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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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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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顿了一下,继续往下说:“那次确实是我叔叔赢了。我和所有的人一样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有最勇敢的武士才能成为思想的主人。可我不愿意失去它,所以,我去找最好的老师,白天黑夜地练习,有了进步,再去找叔叔比试。二十多天后,我第四次和叔叔比赛射箭,我赢了,叔叔把马还给我。思想一直不承认叔叔是它的主人,不让他骑上去,叔叔很爱惜它,一直等着我把它赢回来。他说我们俩是一对固执的家伙。”
  “物以类聚,呵呵!你叔叔不错,我喜欢这个故事。”一位帮助少年成长的长辈,很温馨。不过,根据她道听途说的消息,这叔侄俩现在政见不同,不知关系是否能一如从前。
  阿格策旺日朗开朗地笑着:“叔叔告诉我,只要坚持和努力,我就会变得强大,只要我足够强大,我就能保住自己心爱的东西。”
  目光灼灼地落到她身上,楚言瑟缩了一下,勉强笑道:“也有人告诉过我,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值得付出努力,不是所有的坚持结果都是胜利。”
  阿格策旺日朗带来的麻烦还不止这些。康熙突然决定去南苑行猎,既然阿格策旺日朗参加,楚言也得随行。
  虽然比不上木兰秋狩的气势和排场,成年皇子几乎都来了,加上宗室近亲得宠的大臣,场面也颇为可观,去掉那层政治意义,成为单纯的娱乐游戏,年轻的贵族子弟更能放开手脚一较高下。秋高气爽,本是远足的好时候,“南囿秋风”又是一大胜景。若是其他时候,其他活动,楚言必是手舞足蹈,心向往之。
  此刻,坐在马上,她感不到一丝自在。康熙的打算,阿格策旺日朗的想法,原没瞒别人的意思,结果是她成了众人悄悄关注的焦点。别的人还好一些,皮里阳秋,她只当不知道就是,十阿哥十四阿哥却常常阴沉着脸,恨恨地瞪上阿格策旺日朗一眼,或是紧紧地送过来一个提醒。
  勉强抑制住狂叫的欲望,楚言打点着十二分精神,眼睑微垂,嘴角微翘,保持着最矜持最礼貌最恭谦的笑容,尽可能简短平淡地回答阿格策旺日朗偶尔的问话。她可不想一转眼就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察觉她不同以往的冷淡,阿格策旺日朗笑意渐失,望了望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有些无法致信:“你和他们——”打住话头,黑着脸,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楚言轻轻吁了口气,远虑也罢,近忧也罢,眼下总算得了几分钟太平!
  号角响起,她又有了新的烦恼。她本是身体力行的环保主义者,也是动物保护主义者。虽然,此处是皇家猎场,飞禽走兽皆非天然野生,放养的目的就是供皇家狩猎取乐,可好歹也是在这个保护区内自生自灭,仅仅因为一个人一时兴起,仅仅为了几个人争强斗胜,今天不知要断送多少生灵。想到一会儿,要见到不知多少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楚言开始手脚发软,阻止不了,能不能求个眼不见为净?
  注意到她的一点小动作,康熙回身笑道:“佟丫头不会弓箭,跟在朕身边看看热闹,别乱跑,小心被误伤了。”
  “啊不?”楚言大惊:“奴婢是个麻烦,只怕扫了皇上的兴致。奴婢还是在这里等着皇上回来吧。”
  “怎么?害怕了?”康熙嘲笑了一句,也不勉强,一抖缰绳,领先冲了出去。众皇子贝勒侍卫随后跟上,中帐只留下少数文臣和一干宫女太监。
  时值深秋,草木枯黄,满眼萧瑟,旷野上呼呼地刮着西北风。楚言无精打采地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手脚冰凉,脑中只剩下一个冷字,忍不住把脖子缩了又缩,悄悄把两只手藏进袖筒,身子打起了小颤,不知这样的磨难何时是个尽头。
  “姑娘,喝杯奶茶暖暖身子吧。”一个小太监轻轻靠过来。
  楚言一抬头,正望见李德全朝她看来并微微点了个头,忙报以感激的一笑。再看周围几个大臣接过太监宫女送上的奶茶,大多并不喝,目光始终忠实地追随着远处的猎手,而宫中人等,就连李德全也并无这番待遇。
  迟疑了一下,楚言悄声问那个小太监:“能否给我一大杯?要厚厚实实的陶制杯子才好。”
  小太监愣了一下,也知道这位向来古怪,偏生皇上宠着她,李公公也总是特别照拂,当下应了一声走开,不一会儿,捧来一个小陶罐,用毛巾裹着交给她:“这茶烫手,姑娘小心!”
  捧着那罐热热的奶茶,一边小心地暖手,一边慢慢地啜着,才觉着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康熙身后跟着两名侍卫,已经打马跑了回来。
  才下马就看见人群中的这个不和谐音符,康熙大步走过来,口中奇道:“怎么蔫头耷脑的?这才九月,就冷成这样了?”
