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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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未歇-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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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干嘛呢?小五?”
  “有事吗?三哥?”
  “没,就问你在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在医院呗!”
  “医院,你怎么了?”
  “不是我,是大哥。”
  “大哥怎么了?”
  “唉,也不是大哥,唉,这事儿我说不清楚,就是现在我跟大哥在医院陪着川子姐呢。”
  “甘尚川?”
  “对啊,怎么?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问大哥最近在忙什么,不忙的话最好顾忌一下公司的事儿,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行,我跟大哥说一声。”
  “这事我也就跟你抱怨一下,别跟大哥提了。大哥自然有他的安排。”
  “我不跟你说了,大哥过来了,我去开车了。”
  陆东皓坐在车上,突然冷不丁地问了句“刚才是白昭打的?”
  “嗯。”袁五开着车,“大哥,咱们现在去哪儿?”
  “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我说你在医院看川子姐,他说他那边忙得很。”
  “那就去看看他吧。”
  车子一转头,朝陆氏集团的办公楼开去。
  陆东皓最近半年已经不怎么常在这里出现了,白昭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有些诧异:“哥,你怎么来了?”
  陆东皓示意白昭坐下。随手从沙发的茶几拿起一份报纸翻了翻,“最近很忙?”
  “还好。”
  “都忙些什么?”
  “城南的楼盘马上要开盘了,这几天都在忙这事。”
  “预售情况怎样?”
  “还不错,资金回笼情况也很良好。”
  “白三。”陆东皓示意白昭过来坐在他旁边。
  “那事儿,我准备不做了。这一次我去柬埔寨,跟符将军认真谈一次。”
  “哥,你说真的 ?”
  “真的。”陆东皓喝了口茶,云南的红枞。白三跟他一样都不是一个愿意在生活上亏待自己的人。
  “当年你跟我一起回国,我就说过,我不可能一辈子都让你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当年我们去柬埔寨,那是迫不得已,于陆家,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就这样垮了,于你我,如果不走这条路,咱们都被那帮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那年,你才多大?二十来岁,这一晃,都十五六年了,难道这辈子都要跟那帮毒贩子,军火贩子打交道?”
  “哥,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的心思。你说的我也都同意,但是符将军会轻易放过你吗?你当年可是在他面前赌咒发誓说有你在的一天,西南的门户永远都为他敞开,你现在这一抽身,你有没有想过后招?”
  “那符将军有了更好的生意伙伴呢?”
  “你说那个Maro?你知道他需要的只是子弹,而且他的下家是在非洲,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符将军合作。明明俄罗斯那边有更好的货。”
  “Maro的目标在中国,他要的也不是军火,而是毒品。”
  “你说他要我们这条线?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陆东皓在沙发上伸了伸腰,“过几天,我让律师准备好一份股权让渡协议,你把他签了。”
  “干嘛呢?”
  “现在风声太紧,这边的事情还是做得干净些,别招人口舌。”
  “你把股份让给我?那你怎么办?”
  “我自由安排,到时候你签了就成。”陆东皓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过身,“五年前,有件事,我想听你解释。”
  “什么?”白昭一脸茫然。
  “好好想想,别让我失望。以前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但现在,以后,只要我还在的一天,我不希望看到类似的事情。人说兄弟如手足,可壮士断腕的事情,我想我还是做得出来。”
  白昭呆立在原地,半响没回过神来。
  第十一章
  他安静,甚至带点柔弱的气质。他身上没有丝毫的黑暗气质,站在阳光下犹如一块不沾尘埃的璞玉,太漂亮,漂亮到你忽略他的杀伤力。
  陆东皓坐在回去的车上,拳头一直捏的紧紧的,有多少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脱胎换骨,不再是当年莽撞的青年,外人说他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他并没有想象中沉得住气。外界还传言他的可怕,说他如何在群雄环饲的S城站稳脚跟,如何掀了陆老爷子的祠堂,把陆氏的老人清洗一空,如何让S城的实力格局重新改写,又如何在商界,政界纵横。总的来说,他更像是一则传说,而不是一个人,因为只有传说是可以允许演绎的人,至于人,总该是有性情和弱点的。
