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等到日上三杆。
“什么事啊,爹,您也不叫醒我。”穿戴清爽简单的春荼蘼跑到院子里,娇嗔道。
“方娘子。”春大山神情严肃,“已经知道方娘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第八十四章大宅门里无小事
“屋里说。”春荼蘼拉住父亲的袖子。明明心里一抖,却保持镇静。
父女两个进屋后,春荼蘼派过儿去做午饭,小凤看门,这才和父亲安心说话。她住的是个两层小楼,小凤守住下方的,大白天的没人能靠近分毫。
“方娘子到底是谁?”春荼蘼问。
春大山幽幽叹息道,“她原来……是奉国公府的人。”
春荼蘼吓了一跳,“杜家?!确定?!”
在看到春大山点头时,她不禁哀叹:这是什么孽缘啊,她跟杜含玉正呛着,方娘子的事就和杜家扯上了关系。一个,是当今皇后的母族,而她,出身于太后母族。这两家若对起来,小事也成大事了。
“她是杜府的……”
“前国公爷杜衡的妾室。”
重磅炸弹,绝对是重磅炸弹!春荼蘼只觉得眼冒金星。虽然提前推测出方娘子出身于权贵之家,很可能是妾室什么的,但跟了地位这么高的男人,还真是让人预想不到。她的男人是皇后的爹呀,真正的外戚勋贵!
“爹,您先别急,慢慢给我说个明白仔细。怎么发现方娘子身份的,如果她是老奉国公的妾室,她在范阳的几年是怎么回事?这些,可都调查清楚了?”
“爹既然来告诉你这个消息,是事先和韩世子对照过的。”春大山端起茶,润了润火烧一样的喉咙。还有,心底。因为他心疼那个温柔娴雅的女子,竟然曾经委身于一个糟老头子!
而约莫半个时辰后,春荼蘼全明白了。
自从那天她请韩无畏帮忙后,韩无畏没有自己动手,而是立即去找了康正源。因为最近皇上要调集各府县重大案件的卷宗来看,康正源正忙得脚不沾地,寻常人根本见不到他。毕竟皇上日理万机,精力全放在国家大事上这些“刑司小事”要由大理寺丞,皇上的亲外甥,绝对信任的近臣来亲自先行翻阅,然后整理归总言简意赅的把各复杂案件描述清楚,还要写上自己的心得,再把其中或巧妙-,或疑惑之处注明,书写成册,呈现给皇上查看。
春荼蘼本来想求的,正是这位掌管刑狱的康正源大人但她知道凭她是找不到人的,若过着明路,行事太过正式,又会打草惊蛇,所以只好来找韩无畏。两人没有多说,但却彼此心照不宣,都知道此事要落在小正的头上。因为韩无畏虽然是权贵圈子的一员,但是事关内宅阴私事他一个大男人,实际上是无法插手的。应该是内宅妇人,或者下人们反而知道的更多。
只是权贵之家的内宅出了什么事肯定是下令封口,事关面子和名声,哪有不谨慎小心的道理?因此看似简单的事,其实挺难办到。而且,若找来底下人打听,就必须要绝对心腹,不然人家知道贤王府打听别人家的内宅私事,指不定会凭生出多少目的来,若有闹事的,小问题就变成大麻烦了。
重要的是万一这些内宅事真牵扯到外头的大事呢?越是花团锦簇的豪门之家,越是牵一发而动全局,说白了,大宅门里就没有简单事。
而韩无畏找到康正源后,康正源想了想,直接出主意道“你,不如直接去找皇上。”一句话,韩无畏立即就懂了。
大唐初建,才历两朝,而且是把突厥人从汉人的土地上赶出去
所以,皇权虽然尊贵不可侵犯,但根基并非绝对稳定,各大家族的势力也是盘根错节,不可小视。
韩谋是英主,所谓英主都是容不得他人质疑皇权或者不臣服于他的,是要独霸天下的。但是为了稳定计,他行事绝不会简单粗暴,而是迂回怀柔,表面上君臣和睦,私底下却有一个秘密组织,专门收集这些豪门世家的资料,监视着他们,他们哪怕有一丝异动,皇上都会知道。
这个秘密组织的眼线密布,其主管人,正是韩无畏的父亲,看似在朝堂上不大管事的贤王殿下。除韩策之外,韩无畏和康正源是仅有的高层知情人。说起来,皇家亲情像韩家这样,兄弟之间有信任、有依靠、行事如臂使指的,极为难得。就连影子,皇上也遵守着在亡母面前的诺言,不肯剪除对自己所谓的威胁,历史上更是极其罕见。
而正因为有了这个秘密组织,那些内宅事再隐蔽,想必皇上和贤王若要知道,也可以随时得到确切消息。只是如果并非动摇朝纲的,就不予理会罢了。康正源让韩无畏去求皇上,就是这个道理。只要皇上点头,韩无畏根本不用去调查什么,不出府门,问问自家老爹就行了。
于是韩无畏直奔皇宫。
当然,他这样做也不是冲动行事,正是因为有细致考虑,才敢于依康正源之言。皇上以前不理会豪门世家的小事,是因为没有机会利用。现在有荼蘼在,就能从律法上给予打击,还能敲打敲打权贵们,让他们老实些。而表面上,更显得非常公正,让人挑不出错,也让百姓更加信服皇上和律法,何乐而不为?