  想把奶茶放下,又舍不得,楚言把那陶罐抱在怀里,俯身告罪:“奴婢失仪,请皇上治罪。”
  康熙好笑地摇摇头:“知罪了还舍不得放下?这罐里是什么?好喝成这样?”
  楚言忙道:“这奶茶真的好喝,皇上尝尝就知道了。”
  “好吧,给朕也拿一杯来。”康熙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怜惜,但这转瞬即逝的情感立刻沉入两泓深潭,朗声问:“你们看,今儿,他们谁能拔得头筹?佟丫头,你说呢?”
  楚言满脸堆笑,狡猾地说:“不管谁赢,头筹都是皇上的。”
  康熙点着她笑骂:“马屁精!可闹笑话了!朕又没参加竞技,如何拔得头筹?”
  “常言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不管哪一位皇阿哥取胜,都不过是肖似乃父,没丢皇上的脸罢了。那几位贝勒爷,从小跟着皇上,耳濡目染的,才有几日的英姿。要是他们哪一位赢了,那也是皇上的榜样好,教得好。”
  康熙愣了一下,捻着胡子问:“这么说,不管谁赢,赢的都是朕?”
  “那是!”
  康熙放声大笑,冲着法海说道:“就这个丫头伶俐,明明在哄朕,还能说的一套一套的。”
  鸣金收兵。猎手们的马上挂满了琳琅的猎物,互相招呼打趣着回来。清点战果,不太意外,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纳尔苏阿格策旺日朗的收获较其他人都多,单论件数,十四阿哥夺冠,但是——
  “回禀皇上,八阿哥所的皆是活物。”
  “哦?”康熙有些意外:“八阿哥的猎物都还活着?胤禩,怎么回事?”
  八阿哥出列,从容行礼,俯身答道:“皇阿玛以仁治天下,从小教导儿臣们,须以一颗仁爱之心看待天下。儿臣以为,今日随皇阿玛行猎,是件高兴的事,一来可以舒活筋骨,二来与众多兄弟亲友一同嬉戏,增进友情,激励志气。此处的飞禽走兽,仰仗皇家恩德,依天命自然于此地繁衍生息。儿臣以为,为了自己一日之欢喜,夺了它们的性命,却是不美。故而折去矢尖,以箭射其要害之处,将其击晕捕获,稍后还可以放生。”
  “八哥方才还猎了一只鹿呢。”十阿哥大声嚷嚷着:“看见后面跟了只小鹿,就把母鹿放走了。”
  “还有这回事?胤禩,是真的么?”
  “是。儿臣虽未取母鹿的性命,小鹿年幼,咋一看见母亲倒毙跟前,不免惊慌失措,悲伤难过,若是母鹿留得性命返回寻找,不见娇儿,也是憾事。”
  几位大臣和不少武士都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就有人大声称赞:“八阿哥仁义!”
  康熙微笑点头,沉吟不语。
  法海察言观色,含笑赞道:“果如楚言所说,皆是皇上教导有方。”
  此言一出,就有几道各怀心事的视线,向着康熙身后的楚言扫过来。而她正垂着头,两眼盯着自己的脚尖,暗自好笑。
  康熙的目光淡淡扫过众多猎手,有些高深莫测:“你们说,今儿是谁胜出?”
  大约一两秒的沉默,十四阿哥率先叫了起来:“八哥胜!一箭击晕猎物却不伤其性命,这心思,这箭法,我服了!”
  康熙脸上绽开笑意:“其他人怎么说?”
  “我也服了!”“八哥第一!”“八爷仁义!”
  喧闹声中,八阿哥淡然地笑着,并不向楚言看上一眼。
  按习惯,这日的主菜就要着落在那些猎物身上。待众人回到行宫坐定,就有人上来问将哪几样烹调,怎么做。
  因为阿格策旺日朗刚好问起他猎到的那只漂亮鸟叫什么名字,康熙随口笑道:“把阿格策旺日朗贝勒的雉鸡也给烹了吧。”
  “听说楚言于烹调一道颇有心得。”太子突然插嘴:“不如问问她,阿格策旺日朗的雉鸡该如何调理。”
  太子满脸带笑,语气轻松,看向楚言的目光却有几分阴沉冷酷。
  一边哀悼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太过短暂,楚言一本正经地答道:“奴婢以为,这雉鸡也不过衣裳光鲜美丽,脱光衣服,大概与一般的鸡也没什么不同。”
  有人噗哧笑了出来。
  大阿哥对康熙笑道:“怎么什么话到了这丫头嘴里,都分外有趣!”
  康熙点点头,笑着对她招招手:“丫头对鸡又有何高见?”
  楚言想了想:“请问皇上,诸位爷,诸位大人,吃鸡的时候,可分得清是白鸡黑鸡黄鸡还是花鸡?”