  传说里的陆东皓,神秘,富可敌国,有一帮可以为之赴汤蹈火的拥护,有外人咋舌和不敢轻易力敌的庞大势力,还有他视若手足的兄弟。至于感情,那越发扑朔迷离,就连醉生梦死最当红的蜜莉姐也不敢碎嘴说陆少又看上了哪位姑娘。
  其实,人总是这样,标签一旦贴上,就容易产生误读。只有在电影里,才会有像永动机一般的超人,他们善于缔造传说,但陆东皓是人,活生生的人,他也会累,也会疲惫,甚至会感到力不从心。
  对白昭,对甘尚川,包括对自己。
  人生之于他,更像是一场看似在反抗实则认命的游戏。在二十多岁之前的人生,他的重心就是反抗父亲。
  他的父亲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古董式的存在,他总是固执地沿袭着传统。在他家里,父亲被称为老杨,他被称为少爷,而女性角色的缺失,更让他觉得自己身处民国时期幽暗阴郁的氏族环境。
  大宅门,深庭院,还有充满了符号意义代表着权威和传承的祠堂,在少年的陆东皓看来,他的家无处不在充盈着的是一股腐朽的尸臭。
  他的父亲,总喜欢对着祠堂里的祖先牌位,告诉他陆家的发家史,金沙河边的淘金者,尸横遍野中走出来的马帮,他们如何躲过世事浩劫,如何安身天下,又如何在S城盘踞一方。他的父亲说,姓陆的人,身上流的是淘金者的血,骨子里有着马帮的悍与勇。他教育他传统,教谕他势道术,教谕他出世与入世,带着斑斑白骨,踏着先人的鲜血和教训,仿若他根本不是十余岁的小小稚童,而是早已历经数世的活佛。
  他的反抗,是源于本性的一种觉醒。
  十五岁那年,他的父亲把那个叫白昭的少年带到他身边。
  说,这是你去英国留学的同伴。
  他的父亲喜欢收养各种孩子。他的那些所谓兄弟都是养子。但是渐渐地,他们都不再出现在他身边,他会想起古时候那些所谓的太子伴读。一旦太子有错,受罚的往往是那些无辜的伴读。
  他第一次离家出走,第二天那位叫黑子的兄弟就再也没有出现了。父亲说,他把他送去泰国了,泰国有黑市,很流行让十几岁的少年打泰拳擂台。
  他第一次跟那个叫段铂的男孩做朋友,段铂比他大三岁,有着足以让他羡慕的一切,挺拔的身高,英俊的面孔,会打一手漂亮的台球引得台球室的女生尖叫,还会抽烟。若干年后,他已然遗忘了段铂真正的样子,但一想起那个场景,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阿飞正传?里的张国荣。是他教会小小的陆东皓抽人生第一支烟,呛人的烟吸进肺里,带出眼泪,后来,段铂说:“小少爷,我要出去做事了。”然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在他出国留学的那段时间,他听说,他死了,是车祸,人为。
  他第一次跟班上那位早就忘了叫什么名字的女生一起过圣诞,那一夜,他跟那个女生在山顶看了一夜的星星,传说中的流星雨并没有出现。可是不到学期结束,他就调去了另外一个学校。他的父亲总是用这样强硬而冷酷的方式让他熟悉人情冷暖,明白聚散有时。
  所以,当白昭出现的时候,他想,这不过又是一次早就注定要离散的缘分而已。
  他们总是用各种方式伴他同行,有的短,有的场,而无一例外的,他们都会离开,结局难料,祸福未知。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心事重重,怀揣着蠢蠢欲动的心,像极了骑着摩托穿越沙漠的切格瓦拉,他要去找他要的自由。
  白昭,是个意外。
  他安静,甚至带点柔弱的气质。他身上没有丝毫的黑暗气质,站在阳光下犹如一块不沾尘埃的璞玉。太漂亮,漂亮到你忽略他的杀伤力。
  英国的天气,潮湿,阴郁。这个国度与之前的陆家有着异曲同工般的契合。腐朽、拘谨、纹丝不乱。他跟他一起读书,上学。从高中到大学,他们一起习武,机件,练习拆卸枪支。十八岁的时候,他在街头碰见一华裔女学生被黑人抢劫,路见不平的结果是遭遇了当地不法团伙的报复,两个高中生,在巷子里被一群黑人围住,寡不敌众,被打得快要窒息的时候,白昭伏在他身上,他只听得见一阵拳头打在身上的闷声。如雷的心跳和眼前的鲜红,是他晕厥前最后的记忆。
  那一役,白昭肋骨断了三根,也是那一次,他终于明白自己所谓的自由是多么的可笑。没有权利和实力的自由,如同暴露在空气之中无壳的鸡蛋,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
  与其说是一次妥协,不如说是一种觉醒。
  他开始渐渐明白父亲的苦心。父亲给予的不是一个牢笼,而是一个足以保护他安身立命的蛋壳。
  就是这样,他开始接受命运。
  同时,接受白昭。
  不再随波逐浪地认为所谓的离散有时,缘分的无奈不在于命运的强悍,而在于自己有无掌握命运的力量。
  他第一次觉得,朋友,是可以一辈子的,只要自己愿意。
  陆东皓的十八岁,开始间接处理陆家事务,而从他认清自己角色的那一刻起,白昭就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他甚至可以数着自己或者他身上的伤疤向旁人一一诉尽两人共同经历的记忆。从很早开始,在他的视线里,早就不会再出现白昭,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会永远站在他身后,他把他视线的盲区交予白昭,他并不认为两个人还有分清楚彼此的必要。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他想当然的感情就变质了呢?