可帝王心术,远非韩无畏这个年纪和经历所能理解的。皇上居然不见他,硬是冷了他好几天。正当他急得抓耳挠腮考虑要不要闯宫时,贤王韩策亲自来拎了自家儿子回去,时机拿捏得妙至毫巅。韩无畏处在暴走的边缘,却还将将没有暴走。
回到贤王府后,直接就问,“找皇上,可是与白相那六孙女有关?”
“是。”韩无畏老实回答。
“可是与她最近接的案子有关?”
“是。
“可是想知道权贵们内宅有什么异常?”
“是。”这声回答后,韩无畏怀里多本纸册子。
“拿去。”贤王云淡风轻地说,好像给自己儿子的是几张银票,让自家的浑小子去花天酒地,“我不知道你要找什么,也没兴趣知道,你自己去看,然后即刻还回来。但你听好,皇上的手笔虽然早备下了但却是朱礼谋反案后才动用,所以这里只有五年的纪录。如果其中没有你要找的,那我也没办法了。”
“谢谢父王,谢谢皇上。”韩无畏欣喜万分才抱着册子要走,贤王着补了一句,“你要怎么巴结那个小丫头我不管,谁没有个年少轻狂、脑筋发热的时候。可是你别动太大的心思,告诉你,不成的。”
韩无畏顿住脚步,只觉得嘴里发苦可到底知道事情轻重,先回书房看册子去了。
册子里纪录的各色事等,他没有多大兴趣。他觉得,以后他会为皇上守卫边疆,父王这摊子事,只怕是小正接手。他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没有白家的相关纪录?毕竟,之前白世玉之死透着古怪,以皇上之英明若也监视了白府,事情断不会阄到如此地步,连公主也死了一个。
他觉得肯定不是白相府里干净,没有眼线。白相那么聪明,即知皇上的心意,怎么可能把家里布置成堡垒,那相当于和皇上对着干,凭白让皇上生疑。当然,白府也不可能没有半点阴私事,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所以答案只有一个皇上绝对信任白相,所以白府不在监视之列。依皇上的性格来说,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干脆利落得不像本该的孤家寡人。
那么,不管荼蘼怎么闹腾都应该没什么大碍吧?只要,不危及到皇权。
想到这儿,韩无畏完全放心了,挑灯埋头苦读。熬了整整一夜,还真让他发现了有用的线索:奉国公杜衡,于五年前以半甲子之龄,纳一小妾。因为是妾室,倒也没怎么操办,自己府里摆了几桌酒就算了。而既然为妾,自然后宅女眷属走动时,她也没资格露面,所以,外人见过这个妾室的极少。只据说,此妾室厨艺精湛,正是为此才被杜老看中。众人笑杜老风流,口腹之欲满足了,还要收人进房,满足其他欲望,真是老当益状。但,据眼线报告,这个妾室来历成谜,成亲不久就逃了,于年前又被抓回。因为杜府封口,知道此事的人极少,连府中普通的下人,都以为新姨娘成亲不久就生了重病,被封在一处院子里不见外人,足养了几年才好。
这个妾室,名叫方宝儿。
这天早上,正好春大山在山里寻找杀人线索归来,韩无畏就叫来他,询问了方娘子的外貌特征,两相对照,确定了此线索基本属实。当然,关于太秘密的部分,韩无畏是没说的。春荼蘼那么聪明,自然也知道有些不该问的,装不知道是最好了。
“爹您别走了,在我这儿吃了午饭,再休息一下。”看着父亲憔悴的脸和还有没来得及刮干净的胡渣,春荼蘼心疼地说,“晚些时候,我还有话跟您说。您就住之前祖父的房间,没什么不方便的。”
“你不一起吃吗?”春大山很疲惫。
“我去找白相。”
“那是你外祖父,别这样称呼他。”春大山小声地说,底气有些不足。
春荼蘼暗叹口气,古人就是讲究礼仪廉耻,虽说有时候过于迂腐,但真的比现代人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就算白敬远对春家轻蔑,父亲该有的尊重却不曾少过。
“是我在外人面前不能叫他外祖父嘛,项多我下回注意就是。”春荼蘼撒了个娇,“我先走了,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有些事,她必须和白相支会一声。这是合作双方基本的的行为准则,也是礼数。
第八十五章 三具尸体,两人疑凶
“死的那女娘,居然是奉国公府的人。”白敬远听完春荼蘼的话,略有惊奇。
“我也没想到。”春荼蘼摊手。
