小的国家,不仅GDP没有像其他国家一样呈负增长,反而小幅度地增长着,当时这一现象在世界看来可谓是一大奇迹。
其实奇迹不奇迹的都是虚的,中国之所以能够在金融危机里避过一劫只是因为中国的经济与国际经济有一定的割裂,中国的人民币实施资本项下的严格管理,国际游资冲击不大,所以在美国有七十多家银行都趋于倒闭的情况下,中国的金融系统仍然运行良好,经济也能保持一定速度的增长。
所以说,如果衣尚将所有的生意都转回国内的话不仅不用担心订单再出问题,更加重要的是可以在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之前就做好准备,届时必定有无数的外贸服饰公司会因为金融危机而倒闭,只有衣尚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就把市场转回了国内。
这些年来中国的经济发展迅速,再过几年就可以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而随着经济的增长国内的服装需求必定也会水涨船高,国内市场的潜力已经远远超过东南亚地区的国家,这个时候转移市场再合适不过了。
想通一切之后我做了总结性陈辞:“不管怎么样,衣尚这个时候都不适宜再开拓国外市场了,自救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市场转回国内。”
母亲大吃一惊,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大:“易尧你是说衣尚不做东南亚的生意而是把所有的市场都转回中国国内?”
我点点头:“不错,中国自从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就发展得特别快,如今早已是今非昔比,所以衣尚将市场转回国内会比一直做国外的生意稳当得多。”
以隽一听就知道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忙不迭附和道:“易尧说得不错,现在做外贸的公司越来越多,很多人都疏忽了中国市场这块大肥肉,如果衣尚先发制人一口咬住这块肥肉相信会比国外市场好开拓得多。”
“你们说得也有道理。”母亲意味深长地点头,“但是衣尚这么多年都是做东南亚的生意,突然之间要将市场转回国内也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的,你们可知道要建立起那么庞大的关系网有多么的不容易?这些都是阿层的心血,如果要放弃多年的战场重新开垦一片新的市场多少会舍不得,况且国内市场大是大,但是要想在这块大蛋糕上切一块下来需要打通多少关卡你们又清楚吗?”
我和以隽同时哑然,没错,我们只考虑到了怎样应对两年多以后的全球金融危机却忘记了真正要实施起来会有诸多困难,要父亲放弃多年来辛勤开垦的市场又谈何容易?我总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2009年会有一场袭击全球的金融危机,只有中国才是最好的避风港。
正在我两难的时候以隽又发话了:“或者可以这样,衣尚继续做东南亚的生意,但是那些退掉的订单就不要再费精力去挽回了,一来我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退订单,二来他们既然要退衣尚的订单就证明他们和衣尚的合作已经出现了嫌隙,再合作下去的必要已经不大。剩下的订单有多少就做多少,另外的资金就投入国内市场的开拓,这样一来也不会让姐夫辛苦建立的关系网完全失去用处,又能重新开辟出一片全新的市场。”
以隽一言惊醒梦中人,我惊喜得差点把桌子都掀了:“对对对,以隽说得对,这样做才能将损失和风险降到最低,衣尚不用放弃全部的国外市场也不用整副心思都用在开辟国内市场上,等到国内市场足够成熟之后再把国外市场全部转回国内也不迟。”
母亲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舒缓的迹象:“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具体的方案还要等你爸从泰国回来了再说。”
“事不宜迟,还是我尽快赶到泰国去和老爸详谈吧。”迟则生变,这件事还是尽早解决的好,毕竟现在还不清楚是不是背后有人故意在整衣尚,所以我提出我亲自去泰国和父亲会合。
“去泰国不同于去朝鲜、南斯拉夫等免签证的国家,手续一大堆,等你办好你老爸都该回来了。”母亲一语道出她的忧虑。
以隽也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显然他很清楚我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但是他又不知道我其实胸有成足,面对二人的不解,我只是淡淡一笑:“护照我有,去泰国的签证我也有,你们不用担心我会非法入境。”
事实上,王爵在回纽约之前就已经吩咐人帮我把护照和去各个国家的签证都办好了,说是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用在刀刃上了,所以说有时候对王爵我就算是不佩服都不行,这样的先见之明真是我一辈子拍马都赶不上的。
“你有签证?”
“你有护照?”