  正是因为这样的后知后觉,才隐然觉得后怕和惶恐,才会有股被背叛的怒火喷薄而出。
  倘若不是高绍南掐伤甘尚川的录像带,他是不会怀疑高绍南跟白昭背后有交易,倘若不是他在白昭手机里放了窃听器,他是不会印证这一猜测进而试探出白昭的动机,倘若他没有去刨根问底把五年前发生在甘尚川身上的事情调查清楚,他是绝对不会想到,他——白昭,居然会在他眼皮底下干这么多事,他们不再是同心同力的兄弟了,为此,他感到很痛心。
  那种痛心,丝毫不亚于失去一个亲人。
  无数次,他想问为什么,无数次,他甚至想找他亲口对质,为什么要背着他做这些事,但是,他是知道答案的,答案会让彼此更加难堪,他怕失去,纵然这样的失去不可避免。
  他没有办法,只得躲在别处。佯装毫不知情,佯装无所事事,佯装心如止水。
  他其实也问过自己,或许在白昭看来,甘尚川这个人才是矛盾和分歧的终端。但是,他真的会把这两个人放在天平上比较么?答案更令他惶恐。
  甘尚川,早在很久之前就成为陆东皓心间上的那根刺了。
  感情与他,更像是那个关于钝感的冷笑话,等到所有讲笑话的动物都被扔进海里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哈哈大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因为她的倔强,她的不屈服,她的伪装顺从,或许,还是有过温暖的,只是岁月太过残酷,那些所谓的温暖,那些疑似温情脉脉的时刻都成为残酷的刺青,是彼此极力都想要遗忘和擦洗掉的回忆。
  他,是因为不甘心。
  至于,她。想必压根就不会如此认为吧,
  他的疲惫,是一种引而不发,缓慢而又深沉的毒,一个人一辈子,只做该做的事,而从未做过想做的事,那该是有多么可悲?
  第二天,陆东皓又一次出现在医院。早晨九点的光景,空气很清新,隐含着湿润秋雨的阵阵凉意。
  甘尚川的病床正对着窗户,窗户上有棵仙人掌,寻常大小,看不出生也看不出死,就是这样奇特的一种植物,顽强,坚韧。一如他眼里的甘尚川。
  倘若说,一开始,他只是一朵玫瑰,像亦舒笔下的那朵黄玫瑰,娇艳欲滴,可是花季短暂,来不及绽放。在他身边的五年,她是一株绿萝,不需要阳光,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暗自生长。可是,现在,她成了窗前的那棵仙人掌,纵然花盆里的土壤依然干涸,纵然粗心的护工很久都忘了浇水,可是依旧那么顽强地活着,带着满身刺,用一种防卫的姿态存活于世。或许,有一天,这样一颗仙人掌又会变成戈壁里绽放的一朵大丽花呢?
  他这样想着,甘尚川闭着眼睛,整个房间里静的似乎能听见点滴滴答的声音。
  他是不是看看点滴的进度,调整她手背的位置,她一动不动,像是沉浸在梦境。
  他们之间的气氛总是那么奇怪。
  自相逢后,有过恶语相向,有过剑拔弩张,有够演戏和试探,有过崩溃,有过意外,有过尴尬,有过对持,但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静默,可是像彼此认识痕迹,因为太过熟识,因为太过信任,所以彼此都把毫无戒备的那一面展露给对方。
  就连护士进来换点滴时对甘尚川说,您男朋友真体贴,她也只是笑笑,不做解释。至于他,从来就没想过要解释。
  每一天的早晨九点左右,陆东皓都会准时出现在医院,他会看着她输完液,然后陪着她吃完午饭之后离开。
  两个人也从默剧时代渐渐进入了有声电影时代。
  他会问她,发作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浑身都痛?他会提醒她,不要喝酒,酒精跟药物可能会产生排斥反应,他还会跟他说,他查了资料,即使出院也不雅停止服用药物,虽然赖药性会降低人自身对精神障碍的克服和免疫能力,但突然停止会带来更严重的生理反应。
  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为抑郁症研究者。
  有时候,她也会告诉他,其实严格意义上讲她并不是抑郁症,只是,太多精神垃圾的堆积让她无法消解。有一段时间,她曾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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