“看你的意思,不会因为对方是杜家而放手?”白敬远亲自给外孙女烹菜,手腕稳当,茶水半滴不洒。并且,他知道外孙女有个“古怪”的爱好,不喜欢在茶里加香料或者调料,因而杯中只余茶香。
春荼蘼双手接过,头略微低着,以示礼貌。不得不说,这样优雅中透着尊重的礼节 ,现代中国已经没有了,好像文化断了层似的。
“您想让我放手吗?”她反问。
“你这丫头,明明只是通知我,何必做出商量的态度来。”白敬远似笑非笑,也看不出是喜是怒。
春荼蘼却是真心实意又坦然地笑,“祖父,您这么聪明,别和孙女绕圈子了。皇上这么纵容我,长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要拿我当刀使呢。既然做了刀,就得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来,不然皇上失望,祖父也会失望的。”
“也别让皇上太为难,不然要弃刀喽。”白敬远低声咕哝,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随即神色又是一正,“人贵有自知知明,咱们白家的孙辈中,也只你的人品最为贵重。其他,哼哼,都自以为了不起,可若失了国公府的庇护,就什么也不是。”他的语气虽然温和,说得却不客气,“只是你这丫头要记得,过刚易折。嘴巴这样不饶人,早晚有大亏吃。”
“我这就是跟您才这样随便的,您是自己人,谁能亲得过血缘?在外人面前……”春荼蘼难得的拍了拍马屁,“跟我说话是要花钱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孙女懂的。”
这话,逗得白敬远笑起来,“你都决定了,自管去做。祖父别的本事没有,别人要以势压人的时候,我倒是能给你撑腰。只是,小人别人用阴招。”
“我会留心的。”春荼蘼站起来,“我也不和您客气。有困难,找白相嘛。那我先走了,要去衙门看看,有没有什么最新消息。”
白敬远点了点头,春荼蘼就跑了。
“白林。”略沉了会儿,白敬远轻声叫。很快,他的绝对心腹,贴身大管家立即闪身出现。
“相爷,有何吩咐?”
“去山里。”白敬远垂下眼睛,看着氤氲的水汽。“你告诉她们母女俩,荼蘼。可以认回。”
“相爷!”白林吓了一跳。
“吃惊吗?”白敬远笑问。
白林老实的点了点头,又加上一句,“相爷和六小姐不愧是祖孙,行事都不按常理出牌。”
“此一时,彼一时也。”白敬远叹了口气,“当年,怎么会知道一个小小女娃能有今天的本事?得了皇上的眼?”不然早就不顾女儿的苦苦哀求。把春家斩草除根,荼蘼则抱在身边来养。
可有谁能预测到,白府第三代不管他如何悉心教导。却没有一个可护住家族的人才?想到这儿,他不禁郁闷。白毓秀,他的长孙,他曾认为经过锤打,勉强也可造就。开拓虽不可,但守成还凑合。到底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白家如此权势,已经不需要再钻营。但,自从荼蘼回家那天,毓秀听信后宅女子挑唆,要把荼蘼从车上摔下来之时,就注定再达不到他的期望。
“但你告诉她们母女,只能私下认亲。明面儿上,荼蘼就是我的孙女,是世遗的女儿,绝不是外孙女!”一字之差,在重视父系血缘的古代,区别可就大了。
“是。”
“还有……”他继续说,“让她们母女耐心等着,不可轻举妄动。因为,这事必须让荼蘼自主发现。六丫头疑心特别重,若是由旁人告诉她,她未必肯信。就算信了,也提防着别人对她有企图,亲不起来。”
“是。”白林退下。
当天,山上的小道观就得到了这个消息,白蔓君简直欣喜若狂,一个劲儿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好半天后才开始疑惑,问,“我爹为什么这么做?”
“连你都知道他有企图吗?”金老道长冷笑,“你爹,为了白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真不知该说他承担家族责任,把家族放在第一位,是个好男人呢,还是他为了白家可以牺牲和利用任何人,是个十足的混账。”
“娘……”
“他哪里是疼你,疼荼蘼才点了这个头?”金老道长继续道,“他是要留住荼蘼,因为荼蘼可以为白家再繁荣两代人做出贡献。可白家到底是外家,他也只是外祖父,对春家还不那么好。而荼蘼,和她亲爹和亲