母亲和以隽同时睁大了眼望着我,吃惊程度不相上下。
为了衣尚我只有豁出去了,所以只能将景齐的事和盘托出,我也管不了他们怎么想我和王爵之间的关系了。
我深深吸入一口气,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好让他们相信我并不是在开玩笑,这才缓缓开口道出事实:“其实我现在是景齐大中华地区幕后真正的负责人,景齐的总裁兼董事长王爵和我是师兄弟的关系,早在三年前我们就有过合作,从那次开始他就对我相当信任,所以这次他回国就是为了劝服我帮他管理大中华地区的业务,如你们所想,我也答应他了,所以我才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有各个国家的签证,还有那辆法拉利也是王爵为了感谢我送的。”
当然,所谓的“事实”不能真的什么都掏出来讲,为了家庭的安定和和睦我还是保留了最劲爆的部分。
或许这样的消息真的太难以消化了,母亲和以隽吃惊的表情不仅丝毫没有收敛,脸色反而愈加难看。
我有些急了,这样的消息真不该在局面本来就够混乱的时候讲出来,沉默几十秒之后我又补充了几句:“我之所以瞒着你们就是怕你们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我怕你们胡思乱想,我答应王师兄帮他也只是暂时的,等他处理好景齐内部的事情之后我就会把大中华地区交还给他,我不会滥用景齐的关系网帮衣尚开拓国内市场,这次也是情势所逼,希望你们可以理解。”说完之后我自己都不知道刚才说了些什么,反正东一句西一句的搞得我自己都很混乱,母亲和以隽还是不发一言,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不知这样灼人的氛围又持续了多久,最后还是母亲首先打破了沉默:“订机票吧,后天就去泰国找你爸。”
“好。”我点头,“这次去泰国顺道查查究竟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一路上小心。”母亲耐心叮嘱,“万一查不到就算了,那样的话就只能说明敌人太过强大,强大到仅凭我们的能力根本就奈何不了他们,所以惹不起咱还是躲得起的。”
母亲心思缜密,这一点我十分佩服,因为就连我都没有想到敌人可能会比我们强大这一茬,如果真如母亲所说,那么对方的目的应该就是逼衣尚吐出东南亚市场这块肥肉,而衣尚下一步的目标是把市场转回国内,就正好做个顺水人情把对方认为是肥肉但是殊不知几年之后就会变成定时炸弹的市场送给他们,到时候金融危机呼啸而来将他们炸个粉身碎骨还会帮衣尚除去一个眼中钉,一石二鸟,果然高明。
“我知道了。”起身走到母亲身旁,俯下~身来抱了抱瘦弱的母亲,我想用行动来告诉母亲我的坚定。
母亲纤细的手覆上我的手背,无言地点了点头。
此时沉默良久的以隽终于开口说话:“你们慢慢聊,我先收拾碗筷。”然后麻利地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
母亲想伸手过来帮忙被我制住:“我来吧。”
母亲欣慰地一笑,在我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就往阳台去了,我想这个时候母亲一定需要和父亲先通个电话,告诉父亲我即将去泰国和他会合,或者顺道和父亲讲讲他们的儿子如今的成就有多么灿烂耀眼,让人艳羡。
以隽一直埋头收拾着,旁若无人,但我却清楚以隽只不过在生我的闷气而已,他气我如此不信任他,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瞒着他。
我想接过以隽手里叠得很高的饭碗和菜碟却被以隽娴熟地躲了过去,他横了我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厨房去了,我赶紧跟了过去,却发现以隽居然把厨房的门给反锁了。
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这次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早知道今天会这样子当初就该一次性和以隽讲清楚,要不是怕他会多想我又何必撒了一个谎又要用另一个更大的谎话来圆?到最后会不会难圆其说我一点底都没有。
厨房里时不时的会有“乒乒乓乓”的撞击声传出来,以隽正拿那些杯杯碟碟撒气呢,我被关在门外也不知如何是好,来来回回绕了几个圈也想不出个解决的方法,只好靠在墙边等以隽撒完气出来再狠狠骂我一顿。
2012—07—24
☆、第三十二章 信任
厨房里的动静渐渐平息了下来,我屏住一口气等以隽开门出来;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我怔住了;以隽的眼眶泛红;里面填满了无助和失望;受伤的表情瞬间就让我缴械投降了;这样的眼神和表情我太熟悉了;熟悉得让我胆战心惊;让我悔不当初。
我记得前世我离开以隽逃去美国避难时以隽哭着挽留我;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至今仍刻骨铭心;他紧紧拉住我的衣袂不准我走;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就像现在这样望着我,虽不是怨毒的眼神却让我的心千疮百孔,这是我罪孽深重最好的证明。
以隽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明明想要伸手去拉住他的,但是僵硬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却是怎么抬都抬不起来,我只能眼望着以隽和我擦肩而过。
“易尧,你站过道里干什么?”母亲的声音传来,我这才艰难地转过身子和怀里抱着睡衣准备去浴室洗澡的母亲对上,冲满脸关怀的母亲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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