  众人皆是一呆,有人开始吃吃地笑,也有老实的乖乖答道:“分不清。”
  楚言点头表示赞成:“是分不清。依我看,管它白鸡黑鸡黄鸡花鸡,吃在嘴里都是差不多的味儿。推而广之,各种各样的鸡,无非是穿的衣服不同,有的朴素些,有的花哨些,有的奇特些,平时看着,似乎有高低上下之分,其实,扒了衣服,吃起来都是一样的。既然这样,吃雉鸡锦鸡,和吃农家院里的鸡也是一样的。”说完,对着已被绕晕糊了的阿格策旺日朗微微一笑,闭上了嘴。
  一片哄笑。十阿哥嚷嚷着:“楚言,你今儿可露怯了。雉鸡和家鸡怎么是一个味儿?”
  却有几人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目光复杂,都没有说话。
  康熙与几位大臣谈兴正浓,太子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拉着阿格策旺日朗说话,楚言抓住机会,找了个借口溜出来,有意七拐八弯制造迷路的借口,一边观看景致,发现弄假成真,竟是真的认不得回去的路了,也不急,找了一个避风向阳的地方坐下,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不一会儿,听见树叶沙沙作响,有人向她走来,气息安宁温暖。
  楚言眯着眼对来人一笑,突然闭上眼向后倒去。
  那人被唬了一跳,连忙两个箭步抢上来,猿臂一捞,将她揽在怀里,听见一阵咯咯轻笑,有些无奈地摇头,一边就势在她身边坐下,一边叹气:“你呀,顽皮起来没轻没重!后面是块大石呢,我要是一个没接住,岂不是你自己吃苦?”
  她得意地笑,口中赖道:“八爷仁义,怎会让我吃苦?”
  他轻捏她的鼻子,不满道:“还敢笑话我!也不想想,始作俑者是谁?当日不过是一双鹿皮靴子,就惹出你一堆的话,这个要保护,那个不该杀。我听着,这陆上跑的,天上飞的,除了鸡鸭鹅猪牛羊,竟都是不该死的!发起脾气来,不理人不算,还拿自己作践。你说,我还敢惹你么?”
  “好没良心!”她噘着嘴嗔怪:“不谢我成就了你‘仁王’的美名,净说些有的没的。用不了两天,您老今儿的义举怕不传遍了北京城?那些官儿还不定怎么奉承你呢。”
  “舌头长在他们嘴里,爱嚼什么嚼什么!”他语气淡淡的,竟似有几分厌烦,将头挨着她的颈窝,恋恋地嗅着她身体的清香。
  发觉他的态度与往常有些不同,她微微挑了挑眉毛,伸手玩弄着他的帽子,笑道:“这仁义二字,可是顶大帽子,又大又沉,不好戴呢!我要是想占谁的便宜,就先送他这么一顶大帽子。”
  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他叹息地点着她的额头:“又胡说!皇阿玛可不是仁君?谁又占皇阿玛的便宜了?”
  “占皇上便宜的人多了!借钱不还,是不是占便宜?”
  他脸上的笑意一僵,双眼却越见温柔,良久轻叹一声,将她紧紧拥进怀里:“我多想什么也不管了,只要这样与你相守。”
  伏在他怀里,她轻轻说道:“我也想。”
  失去阳光,陷入阴影,身上就有了几分冷意,他小心地搬动她,想将她护在怀中,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挑上一日,我们出去玩玩,可好?”
  “就我们俩?行得通么?”
  “就我们俩!行得通!我来安排。”手指爱怜地画过那张魂牵梦绕的脸庞,他轻声诱哄着:“告诉我,你想去哪里?”
  她犹豫了一下:“可以走多远?”
  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不得不道出事实:“早去晚回,不能出京郊地界。”
  她偏头想了片刻:“那么,去潭柘寺吧。虽然不是开花的时候,我想看看那棵三百年的紫玉兰。”
  “潭柘寺何时有了三百年的紫玉兰?”他有些疑惑,随即笑道:“不过,风景倒是极好,值得一往。”
  “几时去?”
  他有些抱歉:“现在说不好,总是你能出宫的日子,可以么?”
  “嗯,说定了?不许黄牛!还有,欠着债国年可不舒坦哦!”
  他一脸好笑:“这个‘黄牛’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笨!该不是这就想赖账了吧?你要敢赖,看我不给你敲出两个牛角来!”她挥舞着拳头,假装气势汹汹。
  “不敢!不敢!”他搂着她,笑若三月春花。
  因了这一份期待,回宫的路程不再那么难忍,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甚至带上了一丝轻笑。阿格策旺日朗沉默地策马走在她旁边,不时望她一眼,趁着入城时的喧闹突然开了口:“买药的事,谢谢你!”
  “呃?”楚言终于回魂。
  阿格策旺日朗语气轻柔,神情却很严肃:“草原上的儿郎,最熟悉的是马,也知道什么样的马才是好马。从前,那个叫伯乐的汉人也说过,马的好坏不能根据外形皮色判断。草原上的好男儿,识马,爱马,为了一匹好马,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
  楚言眨着眼,错愕地望着这个人,呆呆的。
  “我会记得你这个样子,很可爱!” 阿格策旺日朗突然心情大好,由衷地笑了起来:“两年以后,我会再来,接你。”
  ==〉to地狱VIP: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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